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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真的触碰他……
可窗外的水雾飘进来，打湿了她的妄念。
“六公主，你丹田的蛊毒已经不能靠药物压制，尽快同国师合籍灵修吧，否则，你撑不过这个春日。”
昨日巫医提醒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倏然间，林玥喉间一阵腥甜，接着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窗台。
她慌忙关上窗，遮住痕迹。
而打坐的赫辰熠已被惊醒，冷言责备：“大晚上乱跑什么？”
林玥心中一紧，忙解释：“夫君，我做了噩梦，梦见——”
“你已经不是三岁稚子，莫要再编出这等胡话诓人。”
话毕，赫辰熠冷着脸站了起来。
林玥知道，他又要走了。
成亲三载，赫辰熠只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过来同她呆三个时辰。
外人都言国师无心情爱，只一意修炼，都道这桩姻缘是林玥用救命之恩胁迫来的。
却无人知情，此亲乃他开口求娶。
能嫁他，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外人怎么说她不在意，他性子冷也没关系。
林玥想总有一天她能把他焐热，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可现在，她等不起了。
林玥追出去，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袖摆：“夫君，母后又催我要孩子了，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他淡漠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怨妇：“六公主，你三年前不就明白，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你。”
“轰然”一下，赫辰熠的话如雷震彻耳畔。
心口骤疼，痛到林玥脑海都蒙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会碰她？她为何没有半点印象？
她甚至一直以为，他求娶她，多少是爱她的。
林玥压下喉间腥甜，急声追问：“你不碰我，那你为什么娶我？”
“天命如此。”
林玥含泪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唇畔发颤：“天命？所以，也是天命叫你对我如此冷淡的么……”
赫辰熠没有回答，可那不曾停留的背影却好像给出了答案。
林玥孤身在外站了许久，夜风侵体。
当晚，她便毒发高烧，巫医们受了三天三夜才将她救回。
而林玥刚醒来，就忍不住问：“国师呢？”
“国师在瞭望殿，三日未归了。”

婢女阿月担忧道：“公主，巫医说了您要好好休息，不能大喜大悲，且这瞭望殿只有国师门下之人能进，您去了也见不到国师。”
可林玥依旧坚持，阿月劝不住，只能随行。
国师府和瞭望殿隔得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即便如此，赫辰熠还是不愿回去看她。
思及此，林玥心中又是一疼。
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瞭望殿森严，赫辰熠从不允许下属玩笑，谁这么大胆？
林玥走过树荫，好奇望去，只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挽着赫辰熠的手，两人好不亲密。
而记忆中从来冷漠的赫辰熠，竟然笑了！


第二章没必要
眼前一幕太刺眼，林玥看得气血翻涌。
赫辰熠似是有所察觉，抬眸望见她，神色肉眼可见的冰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玥未答，只是盯着他们挨着的衣袍，心口好像有团火在烧。
她提起裙摆走近，装得一幅优雅从容：“夫君，今日是初五，我们需按例进宫。”
“办完事，我自会过去。”
他的疏离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林玥那点隐秘的小心思上。
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轻笑出声，用一种熟稔的语调问：“师门不允成婚，没想到师兄竟跑下山娶了夫人，只是……我瞧着你这夫人怎么似曾相识？”
林玥闻言朝女子望去，顿时惊住。
这女子的眉眼分明和她一模一样。
寒冬分明已过，林玥却感觉有一阵刺骨的凉意自脚底升起。
赫辰熠，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天命才娶她吗？
林玥想问，却被白衣女子截断了话：“六公主，我是岭南先生之女季灵芝，亦是赫辰熠师兄的小师妹，此番前来是为除恶，我借走师兄一会你应当没意见吧？”
林玥攥紧袖帕，她能有什么意见？
赫辰熠去哪儿，从来不会同她说，甚至他做了什么，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与其说自己是他的妻，还不如说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林玥站在殿前，亲耳听着赫辰熠对季灵芝的关切叮嘱。
“你这次下山师父知道吗？恶人的习性可摸清了？等会不要莽撞，撑不住就跑，安危最重要……”
爱一个人是怎样，不爱一个人是怎样？
原来，如此分明。
直至两人走远，林玥才浑浑噩噩的走出瞭望殿。
她明白，纵使再心酸，也只能独自一人去皇宫。
天上太阳晃得人眼晕。
茫然失魂间，蛊毒骤然发作，喉咙的腥甜止不住奔涌，林玥望着帕子上的血，压抑许久的酸涩在这瞬间涌出。
望向瞭望殿的高塔，她忍不住低喃：“夫君，我疼……”
可这声最终还是消散在寂静中，无人回应。
这时，急促脚步声响起，一宫人上前传话，说是皇后等待多时。
林玥藏好血帕，跟随前往。
椒房殿内。
皇后看着坐在椅子上垂眸不语的林玥，淡淡说：“小六，你嫁给国师已然三载，至今没有子嗣，你父皇很是忧心。”
林玥鼻尖一涩，她从未和赫辰熠有过肌肤之亲，如何能有孩子？
皇后又言：“国师乃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的血脉必然出色，且他不日就要回岭南，林国岂能就这样放他离开？”
林玥猛然抬头，赫辰熠要走？
可还不等她询问，就见皇后招出三位窈窕绝伦的女子：“既然你生不出，那本宫就找人帮你，小六，林国必须留下国师血脉，这是圣旨！”
这最后一句，像是巨石压在心头。
林玥不知自己是走出宫门的，看着国师府的门匾，她竟有些不敢进。
纳妾，自己该怎么和赫辰熠开口？
林玥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书房，刚要抬手敲门。
却听里面传来一问：“师兄，你下月就要回师门，你这个妻子要一起带回吗？”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林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良久，才听到赫辰熠淡漠一句：“没必要。”


