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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下人前呼后拥的追赶中，苏紫雪一路小跑着冲到苏慕雪的面前。
    身后的下人跑得气喘吁吁，一面紧张的大喊。
    “紫雪小姐！那里住的可是活阎王，去不得啊！”
    苏紫雪停下脚步，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是像，下人和我说府中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姑娘，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像极了。”

    苏慕雪背靠着大树，穿着一条素色的简单长袍，和眼前珠光宝翠的人相比格格不入。

    见她不说话，苏紫雪又笑了笑。
    “下人们都说你是活阎王，可我看你分明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
    苏慕雪淡淡勾唇：“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叫我活阎王吗？因为我杀人不眨眼，没有人可以活着从我刀下离开，小姐还觉得我和你一般吗？”
    分明是恐吓的话，苏紫雪却并未被吓到，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你武艺一定很高强，我和景元哥哥说，让你当我的贴身护卫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拉着苏慕雪往陆景元的主屋跑，大门紧闭着，她也毫不在意，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景元哥哥！你把苏慕雪赐给我当护卫吧！”
    屋内还有探子跪在地上复命，见到苏紫雪出现赶忙躲到一边，即便是打搅了陆景元的正事，他也并未动怒，只是挥一挥手示意探子先行离开。
    “你既然喜欢慕雪，那便让她保护你吧。”
    时隔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景元，他白衣飘飘，看向苏紫雪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跪在地上：“主子，我不愿意。”
    屋内气氛顿时冷得像是结了冰，陆景元低头眼神扫过她，语气多了几分凉薄。
    “这是命令，不遵守命令的奴才，我留着有何用？”
    奴才……
    在他心中，她终究不过是个地位底下的奴才罢了，不过是因为他养了自己十年，她怎么敢生出那些觊觎的心思来。
    苏慕雪低着头，不知自己是如何沉重的答出遵命二字。
    此后的几日，她便形影不离的跟在苏紫雪身边。
    在苏紫雪身边待得多，自然见到陆景元的时候也多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原来可以如此温柔耐心。
    一惯闲人免入的书房里，他挽着苏紫雪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她的名字。
    天边乌云阵阵，滚滚雷声带着闪电，像是一杆银枪锐利的划破天际。
    苏紫雪被雷声吓到，扔了毛笔，惊慌失措的钻进他的怀里。
    他搂住苏紫雪，轻拍后背。
    “怎么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害怕打雷？”
    苏慕雪转过身去，回想起当年雷雨天时，陆景元也是如此一般将她护在怀里。
    第一次杀人时，便是在雷雨天，她吓得手脚发颤，鲜血的红衬得她脸惨白，结束时陆景元搂住她带她从窗边跃下，伸手温柔捂住她的眼睛。
    那时他说：“慕雪，别怕，你做的很好。”
    曾经，她那样害怕雷雨，可如今愈是雷电交加的天气，愈是她杀人的良机。
    大雨能冲刷血腥，雷电能掩盖刀剑戳破皮肉的声音，刀光剑影里，她可以毫不留情的一剑戳穿敌人的心脏。
    五月天晴，苏紫雪出城踏青，因不喜欢下人们跟在身后，她只带了苏慕雪一人。
    好巧不巧，当天便遇到了苏慕雪十年来人数最多，武功最强的一次剿杀。
第四章
    若只是她一人，想要脱身倒也不难，可苏紫雪手无缚鸡之力，杀手一剑刺过来，她便脸色发白，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杀手来招凶狠，一刀一剑直奔取人性命，苏慕雪一边护着苏紫雪一边出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身后一人瞄准时机，一剑朝苏紫雪刺来，苏慕雪来不及还手，只能以自己身体替她生生挨了那一剑。
    利剑穿腹而过，苏慕雪身体越来越沉，黑色的外衣早已被鲜血染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杀手已经被她斩杀大半，而城中援兵终于到来。
    陆景元骑着黑马奔驰在队伍最前方，狂风吹乱了他的发髻，他最是冷静自持，可看到苏紫雪脖子上的伤口后，立刻方寸大乱。
    苏紫雪嘴里呼喊着苏慕雪，她持剑艰难跪倒在两人面前，勉强回应安好二字。
    这时苏紫雪才终于昏了过去，可陆景元身子一颤，眼中出现像是失去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一般的彷徨。
    他将她抱上马车，临了也未看跪倒在血泊中的苏慕雪一眼。
    其实苏紫雪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出了些血看起来吓人，在床上躺个几天吃些滋补的药便也就好了。
