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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长安。
琼花楼下，满城浪荡子几乎都在围观千金难见的花魁。
叶容珊一身红妆，等在琼花楼三楼。
初春的风暖意融融，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目光掠过楼下人们觊觎的眼神，她苦笑一声。
唢呐声自远处传来，一声重锣，原本水泄不通的街道瞬间让开一条道路。
抬着箱子的队伍缓缓走近。
丈高的红珊瑚，满箱的东珠，天下奇珍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只为向一个女人提亲。
叶容珊看着队尾骑着马的男人。
——司徒寒，先帝幼子，当朝摄政王，她的……心上人。
她身上的红衣比那聘礼上的绣球都红。
可司徒寒要娶的不是她。
司徒寒路过琼花楼时，抬起了头。
叶容珊的眼里都是他，可他似乎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如风过浮萍，不染片尘。
叶容珊看着他马上那一双大雁，红了眼。
浮雁双飞，一心一意，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意。
队伍远去，叶容珊身后的丫鬟叶蝶不忍心地开口：“小姐，莫再看了，他不会回头的。”
叶容珊沉默着回了房。
叶蝶忙前忙后的升起暖炉。
天虽已暖，可六年前叶家被抄家时，叶容珊落下了病根，畏寒得很。
从怀中拿出一枚刻着‘寒’字的玉佩，她细细摩挲。
这是十六年前，两人第一次在冷宫见面时，司徒寒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上锁的冷宫门后，少年真挚的誓言：“你等我，等我十里红妆娶你。”
那时，司徒寒不过一个冷宫皇子，而她却是权势滔天的左相叶峰独女。
而现在，司徒寒早已变成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可昔日高贵的左相独女，却沦为路边乞丐都能唾弃垂涎的琼花楼伎子。
入夜。
琼花楼客似云来。
叶容珊带笑迎人，送走几位朝廷命官。
回到房间，一个熟悉身影搂上她的纤腰。
叶容珊浑身一震，抬眼看着司徒寒，气复杂：“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司徒寒微一挑眉。
烛光下，他语气好似最温柔的情人。
“你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叶容珊眼波微颤，心头苦涩翻涌。
那句‘你果真为我而来？’含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听司徒寒问道：“今日新任礼部侍郎黄柯和人谈了什么？”
叶容珊默然片刻，声音轻飘：“他说，陛下要他联系邵将军。”
闻言，司徒寒低低冷笑一声。
“看来他是容不下我了。”
叶容珊感觉环在腰上的手倏然一松，司徒寒背对她坐到桌前。
她站了一瞬，前去沏茶。
两年前先帝驾崩，皇太孙司徒持继位。
摄政王司徒寒掌兵，权势日盛。
可叶容珊知道，司徒寒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摄政王。
茶水递到司徒寒桌边，叶容珊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熟悉面孔，眼中浮起一丝悲哀。
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司徒寒用来收集情报的工具罢了。
“怎么不说话？”
冷静下来，司徒寒满身阴狠收敛，笑着问。
叶容珊想起白日那满街的红绸，心口陡然一抽，终是问出了口：“阿寒，你要娶她，我怎么办？”
司徒寒一抬眸，似乎是惊讶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你说过会娶我的话，已经不作数了吗？”
年少诺言，似在耳边回响。
他看进叶容珊泛红的眼，一丝恻隐转瞬消逝。
司徒寒拿起茶杯，轻笑出声。
“七七，我以为你一向有自知之明。”


第2章
自知之明。
好一个自知之明。
叶容珊脸色转瞬惨白。
是啊，尊贵的王爷怎么能迎娶下贱的花魁呢？
司徒寒只说这一句，转而又许诺：“七七，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
