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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啪”的一声跌落。
那只手又迅速的想要摸上脸，却被虞七七抬手格挡住了手臂。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迟停云只是收回手，笑笑：“阁下的脸皮太厚，跟脖颈上的肌肤太不相称，该换了。”
不理会他的试探，虞七七转脸看向呆滞的莫英：“还吃不吃了？”
虞七七样貌本就丑陋，此时眼睛一横更是令人胆颤，莫英敢怕不敢哭。
迟停云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小丫头，你知道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吗？”
莫英不敢出声，只巴巴的望着他。
好在迟停云也不需要人搭腔，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能畅快。
他煞有其事的说：“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人。”
莫英没听明白，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眼虞七七，对方恍若未闻。
用过饭，虞七七径自起身赶路，莫英仓皇跟上。
这一路，只有迟停云在碎碎念着。
似乎是承了莫英那一拜，真想当个师傅般指教。
虞七七分神听了一嘴，发觉迟停云说得不过是最基本的心法，便没有管了。
只是苦了莫英，又要记着迟停云念出来的心法口诀，又要紧跟着虞七七的脚步，忙得是满头大汗。
这一动身，直到日沉月升才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莫英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虞七七坐在桌前，上面摆着凝胶画笔，都是制作假面的材料。
忽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迟停云。
“不知阁下有空赏脸，同饮一杯？”
虞七七肚子里揣着疑虑，欣然赴约跟着他翻上了客栈屋顶。
酒香醇厚，闻香自醉。
虞七七看着迟停云细啜着，单刀直入的问：“世子来北晋所为何事？”
“为了你呀。”迟停云笑盈盈的。
这人脸皮比她假皮还要厚，虞七七自然没把他的话当真，只当他不愿说实话。
那厢迟停云停了停，反问：“阁下当真就这么做了冤大头？”
虞七七没有接，语气淡然：“行善积德罢了。”

“行善积德。”迟停云颇为赞同的应和，“阁下的思想觉悟果然高尚。”

这话听起来就很讽刺。
暗卫出身，手上孽障无数，如今却说行善积德，简直是个笑话。
可他却连连点头，像是虞七七当真是个什么善人。
虞七七也不在意，径自问道：“那世子教她武功有何用意？”
迟停云现学现卖：“行善积德。我见郡主报仇心切，便想助她一臂之力。”
虞七七斜睨了他一眼：“这样也算行善积德？”
迟停云道：“怎么不算呢？我教她便是行善，至于郡主要拿着武功做什么与我何干？”
虞七七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人行事乖张，全凭喜好。
她在暗卫中学得辨人本事在他身上，毫无用处。
接着她又泛起疑虑，——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安远候有这么一位儿子？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的要是，虞七七斟酌着开口：“我还事要问一问殿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迟停云打断了：“你放心，我不会回西楚说的。”
他仿佛知晓虞七七的想法：“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朝堂之上的纷争哪有江湖肆意洒脱，这种事情，本世子半点都不想沾。”
虞七七定定的望着他，分明唯恐天下不乱，又说着江湖肆意，真真是个有病的。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惊叫，虞七七脸色倏然一变。

