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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一切，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她仍强撑着最后的尊严：“如果我不让步呢？”
“姐姐，这可由不得你。”
齐思云很自然地走到裴墨闻桌前，熟稔拉开抽屉，拿着一份文件，笑着走到南倾烟面前。
她径直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已经签署的龙飞凤舞的‘裴墨闻’三个字，挑衅冲对南倾烟嘲讽。
“看清楚了吗？这是司衍已经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你若是还要点脸，就别再纠缠了。”

南倾烟的强撑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她也明白过来，齐思云这样嚣张是因为有底气，仗着有裴墨闻的爱。
这场较量，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
另一边。
裴墨闻到了会议室之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频频往门口看。
直到南倾烟脸色如常走进会议室，他才收回视线。
然而，还不等他松口气，却见南倾烟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而旁边有个机长，很快凑过去打趣：“白机长的小尾巴怎么今天跑到我这里来了？”
南倾烟放下帽子，淡淡问：“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你可是咱们云航最优秀的美女飞行员，其他组的机长谁不想挖裴墨闻的‘墙角’？没想到今天让我占到便宜了，哈哈哈！”
见状，裴墨闻不由握紧手中的发言稿，蹙眉不快。
会议很快开始，轮到他发言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常开会，只要裴墨闻一开口，南倾烟就会鼓掌捧场，而今天，她不仅坐得远远的，整场会议还都垂着头沉默不语。
会议结束，有人忍不住问：“白机长，你是不是得罪小米了？我就说你收收你那脾气，女生是要哄的，谁经得住你天天冷脸。”
裴墨闻抿唇不语，脚步却往南倾烟的方向走去，
但他走到一半，却被齐思云拦住：“白机长，这里有几份紧急文件需要你签字。”
等裴墨闻签完字抬头，南倾烟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南倾烟今天没有飞行任务，告假之后就去了北郊烈士墓园。
南倾烟站在一块墓碑前，凝着黑白照片穿着机长服的父亲，一下湿了眼眶。
“爸，我来看你了……”
她一边将墓碑上的枯叶拂开一边低声道：“我真没用，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这么糟，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说完她坐下，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冰凉墓碑上，就好像小时候被父亲拥在怀里。2
齐家不是她的家，那空旷又冰冷的新婚别墅很快也不再属于她。
天下那么大，她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颤抖着抚过墓碑上的几个字——
烈士米岩。
当年父亲为了救人，独自驾离出事的飞机，英勇就义。
他牺牲的前一天，还送了她一架飞机模型，说：“我们小茶儿聪明优秀，以后一定会是个比我还要厉害的飞行员，成为爸爸的骄傲。”
天色渐渐阴沉。
一阵风吹过，南倾烟狠狠打了个冷颤，脑子竟莫名地清醒了很多。
她掏出手机，翻出裴墨闻跟齐思云的那张合照，定定看着。
这一辈子，她只有两个愿望：成为一个优秀的飞行员，跟裴墨闻两情相悦。
但结婚两年，裴墨闻用他的冷情教会她一个道理：爱情里的强求，拥有比失去还要让人难捱。
半响。
南倾烟终于下定了决心，拉出裴墨闻联系方式，逐一删除。
他既然不情愿，她就放他自由。
从此以后，她毕生就只剩一个愿望。
她一定要做父亲的骄傲！
这天傍晚，南倾烟回公司之后，就填写了转组申请，只不过，她刚走到飞行部总务长的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什么？滇北地震急需飞行救援？好，我这就组织人手成立救援组！”
南倾烟怔愣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她立即将手中的转组申请藏到背后，神情坚定：“赵总，我申请加入地震救援队。”
赵总却有些犹豫：“你都听到了？只是灾区情况危险，历来参与救援的都是男飞行员……”
南倾烟摇头打断：“救人要紧！更何况我也是云航优秀的飞行员之一。”
赵总动容：“好，那你即刻去机场集合。”
“是！”
……
另一边。
裴墨闻接到赵总给过来的救援人员名单时，飞往灾区的第一批飞行组已经出发。
他心头一沉：“赵总，南倾烟加入救援队的事，我作为她的直属机长为什么不知情？”
赵总疑惑：“这是小米自己申请的，我以为她跟你说过了。”
裴墨闻忙拿过手机拨打南倾烟的电话，传来的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眼眸一暗，翻出微信想给对方留言，但页面却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您已经不是对方好友。】
裴墨闻眉头紧皱，脸色黑得要命。
赵总看见他的神情，忍不住凑过来一看，随即诧异：“小米是公司出了名的温柔好脾气，你这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居然能惹得她将你拉黑？”
“小米这样觉悟高，能力又强的飞行员，有得是机长抢着要，司衍啊，到时候如果她要换组，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裴墨闻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直接暗灭手机，语调笃定：“她不会换组。”
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
只要误会解开，他们依旧是最佳搭档，他了解南倾烟，她视飞行为骄傲，绝不会拿飞行任性。
“赵总，我申请加入地震灾区的第二批飞行救援队伍。”
得到赵总同意后，裴墨闻急匆匆赶回办公室交接工作，完事之后，刚走出办公室的门便迎面撞上齐思云。
“司衍，你要去哪儿？”齐思云拦住他。
裴墨闻冷声道：“让开。”
齐思云恍若未闻，喜气洋洋地递上一份离婚协议书：“司衍，这是南倾烟离开前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已经签字了。”

