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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宁回到病房内，医生正要给初母做治疗，她便将初子晏带了出来。
“明天再来，好不好？”她轻哄道。
初子晏揉着眼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住院部大厅。
初宁拉着初子晏在长椅上坐下，随后轻声嘱咐：“姐姐要去窗口缴费，你坐在这里不要动，乖乖等姐姐。”
初子晏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初宁揉了揉他的头，匆匆去窗口排队。
缴好费用后，初宁转过看向座椅区，蓦地呼吸一滞。
座位上空空如也，初子晏不见了！
“初子晏！”初宁整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急忙四处寻找。
她问了旁人，大家却都没有太多注意。
初宁想起自己之前给初子晏带过电话手表，连忙拨打电话，但铃声响到底都没人接听。
她又匆忙查看定位，发现手表静止在家里，根本没有带出来。
这一刻，初宁的情绪差点崩溃。
她跑回初母的病房，希望弟弟不过是想念母亲跑了回去。
可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她并没有看到初子晏的身影。
初宁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
她不敢让母亲知道，又浑噩地转身往外跑。
初子晏对这里的一切都人生地不熟，他出了医院能去哪儿？
初宁不敢往下想。
拐角处，她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对不起……”初宁匆忙道歉，抬头看却发现是陆聂之。
陆聂之看着她慌张的神色，眉宇微蹙：“怎么了？”
此刻的初宁六神无主，顾不得其他。
“我……我弟弟不见了，他有严重的自闭症……”
“我帮你一起找。”
陆聂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直接带着初宁去了医院安保监控室。
不出十五分钟，他们很快在医院大门找到了初子晏独自一人出去的身影。
两人顺着医院沿街的商铺一路寻找，终是在一个理发店找到了人。
初子晏正坐在沙发椅上，规矩地让理发师剃了个光头。
看到气喘吁吁冲进来的初宁，他指了指自己光秃的脑袋。
“姐姐，现在我和妈妈一样了。”
刹那间，初宁的泪水涌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初子晏，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情绪差点崩溃。
“下次不管去哪，都要姐姐陪着你，好吗？”她哽咽道。
初子晏抬手擦拭着初宁脸上的泪痕，轻轻点头。
一行人从理发店出来，初宁拉着初子晏要他对陆聂之说谢谢。
陆聂之摆了摆手，将视线落在初宁身上。
“我送你们回去。”
初宁微顿，随即将声音压抑得很平稳：“不用了，我不希望楚凝有任何误会。”
一辆出租车驶来，她挥手扬停，带着初子晏坐了上去。
陆聂之看着驶远的车辆，深沉眼眸中的情绪起伏不断。
医院，办公室。
陆聂之刚开门，便看到楚凝正倚窗而站，出神望着窗外。
“不在病床上躺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冷清的语气和前几天的紧张判若两人。
楚凝转头，轻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我的准新郎吗。”
陆聂之蹙了蹙眉：“今天的化疗做了吗？”
楚凝摘下头上的假发套，露出病态的光头。
“横竖会死，不想做了。”
闻言，陆聂之一脸严峻：“你要是再拒绝治疗，我随时都可以取消婚礼。”
楚凝一怔，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就你这不近人情的样子，怪不得当初初宁会和你分手。”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气氛骤然变得压抑。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给你安排治疗。”陆聂之沉声道。
楚凝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禁忌，但还是继续开口。
“刚才和她聊了聊，她的确是个好女孩，我挺想交这个朋友，可惜你夹在我们中间有点尴尬。”
陆聂之骤然抬眸，看向楚凝的视线带着几缕探究和警示。
“你跟她说了什么？”
楚凝噗嗤一笑，慢悠悠地将假发戴在头顶上。
“我希望她不要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
陆聂之脸色微变，蓦地想起了刚才初宁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看着楚凝，语气冷了下来：“你别忘了，我答应跟你结婚的唯一要求是她必须出现在婚礼现场。”
晚上，陆聂之下班从医院出来。
开车回家路上，他拿起手机调出初宁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
等婚礼结束后，再告诉她有关楚凝的事吧。
……
另一边，初宁给医院请了长假，在家照顾初子晏。
她努力教他穿衣吃饭，陪他一起画画。
对于先天性自闭症患者，初宁知道这一切改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想尝试一把。
