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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申请书的右下方，已经签了字。
‘年泝’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像把镰刀般收割掉木槿离所剩无几的希望。
她还记得上辈子，年泝就是将这样一张纸甩在她的脸，任她怎么哀求，他都不改变主意。
木槿离紧攥着离婚申请书，身子在发颤。
泪水蓄满了眼眶，却终究没有让它掉下来。
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结婚以来，一直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年泝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
现子只不过是尘埃落定了而已……
木槿离捧着书，蜷缩在病床上，连呼吸都扯着疼。
“你怎么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幻听到年泝的声音……但怎么可能呢，此时此刻，他恐怕正陪着姜贝贝讲题呢。
可下一秒，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
木槿离慌忙将手中的离婚申请书藏进被子，假装镇定：“我没事，我只是在思考这书里的问题……”
年泝扫了一眼掉在被子上的书，捡起来随手放在桌上：“这本书讲的是高等数学，你看得懂？”
木槿离绞着手指没马上接话，倒不是看不懂，她刚刚压根就没看。
“听贝贝说你也想考大学？”
听到‘贝贝’这亲昵的称呼，木槿离心口一刺，人也清醒不少。
却见年泝俯身，从脚边一个布口袋内掏出几本书放在她面前：“这些是贝贝特地借给你的旧书，你如果真想读书，就拿去认真看。”
姜贝贝会这么好心？
木槿离狐疑扫了一眼几本书的封面，差点被气笑。
——小学数学？！
姜贝贝敢送，年泝也真的好意思拿到自己面前！
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有多差劲？
深呼吸好几次，木槿离都咽不下这口委屈：“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觉得我看这书能考上大学？”
不料，年泝反而蹙眉，语调又恢复从前的冷漠：“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人要量力而行，你连初中都没毕业，为什么非要跟风参加高考？”
木槿离一僵，没了解释的力气。
她看的出来，年泝送书的举动是真以为这是对她好。
可他但凡多在意一点，就不可能不知道她也读过高中。造成现在这局面，不过是他不喜欢，不上心罢了……
病房气氛忽然坠到冰点。
这时，门外护士的话打破寂静：“木槿离的家属来拿一下包裹，你阿妈知道你醒了，特地托人给你送了书过来！”
木槿离下意识看向年泝，他先是皱了下眉，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不久，他抱了一摞半人高的书进屋。
看到这些书，木槿离有一瞬呆滞，阿妈大概把她所有的书都收拾过来了。
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但她的阿妈会无条件相信她，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见年泝到了桌边，她正要去接书，这时，最上面的那本书掉了下来，好巧不巧，掉落的正是数学习题册。
年泝先一步捡起习题册，只见这上面，书写工整，解题清晰，几乎没有做错的题目。
这水平，不知道比姜贝贝高出了多少，考大学绰绰有余。
他诧异看向木槿离，没想到这么快被打脸。
房间又沉默下来。
半响，年泝咳了一声，不自在说：“学得不错。”
这次轮到木槿离诧异了，两人视线无声交错了一个来回，她明明占理，却反而局促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年泝。
毕竟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夸她。
最后，还是成江河打破尴尬：“时间不早了，我去打晚饭，你先看书，有不懂得可以问我。”
等到年泝都出门了，木槿离依旧愣愣的，不敢相信他有一天会这样温和对她。
而接下来几个小时，更是颠覆了木槿离的认知，年泝不仅真的教她做题，晚上还留下来陪床！
这些，是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相的待遇。