第9章 

文件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刺得裴墨闻心头莫名一跳。
“她怎么会有这份文件？”
抢过文件翻到最后签字处，见到隽秀的‘南倾烟’二字，裴墨闻却觉得刺眼极了。
齐思云却还挽上他的手臂，得意邀功。
“我给她的啊！我知道你心软，要离婚却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裴墨闻忍无可忍推开人，脸上布满冰霜：“我跟她的事，跟你无关。”
两人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推搡的动静吸引了来往很多人的目光。
齐思云被推的一踉跄，脸上挂不住，干脆摊牌：“别再自欺欺人了裴墨闻，你爱的本来就是我，不然怎么我一回来，你就打算离婚？”
裴墨闻侧身拉开两人的距离，握紧手中的飞行帽扬声道：“齐小姐自重，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妻子，南倾烟。”
周围的同事瞪大了眼，看向两人的目光顿时诡异起来。
“妻子？南倾烟？白机长跟米副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没听见齐乘务长刚刚的话，两人都要离婚了。”
“这几个人什么情况？三角恋吗？快给我捋捋，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裴墨闻当众承认和南倾烟的关系，彻底打乱了齐思云的谋划。
她气到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喊：“你明明就是为了报复我才跟南倾烟结的婚！她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哪配得上你？裴墨闻，承认还爱我就那么难吗？”
裴墨闻却径直朝前走，头也没回。
没人知道，他当初提出离婚有多煎熬。
他认识南倾烟那一天就知道，她的梦想就是继承她父亲的遗志，成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但自他们结婚后，家里却一直催着要孩子。
南倾烟若囿于家庭，等同于直接断送了她的飞行生涯。
他不能这么自私。
……8
滇北地震区。
烟尘漫天，满目疮痍。
“啊嚏——”
南倾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的医护人员递上面包，并劝：“米飞行员，你都接连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坐下来歇口气吧。”
“飞行员是运送物资和伤员的主要力量，可不能出事。”
“谢谢。”
南倾烟接过面包，这时，左边的帐篷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哭喊：“医生，医生，我爸爸吐血了，好多的血……”
她转身走近，却见一名医生神情哀伤地宣布：“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才四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自顾自趴在没有气息的父亲身边，哭着哀求：“爸爸，妞妞怕，妞妞以后听话，你别睡了好不好……”
南倾烟看不下去，忍着泪转身离开。
可她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个腿还流着血的男人，抱着人，拼命给身侧的医生磕头，声音悲怆而凄凉。
“医生，你再救救她，求你了医生！我老婆说好要和我一起到老的，她一定不会丢下我！求你们了……”
南倾烟握紧双手，整个人酸涩无比。
短短几个小时，她看尽了这样的死别。
在天灾面前，人类真的太渺小。
她突然觉得，以前只沉浸在爱情里的自己实在是太过狭隘。
这世界很大，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着她去做。
抹掉眼泪，她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朝自己开的，编号为‘9217’的直升飞机奔去。
耽搁一秒钟，可能就少救一条生命。
而她刚走到自己的直升机前，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9217！”
南倾烟条件反射地应声：“到。”
一转身，南倾烟看着不远处的人，神情一滞：“裴墨闻？”
他也来参加救援了？
泥垢烟尘下，裴墨闻明明穿着统一的蓝色的飞行员服，却依旧挺拔的能一眼抓住别人的视线。
但此时此刻，南倾烟心头却一片平静。
原来放下也不难。
裴墨闻，我决定不爱你了。
而裴墨闻走向南倾烟的步伐，却带着明显的急切。
一路过来，听着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高悬的心，直到看见平安无事的南倾烟才终于落地。
此刻，他才意识到南倾烟对自己有多重要。
或许，自己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用南倾烟放弃飞行事业，也能保全他们的婚姻……
正想着，裴墨闻已经快步走到南倾烟面前：“我有话跟你说。”
南倾烟笑了笑，但眼里却没有半点情意，只有浅浅释怀：“等救灾结束再谈吧，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说完，不等裴墨闻再接话，南倾烟便攀上了自己的直升机。
利落戴好飞行帽和护目镜，她握住操纵杆坚定地直视前方，冲对讲机报告：“9217准备完毕，可以起飞。”
“9217，注意安全，平安返航。”
“好。”
裴墨闻一直凝着9217起飞，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视线。
不远处，齐思云脸色阴沉看着这一幕，心被嫉妒啃噬得几欲发狂。
哪怕隔得远，她依旧能清晰看见裴墨闻眼中的隐忍情意，可他都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南倾烟怎么就不去死呢？一个被齐家施舍着长大的野种，凭什么跟自己争？！

