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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裴钰张了张口，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姜意迟一把拉住了手腕，拖走了，拖……走了。
飞云宫的宫人们默默看着，纷纷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六殿下看起来好柔弱，好手无缚鸡之力，好惹人怜爱哦！
姜意迟根本没有回头，直接将裴钰拽进了正殿。
晋文帝和李皇后等在里面，两人满脸愁容，似乎正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眼便瞧见了姜意迟和裴钰。
姜意迟面无表情地拉着身后的人，进来以后才松开了手，站在那里轻轻转了转手腕。
而她身后的裴钰则微微低着头，有些委屈地抬着手看自己的手腕。
李皇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愁容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忙起身往门口走，“哎呀，回来了！”
正坐在那里发愁的晋文帝也转头看了过来，看到了自家面无表情的小公主和她身后有些委屈巴巴的……小媳妇？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这样的感觉，冷面无情的公主和她委委屈屈容易娇羞的小媳妇。
这是谁啊，飞云宫新来的侍卫吗，长得还挺好看，从前怎么从未见过。
晋文帝走了个神儿，不过碍于沈家的事，他并没有再继续走神，而是甩了甩宽大的明黄色袖子，立刻站了起来，也跟着李皇后一起快步走向了门口，“迟迟回来了。”
姜意迟微微回过头，扫了裴钰一眼，有一丝丝凶，满眼都是“你要是敢跑我就找个链子把你拴起来。”
“呀，你们这是出去玩儿了？”李皇后已经走到了跟前，她脸上挂着笑，轻轻拉住了姜意迟的手，看了裴钰一眼。
裴钰雪白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听到李皇后的话以后，他立刻收回了手，抬起头看向李皇后，轻轻地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意迟，“嗯，公主带我去了栖风道。”
“去栖风道玩儿了啊，玩的还开心吗？”李皇后有些诧异地看了姜意迟一眼，继续问道。
栖风道人多，那里可是全衍都最热闹的地方。
肯定会有很多人说沈家的事……
她应该，知道了吧？
李皇后仔细打量她，试图在女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伤心欲绝的痕迹，但却发现，没有。
完全没有！
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
晋文帝也走到了他们跟前，他看看姜意迟，又看看裴钰，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这到底是谁啊。
迟迟宫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了……
是太监还是侍卫啊？
姜意迟见他们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忍不住抿了抿唇：“……开心。”
“父皇母后怎么来了。”顿了一下，她又伸出手牵住身旁的裴钰，动作自然熟稔，道，“裴钰，叫人。”
好像她这句话是什么非常让人羞耻的话一般，裴钰顿时面红耳赤，被她牵着手，微微低下头道，“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裴钰？
晋文帝蓦地瞪大眼睛，裴钰？！
那不就是那个北齐质子吗！
北齐质子裴钰！
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哇！
这……
晋文帝低下头，看向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眼睛亮了亮，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哎呀呀，这是新欢吗？
这是不喜欢沈凌了找了新欢呀！
天啊，早知道这个裴钰长得这么好看，他早该将人打包送进飞云宫啊。
怎么就让那个沈凌在迟迟身边这么久呢！
李皇后已经见过裴钰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笑眯眯点了点头，“嗯，进来坐吧。”
说罢便要转身和他们一起往里面走。
姜意迟牵着裴钰，一边抬脚往里面走，一边蹙眉道，“怎么这样叫，我刚刚怎么同你说的？”
裴钰被她牵着，小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走在他们前面的晋文帝和李皇后，低声道，“我那样叫，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姜意迟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认真道，“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你怕什么。”
晋文帝听到他们在后面小声嘀咕什么，立刻放慢了步子，竖起了耳朵，就连本来自然甩动的双手都紧紧揪住了宽大的袖子，防止它们发出声音。
裴钰：“……”
他被姜意迟牵着，默默看向了晋文帝揪着的袖子，抿住了唇。
走在前面的晋文帝：“……？？”
说话啊，怎么就嘀咕两句就不说了啊？
怎么回事！
有点想回头看看。
晋文帝揪着衣角，试图回头，但头刚转了一半，他身边李皇后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晋文帝：“……”
算了。
等一下坐下了再看也是一样的。
他们一起走进去坐下后，裴钰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晋文帝好像自来熟似的，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裴钰问道，“你今年多大啦？”
裴钰神色恭敬：“回陛下，我……”
晋文帝立刻摆了摆手，“哎呀，别整那些虚礼了，都是自己人。”
说罢，还朝着姜意迟眨了眨眼睛，一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求夸夸的模样，“我说的对吧，迟迟？”
姜意迟幽幽看向了裴钰，“对，父皇说得对。”
裴钰避开她的目光，掌心冒出了薄汗。