原本已经被按灭的感情又死灰复燃，她撇了一眼病床，小声询问：“这里没有多余的床和毯子，你留宿……不嫌弃吗？”
话落，一旁的年泝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木槿离真的变了。
从前，她看他就像妖精看见唐僧，恨不得时刻粘着她，一有不满意就疑神疑鬼，跟他吵闹。
现在她反而像一只农田里的蜗牛，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生怕他发怒。
他很凶吗？
心里的莫名别扭迫使年泝出声扯开了话头。
“去洗漱吧。”
闻言，木槿离的耳廓迅速泛上了羞怯的粉。
她行动不便，只能让他扶着自己去浴室洗澡……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身体就一阵阵发热。
“那……那麻烦你了。”
语毕，年泝就走过来抱起人就走向浴室，短短几步路，木槿离紧张到绷紧了身体，但男人却全程呼吸平稳。
进了浴室，被水一冲，木槿离终于冷静了下来。
回想起年泝刚才的反应，之前的激动也一点点消散，但凡此刻他有一点喜欢她，就不会没有一丝杂念。
“洗好了叫我。”
低沉的声线从门外传进来，顺着水声传到木槿离的耳朵里。
“还没有，等一下！”
木槿离以为外面的人等急了，忙加快速度。
可匆忙间，却踩上了沾了香皂泡泡的地面，径直朝后滑到——
“啊——嘭！”
“你怎么了？！”
听见男人的询问，木槿离顾不得疼，本能大喊：“我没穿衣服，别进——”
与此同时，浴室门猛地被拉开！



第8章
场面寂静，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年泝听着身后微弱的颤音，咽了下喉咙强行压下脑海的旖旎，沙哑回了句：“好。”
他找了块布条蒙住眼睛，小心把人抱了出来，之后找来值班医生给木槿离看诊，忙活完之后，已经到了凌晨。
很快，木槿离因为打了止疼安眠针沉沉睡去。
而年泝却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凝着她的脸，抽了一宿的烟。
……
很快，木槿离发现了年泝的不对劲，
他待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还主动给她画高考的重点，更重要的事，他竟然没有去陪姜贝贝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态度变了，但无疑是喜欢的。
年泝不像上辈子那么冷漠，她现在也在准备考大学，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辈子，她和阿妈一定会好好的吧？
就这样过了半月，木槿离的腿已经能独自下地走路了，临近高考前的一周，年泝送她回了村。
姜家，屋子内。
姜母见年泝主动扶着木槿离进里屋，激动得直抹眼泪：“你们若是一直这样好好地，妈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木槿离急忙打断：“阿妈，你胡说什么呢，你可要一直陪着我，要长命百岁的！”
说着，她又看向年泝，担心他会因为阿妈的撮合而生气。
年泝只一眼就读懂了木槿离的小心翼翼，双手不由微微收拢。
也再一次疑惑，木槿离从前不是很泼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他了？3
抿了抿唇，他终究没说出问题，只从兜里掏出一张单薄的纸，递在了木槿离的手上。
“这是高考证，收好。”
“谢谢！”
见木槿离高兴收好，年泝又启唇说：“我临时接到了任务，你高考可能赶不回来，你找个人陪你去考场。”
“没事，你去忙，我送木禾去考试！”姜母插话。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高考这天。
姜母送木槿离去考试的路上，在村口遇见了一群七姑八婆。
“哟，还真装模作样去考大学了？学自己的堂妹学得有模有样也没用啊，人家大学生是要有真本事才考得上。”
“就是，整个村谁不是知道你们娘俩的本事就是不检点。还能考大学？别做梦了，估计连报名都报不进！”
木槿离听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将阿妈冲过去，将准考证怼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我女婿亲自给木禾办的准考证！等我家木禾考去了城里，你们这群没本事的就羡慕去吧！”
被姜母吼了一嗓子，又见到了准考证，这群人才悻悻收了话。
随后，姜母带着木槿离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安慰：“不要被她们喷粪的嘴给影响了，阿妈相信你，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木槿离笑着点头。