第10章 

裴墨闻和南倾烟一个匆匆的照面后，再也没见到对方。
地震后的七十二小时是救援黄金时间，为了和死神抢时间，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等到南倾烟再次回到休息营地时，已是深夜。
所有人都没想到，已经被判定为安全的休息营地会突然发生余震。
地震再次袭来时，南倾烟刚刚躺下，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和剧烈晃动让还未深眠的她猛地惊醒。
她冲到外面时，整个营地已乱成一片。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裴墨闻的声音：“飞行组，先带领伤员和妇女儿童撤离到最近的机场，执行命令。”
南倾烟迅速应声，踉跄着向自己的直升机奔去。
令南倾烟意想不到的是，齐思云竟然也来了，还跟上了她。
看见她时，齐思云神色慌张，称呼却宛如从前那般亲密：“姐，我有些害怕，能不能跟着你？”
南倾烟来不及思考，沉着地吩咐：“尽快组织人员上机撤离。”
直升机很快坐满，但刚准备起飞时，对讲机里传来齐思云的声音：“姐等等，我落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司衍送我的，我必须拿回来。”
南倾烟眉紧皱，忍不住叱骂道：“齐思云，来不及了，你想让所有人陪你送死吗？”
可透过驾驶舱的舷窗，她看见齐思云还是不管不顾地跑下了飞机。
南倾烟本想直接起飞，脑子里却闪过父亲的话：“小茶儿，作为飞行员，我们要对飞机上每一个乘客的生命安全负责。”
深吸一口气，她强忍怒气冲对讲机吩咐：“六十秒，你回不来我们就起飞，你自己承担后果！”
余震越来越剧烈，不断有碎石头从山坡上掉下来。
听着机舱内的担忧催促，南倾烟死死凝着前方的飞行道，不断计算着起飞的安全距离和方向。
时间越来越紧张。
而在齐思云返回爬上机舱的瞬间——
“轰隆”一声，右机翼突然被旁边滚落的石头砸了一下！
整个机舱都颤了颤，南倾烟眼眸一缩，随着大地越来越猛烈的晃动，她顾不得身后的尖叫强行起飞。4
然而刚飞出数十公里，机翼右侧突然冒出一阵黑烟，机身开始倾斜。
南倾烟神色一变，汗珠从鼻尖沁出，她一边小心保持着飞机的平衡一边对着通讯器请求援助。
“报告指挥中心，9217右侧机翼失火，请求安排救援队和医疗车接应。”
最近的机场指挥室内，裴墨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9217，东区80方向跑道已清空，救援人员和医疗车已就位，允许降落。”
在这样的时刻，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南倾烟倏地安心下来。
她忍住情绪，冷静回复：“9217收到。”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紧急事件，裴墨闻从没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过。
他握紧对讲机，压抑着又说了一句：“9217，注意安全！平安返航。”
这话，南倾烟从前听过很多次，可这一次心脏莫名有些发疼。
她看了眼操纵面板上闪烁的红色故障提示，听着身后人群一声高过一声的惶恐，咬牙坚定回复——
“好！”
顺着导航的指引，南倾烟很快到了机场上方。
她汗如雨下，紧紧握着操纵杆，缓缓往跑道方向降落。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忐忑地盯着那架飞机。
终于……
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救援队和医护人员们一拥而上。
在救援队的协助下，乘客们有序撤离，齐思云白着脸，从靠近右机翼的逃生入口出来，有些后怕低头躲进人群。
很快，飞机上只剩下南倾烟一个人。
就在她要下飞机的时候，忽听“轰”的一声！
原本已经被灭火的右机翼忽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