    可架不住陆景元心疼，城中所有医士都被调入府中不说，连君莫离也被安排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
    苏慕雪就躺在漆黑冰冷的别苑里，瞪着一双眼睛，空空的看着屋顶。
    床榻上的被子被血染湿，伤口大抵是恶化了，她连痛也不曾觉得。
    回府时曾有同僚替她给陆景元求情，求他指派一名医士给她治伤，可他神色淡然，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王府容不下不能护主的护卫，你若要给她治伤，便将她带出城，此生休要踏进城中一步。”
    她自然不愿，苏紫雪是在她的保护下受的伤，受惩罚是她应得的。
    从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被陆景元救下起，她这条命就是他陆景元的。
    要生要死，她绝无怨言。
    只是，曾经他说她是他最好的一把刀，如今这把刀真真是被他彻底舍弃了。
    三日后，在苏慕雪烧得糊里糊涂时，君莫离终于出现在她这间房子里。
    清理伤口，又把药拿给她喝以后，她才清醒过来。
    “莫离，可是主子让你来替我治伤的？”
    君莫离神色凝重，久久沉默后方才开口。
    “是。”
    得到心中所期盼的答案，苏慕雪大喜，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去找陆景元谢恩。
    君莫离不忍，伸手用力拉住她的袖子。
    “苏慕雪！你可知今日我为何来替你治伤？”
    她停下脚步，捂住渗血的伤口缓缓回头。
    “为何？”
    君莫离拧着剑眉，语气深沉。
    “主子命你，伤愈后替紫雪入宫，嫁给当朝太子为侧妃。”
第五章
    窗外蓦地响起一声惊雷，震得苏慕雪头皮发麻，她后退几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住。
    摄政王和太子乃死敌，将她送去太子宫中，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从君莫离口中她才得知，太子看上的人原是苏紫雪，可陆景元怎么舍得让苏紫雪去那虎狼窝，于是只能是长得和她八分相似的苏慕雪代劳。
    向来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慕雪此刻脸色煞白，扶住桌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定了定神，终究还是冲进了雨中。
    陆景元主屋外，苏慕雪跪在雨中，瘦弱的身影如同枯败的落叶，摇摇欲碎。
    “主子，慕雪有话问您。”
    大门紧闭，陆景元守在苏紫雪床前，寸步不移。
    君莫离跟上来劝她：“主子不会见你，回去吧。”
    她冷冷摇头：“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主子，得了答案我便离开。”
    熟悉她的人都知她性子最是倔强，君莫离没有再劝，只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站在她的身侧。
    雨越下越大，虽然已是五月的天气，入夜还是凉的厉害，苏慕雪跪在地上，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终于打开，陆景元紧蹙眉头，低沉声音隐含怒意。
    “你想要干什么？”
    苏慕雪费力撑开双眼，声音温柔且轻的响在这雨夜里。
    “主子，这十年，在您心中苏慕雪究竟是苏慕雪，还是其他人？”
    陆景元沉默着，始终没有开口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便已经是一种答案，苏慕雪缓缓蹲在地上，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昔日的冷静和威严都荡然无存，她流着眼泪缩在地上，像是个孩子。
    许久后，她才重新直起身子，朝着陆景元深深的拜了一拜。
    “主子，慕雪遵命，从今往后，愿主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话音落下，她朝着陆景元浅浅的笑了，那笑容如同十年前，他第一次教她写字，写了数十次终于得就一张时，那样的干净明媚。
    陆景元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得身子一顿，眸中神色未明。
    自从苏慕雪接到要入东宫的命令后，君莫离便开始调制无数治愈伤疤的良药。
    苏紫雪养在闺阁之中，肌肤自然白皙细嫩，若是被太子发现苏慕雪满身的陈年旧伤，这场戏又如何唱得下去。
    要想疤痕彻底消失，唯有换皮。
    那是用了无数毒虫毒草炼制而成的烈药，只为了将苏慕雪身上的伤疤尽数祛除。
    别院里浓的发臭的草药，一桶一桶的往外倒，没有人知道，数十个日夜，苏慕雪是如何熬过那蚀骨的疼痛的。
    君莫离见她痛苦难忍，忍不住劝她。
    “慕雪，不如你逃吧，离开王府，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她仰头苦涩的笑了：“你可知我为主子树了多少敌？离开王府我唯有死路一条。”
    午夜梦回，苏慕雪躺在床上，想起她刚进王府，第一次受伤时，是陆景元亲自为她上的药。
    那一次是被利刃划破了侧脸，伤口不大，他却略显紧张，小心翼翼的拿着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深邃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苏慕雪忍不住红了脸，连痛也不曾觉得。
    现在想来，他心疼的原只是那张和苏紫雪八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