第二十三章

虞七七扔下酒杯，翻身直接从窗户跃进了房间。
迟停云也紧随其后，可是房间里没有想象中来暗杀的侍卫。
只有莫英一人缩在床尾，脸上是空白一片。
“怎么了？”虞七七走近问道。
闻声，莫英愣愣的抬头，见到二人后脸上有些难堪。
她支吾着回答：“我，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了……”
怕再被虞七七骂，莫英抿紧了唇，死死咬着牙关压制着悲痛，强忍着自己不哭。
可是梦里父母的模样那么清晰，那么可怖，现在睁着眼都历历在目。
她本就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虽然眼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干净，干净得像是最纯粹的明珠。
看着这双眼睛，虞七七心动了动。
半晌，她伸出手，按着莫英的脑袋，不甚熟练的揉了揉。
“要哭就哭，没事。”
褪去伪装的声音，冷清又淡漠，别扭的说着安慰的话。
可就是这种触碰，和生硬的话，却让莫英直接崩溃。
她猛地扑进了虞七七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连日的惊惧在这一时得到了释放。
“我没了爹娘，没了兄长，没家了！”
莫英的字字句句落在虞七七耳里，心又是一窒般的堵塞。
到底是个孩子，哭得没力气了便又睡了过去，只是手里还攥着虞七七的衣角不肯放。
只一顿哭的时间，这人又重新接纳了她。
虞七七无声的勾起嘴角，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就是这么单纯善良。
等莫英传来轻微的鼾声，虞七七才将自己的衣袍扯了出来。
她侧头望去，迟停云坐在桌边十分君子的不言不看，全神贯注的研究着虞七七散落在桌上的材料。
见虞七七看了过来，迟停云慢悠悠道：“阁下好手艺。”
虞七七没理他，拿起方才做好风干了的面具，就准备往莫英脸上贴。
却遭到了迟停云的震惊阻止：“你想做什么？”
“她现在这张脸不适合出行。”虞七七淡淡的回答。
莫英顶着自己的脸，简直就是移动的人形定位，还是遮住了安生些。
迟停云表情登时痛不欲生：“这么一个小美人，你让她戴这么丑的面具，你于心何忍？”
面对他的谴责，虞七七的回应就是将面具严丝合缝的盖在了莫英的脸上。
这张面具确实长得抱歉了些，但是要不想引人注目就只能低调些。
这么想着，虞七七又把目光看向了迟停云。
这人长得异常出众，跟他走在一起风险极大。
迟停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肃容：“别想动我脸的主意，我会跟你拼命。”
既然他这么说，虞七七也只好歇了心思。
眼看着东方溢出了一线橘红，虞七七也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她推开了门，道：“世子早些歇息。”
迟停云也没有多言，依言站起了身，只是经过虞七七身边时突然动手。
探向面门的手又快又准，虞七七只是闪身，动作快得不细看就宛如残影。
忽然，迟停云化掌为指，在虞七七腹部右侧三寸一点。
虞七七半边身子登时麻了，动作僵凝了一瞬。
只这一瞬迟停云便得了手，他将虞七七双手锁在头顶，“咚”的一声把人按在了门板上。

第二十四章

虞七七脸上的面具被另一只手摘下，手指还在自己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细细摸索着。
被摸的人心里暗骂了一句，心道：他竟是还打着自己脸的主意？！
迟停云眼神认真，在朦胧的烛光下，这种认真又有些暧昧。
“手感和真皮无异。”迟停云呵气如丝，“竟然像是自己长出来似的。”
二人的距离近到虞七七能够清晰的闻到迟停云从衣领中散发出来的丝丝木兰花香。
虞七七垂眸，一派淡定：“不才，正是自己长的。”
迟停云的眼神像是利得像刀子，似要层层将虞七七脸上的皮肉割下来，看个真切才算好。
忽然，走廊传来“哎呦”一声。
虞七七抬眼望去，只能看见小厮仓皇跑走的身影。
半晌，一声轻笑就在这时落了下来。
“耳尖红了。”迟停云的声音洒在她的耳廓，“阁下下次记得也将耳朵重新‘长一长’。”
说完，迟停云便松开了手，施施然的走了。
只留虞七七一人靠着门板，站了良久后，才抬起手摸上耳朵，兀自嘀咕道：“失策了。”
浅眠一觉，天光大亮。
莫英起床后在铜镜里看到一张陌生的丑脸时，尖叫声将虞七七吵醒了。
待解释完缘由，莫英才委屈的接受这个事实。
往常虞七七独身一人活得粗糙一点也没什么，但现下有了个孩子，她便不能太随意。
于是难得的，她领着人坐在大堂里正儿八经的用了一次早饭。
不过是最简单的白粥，莫英却结结实实喝了两大碗。
喝完又觉得不好意思，一双眼睛偷瞄着虞七七，不敢说话。
虞七七慢吞吞的舀着粥，道：“有话就说，想吃就吃，不要畏畏缩缩的。”
虞七七不再伪音后，声线是那种平淡没有起伏的。
虽然好听，但是依旧含着浓浓的威严，即使没有语调也依旧令人生畏。
经过昨晚一场，莫英对虞七七有了改观。
虽然依旧害怕，但是多了些敬畏和亲切。
因为她摸自己脑袋时的局促和轻柔，跟不苟言笑的兄长一模一样。
莫英怯怯的问道，“我可以叫您姐姐吗？”
既然她不愿意收自己为徒，叫不了师傅，那叫姐姐也是可以的，至少这样叫起来亲切些。
虞七七闻言，手顿了顿。
姐姐。
人一旦有了特殊的称谓，无形之间就会多了一线看不见的联系。
虞七七板着脸，想要拒绝。
可当她对上莫英那双含着希冀，小心翼翼又渴求的眸子时，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虞七七重新垂下眼睛，心想她今年20，莫英12，按照年龄来，叫声姐姐没有差辈分。
于是她只能开口道：“随便。”
谁知这孩子是个打蛇上棍自来热的，眼睛亮晶晶的追问：“姐姐你叫什么？”
虞七七默了默：“沈虞。”
暗卫是个隐形的存在，除了主子，没有活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名字也只是个代称而已，没什么意义。
她给自己冠上了沈姓，这样死后往生簿上，她还算沈家的人。
“那我叫你虞姐姐可好？”莫英有些激动。
虞七七有些不自在，表情更加死板：“随便。”
闻言莫英无声的笑弯了眼，她觉得眼前的人忽然不可怕了。
接着，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那我叫你阿虞可好？”