第三章诛心
好一个没必要。
赫辰熠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能摧毁她的贪恋。
心仿佛被削掉了一半，林玥疼得扶着柱子才堪堪站稳。
从始至终，只有她把这三年当了真。
真是狼狈。
林玥想离开，还未转身，书房门却被打开。
赫辰熠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她，脸色一凝：“找我何事？”
林玥看着他身边泰然处之的季灵芝，一时间竟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荒谬感。
将心里那些苦楚尽数压下，她极力维持着端庄：“父皇有旨，我想与你单独说。”
赫辰熠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拒绝。
书房内。
季灵芝刚离开，林玥就听赫辰熠问：“何事？”
他似乎不愿意和她多待一秒。
可心里那些话，实在难开口。
直到他皱眉不耐烦，林玥才颤声道：“夫君，纳妾吧。”
话落，空气骤然变得压抑。
赫辰熠目光锐利，声冷如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玥不敢看他，用尽平生的克制：“妾，容貌平平又缠绵病榻，自知不能为夫君尽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妾特地挑选了几位靓丽娇娥为夫君开枝散赫。”
说完这些，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半响。
赫辰熠终于启唇：“我孝不孝，不用旁人操心。”
林玥一愣，眼泪瞬间润湿眼眶，她慌忙低头，却又听他冷情道：“有这闲工夫，你不如找人想办法解掉蛊毒，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林玥一颤，连忙捂住骤紧的心口。
抬头凝着赫辰熠再未回头的背影，泪再也忍不住掉下。
他明知道同心蛊需要夫妻同房才能解，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还要她找别人？
诛心，也不过如此。
经此一事，林玥和赫辰熠原本不好的关系仿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赫辰熠打破了每逢初一十五必回府的约定，已一月未归。
转眼到了二月十七，这晚，是林国最重要的日子。
皇城会举办隆重祭春宴，为求此年风调雨顺，也可求夫妻感情和睦，就像春花一样绚丽永灿。
林玥站在国师府门前，隆重的公主礼服衬得她越发显得身躯单薄。
可等到吉时将过，她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
林玥收回视线：“走吧，国师大约忙着除恶，没时间陪我进宫。”
可触及阿月担忧的目光，她却发现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林玥每走一步，孤独都在说——
他不爱你。
他也不要你。
别妄想了。
……
宫内宴会。
皇后见林玥一个人前来，当即不满质问：“国师呢？”
林玥顶着压力，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夫君他有要事忙，今日没空前来……”
然她话还未完，却听到侍从喊：“国师到！”
林玥惊喜望去，笑容还未绽放便僵住。
不远处，赫辰熠和季灵芝亲密走来，他们身上穿着祭春宴的华服，那是赫辰熠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穿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扫过林玥，嘲讽有之，怜悯有之。
皇后约莫也觉得丢人，厌恶瞥了一眼林玥：“没用的东西，退下吧。”
林玥惨白着脸，跌跌撞撞隐进黑暗，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未几，宫乐起，一帘之隔，两方天地。
只见赫辰熠温柔给他的师妹布菜，他们浅笑耳语……
多般配！
林玥紧抓着纱帘，泪留满面却不敢哽咽出声，她怕惊扰他们，她怕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而直到宴会渐歇，都没人提及她，就像是被遗忘。
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
春日的夜风似乎残留着刺骨的凉意，迎面而来时好像冷到心里。
林玥拢了拢衣襟，想快些穿过黑暗。
可就在这时，一把利剑忽然从阴影中袭出，直接刺在林玥颈边。
紧接着，季灵芝从中走出：“六公主，借你的命帮个小忙，可好？”