但笑容却是有些勉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不久，母女两人来到了考场外。
考场是镇上的一所学校，绿墙白瓦规规整整的砌在那，看起来有些压抑。
考生们陆续走进学校，朝考场走去。
木槿离告别了阿妈，深呼吸一口气走向学校，
很快，她找到安排检验的登记员，将准考证递上：“您好，这是我的准考证。”
“木槿离是吧？”
登记员翻开登记薄，仔细查找名字。
等待的过程中，木槿离的手心不断溢汗，自己终于在走上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
她的命运或许能在今天发生改变，阿妈也不会被她连累去世，而年泝……
这时，登记员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不好意思，考试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轰然一下，木槿离惊得手足无措。
“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您再仔细找一找！”
木槿离急地伸手去拿登记员手里的名簿，却被登记员一把推开：“你干什么呢？都说了没有你的名字，快点离开这里，别挡住其他考生进场！”
木槿离慌得不行，颤抖着再次把准考证塞过去：“求您再仔细看看准考证，这是我男人亲自给我报的名！您看看是不是给我漏掉了？”
“说了没你名字就是没有，你男人给你报名你找你男人去！”
“来人把她拖走！”
木槿离揪住自己的衣角，急得给对方跪下来：“不要！我不能走！我真的报了名的！”
“我不能不参加这场考试！求求你再查一查吧！”
“求你们了！”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还是工作人员到一边。
她努力了这么久，临到头来竟然连考场都进不去。
无法考试，一切都成空。
木槿离颤抖着看着手心已经濡湿的准考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这时，身后传来嘲讽的一句：“没有你的名字，这个问题并不难猜。”
木槿离恍惚抬头，入目是姜贝贝轻蔑的笑脸。
下一秒，就听对方甩出一句——
“江河哥说了，这段时间对你好不过是离婚的补偿，给假准考证就是让你长教训，别想着考上大学就能缠着他！”



第9章
姜贝贝缓慢溢出的话，带着几分虚情假意的怜悯，一字一句像把刀一般，杀进了木槿离的心里，让她溃不成军。
木槿离脑海自动浮现着年泝这几天给的温柔，心口好像被反复撕裂。
不想被她缠着，他为什么不直说？
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希望？
很快，维护考场的人将木槿离从学校里拖了出去，扔垃圾般丢在门口。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这人犯了什么事，怎么被赶出来了？”
“我看看，是谁啊？”
“哟，这不是木槿离吗！她被赶出来了！”
不远处，姜母本来还跟人夸着自己的女儿，咋然听见木槿离的名字，立马冲了过来。
却见木槿离呆滞坐在地上，像丢了魂一样。
“木禾？这是咋的了？”
“你说话，别吓阿妈！”
姜母抱着人，急得发冷汗，却见木槿离茫然抬头，双目空洞着喃喃：“阿妈……准考证是假的，我考不了……”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落井下石——
“我就说木槿离没有真本事吧，还撒谎说丈夫给她报了名，我呸，这种爬床的破烂货还想考大学，做梦！”
“瞧瞧，人家老师连门都不让进！木槿离，你这辈子就是呆在农村的命！”
“我可是听姜奶说，人家首长孙子早就不耐烦了，木槿离要是继续纠缠，他不但要离婚，还要让木槿离后半辈子不得孤苦凄惨，不得好死！”
越听，木槿离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上辈子，她确实离了婚，也确实孤苦一人，最后不得好死……
难道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木槿离抱紧自己，整个人瑟瑟发抖。6
姜母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松开木槿离就朝人群冲去：“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们很快扭打在一起，混乱间，姜母猛人被人推了一把！
“嘭！”
人狠狠砸在了木槿离面前的石头面前！
鲜血涌出，刺目的红刺得木槿离脑海嗡的发颤。
“阿妈——”
可躺在地上的姜母脸色青白，无法回应。
“救人！快救人！”??