察觉到晋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他才沉了口气，道，“我今年十七，与迟迟一般大。”
说完，他才发现气氛有些凝滞。
裴钰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抬起眼睛，对上了一双笑眼。
晋文帝抿着唇，脸上挂着隐隐遮掩不住的笑意，有些不确定地盯着他道，“迟迟？”
裴钰：“……公主。”
“哎呀！”晋文帝一拍大腿，瞧了一眼坐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女儿，双眸眯成两条缝，好像很高兴似的，“你们相处的不错啊。”
从前迟迟那么喜欢沈凌，也从未让沈凌这么叫过她，那都是恪守礼数，该叫公主叫公主的，现在……
嘿嘿，这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哈。
这就叫上迟迟啦！
李皇后在一旁看着他的笑眼，轻咳了一声，抬起手肘撞了撞他，让他收敛一点。
姜意迟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轻轻点了点头，“嗯，相处得很不错。”

晋文帝：“……？”

他缓缓看向了姜意迟。
姜意迟神色认真，这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说出的。
来的时候晋文帝和李皇后原本是说好了的，不提沈家的事，他们就来看看就走。
毕竟人的感情不是说没就能没的，迟迟若是知道自己曾对沈凌那么好可他却别有用心，指不定会多自责呢。
但看着姜意迟这样，晋文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迟迟，沈家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李皇后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后颈。
晋文帝疼得龇牙咧嘴，但那双眼睛却一直看着姜意迟，等待着她的回答。
李皇后坐在一旁瞪着他，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好的不提那事的吗！
裴钰眼睫闪了闪，沈家的事？
“嗯。”姜意迟干脆地点了头，“知道了一些。”
她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没想到沈国公竟有反心，实在胆大包天。”
晋文帝定定看着她，短暂地忘掉了后颈的疼痛，像是头一天认识她似的。
竟，竟然这么平静的吗！
晋文帝落在腿上的手指蠢蠢欲动，有些想摸摸自家女儿现在是不是在高热。
李皇后也轻轻皱了皱眉，这么平静，实在有些不太像她女儿……
虽然他们也很希望她不要因为沈家和沈凌的事情太过伤心，但她现在这么平静，总让人觉得好不真实啊……
李皇后的目光有些恍惚，她和晋文帝都有些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好在他们已经被发现，不然后患无穷。”姜意迟再道。
晋文帝缓缓攥起拳头，大意了，判得轻了！
早知道迟迟已经不在意沈家了，他就该将沈家那几个全都拉去五马分尸，而不是看在迟迟的面子上，只让他们被斩首。
好恨啊，他好恨啊！
通敌叛国啊，这么大罪名，怎么就只让他们被斩首了呢！
姜意迟想了想道，“父皇还是早日让人处理了他们吧，免得夜长梦多。”
“……迟迟，沈家这样，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李皇后忍不住道。
“伤心啊，”姜意迟顿了一下，沉吟片刻道，“我特别伤心，若不是裴钰安慰我，我都要上吊自……”
“什么上吊！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李皇后蓦地打断了她。
裴钰：“……”
完全没看出来她有想要上吊的样子。
就在他看着姜意迟这样想的时候，晋文帝和李皇后热切地看了过来。
“老天爷，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晋文帝看着裴钰道，“孩子，多谢你，朕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没了，我们可也要跟着去了。”
裴钰身子一僵，正要说话，便被晋文帝一把抓住了手，他有些受惊地看向了姜意迟。
姜意迟看了过来，眼睫微垂，目光落在了他手上。
裴钰求救的目光非常明显，姜意迟就只是定定看着他，没什么动作。
晋文帝拉着他道：“你救了我们女儿，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姜意迟伸出手，一把将裴钰被拉着的手拽下来，“除了回北齐。”
晋文帝被拍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嗷，对，不能回北齐！
迟迟现在很喜欢他的样子，暂时还不能让他回北齐……
可是可是……
晋文帝抬起眼睛看了姜意迟一眼，小声嘀咕道，“强取豪夺不好吧……”
李皇后一把把他拽到了一边，说什么呢真的是！
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强取豪夺啊！
这能是强取豪夺吗！
姜意迟拉着裴钰的手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平静地纠正道，“不是强取豪夺，是两情相悦。”
“咦，是两情相悦吗？”晋文帝不解道，“才这么几日，你们就两情相悦啦？”
李皇后在一旁看着，简直快气死了，恨不得找东西堵住他的嘴。
说什么呢！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说话了啊！
姜意迟转过头，幽幽地看向了裴钰，她拉着他的手，完全没有威胁他的意思。
裴钰也没有看她，他抿着唇瓣，眼睫闪了闪，声音轻轻的，有些……羞赧道，“是两情相悦。”
“我对公主，一见钟情。”
晋文帝：“嘶！”
李皇后：“……嚯。”
两人仔细看着裴钰，这羞赧的表情，这微红的耳尖，这些可都是做不得假的！
姜意迟漫不经心地牵着身旁的人修长好看的手，微微挑眉看向了面前的两人，满脸“我都说了我们两情相悦让你们不要问了你们非要问”的表情，还有一丝隐隐的得意和愉悦。
她手指伸进裴钰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懒洋洋道，“我对他也是一见钟情，我看到他以后，就觉得啊……”
“喔，这才是对的人。”
“以前那些，都像过眼云烟，一瞬间就忘记了。”
-
晋文帝和李皇后走出飞云宫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
一见钟情啊。
对的人啊。