人活着，总要有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初宁白天带着初子晏去医院看望母亲，又带着他去参加各种画展，还去特殊学校做基础适应。
让他得到系统的专业教育，对他以后的画画之路而言举足轻重。
母亲的情况愈来愈差，病痛折磨起来让她忍不住蜷缩在床上痉挛，大量的出血让她脸色也变得更差。
接连几次的昏迷后，医生要初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这两天的事了，准备好后事吧。”医生爱莫能助道。
初宁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只觉两腿有些发软。
看着还在走廊上安静等着自己的初子晏，她告诉自己必须挺住。
肩上有担子，她没资格怯弱。
晚上。
两人在病房内陪着母亲。
初子晏爬上狭窄的病床，满足地依偎在初母身侧，安稳琅嬛付费整理睡去。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睡在母亲怀中了。
初母轻拍着他的后背，视线却落在沉默坐在一侧的初宁身上。
“小宁，以后你弟不听话，就把他送去福利院吧。”她哑声说着，神色却极为平静，“你还年轻，不能被他给拖累。”
好似这一番安排，她早已深思熟虑过无数遍。
初宁愣愣看着母亲，心口一阵淤堵。
“他是我弟，我肯定要一辈子把他带在身边的。”她嗓音有些发哽。
初母干瘪的眼眶渐渐湿润：“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只做你一个人的妈妈，把全部的母爱都给到你……只给你一个人……”
初宁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她偏过头不想让母亲看到。
“别说那种话，我们这辈子还很长……还要一起慢慢过。”
初母虚弱地笑了笑，浑浊的泪水顺着眼尾淌落下来。
这是，旁边的心电检测传来报警声，提示心率过低。
初宁的心猛地一揪，有些惊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妈？”她颤声喊道。
这时，病床上的初子晏也醒了过来。
“妈妈，抱抱。”
初母看着初子晏懵懂又害怕的神情，费力地抬手轻抚过他的脸庞。
“乖子晏，妈妈要走了……你以后都要听姐姐的话，不许吵闹，不许调皮……”
初子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拉着初母的衣袖。
“妈妈要去哪里，带子晏一起走。”
初母的眼皮越来越重，放在初子晏脸上的手也无力地一点点往下滑落。
“……妈妈……去天上，给子晏……照亮回家的路……”
音落，心电检测仪上的线条变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嘀——”
长久的嘀声，响彻整个病房。
刹那间，初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护士疾步奔了进来，给初母做后续的整理。
初子晏不愿从病床上下来，双手死死抱住体温渐渐变凉的初母。
“妈妈不要走，子晏要和妈妈在一起……”
他嚎啕大哭，嗓音因为崩溃而变得尖锐。
初宁抹去脸上还在无声淌落的泪水，走去轻轻揽住初子晏的肩膀。
“乖子晏，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她……”
从热到冷，从生到死，至此他们姐弟俩再也没有了母亲。
三天后。
初母葬在了西郊陵园。
初宁带着初子晏蹲坐在墓碑前，将手中的满天星花束摆放在地上。
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一身黑衣的陆聂之走了过来。
他将手中的白菊花束放下，对着墓碑鞠了三躬。
“谢谢。”初宁哑声道。
陆聂之看着她，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不谙世事的初子晏。
“往后什么打算？”他言语中带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初宁没说话，只是扶着墓碑缓缓站立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牵住了初子晏的手。
临到陆聂之身侧，她才动了动唇瓣。
“走一步算一步。”
说完，她和初子晏一步步走下台阶。
陆聂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初宁回家后，开始悉心照顾初子晏。
这些天她有和一些医学旧友交流，如何能让先天自闭症患者恢复正常。
同事告诉她，法国博纳医院有专门针对此种患者的康复训练，对初子晏的帮助很大。
初宁对院长递交了辞职申请，准备带初子晏去法国。
她看着抽屉内一摞厚厚的车票，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曾经她以为是过往感情的见证，实则是不足挂齿的存在。
初宁叹了口气，将所有车票拿起来，连同陆聂之曾送给她的礼物，扔进纸箱，用胶带封住。
随后，她又将手机加密相册内的照片，一键删除。
往后他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曾经爱过，她不后悔。
往后陌路，山水不再逢。
5月29日，陆聂之和楚凝婚礼前夕。
陆聂之看着病床上已经睡去的楚凝，走出了病房。
他站在走廊上，深思熟虑一番后，拨通了初宁的电话。
“明天的婚礼，我还是希望你能来。”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初宁听着陆聂之亦如从前般好听的声音，眼底已无一丝涟漪。