第四章要她死
林玥还未答话，鼻间一阵馨香袭来，霎时夺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竟被高高吊在城楼上，身旁一丈远处是同样被绑住的季灵芝。
而季灵芝正好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季灵芝挑衅一笑：“你知道吗？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林玥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冲不远处喊：“国师，机会只有一次，你是选你师妹活还是选你夫人活？”
她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灯楼上，一袭白衣的赫辰熠。
距离太远，林玥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弓箭。
这时，身侧的季灵芝忽然哽咽喊着：“师兄！我没有关系的，六公主金枝玉赫……救她吧。”
林玥骇然，季灵芝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命去逼赫辰熠？
她挣扎想说话，可哑穴却一阵刺痛。
林玥急的满头大汗，却只能发出一阵气音。
随后，她便见到她的夫君竟然真的抬手挽弓，一点点对准了她。
不要！
夫君，不要！
林玥拼命摇头，她不敢哭，生怕赫辰熠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无声哀求。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赫辰熠手里！
可就在林玥千万恳切之际，“嗖”的一声，那利箭刺破空气而来。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他选了季灵芝。
他要她死！
“噗嗤——”，箭入皮肉，正中胸膛。
林玥最后望了赫辰熠一眼，却见他白袍蹁跹，朝季灵芝那边奔去。
说不上是伤口更疼，还是心更疼！
闭上眼那一刻，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想：“这疼……真难捱啊。”
浑浑噩噩间，林玥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醒来却是在国师府。
她昏迷了七天，宛若隔世。
赫辰熠那一箭伤了林玥的心脉，加重了蛊毒发作的痛苦，她重伤难行，能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床边挪到窗边，看看那些烂漫的春花。
可从日出看到日落。
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思念，幽怨，痛苦在心头交玥。
林玥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白马寺求到的签文：“将心萦系空余恨，薄情自古多离别。”
大师解签说：“公主所愿，注定求不得，放下安得自在。”
可放下，又谈何容易？
林玥犹豫了许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站起来：“阿月，安排下去，我们去白马寺一趟。”
她想最后试一次。
若天命依旧不变，自己和他的缘分注定还是两难全……那她就不强求了。
林玥转身想走，却见赫辰熠站在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夫君！”
林玥想：他既然来看她，那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可就在她想伸手触碰他衣袍时，却见赫辰熠往后退了退：“既知去寺庙求神佛恕罪，那日又何必设计害灵芝？”
林玥愣住，思索片刻才明白，他竟认为祭春宴那遭是她的手笔。
一时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林玥悲凄的目光莫名让赫辰熠心头一紧。
可想到亲自审问出来的话，他的神情又恢复冰寒：“多说无益。”
接着，将一张状纸递给林玥：“你是选择认罪还是流放？”


第五章你可曾动心
林玥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玩笑。
她被挟持，被一箭贯心，被害到半死不活，而到最后她竟成了罪人？
望着他无情的眼，林玥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可成亲三年，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顾念吗？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鼓起勇气问，“倘若我说我是无辜的，你可信？”
赫辰熠的冷漠没有半点变化。
“我明白了……”林玥低头，自嘲的泪滚了下来。
她没有接罪状书，只低低问：“流放之地是何处？”
“漠北，苦寒之地。”
他的声音平静无比，林玥心口又是一疼。
漠北那地方素有“乱葬岗”之称，寸草不生还多雾障，这便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处遍地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出了易子而食的恶行。
这分明是要她死。
他对她，当真是绝情。
林玥咽下喉间血腥气，冲赫辰熠盈盈一拜，随后抬起头挽着望他，决绝道：“我选流放。”
赫辰熠气息一凛：“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悔。”
她爱他，极尽虔诚，也可以卑若尘埃。
为他死，她也是甘愿的。
但她不愿因季灵芝的阴谋染上污浊。
她的爱，不容玷污。
赫辰熠神色清寒，转身离去前极冷酷吩咐：“既如此，即刻启程去漠北，你好自为之。”
林玥一愣，即刻？
流放乃大罪，需经内阁再三审核，最快也要半月才会驱人离城。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走？
凝着他沉沉的眼，林玥不知怎的就想到他对季灵芝的温柔，忽然就明白了。
他为了季灵芝，违背公道，把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给自己，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做？
“好自为之……”
林玥仿佛嚼着这几个字，凝眸忍泪，低哑问他，“你当真希望我好吗？”
赫辰熠未答，冷淡转身离去。
这一瞬，林玥明白，自己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
压抑多年的情愫像是冲破了闸门，怎么也止不住，林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
她仰望着他，最后问上一句：“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半点动心？”
赫辰熠一点点抽回衣袖，冷冷吐出两个字：“从未。”
林玥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直到赫辰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林玥那憋了许久的腥甜猛然吐出，殷红的血顺着白玉石蔓延，触目惊心。
一旁的侍卫都于心不忍，声音轻缓道：“六公主，该上路了。”
林玥穿着单薄的春衫，失魂落魄跟着远行。
走出国师府，回首望宫门。
流放之罪，必上达天听。
认罪书，也是父皇默认的吧。
林玥忽然想到小时候，外祖父出征前抱她回宫，站在宫门前依依不舍说：“皇家凉薄，可怜我的玥玥，又要回到这吃人的皇宫独自过活了……”
那时候她不解，虽然她从小没了母妃，可她还有父皇，还有很多伺候的宫人啊。
而今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
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