第二十五章

“不好。”虞七七头也没回的拒绝。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刺得她脑海中某处记忆翻腾。
迟停云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坐在了虞七七对面，对着莫英笑眯眯的说：“你可以叫我云哥哥哦。”
莫英往虞七七身边挪了挪，小孩子的直觉就像小动物。
虽然迟停云又教她内功心法，又没什么大人架子，但她总觉得这人很危险。
察觉到莫英的小动作，虞七七心里升起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以后她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开心与得意。
只是当下她不懂，只是问莫英：“吃饱了没，吃饱就赶路了。”
她手头拮据，买不了马车，去往渝州的路只能步行。
而莫英简直就是个小累赘，她半个月的路程，带着莫英估摸要走上两个月。
闻言，莫英赶忙将手里的馒头塞进了嘴里，含糊道：“吃完了。”
见她准备好，虞七七便大步离开了客栈。
“咱们不等云哥哥吗？”莫英在后面追着，不解的问。
虞七七回道，“不用管他。”
谁知那迟停云竟真的没有在追上来。
但虞七七也不介意，这人神出鬼没，不在反而更好。
而莫英戴了面具之后，果真就没人再追杀上来。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倒在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渝州。
渝州六城，地处南疆边境，颇有些异域风味。
厉王府在六城中的主城，卞城
虞七七得体的向护卫禀明了来意，见人进去通报后才回到莫英身边。
二人站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之下，静静的等着，莫英眼里有些紧张和害怕。
这一路上，虞七七虽然话不多，但是她却能感受到虞七七对自己的好。
此时要分开，对她来说过于难受。
她嗫嚅的喊道：“虞姐姐，我……”
“你我只是陌路人。”虞七七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或许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又温和了些。
“厉王爷才是你最应该信任的人。”
传闻中厉不惑为人霸气豪放，性格爽快善于结交。
但这是面上的传言，背地里的真实模样谁又知道呢？
看着气派的府门，虞七七想着又觉得没意思，个个虚伪至极，倒还不如迟停云来得有趣。
惊觉自己竟想到了迟停云，虞七七一怔，才好笑的摇摇头。
思索间，那通报的护卫出来了，将二人迎了进去。
穿过游廊与中庭，最后二人来到了偏厅，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正是厉不惑。
虞七七微微扫了一眼，身材高大长相额宽脸阔，不怒自威。
陡一见到厉不惑，莫英便害怕的紧缩在虞七七身后。
厉不惑眼风扫在虞七七身上：“你就是莫英？”
虞七七把莫英从身后掏了出来，边将她脸上的面具撕下，边伪音道：“她正是黔安王之女，莫英。”
见着这张脸，厉不惑微蹙的眉心才放了下来。
——显然是方才的那张丑脸欺骗性太大。
互相认了身份后，二人便开始聊正事，虞七七识趣的退出了偏厅。
走廊，来往的下人见了这灰袍人，先是好奇，待见了正面后俱是脸色一变，匆匆走了。
廊下是一池鱼塘，鱼儿懒洋洋的游动。
虞七七垂眸望去，碧绿的水面顷刻倒映出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