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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君王一言九鼎，他既说了，便会做到。
夏清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神色，心却控制不住地跳动起来。
他们俩人是青梅竹马，他是皇子，她是大臣之女，自小一起长大。
但其实，她早就心属于他，却从未开口。
话已至此，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可以陪伴在他的左右，她已别无所求。
夏清抿抿唇，缓缓点头：“我自是愿的。”、
严宸鑫笑起来，伸出手如从前那般揉了揉她的头。
……
“奉天承运，今有大理寺卿之女夏清，知书识礼，性行温良，端庄淑睿，着即册封为皇后，掌管六宫，钦此——”
新帝，新婚，新后。
夏清一身大红喜服，凤冠霞帔，八抬凤栾轿撵，自皇宫正门入主椒房宫。
夜色降临，新帝严宸鑫踏入椒房宫，挑开了夏清的红盖头。
面前君王眸色比夜色更深，嘴角却微微上扬。
“阿洛，你来了。”严宸鑫说。
夏清看着他，心底不经意划过一抹悲恸。
她知道，她的夫君是天下人的君王，他的心不会属于她。
选中她做皇后，不过是因为自小的情分，以及她的父亲是帮助他上位的忠臣。
知根知底，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此刻已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夏清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我来了。”
……
严宸鑫用三年的时间，平息了朝堂明里暗里的所有逆反势力。
在此之后，为给皇室开枝散叶，他纳了许多妃子，但夏清的皇后地位始终无人撼动。
也有野心勃勃的妃子想要坐上皇后的位子，为此不惜用了许多手段，甚至用皇子诬陷夏清。
但严宸鑫不仅没有相信，还帮着夏清查清了真相，并处死了那个妃子。
后宫晓瑜，夏清是不会被废后的，便再无人敢挑衅她。

严宸鑫的偏向很明显，这也让夏清感到心安。

直到，那个女人的入宫。

第二十章所做非所愿
新入宫的女子是左相之女棠儿，旁的女子都是从答应开始做起，偏这位棠儿一入宫便被封为淑嫔。
夏清向严宸鑫问起此事，他说：“毕竟是左相之女，不能苛待。”
话是这样说，她却明显感觉到他对淑嫔的不同。
严宸鑫开始对淑嫔的专宠，与她一同用膳、看戏、甚至因为淑嫔的一句话便从民间找了戏班子进宫，只为哄得淑嫔一笑。
各宫嫔妃心中有不满，纷纷向夏清规劝，希望她能劝的皇上不要为美人迷惑了心。
严宸鑫到椒房宫用晚膳时，夏清缓缓开口：“皇上，您最近有些太过于娇宠淑嫔了。后宫嫔妃这么多，您应该雨露均沾。”
她身为皇后，劝解皇上不要独宠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是好心劝导。
哪知，严宸鑫闻言当下就拍案而起，眉眼间尽是怒气：“朕不过是遇到了喜爱的女子，你也要阻拦吗！你是皇后，应该贤良淑德！”
相识数十年，他从未这样厉言厉色地跟她说话。
夏清有些被吓到，却面上仍不露惧色：“曾有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如今皇上也要做一个昏君吗？”
话音刚落，严宸鑫手臂抬起，就给了她清脆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夏清捂着火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但还没有完。
只听她面前冷酷无情的君王冷冷开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瞧着皇后是有些疯魔了，不如就在你这椒房宫好好反省你身为皇后该做什么！”
“没有我的命令，你一步也不许踏出这椒房宫！”
说完，严宸鑫绝情离去。
身后，夏清的眼泪应声而落。
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也开始称“朕”。
而又是什么时候，他们之前变得这样疏离？
皇后被囚禁于椒房宫不得出，这在后宫嫔妃眼中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
终于有机会将夏清拉下后位，不安分的人便跑去巴结淑嫔。
而夏清呆在宫中，却是心死如灰。
严宸鑫不爱她，她已然无所谓，却不想竟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心病缠绕，很快夏清便一病不起，这件事本该禀报严宸鑫的，但是夏清已然失望，不肯让下人去禀报。
后来，她的父亲大理寺卿被打入天牢，而后，后宫流言四起，说着皇上即将废后，立淑嫔为新后。