晋文帝负手低着头走着，走着走着蓦地抬起了头，“可那裴钰是北齐的质子啊，他迟早是要回去的啊，我们总不能将人一直扣在这儿吧？”
北齐将裴钰送过来的时候，与他们有约定过时间。
一共五年。
裴钰在衍都待五年后，便要回去。
眼下……
晋文帝算了算时候，“好像没几个月了。”
李皇后也蹙起了眉，“别的地方都送了世子什么的过来，只有北齐送了个皇子来，能这样被干脆地送来，应当是不怎么重视，你不如给他们点好处，让裴钰在衍都多留一阵子？”
只要条件足够优越，他们会答应的。
晋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得想想办法了。”
女儿这么喜欢，当然得想法子留下来了。
-
回去以后，晋文帝便召见了太子姜盛和几个大臣，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了北齐。
吩咐完书信的事以后，晋文帝又召见了刑部的人，简单问了沈家人的情况后，便命人明日行刑，与沈国公亲近的、参与临安别院的、贪污受贿的、城郊大营意图纵火的，全部五马分尸，剩下的，明日午时斩首。
黑夜弥天，刑部大牢中，沈家人依偎在角落，还不知道天亮以后他们即将面对什么。
第二日天还没亮，刑部大牢中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沈国公夫人在叫，她看着牢房里高高的窗户，大声喊道：“啊——”
“有鬼，有鬼啊！”
整个牢房都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声。
被关在附近的沈家人全都打了个冷颤，醒来了。
沈国公距离她最近，当然是最早醒来的，但他被姜意迟的人割了舌头，不能说话，只能看着 他隔壁牢房的沈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是沈凌，是沈凌！”
“他来了，是他来了……”
这话听得沈家其他人毛骨悚然，沈凌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这是在喊什么，又梦到沈凌了么？
沈国公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牢房中高高的天窗。
天还没大亮，从那扇窗户看过去，外面雾蒙蒙一片。
“吵什么，一大早的吵什么！”还没等沈国公他们有什么发现，大牢中的守卫便已经过来了，几个人似乎是被吵醒的，暴躁的不行，走到沈夫人边上就开始骂，骂了一通才转身离开。
可穿着囚衣的沈夫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是受了很大惊吓似的，立刻从里面跑出来，扒着牢房的大门大声喊道，“不要走，不要走，他在怪我，他在怪我没给他报仇……”
几个守卫原本已经不打算搭理她了，可下一秒，他们便从她口中听到了姜意迟的名字。
“姜、意、迟！我要杀了姜意迟报仇！”
几个守卫寒毛都竖起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一起回头，脸色铁青地上前来打开了牢房的门。
他们吓得手都在抖，以最快速度堵住了她的嘴，有的甚至还恶狠狠地踹了她几脚：
“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活呢！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呀！”
“也不用着急，圣旨昨夜就下来了，再等几个时辰你便能和你那儿子在地府会合了，还是五马分尸呢，满不满意啊？”
周围所有的沈家人都被震了一下。
五马分尸？
不是只有沈国公一个人被五马分尸吗？
现在为什么……
他们担心的当然不是沈国公夫人，他们担心的是自己。
果然，下一秒，那些绑着沈国公夫人的人便看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
“你们也是，五马分尸。”
牢房里顿时哭天喊地，沈国公站在最里面的牢房里，身子摇晃了两下，目光呆滞地颠坐了下去。
充斥着哭天喊地的牢房中，每个人都想起了姜意迟，每个人都想起了从前。
从前，因为姜意迟，他们沈家何等风光，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家中凡是入仕的，个个平步青云，根本不用像别人一样寒窗苦读，耗尽心神去参加科举。
刚刚被带进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会真的被斩首，姜意迟看在沈凌的面子上，皇上看在姜意迟的面子上，一定会饶了他们，死的只会是沈国公一个，他们肯定会被放了。
但没想到，但没想到……
姜意迟杀了沈凌就罢了，竟还真的要他们一起死，只是斩首还不够，竟还要将他们五马分尸……
他们恐惧不已，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牢房中一句又一句地辱骂沈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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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宫，东侧殿。
裴钰又被关进了东侧殿，但除了关起来，姜意迟对他还是很好的，殿中的东西应有尽有，也有宫女按时来送精致的膳食。
冬青站在饭桌边上，一会儿担心地看向外面，一会儿又看向裴钰，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他低声道，“殿下，您还是吃口饭吧，您身子本就不好，现在都熬了一晚上了，若是再不吃东西，这身体可要垮了啊。”
裴钰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衣裳，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精致的饭菜，纤长的眼睫闪了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像是在无声地抗议似的。
冬青弯下腰看了看他，见他不仅脸上没有血色，就连嘴唇都泛着白，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见东侧殿的门被好好关着，声音低低道，“您别这样啊，您不吃东西她也看不到……”
他话音还没落，裴钰便张了张泛白的唇，看着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道，“她看得到。”
她一定看得到。
屋顶是有暗卫守着的。
就算他昨天夜里没睡觉他们不知道，但是不吃饭，他们一定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