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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傅霆延如同被雷劈中。
他头脑一片空白，耳边轰隆隆作响。
他完全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子的反应。
他曾预想过无数种自己将来向沈倾心的告白场景。
或许是他慢慢引导倾心让倾心看到自己的感情以后，或许是他等到结义兄妹的事情避无可避之前。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会先由沈倾心问出来。
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完全没有准备的，完全随意的环境里。
傅霆延动了动唇：“我……”
他心跳如擂鼓，可以心算财务报表的大脑，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承认，还是否认？
沈倾心平静地望着他：“我猜错了吗？”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让傅霆延的心缓缓下沉。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没有，你没猜错。”
“是，倾心，我是喜欢你。”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他的话再清晰不过，不会有任何人听错。
沈倾心沉默了一瞬，又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记不清了……”傅霆延声音低下来，有点哑，“或许是从一开始……”
沈倾心微微疑惑：“可是一开始，明明是你主动提出来要认我做义妹？”
傅霆延：“……”
他狼狈地扭过头，不敢看沈倾心的眼神。
沈倾心真情实感的好奇，简直是在提醒他最开始的做法有多蠢。
但是这个问题很重要，他不能不回答。
“我那时候……分不清楚什么是救命之恩和一见钟情……”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救了我，我对你的情绪跟对别人的情绪不一样。”
“从来没有人救过我，也从来没有人让我心动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
“比起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我更倾向于吊桥效应和救命之恩。”
傅霆延私下曾无数次剖析自己对沈倾心的感情。
他第一次见沈倾心，是沈倾心把他救醒，扑在他身上。
病房里的灯光明亮，灿白，落在她的脸上，仿佛是给她镀了一圈光晕。
她扇动睫毛，像是一只蝴蝶在盛春里扇了扇翅膀。
那翅膀带起的风，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动了动。
其实当时的他因为长期昏迷，视力还没完全恢复，看外界略微有些模糊。
按理说他是应该无法看得很清楚的。
但是他就是把沈倾心当时一丝一毫的表情动作都记得无比清晰，像刻在心上一样。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画面。
傅霆延此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
在他眼里，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见钟情呢？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好感，怎么可能会在第一面就产生。
他把自己对沈倾心的情绪，分析成吊桥效应加救命之恩。
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处于危险不安中，会因为外界的环境心跳加速，这个时候如果遇到异性，就容易自己误会自己喜欢对方。
就像是英雄救美以后，美人爱上英雄一样。
沈倾心救了他，所以他对沈倾心产生一些不同寻常的情绪，这很正常。
他没想过这会是爱情。
傅霆延从傅家人口中，得知了她在苏家的处境并不太如人意。
他不能理解苏家人会不喜欢她，同时他潜意识中想和沈倾心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所以他提出了将沈倾心认进傅家，做傅家大小姐。
傅家会永远护着她。
但是他没有预料未来的能力，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进加深。
在一个非常寻常的夜晚，沈倾心和他在碧涛院的花园中散步。
他忽然之间就冒出一个想法，他想就这样永远和沈倾心住在一起。
但是不会有兄长想永远和妹妹在一起，更不会有兄长想亲吻妹妹。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他一遍一遍把自己的灵魂拎出来质问，一遍遍回忆认识沈倾心以后的心情。
最后发现，也许一开始他的感情就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很清醒很理智。
沈倾心听完后垂下眼睛，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傅霆延没看到她眼里掠过一丝迷茫和苦恼。
他只感觉倾心的态度不像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他心底“咯噔”一声，已经对今天的谈话结果有了猜想。
但他又忍不住怀抱一丝期望。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呢？
在他的忐忑焦虑懊恼不安等等情绪到达巅峰时，沈倾心抬眼重新看向他。
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知道人在陷入爱情时，身体会分泌什么东西吗？”
傅霆延乱糟糟的脑袋被她问的这一下问得停止转动，呆了一下。
但他还是下意识答：“什么东西？是苯基乙胺吗？”
沈倾心说：“是的，人在恋爱时，身体会产生苯基乙胺，这种人体自身合成的兴奋剂，会让人心跳和呼吸加快，脸红，兴奋，从而造成一种热恋的氛围。”
傅霆延头脑一凉，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有很多生理效应是连自己都无法分辨和控制的。”
“苯基乙胺在人体中存在的时间大概是六个月到四年，等到这种物质消失，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可能也会消失。”
“所以从人类的本质上讲，多情善变是本能，长情和矢志不渝才是违背天性。”
沈倾心慢慢说道：“如果我们做恋人，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或者是长一些，七年八年，你会喜欢我，但再长一些的时间呢？也许我们会分道扬镳，甚至会彼此生出怨恨。”
“恋人的关系太不长久，远远不如做亲人。”
“现在的关系不好吗？你是我兄长，我做你妹妹，哪怕我们没有血缘，但是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做亲人。”
“我们彼此信任，放心托付，以后几十年都将维系着一种最稳定的关系。”
“这样不好吗？”
傅霆延闭了闭眼。
半晌后，他低声道：“你在拒绝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也许是傅家人和傅霆延在沈倾心的心里地位不同，她花费了最大的力气试图补救这段关系。
连她给出的理由都如此具有说服力。
“但是感情的问题是无解的。”
傅霆延感觉心头仿佛在汩汩流血，一种并不尖锐的痛在血液中流淌，蔓延至全身。
他说不出哪里痛，只觉得全身都在痛。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想和你做一辈子的亲人，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低头看了看左边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从你出现开始，它好像就不属于我了，它有一根线拴在你身上，随着你跳动，我无法掌控它。”
“倾心。”
傅霆延凝视她，声音很轻。
他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又像是担心酝酿隐瞒了太久的感情突然倾泻而出会显得难堪。
他轻而肯定地说：“如果多情善变是天性，那么我将违逆天性去爱你。”
她不相信爱情没有关系，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验证。
沈倾心眼神颤了颤。
“我这辈子永远都爱你”其实是一种祈愿，“永远”这两个字就很虚无缥缈，连说话的人都不确定自己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
这更像是少年人对未来和自己都一无所知时，许下的情况诺言。
但是违逆天性，抵抗本能，则听起来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