这些消息传到夏清的耳中，竟让她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她的身子更加虚弱。
二十八岁生辰那一天，夏清坐在院中，看着一只喜鹊停落枝头，就这样闭上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
半月后，左相因通敌叛国被判死刑，他的女儿淑嫔紧跟着入狱。
大理寺卿完好无损地从天牢中走出，赫然是没有受过牢狱之苦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都是严宸鑫和大理寺卿布下的陷阱，只为将左相和身后势力一网打尽。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夏清会因心魔缠绕而撒手西去。
国丧之上，他看着那座棺材，心中懊悔不已。
他站在棺前，低声呢喃：“此生，到底是我欠你一句话……”
若有来世，我愿再不做皇帝，只给你一人一生一世的爱。
——
将军和乞丐，皇帝与皇后，这便是严宸鑫和夏清的第二世和第三世吗？
严宸鑫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天光微亮，疲累地擦去额上的汗珠。
从前，夏清只告诉他，她梦中的九世，她很爱他，他们成为了夫妻，却不曾告诉他，她每次都会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
为什么她每次都死在二十八岁的那一天，就连此生此世，她因为救起小朋友而溺水死亡，也是在二十八岁……
他想不通，烦乱地揉了揉后脑。
顾母一大早便赶到了顾家，在看见女儿的死亡确认书和骨灰盒之后，这个母亲的世界一瞬间崩塌，崩溃大哭。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是任何人都不能用只言片语安慰的。
顾母责怪顾父，却也ʟʋ明白已是无济于事。
逝者已逝，生者依旧要继续生活。
严宸鑫离开顾家，回到了自己家。
这一夜，他梦见了三个故事。

第二十一章游园惊梦
正是傍晚时分，长街上挤满各种小摊，吆喝声一声接着一声。
忽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声高呼。
“让开——”
紧接着，就是一阵仓促的马蹄声，仿佛在告诉行人，若不快些避开，就要被踩成肉泥。
人们慌慌张张地向两旁退让，只见一队人马奔驰而过，速度快得只能看清他们身上军装的颜色。
待一队人马离去，议论声四起：“这是纪老将军的儿子严宸鑫吧？”
“你敢直呼他的名字？那得叫纪帅！”
“刚刚听说北边打完仗，纪帅这是凯旋归来了啊。”
……
纪府。
严宸鑫从马上翻身而下，两步便跑进府中：“爹，我回来了！”
纪父缓缓从屋中走出来，面色不悦：“你能不能低调一点，在几里之外就听见你大张旗鼓的动静了！”
“这不能怪我，那我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不是更引人注目？”严宸鑫挑挑眉，赫然是桀骜不驯的公子模样。
“你啊你，迟早要吃亏！”纪父用拐杖比划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严宸鑫走过去，揽住纪父的肩膀：“爹，你可听说了我的赫赫战功？”
“听说了！”纪父挥开他的手，“信儿，我与你说过多次，有些事情要把握好分寸，像我们这种人，在外面结仇不会少，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话没有说两句，全都是训诫。
严宸鑫有些不耐烦，揉了揉后脑勺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个小兔崽子又去哪？”纪父叫住他。
“喝酒。”严宸鑫老实回答。
“今晚要与你顾伯父相聚，你去梨园把顾家女儿接到家中，好生待客！”纪父命令道。
闻言，严宸鑫怔住：“梨园？”
……
“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请示去年……”
悠悠转转的歌声从梨园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严宸鑫本是不愿来的，他打小便知道自己有个定了娃娃亲的顾家小媳妇，幼时见过几次，但自从他上了战场之后便没再见过。
谁家姑娘去唱戏啊？
可等站在梨园门口，听见这宛转悠扬的歌声之后，他竟情不自禁地走进去，想要瞧瞧有着这声音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他走进去，便看见戏台子上一身戏服的女子正姿态妩媚地瞧着搭档。
男子对着屋内高喊一声：“顾姑娘，有人找——”
“知道了。”里面传来柔柔一声。
严宸鑫听着，只觉耳熟，却又好似没印象。
直到一道身影掀开帘子走出来，他才知道为何耳熟。
眼前女子的妆发仍未卸去，分明就是方才戏台上的“杜丽娘”。
“是你？！”严宸鑫脱口而出，眉毛还轻轻蹙在一起。
夏清也还记得他，她微微勾起唇角：“是我。”