人群却一哄而散，生怕走得太慢木槿离找麻烦：“可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倒在地上的！”
“也不是我！谁叫她自己冲过来打人的……”
木槿离用瘦弱的手托着姜母的脖颈，颤抖着抽噎。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她错了，她不要考大学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求阿妈好好的……
“你们帮帮忙，把我妈送到卫生院去。”
“帮帮我，求求你们了。”
……
到了卫生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而姜母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两天，高考都结束了。
“姜同志，你阿妈今天若是还不醒，我建议你带人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看，拖着晚了，她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木槿离想着医生的话，拎着药走到病房，却闭上眼疲惫靠在冰冷的白墙边，不敢进门。
重来一次，为什么阿妈还是受了伤？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清冷的一句：“你阿妈好些了吗？”
木槿离闻声睁开眼，只见年泝站在黄昏的余光内，高大的身躯，俊朗的面庞有种圣洁的味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给了她假的准考证。
视线相对，年泝被对方眼中的死寂刺的心头一惊，当即又开口问：“很严重吗？”
木槿离仔细凝着他，发现他此刻的神情竟真的像是关切。
但现在这个局面，难道不是他间接造成的？
自己爱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此时此刻，木槿离悲哀发现，她竟从来没有看透过年泝。
按下胸腔翻涌的情绪，她头一次冷漠质问：“年泝，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考上大学，就会缠着你不放？”
“你什么意思？”
年泝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莫名其妙，他是听到姜母受伤的消息，请了假匆匆赶了回来。
消息被中间人传了几次，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听木槿离又问：“你前段时间突然对我很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从前的执拗。
年泝皱眉，以为她好了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神色也冷了下来：“我不想在这里讨论私事。”
什么不想讨论私事，他是根本不喜欢吧……
至此，木槿离眼中名为‘爱’的火焰，彻底熄灭。
既然他不想被她缠着，那她就成全他，只求他以后放过她，也放过阿妈。
木槿离凝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和年泝有关的事情，怎么喜欢的，又是怎样盼着他回来的……
但最后，她却说：“年泝，我放你自由，我们离婚吧。”



第10章
话落的同时，天边收回了最后一丝阳光。
走廊一片寂静，年泝的脸阴在黑暗中，看不清喜怒。
但四周的温度好像骤然冷了二十度。
木槿离已经无力去管这些，此刻她心底不好受，只低头转身朝病走去。
而就在关门的那一刹，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吩咐：“你累了，其他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我还有任务，等我联系。”
“哐！”
木槿离没等年泝交代完就关上门，她不想叫他再看见自己的狼狈。
而这时，前方却传来疼惜的呼喊：“木禾……”
木槿离兀的抬头，却见阿妈含泪冲她张开手，像小时候那样说：“不哭……来，阿妈抱抱你……”
刹那，方才强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阿妈！”
她快步冲过去，紧紧抱着人，又哭又笑哽咽着：“阿妈，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你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不管。”
“怎么会？阿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阿妈还要看着你幸福美满呢。”姜母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木槿离的头。
木槿离却咬唇说不出话，上辈子，她是真的一个人活了几十年。
孤单的滋味太煎熬了。
被卡车撞飞的那一刻，她就想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过一个人的日子，她哪里不好，她可以改。
她真的好想有人疼，有人爱，有人陪着……
上天慈悲，让她重来了一次，自己却差点又走上了老路。
太可怕了。
思索间，去听阿妈询问：“阿妈刚醒来，就听见你说要离婚，是不是年泝欺负你了？”
木槿离一愣，随后眼中闪过坚决。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爱累了。”
年泝，她实在要不起，也招惹不起。
她这辈子没有多大的志向，只想和阿妈好好的，平凡幸福过一生。
姜母却不信，捧着木槿离的脸，凝着她问：“受欺负了就跟阿妈说，我帮你教训他，阿妈怎么说也是长辈……”0
“阿妈……”木槿离摇头打断，拿出两辈子的演技哄人，“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不想在年泝这颗歪脖子树上吊下去。”
“我想找个爱我，宠我的男人，会陪我笑，陪我闹，我哭了呢他会来哄我，就像阿爸对你那样。”
“阿妈，我想离开沙安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会碰到一个合适我的人……”
说着，母女两都沉默了下来。
一会儿后，姜母握了握木槿离的手，似乎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好，你做什么阿妈都支持你。”
“可离婚这事你要想清楚。真的放得下吗？”
木槿离看向了门外，思绪飘远，想到了年泝无数次留给她的背影。
“嗯，我不要他了。”
……
一周后，姜母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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