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三太太生气的还不止这一点。

她费尽脑汁拟了一份嫁妆单子，送到李尚书跟前，李尚书撸着花白胡子，只看了一眼，就把嫁妆单子给扔了。

“你还是好儿的嫡母，叫你花点银子给好儿打点嫁妆，你就一文都不舍得出？”

三太太捡起了嫁妆单子，委委屈屈地道：“爹，您也不能这么说儿媳妇啊，儿媳妇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好儿，儿媳妇自己的女儿都被嫁到山沟沟里了……”

“住嘴！”

李尚书气得脑壳儿都疼。

李大姑娘没了名节清白，被嫁给了老家的乡绅，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的，李尚书白白吃了这个闷亏，但奈何现在还斗不过柳烬，也就作罢了。

谁想到李三姑娘吃喜酒的时候，和老家的穷表哥看对眼了，死活也要赖着嫁人，三太太舍不得自己嫡亲的姑娘受苦，给三姑娘的陪嫁多得吓人。

如今到了给二姑娘做嫁妆的时候，三太太竟然心疼起来了。

“你好歹睁开眼看一看，好儿要嫁的人是谁！那可是五殿下，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人，你若是不将好儿的嫁妆准备得多一些，五殿下会怎么看咱们家？将来五殿下肯定会越过咱们去亲近赵家。”

三太太不敢高声讲话，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便拧着帕子道：“爹，你说这话儿媳可不同意，咱们家好儿生得比赵家丫头好看多了，名声也好听，赵家那个丫头可是去过望月楼的，早就没了清白，皇上也能把赵家丫头指给五殿下，这肯定是被小人吹了枕头风了，依儿媳妇的意思，那赵家丫头就应该跟咱们家大姑娘一样，找个乡下地方给嫁了……”

李尚书气得胡子都差点掉了，站在一旁的李家大太太更是脸色阴鸷：“三弟妹这是在说谁呢？那赵家丫头怎么能给咱们家大姑娘比！”

三太太向来被大太太压一头，这会儿当着李尚书的面子，三太太也不敢分辩，气鼓鼓地出了门，回到自己院子里，一连摔了好几个花瓶，才觉得气息顺了许多。

二姑娘李姝好踩着一地碎瓷进了门，她低着头找了块干净地方，跪在了三太太面前。

“因为女儿的事情，叫母亲跟着受连累了。”

三太太看李姝好不顺眼，哼道：“你少在我跟前假惺惺的，如今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日见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我呢。”

“女儿不敢！”

李姝好忙道：“母亲对女儿的大恩大德，女儿这辈子都没齿难忘，女儿没有姨娘兄弟帮衬，只有依靠着母亲，将来就是嫁过去飞黄腾达了，如果没有母亲和李家，女儿在五殿下身边也是寸步难行。”

三太太舒服许多，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李姝好打量着三太太的神色，试探着道：“至于女儿嫁妆的事情……”

“你想都别想！”三太太脱口而出，“你妹妹还没多少嫁妆呢，你不过是嫁过去做个侧妃，就想要丰厚的嫁妆？做梦！”

李姝好不由得红了眼圈：“母亲，女儿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咱们李家的颜面，也是为了母亲啊，母亲给女儿置办嫁妆，用的是公中的银子，其实也碍不到三妹妹……”

三太太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得就往前探过去：“你说什么？用公中的银子给你置办嫁妆？”

李姝好点点头：“女儿是要嫁给皇家，自然是要公中出银子置办嫁妆，难道还要母亲掏体己银子么？”

三太太顿时舒了一口气，既然是公中出银子，那她还这么小气做什么。

她立即唤来了心腹婆子，重新拟了一份嫁妆单子，什么贵重添什么，反正不是她掏钱，一想到能把大太太的鼻子气歪了，三太太就打从心眼里高兴。

李姝好也放下了心，看着三太太高兴，就说想要去逛一逛美人笑。

三太太看她也顺眼了，又在嫁妆单子上添了一笔：“我听说美人笑的胭脂水粉不错，这回叫家里的婆子跟着你去，给你采买一些，也添在嫁妆上头。”

李姝好道了谢，下午就去了美人笑，正赶上林茹烟和庆阳公主一块出门，两边人在美人笑碰了头，互相点头致意，林茹烟便要去后院。

“柳夫人，”李姝好快步追了上来，看了庆阳公主一眼，颇为忌惮地往旁边躲了躲，才道，“好些日子不见柳夫人了。”

她挡在廊子上，只说一句话，也不走，也不说别的，一双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叫人打从心眼里怜惜。

庆阳公主最不耐烦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交往，她指了指身边的林茹烟：“你找她有事儿？”

李姝好神色犹豫，眼睛只看着林茹烟，也不敢和庆阳公主搭话，好像庆阳公主是洪水猛兽一般。

庆阳公主不由得冷笑起来：“你是李家二姑娘吧？按理说，我见了你的面，应该喊你一声小嫂子，但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叫人见了实在是心烦，你若是不懂规矩，我身边的丫头倒是可以教教你。”

她扭头朝着东珠点点头，东珠立刻上前，竟然照着李姝好的脸摔了两巴掌：“好叫李家二姑娘知道规矩，见了我们殿下是要磕头行礼的。”

李家的婆子见状都冲上来维护李家二姑娘，有个婆子一见李姝好的脸颊都肿了，就骂骂咧咧地道：“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韩家都当了反贼了，公主殿下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人物不成？”

“放肆！”这回不用庆阳公主开口，东珠和南珠就先上去了。

南珠下手狠，直接照着那婆子的心口窝踹了一脚：“谁家不长眼的狗奴才，竟然敢对公主殿下这么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事情要闹大，李姝好赶紧叫住了自己家的婆子，一手捂着脸，一手提着裙角，当众跪了下去：“是民女不懂规矩，多谢公主殿下教导。”