严宸鑫怔住，而后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我是来接你去纪府的。”
“接我？”夏清挑起细长的眉，“长官，我们并不相识，叫我如何信你？”
他抿抿唇，沉声道：“我是严宸鑫。”
话音落下，她却低低笑起来：“原来是我的未婚夫，好久不见，我的确是没有认出来你。”
……
两人的婚事在这晚的饭局上定下。
严宸鑫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纪父打断。
快结束的时候，他起身，说出去抽支烟，便先一步离开。
没想到，夏清也跟了出来，悄悄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严宸鑫吓了一跳，手中的烟都险些掉落：“你做什么？”
夏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当然是吓唬你，好歹是个将军，胆子这么小？”
“才没有。”他转过身去，沉默不语。
“我看你的样子，不是很想跟我结婚。”夏清淡淡开口。
严宸鑫看向她，见她面色仍是风淡云轻，似乎是不太在乎，他解释：“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我在出入战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你愿意做寡妇？”
夏清却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ɖʀ。
“做寡妇，也总被人唾骂强。”她说，“表面上，人人都喊我一声姑娘，语气好不尊敬，可背地里个个都说我是不要脸的戏子。”
“若不是因为我父亲，还有顾纪两家的交情，我早就被拉到街上游行示众了。”

第二十二章他不曾违背
严宸鑫自然知道如今的世风如何：“那你为何还要唱戏？”
“唱戏无错，错的是世人的偏见。”夏清说着，神色变得严肃，“只要戏台子还搭着一天，我就会继续唱下去。”
“纪帅，与你结婚，你可以护我周全，这便是家父心中所愿了。”
严宸鑫微怔，指间夹着的香烟一点点燃尽。
最后他熄灭烟头，沉声说：“你若不嫌我，我便再无多言。我答应你，定不会再找姨太太，让旁人欺辱了你去。”
……
半月后，两个人举行婚礼，人人皆知那梨园里的戏子，如今是纪帅的正室夫人。
有几个不怕死的流氓跑去梨园调戏夏清，被严宸鑫带人狠狠揍了一顿，于是去梨园找事的人日渐稀少。
严宸鑫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奔波在各个战场之上，夏清虽忧心，每日还是在梨园唱戏。
直到有一天，战争爆发，梨园不得不闭园，她才待在家中，日日给严宸鑫写信。
开始的时候，严宸鑫还会给她回信，可渐渐的他便没了音讯。
夏清知道他打仗很忙，也不敢再写信让严宸鑫分心。
分离的日子一瞬便过去数月，期间纪顾两位父亲相继离世，都是她一手操办。
那一日，严宸鑫终于归来。
但他却是浑身是血的被人扶回来，身上血迹斑斑，伤口无数。
严宸鑫的副官说他受了埋伏，险些才捡回来一条命，拜托夏清好生照顾，因为现在到处都是人在找他。
夏清找来最好的大夫，给了一大笔钱，才救回严宸鑫的命。
却没想到，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休了她。
“我们和离吧，夏清。”严宸鑫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费力地说道。
夏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严宸鑫，你曾经是怎么许诺我的？”
闻言，严宸鑫的眼帘一颤，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那是曾经，如今我寻到了心爱之人，自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
“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运城，下半生衣食无忧。”
见他态度坚定，夏清如坠冰窖。
她本来是想，等他这次回来，就告诉他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
可如今，这些话再也不能说出口。
她抿抿唇，却是抬眼盯着严宸鑫：“我可以答应你和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为我画一次眉。”
严宸鑫从站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拿过笔，他的手不是拿着刀就是拉着马，更别说眉笔。
他身子还没有痊愈，又不熟悉画眉，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重画，直到他觉得十分完美，才肯歇息。
