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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叶云柒只能这么应。
她早知今日前来便是受辱，慕容瑾送她来不就是为了给苏曦月出气？
只这一瞬，叶云柒却忍不住想：慕容瑾让她来的那一刻，是否犹豫过半分？
叶云柒又望了一眼李弦。
往日密友，如今连见一眼都嫌恶心。
她无法责怪李弦，只因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心口的刺痛难以抑制，叶云柒移开目光，僵着腿朝外走去。
跪在庭院中。
寒气透过青石浸透叶云柒全身。
上一次跪在冰凉青石上，还是六年前叶家抄家时。
那一晚火烧了半边天，叶家人被拖着压着跪在庭院里。
而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说着：“七七，别怕，别怕……”
恍而至今，母亲已去六年。
无人会再护着她。
跪了一夜，第二日过午，晕倒的叶云柒才被送回琼花楼。
等她再次醒来，视线一片昏暗。
叶云柒动了动，膝盖一阵钻心的疼。
趴在床边的叶蝶睁开眼，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叶云柒轻‘嗯’了声，看着一室冷清，却是下意识问：“他来过吗？”
叶蝶一怔，随即强压愤懑，满眼心疼：“摄政王……去了苏府。”
叶云柒失了神。
心口一阵疼，忍过了才回过神。
不再问那个人，她沉默着任由叶蝶替她涂上膏药。
伤口火辣辣的痛似乎都无足轻重。
又过了几日，慕容瑾终于来了琼花楼。
他拿了上好的伤药“积云散”，亲手为叶云柒抹上。
“涂了这药，明日便会好。”慕容瑾语气轻松。
见叶云柒直直看着他，他又说：“别怕，她出了这次气，今后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一句说来平常的话。
却是伤她最深的刀。
叶云柒难以控制的红了眼，她看了他许久，张了口。
“多谢王爷。”
慕容瑾微怔一瞬，随即将药放在一边，笑着道：“过两日，礼部侍郎黄柯会再来，他喜欢你的琴，你届时灌醉他问清楚邵将军之事。”
叶云柒没答应，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阿瑾，我弟弟这个月有给我寄信吗？”
慕容瑾眼神微动。
随即若无其事开口：“岭南近来不太平，恐怕是要耽误些时日。”
“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有事的。”
他将叶云柒揽在怀中，诺言坚定极了。
待慕容瑾走后，叶蝶冷着脸端来晚饭。
因为慕容瑾讨厌小动物而被关起来的小白也被放了出来。
“喵喵”叫着，它用头蹭着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叶云柒。
等到残阳如血。
叶云柒才回了神。
将小白搂在怀里，暖烘烘的猫似乎才缓解了一分心口的冰凉。
她突然喃喃的问：“小蝶，爹要是知道我现在成为了这样的人，只怕会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叶家忠君至诚，叶云柒现如今做的事，细数来，只怕件件大逆不道。
叶蝶望着她的眼神无比温柔心疼：“小姐，老爷不会怪你，他最疼你了。”
叶云柒勉强勾起唇，笑容里却盛满了悲哀。
几日后。
礼部侍郎黄柯果然又来听琴。
叶云柒打起精神，样样周到。
但奇怪的是，黄柯似乎并不沉溺琴音，甚至面对她的殷勤有些避之不及。
叶云柒正想着这次要无功而返，他突然屏退下人，下定决心般开口。
“叶小姐，其实……在下乃是奉友人所托，前来送一封遗书。”
黄柯低头取出一封信来。
信封发黄，沾染血污。
叶云柒心口莫名一攥，视线凝在信上。
“……谁的遗书？”她喉咙干涩。
带着血痕的信封被递到身前。
寥寥七字，字字戮心。
——“家姐亲启，弟叶铭。”
“阿姐，你收到信时，弟恐怕不在人世。
几位堂兄半途折陨，唯弟一人独存至岭南。
叶家从未欺君叛国，竟为人所害落得满门离散……岭南多毒障，弟弟近日也越发精神不振……
爹爹在时，总叫我要照顾姐姐，那时我不懂事，如今要走了才知道后悔。
我不怕死，可我走了，你和娘亲两个单薄女子该如何生存？
细细思量，竟胆寒至死也无法瞑目……
若真无再见之日，只望阿姐坚强，奉养母亲。
不孝子叶铭。
——奉安二十四年，绝笔。”
红烛低泪，黄柯坐立不安。
面前绝色女子已经枯坐许久。
花了六年，一步步调任至京城后他才知道，昔日好友的姐姐竟已沦落至烟花之地。
上次一见后他愧疚无比，思虑良久才再次前来。
本以为看见信后，叶云柒会痛哭失态，没成想竟如此平静……
叶云柒没有哭，她只是重复的读着信上每一个字，让每一个字在心底一刀刀刻着。
良久，她才问：“叶铭，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黄柯沉默着：“叶兄他……坚持了半年，血竭而死。”
叶云柒的唇抖了抖。
黄柯又道：“叶小姐，叶兄曾于我有大恩，在下不能让你再待在此处，今日便为你赎身。”
叶云柒抬起眼，眼中毫无波澜。
“我的身价，是白银万两，你付不起的。”
黄柯呆在当场。
叶云柒起身：“小蝶，送大人离开吧。”
……
送走黄柯，叶蝶担忧至极。
“小姐，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叶云柒越平静，她越不安。
叶云柒摇摇头，咽下喉间腥甜：“我真的没事。”
半夜，慕容瑾果真来了。
他给叶云柒带了京中时下最流行的胭脂，笑意盈盈，心情很好的样子。
叶云柒坐在榻上，没有起身迎接。
慕容瑾笑得温柔：“怎么傻坐着，在想什么？”
叶云柒一寸又一寸的扫着他熟悉的带笑眉眼，却只觉陌生至极。
“……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什么事？”慕容瑾笑容一顿。
叶云柒神色平静：“想起叶家抄家，我去求你，你说你无能为力；还有你前几日十里红妆，迎娶苏曦月……”
慕容瑾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他淡淡开口打断。
叶云柒没有回答。
黯淡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她又说：“奉安二十四年那个冬天，我娘没有熬过去，她死前一直在念着‘阿铭’、‘阿铭’……”
说着，叶云柒抬起眼望进慕容瑾深黑的眼底。
“我以为她是太想他了，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她在那一刻见到了阿铭。”
“慕容瑾，阿铭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话落，满室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