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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傅霆夜笑了。
“小叔。”姜暖双手交叠放在傅霆夜头侧，下巴磕在手上，声音轻而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真的生病了。”
“等我死了后，你是不是就会笑了？像小时候那样？”
“小叔，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眼泪落满了手背。
姜暖轻轻探身过去，将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傅霆夜紧绷的唇边。
她含泪笑着，心中满是这一生都求而不得的悲凉和无奈。
次日一早。
傅霆夜撑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摇晃的走出房间。
客厅内一股米香味，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目光落在餐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上。
昨天他好像听见了姜暖的声音，是她来照顾自己了吗？
也是，除了她还能有谁会来。
傅霆夜苦涩的嘴似是被那粥勾起了食欲，他坐在桌旁，一口口吃着口味清淡的粥，眸色复杂……
直到晚上，傅霆夜接了个电话，穿好衣服出门。
开车来到姜暖陪酒的会所。
此时姜暖已经上好妆，按照领班的要求去陪一个老总喝酒。
转角之际，蹭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的说了句：“不好意思。”
“姜暖！”
她惊得连心跳都好似停了，抬头看着眼前盛怒的傅霆夜，避之不及。
“你是已经喜欢上这工作了吧。”傅霆夜语气好似连齿缝间都夹着愤恨。
姜暖有苦难言，她若不在这儿陪酒，又怎么去付奶奶高昂的治疗费。
“小叔，我……”她欲言又止，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姜暖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望着傅霆夜，被他嫌恶眼神刺的生疼。
傅霆夜冷嘲一声，转身离开了，背影比从前更为冷漠决绝。
姜暖想去抓住他的手扑了个空，只能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渐渐远去。
往后几日，傅霆夜烦躁到连工作都开始走神，时不时推开眼前的文件冷着脸捏着眉心。
“孟律师，我这儿有个案子你受理一下吧。”
同事将一份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
傅霆夜瞥了一眼，语气不太好：“原告被告？”
“被告，不过原告胜算不大。”同事将案情说了一番，傅霆夜也大致明了，将注意力放在处理案件上，暂时摆脱了因姜暖而生的莫名情绪。
直到开庭那日，两天都不曾睡过觉的姜暖带着憔悴的面容踏进法庭。
可在与被告席上辩护律师眼神相撞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被告席上的傅霆夜同样惊愕的望着原告席上的姜暖。
当姜暖看到傅霆夜时，她心里已经知道，这官司输定了。
陈慧没有出庭，全由傅霆夜一人代理。
整整四十五分钟，姜暖只是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她听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声音越来越低，而傅霆夜口若悬河的推翻她一条条证据……
休庭的十五分钟傅霆夜紧绷着脸，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文件，终是没有去与姜暖说一句话。
“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随着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这场官司了结了，姜暖也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马路边，双手穿在黑发间缓缓蹲了下来。
压抑的哭声让行人频频回顾。
天边的闷雷渐渐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细雨。
“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傅霆夜清冷的声音自姜暖身后传来。
姜暖慢慢放下了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惨惨：“我输了。”
傅霆夜站在她身后，头一次心中生了些悔意。
陈慧是姜暖继母，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姜暖还有个奶奶。
难道她去会所做陪酒是因为需要请律师和救她奶奶吗？
一股咸腥气息伴随着心绞自心口袭上了姜暖的喉间。
她撑着路灯柱沉重的站起身，生生将那股咸腥逼了回去：“小叔，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天空的雷声越渐清晰，傅霆夜看着她瘦弱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不由一紧。
“上诉吧。”

“然后呢？小叔做我的律师吗？将你推翻的所有证据重新作为证据去告被你辩到无罪的陈慧吗？”

姜暖言语带刺，却让傅霆夜无可反驳。
他心躁的扯了下领带，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奶奶她怎么样了？”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老人家伤及肝脏，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术后的并发症，你最好做Ns好心理准备。”
姜暖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我真的好恨陈慧。”
她抬着灌了铅一般的脚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和嘴唇让傅霆夜更觉难受。
傅霆夜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姜暖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几分愧意。
“小叔，我想让她死怎么办？”
姜暖的语气中带着些迷茫和隐忍，一个令人发憷的问题被她轻飘飘的问了出来。
回想这十多年，陈慧对她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生了杀心。
但是她还有奶奶，还有傅霆夜，他们就像她的紧箍咒。