“我曾经幻想过和你一起出现在婚礼殿堂，但没想过新娘不是我。”
“楚凝是你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我很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后，我会遇到属于我的陆聂之，他会疼我爱我陪伴我，不会把我当成任何人的影子。”
初宁看着已经封上胶条放进储物间的纸箱，一字一顿道：“我希望我结婚的时候，你也不要出现……有关我和你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说完，她将电话挂断，再把陆聂之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这一次的告别，她是认真的。
陆聂之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嘟’声，再一次拨打了初宁的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他眸底的情绪微微翻滚，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明天我等你。”他编辑短信给初宁发送过去。
但他不知道，他的号码已经被拉至黑名单。
这条短信，她永远也看不到……
第二天。
初宁带着初子晏坐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
飞机起飞，她俯瞰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脑海中蓦地浮现陆聂之的身影。
这座城市，有她全部的青春岁月，也有她要遗忘的人。
这时，一旁的初子晏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姐姐，不哭。”他轻声道。
初宁微愣，抬手抚过脸颊，这才发现自己湿漉漉的。
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牵过初子晏的手，嘴角微微扬起：“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气流颠簸，初宁难受地闭上了眼。
突然，平稳飞行的飞机猛地一个颠簸！刹那间失去了平衡！
“啊！”乘客一阵惊慌尖叫，所有人都惶恐不已。
一旁的初子晏也不安地缩在初宁怀中：“姐姐，我怕……”
“子晏不怕，姐姐永远在。”初宁紧紧抱着他，手却在止不住颤抖。
初子晏听着旁人惊恐的求生祷告，隐隐明白了什么。
“姐姐，我们会死吗？”
初宁惨白着脸抿唇，无声抱住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知道飞机一旦出现状况，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飞机极速下坠，带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冲击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乖子晏，我们要去找妈妈了——”
初宁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戛然而止。
……
另一边，菲斯大酒店。
百合花铺满整个结婚殿堂，热闹非凡，
西装革履的陆聂之站在门口，拧眉看着马路上的来往车辆。
一众老同学都已入座嘉宾席，唯有初宁和唐鑫没来。
陆聂之又一次拨打初宁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他心中有些烦闷，只能拨打唐鑫的电话。
“唐鑫，你和初宁怎么都没来？”
听筒那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传来唐鑫沙哑的嗓音。
“初宁，在西郊殡仪馆。”
那悲痛到绝言的语气，伴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哀乐从听筒内传来。
陆聂之的心倏地一紧：“她在那里做什么？”
“你来一趟吧，别让自己后悔。”
陆聂之还想再问个究竟，电话却被挂断。
他心底猛地升起一抹不安，扯了西服上的新郎胸花就往外奔！
巨大的恐慌在他心底无限蔓延，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西郊殡仪馆。
陆聂之下了车，冷清的风拂拂吹来，透着令人压抑的沉重气息。
灵堂内，白布挂满灵柩，一身黑衣的唐鑫跪坐在厅中，神情悲痛的烧着盆中的钱纸。
“在那边，再也不用受苦了……不会有人让你伤心，也不会有人让你绝望……”
陆聂之站在门口想喊她，喉咙里却好似卡了刺般。
“唐鑫，初宁人呢？”他哑声问道。
似是才觉察到有人进来，唐鑫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看着逆光而来的陆聂之。
“她啊……”唐鑫眼眶通红，哽咽道，“睡在这里了……”
说着，她仰头看着灵柩上方挂着的黑色相框，两行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
陆聂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整个人如遭电掣。
黑白相框里的照片，赫然是初宁笑魇如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