火光冲天，飞行控制面板已经全部亮起了宣告危险的红灯，警报声此起彼伏，尖利而刺耳！
若是再这样下去，直升机很可能要爆炸，且爆炸范围无法预估。
南倾烟看着外面满是伤员和灾民的机场，清空机场已经来不及，倘若发生爆炸，这么多人……
将无人存活！
她握住操作杆，手开始有些发抖。
“南倾烟，你在干什么？”耳机里传来裴墨闻焦急的声音：“以飞机现在的状况，已经无法抢救，现在所有乘客已安全撤离飞机，你也赶紧撤离！”
“来不及了。”
南倾烟闭上眼，用力往下一压操纵杆，下一瞬，飞机仰头冲向云霄！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能明白的……毫无生还的姿态。
裴墨闻看着监控画面里这一幕，目眦欲裂，他几乎失控地大喊：“南倾烟，你给我回来，我命令你，马上返航！”
南倾烟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眼泪滑落，脸上却带笑。
父亲，我最终，竟然走了跟你一样的路……这算不算，成为你的骄傲？
对讲机里，裴墨闻一遍遍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嘶哑而绝望。
“南倾烟，返航！”
“回来！！”
随着高度攀升，操纵台终于轰然破碎，玻璃四溅，涌入的压强撕裂五脏六腑，南倾烟口鼻渐渐溢血。
生死之际，她恍然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裴墨闻的情形。
蔚蓝天空下，意气风发的青年沐光而来：“你叫南倾烟？以后我就是你的机长，注意安全，平安返航。”
她撑着仅剩的力气，将染血的对讲机递到唇边，余生最后一次汇报——
“机长，很抱歉，我已无法返航。”
电流将遗言传到指挥室，裴墨闻猛地抬头！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漆黑的天空骤然被血色照亮，火光漫天。

第11章 

爆炸的火光映入眼中的瞬间，裴墨闻喉咙涌出一阵腥甜。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口鲜血喷溅在控制台上，裴墨闻重重向后倒去。
……
热！无法言喻的热气扑面而来！
但南倾烟却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烧感，而是带着炎夏特有的燥热沉闷，让人有些无法喘息。
在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中，她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云城机场。
烈日当空，唯有夏蝉不知疲倦地叫着。
头痛欲裂的感觉传来，南倾烟抬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脑海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场景逐渐清晰，她独自驾驶着即将爆炸的9217冲向了天空，随后便是漫无边际的火光。
她从那场空难中……活下来了？
绝不可能，在那样的爆炸中，她唯一的下场只有尸骨无存。
南倾烟看了眼自己毫发无伤，素白纤细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仅没受伤，还一醒来就出现在了云城机场？
脑子里如针刺般的疼痛感让她思考起来有些艰难。3
这时，旁边传来关切的问候：“小米，你好点了没有？要不要再吃两粒中暑药？这什么鬼天气，今年的云城也太热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哎，你们快看，是不是机长他们来了！”
南倾烟还没看清旁边说话的人都是谁，就听见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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