他温柔无比，搂住她轻颤的肩，又提起让叶容珊不能拒绝的约定。
——“待来日事成，我定会将叶家人重新召回京城，这是我的承诺。”
六年前，叶容珊的父亲左相叶峰被判欺君，斩立决。
叶家被抄家，叶家男丁流放三千里。
之后，司徒寒将叶容珊送进琼花楼时，说得也是这一句。
而叶容珊便为了这句诺言赔进一生，再不能回头。
“你答应了我的。”她闭上眼，喃喃道。
纵然年少承诺才被践踏了个干净，可她毫无它法，只能选择相信。
明灯渐暗，司徒寒笑着将她拥入怀里。
衣裳褪尽，满地红妆好似新婚。
叶容珊将脸埋在枕中，无意识的落了泪。
天色将明，男人起身穿上衣服，替她拉好被子才离开。
一室静谧中，叶蝶推开门。
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动静。
叶蝶脚边一只雪白的猫‘喵喵’叫着，跳上了床。
叶容珊这才睁开眼，声音沙哑：“小白，你饿了是吗？”
“小白前几日不知是跑去找哪家的母猫了，野得都快忘了家。”
“他本来就是只野猫。”
叶容珊摸着白猫不断拱着她的头，满身沉重稍稍一泄，微微笑了。
叶蝶拿来衣裳，服侍着叶容珊换上。
她神情一分未变，就像没看见叶容珊满身痕迹。
傍晚，琼花楼掌事送来一张请柬。
署名来自右相府，点名要花魁出楼。
叶蝶立马皱眉：“小姐不去，你去拒绝掉。”
掌事却说：“这是王爷答应下来的。”
叶容珊怔愣着。
请柬被放在了桌上，叶容珊看着上面的‘右相府’两字，脸上血色一寸寸失去。
昨日满城风光下聘，司徒寒要娶的女人，便是右相府大小姐苏曦月。
月色初升，右相府。
叶容珊一身留仙裙抱着琴独自走入热闹的宴厅。
厅内声音骤停，不过一息便转为窃窃私语。
无数鄙夷不屑的目光落在叶容珊身上，她佯装毫无察觉，朝宴会的主人，坐在上首的貌美女子行礼：“见过苏小姐。”
弓着身足足半刻，苏曦月才起身上前：“叶姐姐，往日怎么请你都不肯来，还是阿寒面子大，这才能见你一面呢。”
叶容珊攥紧了琴。
还未开口，一个绿衣女子插嘴道：“是了，毕竟她当初为了嫁给摄政王，可是连和当今圣上的婚事都退了……”
苏曦月面色一变，另一个黄衣女子插嘴：“说什么呢，是她命贱，配不上两位殿下！”
绿衣女子忙说：“对对对，咱们王爷对曦月一见钟情，怎会看上这种倒贴的贱人！”叶容珊低着头，始终不作声。
苏曦月眼中闪着得意的光：“叶容珊，还不去给往日姐妹们见礼一番。”
无数笑声响起，像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入叶容珊强撑的外壳，扎的她鲜血淋漓。
她挪动脚，从绿衣女子开始一个个行礼。
“见过唐夫人。”
“见过陈小姐”
……
不知到第几个，一个讥诮声音响起：“什么姐妹，她也配？”
“曦月，你叫来的这东西真是脏了我的眼！”
叶容珊僵在了原地，抬眼看着女子。
六年未见，她恍然认出，这竟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李弦。
苏曦月‘哎呀’一声，上前挽住李弦的手：“好妹妹，我给你赔罪。”
李弦厌烦道：“让她滚，看着心烦。”
“那怎么行？”苏曦月笑意盈盈。
“叶容珊，你既然让我的客人不高兴了，那便出去跪着请罪吧。”


第3章
“是。”叶容珊只能这么应。
她早知今日前来便是受辱，司徒寒送她来不就是为了给苏曦月出气？
只这一瞬，叶容珊却忍不住想：司徒寒让她来的那一刻，是否犹豫过半分？
叶容珊又望了一眼李弦。
往日密友，如今连见一眼都嫌恶心。
她无法责怪李弦，只因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心口的刺痛难以抑制，叶容珊移开目光，僵着腿朝外走去。
跪在庭院中。
寒气透过青石浸透叶容珊全身。
上一次跪在冰凉青石上，还是六年前叶家抄家时。
那一晚火烧了半边天，叶家人被拖着压着跪在庭院里。
而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说着：“七七，别怕，别怕……”
恍而至今，母亲已去六年。
无人会再护着她。
跪了一夜，第二日过午，晕倒的叶容珊才被送回琼花楼。
等她再次醒来，视线一片昏暗。
叶容珊动了动，膝盖一阵钻心的疼。
趴在床边的叶蝶睁开眼，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叶容珊轻‘嗯’了声，看着一室冷清，却是下意识问：“他来过吗？”
叶蝶一怔，随即强压愤懑，满眼心疼：“摄政王……去了苏府。”
叶容珊失了神。
心口一阵疼，忍过了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