“你的眉，我已经画好了……”严宸鑫喘着粗气，气息不匀地说道。
“嗯，多谢你。”夏清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微红，强压下心中苦涩，“如此，我也祝你幸福。”
这眉，就当做他送与她的二十八岁生辰礼物吧。
……
两月后，敌军攻打到了严宸鑫在的运城。
他身上的伤将将好，却不得不持刀上阵。
他带领着他的人马，候在城门口，等待着敌军的进攻。
上级有令，至少要拖延两天，援军才会到达，若是撑不过两日，不仅是运城，将有数十个城中的人们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是命令，更是希望。
可就在敌人大军到达之时，城墙上却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歌声。
严宸鑫记得很清楚，那是《游园惊梦》。
他心中立刻就有不安的感觉，抬眼看向城墙之上，便见到那身着戏服的“杜丽娘”。
他震惊不已，扯开嗓子大喊：“夏清！”
她不是已经离开运城了吗？！
只见夏清对他微微一笑，紧接着唱起那首她熟念于心的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曲子更快便唱到尽头。
“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夏清——”
一曲唱完，她的泪落下，一支箭也划破虚空，直直刺进了她的胸口。
倒下之前，夏清深深地看了一眼严宸鑫。
你护我周全，也让我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若是……若是我们没有生在乱世，该有多好。

第二十三章生死归梦
阿洛第一次见到言信，是在十岁。
她是个刚生下来就被遗弃的孤儿，是老师救了她，并将她带回营中。
而言信情况稍稍不同，他是在十二岁的时候父母被杀，孤苦无依被老师带回来的。
小小的阿洛眉眼间已经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英气，老师将言信带到她面前，说：“从此以后，他便是你的搭档了。”
阿洛很开心，因为年纪小，她是营中唯一一个没有搭档的。
她向言信伸出手，露出白白的贝齿：“你好，我是阿洛。”
小言信却皱起好看的眉毛，问：“为什么叫阿洛，你没有父母吗？”
这话刺伤了阿洛，她伸出双臂，一把将言信推到在地：“我不要你做我的搭档了，讨厌鬼！”
说完，她便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言信呆愣坐在原地，就在刚刚的一瞬，他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之后老师告诉他阿洛的身世，他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多么过分。
晚上，言信在训练场找到了阿洛。
她坐在树下，神色忧伤地看着夜空中弯弯的月亮。
言信抿抿唇，走过去。
其实他的脚步声很轻，但阿洛还是敏锐地听到，一瞬转过头来，目光似鹰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目光，言信脚步一顿，有些手足无措。
“你有什么事？”阿洛冷冷开口。
言信咽了口口水，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什么。
他走上前两步，一咬牙，闭着眼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说着，他伸出手，露出掌心中一枚金锁。
阿洛怔住，不解地看着那枚金锁：“这是什么？”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了。”言信抬起头，垂着眼帘，“现在送给你了。”
阿洛站起身：“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我说了错话，惹你伤心。”言信沉声道。
“那我也不能要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阿洛将他的手推回去。
言信却又伸过去，语气郑重：“老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生死搭档了，所以我想把我母亲的东西交给你，请你帮我保管。”
闻言，阿洛的心微微一动，却还是嘴硬：“我都说了，不要和你做搭档了。”
言罢，言信竟弯下腰去：“我为今天自己的话向你郑重道歉，我知道失去父母的那种痛楚，请你原谅我。”
他的态度和话语都很真诚，阿洛有些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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