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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问那个人，她沉默着任由叶蝶替她涂上膏药。
伤口火辣辣的痛似乎都无足轻重。
又过了几日，司徒寒终于来了琼花楼。
他拿了上好的伤药“积云散”，亲手为叶容珊抹上。
“涂了这药，明日便会好。”司徒寒语气轻松。
见叶容珊直直看着他，他又说：“别怕，她出了这次气，今后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一句说来平常的话。
却是伤她最深的刀。
叶容珊难以控制的红了眼，她看了他许久，ᴶˢᴳ张了口。
“多谢王爷。”
司徒寒微怔一瞬，随即将药放在一边，笑着道：“过两日，礼部侍郎黄柯会再来，他喜欢你的琴，你届时灌醉他问清楚邵将军之事。”
叶容珊没答应，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阿寒，我弟弟这个月有给我寄信吗？”
司徒寒眼神微动。
随即若无其事开口：“岭南近来不太平，恐怕是要耽误些时日。”
“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有事的。”
他将叶容珊揽在怀中，诺言坚定极了。
待司徒寒走后，叶蝶冷着脸端来晚饭。
因为司徒寒讨厌小动物而被关起来的小白也被放了出来。
“喵喵”叫着，它用头蹭着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叶容珊。
等到残阳如血。
叶容珊才回了神。
将小白搂在怀里，暖烘烘的猫似乎才缓解了一分心口的冰凉。
她突然喃喃的问：“小蝶，爹要是知道我现在成为了这样的人，只怕会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叶家忠君至诚，叶容珊现如今做的事，细数来，只怕件件大逆不道。
叶蝶望着她的眼神无比温柔心疼：“小姐，老爷不会怪你，他最疼你了。”
叶容珊勉强勾起唇，笑容里却盛满了悲哀。
几日后。
礼部侍郎黄柯果然又来听琴。
叶容珊打起精神，样样周到。
但奇怪的是，黄柯似乎并不沉溺琴音，甚至面对她的殷勤有些避之不及。
叶容珊正想着这次要无功而返，他突然屏退下人，下定决心般开口。
“叶小姐，其实……在下乃是奉友人所托，前来送一封遗书。”
黄柯低头取出一封信来。
信封发黄，沾染血污。
叶容珊心口莫名一攥，视线凝在信上。
“……谁的遗书？”她喉咙干涩。
带着血痕的信封被递到身前。
寥寥七字，字字戮心。
——“家姐亲启，弟叶铭。”


第4章
“阿姐，你收到信时，弟恐怕不在人世。
几位堂兄半途折陨，唯弟一人独存至岭南。
叶家从未欺君叛国，竟为人所害落得满门离散……岭南多毒障，弟弟近日也越发精神不振……
爹爹在时，总叫我要照顾姐姐，那时我不懂事，如今要走了才知道后悔。
我不怕死，可我走了，你和娘亲两个单薄女子该如何生存？
细细思量，竟胆寒至死也无法瞑目……
若真无再见之日，只望阿姐坚强，奉养母亲。
不孝子叶铭。
——奉安二十四年，绝笔。”
红烛低泪，黄柯坐立不安。
面前绝色女子已经枯坐许久。
花了六年，一步步调任至京城后他才知道，昔日好友的姐姐竟已沦落至烟花之地。
上次一见后他愧疚无比，思虑良久才再次前来。
本以为看见信后，叶容珊会痛哭失态，没成想竟如此平静……
叶容珊没有哭，她只是重复的读着信上每一个字，让每一个字在心底一刀刀刻着。
良久，她才问：“叶铭，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黄柯沉默着：“叶兄他……坚持了半年，血竭而死。”
叶容珊的唇抖了抖。
黄柯又道：“叶小姐，叶兄曾于我有大恩，在下不能让你再待在此处，今日便为你赎身。”
叶容珊抬起眼，眼中毫无波澜。
“我的身价，是白银万两，你付不起的。”
黄柯呆在当场。
叶容珊起身：“小蝶，送大人离开吧。”
……
送走黄柯，叶蝶担忧至极。
“小姐，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叶容珊越平静，她越不安。
叶容珊摇摇头，咽下喉间腥甜：“我真的没事。”
半夜，司徒寒果真来了。
他给叶容珊带了京中时下最流行的胭脂，笑意盈盈，心情很好的样子。
叶容珊坐在榻上，没有起身迎接。
司徒寒笑得温柔：“怎么傻坐着，在想什么？”
叶容珊一寸又一寸的扫着他熟悉的带笑眉眼，却只觉陌生至极。
“……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什么事？”司徒寒笑容一顿。
叶容珊神色平静：“想起叶家抄家，我去求你，你说你无能为力；还有你前几日十里红妆，迎娶苏曦月……”
司徒寒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他淡淡开口打断。
叶容珊没有回答。
黯淡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她又说：“奉安二十四年那个冬天，我娘没有熬过去，她死前一直在念着‘阿铭’、‘阿铭’……”
说着，叶容珊抬起眼望进司徒寒深黑的眼底。
“我以为她是太想他了，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她在那一刻见到了阿铭。”
“司徒寒，阿铭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话落，满室死寂。