每每在她挣扎善恶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回善的那一面。
傅霆夜眉头紧蹙，只当她说的是气话：“你让她死，你就得坐上被告席。”
姜暖又吞咽了一下，呼吸沉重到开始颤抖，她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但是如果对面不是小叔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太惨。”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轻佻意味，傅霆夜最不满的就是她对什么事都是这种态度。
“你最好别乱来。”傅霆夜扔下这一句，转身率先离开。
看着傅霆夜走了，姜暖抽搐的身子陡然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滴滴血沾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是一朵朵红梅。
她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有力气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
“喂？”
“顾小姐，您奶奶她刚刚因并发症去世了……”
姜暖的手机缓缓落在地上，眼前阴沉沉的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眼，连准备好的治疗费最后也变成了一方墓的钱。
姜暖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奶奶曾经的屋子，却见屋里站了个不速之客：陈慧。
陈慧张牙舞爪的朝着她伸出手拧她的手臂，张嘴就骂：“死丫头，敢告我！”
姜暖挣扎着将其推开，怒视着她：“陈慧，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呵！”陈慧反而嗤笑一声，一把揪住姜暖的头发，“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可以踩着钱爬上来。”
紧接着她眼神一狠，手中力道更甚：“快把老太婆的遗产拿出来，你还想独吞？”
遗产？若是奶奶有一点钱，也不至于住在这种破烂地方。
姜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当年你们拿走所有的拆迁款，连一块钱都没有留给奶奶，她哪来的遗产！”
陈慧推开她，忽然拿起桌上顾奶奶的遗照，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遍地都是。
“当年拆迁款可是有五百万，老太婆却只拿了三百万出来，你不是要独吞是什么？”
“陈慧！”姜暖猩红的眼死盯着她，心中怒火烧的她浑身颤抖。
她一把冲上前，掐住陈慧的脖子将她往外推搡着：“滚！”
“你，你个死丫头……”
陈慧被掐的只翻白眼，她下意识的抬脚踢姜暖的肚子。
姜暖被她一踹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深深刺进她的脸颊中。
伴随着一声闷响，她忍痛抬起血淋淋的脸，在看到门外一幕后瞳孔瞬时紧缩。
陈慧已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血不断的从她脑后流出，一旁石臼一角满是血迹。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让原本安静的小区吵闹了起来。
姜暖被送到医院包扎好伤口后便被民警带去了警察局。
陈慧脑部重创，失血过多，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她的鉴伤结果和颈部的掐痕让姜暖即将背上了故意伤害的罪名。
拘留室内，姜暖靠在墙边看着手上冰凉的手铐发了呆。
从前她因为打架也进过警察局，但也只是被教育了一番，远不如今天严重。
“姜暖，有人要见你。”
会见室里。
姜暖看到傅霆夜铁青着脸坐在桌子前。
她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坐下来，还未开口询问，傅霆夜愠怒的声音将她堵了回去。
“你是故意的？”
姜暖眼神一暗，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悲怆。
傅霆夜紧握着拳放在桌上，愤恨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要让你蹲大牢！？”
姜暖突然莫名笑了一声。
她以为傅霆夜是除了奶奶最了解她的人，但她似乎想多了。
傅霆夜哪怕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会有几丝希望。
而他却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姜暖！”傅霆夜低吼一声，眼眸带着冷意，“你还不说实话？”
他并不相信姜暖是故意的，但她此刻无所谓的态度真的让他火冒三丈。
若是她说没有想伤害陈慧，他无论如何都会帮她。
“我是故意的。”
姜暖的声音分外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
她看着傅霆夜又惊又怒的双眸，一字字说着：“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一片寂静后，傅霆夜怒极反笑。
“姜暖，你够狠。”
狠到有了杀人的念头，甚至差点就杀了人。
姜暖眼角渐红，拇指摩挲着手铐，似是自言自语：“小叔，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记得按时吃药吃饭，不要熬夜。”
“我以后也不能去看奶奶了，小叔，看在我们认识十多年的份上，你偶尔代我去看看奶奶吧。”
“对了。”姜暖忽然抬起头，像是玩笑一般：“在奶奶的墓旁有一个空墓，那是我用这段时间挣的钱买的，如果小叔有时间……”
“够了！”傅霆夜打断她，“你好自为之吧。”
话毕，他起身快步离去。
姜暖听见脚步声远去了，才脱力的伏倒在桌上。
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她干裂的嘴中流出来。
身旁的女警被桌上的血吓了一跳，立刻将姜暖扶起来：“你没事吧？”
姜暖忍痛摇头，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胃不舒服。”
当夜。
姜暖紧握着不停颤抖的右手，有气无力的对着门口的女警道：“姐姐，可以给我纸和笔吗？我想写封信。”
白炽灯下，姜暖伏在地上，一笔笔写着杂乱的字。
她几次因为手指关节的疼痛而握不住笔，但她并未停下来。
整整十五年她所受的委屈和误会都被她用一整夜的时间写在了两张纸上。
她将信交给女警：“姐姐，在开庭前，你帮我交给傅霆夜律师好吗？”
姜暖心中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