李家的婆子们都惊呆了，今日这事明明是庆阳公主不占理，二姑娘这性子也太软和了！

韩家反了的消息已经在京城百姓们中间传开了，听说圣上大发雷霆，勋贵人家都不敢有丝竹之声了，百姓们也就不敢太过热闹。

大正月里长安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一向热闹的美人笑也跟着冷清下来。

也幸好如此，李姝好挨的这两巴掌才没被外人看去。

她也不觉得丢人，泪眼朦胧地叫李家的婆子不要说了：“是我不对，公主殿下发脾气是正常的，你们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再说了。”

李家的婆子们都觉得二姑娘丢人，怪不得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李姝好也不理会婆子们的眼神，直直地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却看向了林茹烟：“柳夫人，我有事想求柳夫人帮个忙。”

林茹烟也瞧不上李姝好的行事，如今不过是韩家反了，李姝好就避萱儿如洪水猛兽，把萱儿当成什么了，萱儿再如何，也轮不到李姝好来嫌弃。

她便也冷了脸，淡淡地道：“二姑娘现在是贵人了，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啊，二姑娘快别寒碜我了。”

李姝好眼圈儿一红，眼角竟然怔怔地落下了泪：“柳夫人，求您救救我吧！”

说罢，竟然重重地给林茹烟磕了几个头。

林茹烟吓了一大跳，李家的婆子们也吓了一跳，纷纷要去扶李姝好，李姝好却忽然冷了脸，大声斥责道：“我与公主殿下和柳夫人说话，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闭嘴！”

一向好脾气的二姑娘忽然发了火，婆子们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拦着。

李姝好这才又重新转向了林茹烟：“柳夫人，求您救救我吧！”

林茹烟心里慌了，能叫李姝好这么求人的，肯定是个大麻烦。

她还在犹豫，庆阳公主先开口答应了：“你起来吧，有什么事跟我们进屋说。”

东珠和南珠赶紧将李姝好扶了起来，南珠还回头警告李家的婆子，叫她们不许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就让她们去龙鳞卫千户所走一趟。

婆子们都不怎么害怕李姝好和庆阳公主，但龙鳞卫千户所的名字却叫她们都身上一哆嗦，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哪怕是回去三太太问起来，也绝对不说。

南珠这才跟着进了小跨院。

小跨院正房的门已经关上了，东珠和荔枝几个人守在外头，南珠朝里头努了努嘴，东珠摇摇头，小声道：“殿下和夫人在里头呢。”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李姝好进了屋，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落。

林茹烟等她哭够了。才道：“二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屋里也没有旁人。”

李姝好期期艾艾地看了庆阳公主一眼，庆阳公主瞪了回去：“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么？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就走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把功夫都耽搁在你身上。”

李姝好怕林茹烟和庆阳公主真的走了，赶紧道：“柳夫人，我……我有了……”

林茹烟还没反应过来：“你有什么了？”

她复述了一遍李姝好的话，才后知后觉，这李姝好难道有身孕了不成？

林茹烟赶紧搭上了李姝好的手腕，细细诊脉之下，也吓了一大跳：“二姑娘，你……你这腹中孩儿已经快三个月了，这……这是谁的？”

李姝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是四殿下的……”

庆阳公主正吃着茶，闻言，一口茶全喷了出去：“你说谁的？”

李姝好被这一吓，倒是不哭了：“是四殿下的，当时秋狩，我母亲叫我去勾引五殿下，结果那日夜里黑乎乎的，我一时害怕，慌乱之中走错了帐篷，进了四殿下的，就……”

林茹烟猛地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

秋狩那几日，她记得荔枝曾经说过，夜里看到过李家二姑娘从五皇子的帐篷里出来，又在营地里瞎走，难不成就是那一晚？

李姝好点点头：“那天五殿下不在帐篷里，我出来的时候认不清楚路，就撞进了四殿下的营帐里……”

庆阳公主都气笑了：“哎呦，真是没想到我这个四哥哥，倒很有本事嘛，正妃没娶一个，孩子倒是有了俩了。”

李姝好苍白着脸，慌慌张张地看向林茹烟：“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成，”林茹烟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落胎太危险了，二姑娘，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李姝好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柳夫人，你不能……你不能不帮我，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眼看她又要哭，庆阳公主赶紧道：“谁说你走投无路了？你肚子怀的难道不是我皇家的骨肉么？有这个孩子在，你以后可要享大富贵的。”

李姝好只当庆阳给公主是在开玩笑，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有什么大富贵要享？五殿下若是知道了，我小命都要不保了，还能享什么富贵……”

庆阳公主讥讽地笑了笑：“你就非要叫我五哥知道？”

李姝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到洞房那一日，我又有什么法子能瞒得过去呢？”

庆阳公主一拍桌子，朝着身边的林茹烟努了努嘴：“你没有法子，柳夫人有呀。”

林茹烟吃了一惊：“我？”

庆阳公主朝她眨眨眼睛：“你肯定有法子帮李家二姑娘糊弄过去。”

李姝好也一脸紧张期待地望向林茹烟：“柳夫人，你真的有法子吗？”

林茹烟沉吟起来。

她倒是真的有这个法子。

颜无虞娶正妃的日子定在三月份，但侧妃却要比正妃早一个月进府，这离李姝好进府也不剩下几天了，李姝好的肚子也没显出来，这会儿谁也不会对她有怀疑。

要紧的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晚，那一晚若是糊弄过去了，以后就好办了。

“二姑娘，我的确有这个法子，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一旦帮了你，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李姝好咬了咬牙：“柳夫人，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