第5章
司徒寒才发现，她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鬼魅。
他想说些什么，又终是叹了口气。
“你何必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
他声音轻柔，却如一把软剑，将叶容珊字字凌迟。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抑制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眶。
司徒寒上前轻轻抱住叶容珊。
“叶容珊，叶铭的事我很抱歉没告诉你，可岭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我知道消息已经晚了。”
“若我当时告诉你，也不过无济于事，反而让你平白伤心。”
他越说，她越冷。
冷得叶容珊浑身发抖。
过往的岁月在这一刻无法挽救的尽数倾塌。
叶容珊冷到骨子里，痛到心都被咀嚼。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将他好好安葬，每年也有人前去祭拜。”
司徒寒说的真心实意，温热的手轻轻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似在安抚着她。
“就算没了叶家，你还有我不是吗？”
叶容珊被笼罩在他的身躯中，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良久，她止住了眼泪。
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司徒寒，在你看来，我是不是蠢得可怜又可笑。”
司徒寒眼眸变沉。
他看向叶容珊干涸的眼睛，里面一片红色血丝。
又听到她说：“从冷宫到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像我这样的傻子，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叶容珊说着笑了，笑得无比难看。
“可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自己有没有被爱的，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还有最后一点价值，是不是？”
司徒寒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他松开叶容珊，语气冰冷，带着一分威胁：“叶容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容珊惨白着脸，平静的开口：“王爷若还记我一点情，就放我走吧，叶容珊感激涕零。”
一片冷寂。
司徒寒攥紧拳，面色难看至极。
那种有什么东西即将逃出他掌控的恼怒攥住了他的胸口。
眼神的狠厉不再遮掩，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
他蓦地嗤笑一声：“七七，签了琼花楼的卖身契，你以为自己想走就能走？”
叶容珊瞳孔骤缩，呆呆望着他。
“你是叶家最后的血脉了，你若死了，叶家可就真绝了后。”
司徒寒毫不在意的说着残忍的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威胁道：“乖乖听话，否则你就该尝尝真正的伎子要怎么活了。”
冰冷夜风呼啸。
叶容珊胸口一阵钻心的痛，口中涌上一片腥甜。
“好啊，随你。”她不在意的抹去嘴角血丝。
司徒寒望着那丝血痕，手骤然一松。
可接着从叶容珊嘴角溢出的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莫名的慌乱攥住司徒寒的心口，他下意识上前扶住叶容珊，厉声喊道：“来人，去传御医！”
……
天色未明。
“王爷，叶小姐怒结伤肝，痛络伤心，气血逆行才导致吐血不止。”
被人强行从家里带来的御医恭敬说着。
司徒寒一双眼阴戾得吓人。
半响才开口：“你去开方子。”
御医退下后，他走进房间。
坐在床边，他已经面色如常，声音也温柔起来。
“是我错了，不该说那些话，等你病好了，我派人请慈恩大师给你弟弟做一场法事……”
他说了很多，可叶容珊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一眼。
司徒寒止住话，又看了她几眼，终是不耐。
“我之后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叶容珊睁大的眼中，眼泪慢慢滑入鬓角，很快消失不见。
三日后。
琼花楼掌事跪着禀报：“叶小姐不肯再接客……”
闻言，司徒寒脸色一沉，直赴琼花楼。
推开门，叶容珊只披了件外衣站于屋内，桌上放着两匣珠宝和一屉金元宝。
司徒寒扫了眼桌上金银，淡淡道：“这是何意？”
“七千两珠宝，三千两白银。”
叶容珊将它们推至司徒寒面前，缓缓跪下：“向摄政王赎我自由。”


第6章
司徒寒看着跪在身前的叶容珊，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半响，他突然说：“这就够了吗？”
叶容珊怔然看着他。
司徒寒嘴角勾起一抹笑，嘴里吐出的话却比冰更冷。
“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给的？叶家遭难时，若非我庇佑着，你早沦为供官家取乐的官妓，区区万两也敢向我要自由？”
一字ᴶˢᴳ一句，皆如银针刺进叶容珊的心，痛的她呼吸发窒。
叶容珊缓缓直起身子：“这些年，我替王爷从百官口中探取情报，收拢数十万黄金，难道王爷把这些都忘了？”
司徒寒默然无语。
僵凝片刻后。
司徒寒眉眼渐缓，他轻轻扶起叶容珊，声音亦如初识那般温柔。
“七七，若你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们便互不相欠。”
叶容珊心一紧：“何事？”
“我要你，杀了皇帝司徒持。”
叶容珊瞳孔骤然一缩。
……
三日后。
“琼花楼花魁挂牌了！”
满城知道消息的男人都蠢蠢欲动，有资格进入琼花楼的更是早早预定了位置。
谁能做花魁的第一个男人，足够炫耀半年，特别是，当那个花魁还是前左相的掌上明珠之时。
入夜，酉时一刻。
琼花楼挂起花牌。
叶容珊穿着一身红衣，头上罩着盖头，被人打扮得精致无比，好似真是个新嫁娘一般。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叶蝶也被掌事关了起来。
楼下的叫价声越来越高。
叶容珊闭着眼，她很想让自己别怕，但是事到临头，她才知道有多绝望。
——她被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当做一个物品在竞卖。
楼下的喊价声终于终结于一声天价：“一万两。”
“黄金。”
来人轻描淡写的将银票拍在桌上。
全场雅雀无声。
叶容珊被几个人抬着放在了马车上，一双熟悉的手递来一张包着几粒梨膏糖的手帕。
“只要他吃下这个，十二个时辰后你就自由了。”
司徒寒略带威胁的话语刺进叶容珊耳内，她攥紧手帕。
她知道，这些梨膏糖中都被放了时效十二个时辰的毒药。
迎着夜色，马车遥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