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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姜墨浑身一滞。
她转过头，只见贺星沉脱掉了大衣，卷起袖口后把热水倒进洗脸盆中。
“你干什么？”姜墨怔愣问。
话音刚落，热毛巾贴上了她干涩的脸。
贺星沉动作很轻，眼神认真地像对待一件决定命运的大事。
“做一个丈夫该做的事。”
说话间，他小心避开姜墨手背的针头。
没有预想的讽刺和冷漠，这让姜墨很是猝不及防。
然梦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她挪开视线后抽出手，冰冷甩出一句。
“等我能出院，我们去把离婚证办了。”

第20章
病房再次安静。
贺星沉手僵在半空，定定望着不愿看自己的姜墨。
哽在喉咙的解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良久后，才悻悻放下手：“好。”
听着贺星沉毫不拖沓的回答，姜墨眸光一怔。
明明已经死掉的心又在隐隐作痛。
可下一秒，耳畔又传来贺星沉低沉的嗓音：“在此之前，我会照顾好你。”
姜墨愕然看向他。
他不应该质问自己和邵云谦的关系吗？或者出言讽刺自己吗？
她正想开口，可贺星沉并不给他机会，端起洗脸盆出去了。
回避的态度搅乱了姜墨的心。
总以为足够了解他了，可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看透他……
水池前。
来来去去的家属看见西装革履的贺星沉，不免有些惊讶。
看他的穿着，怎么也像个该请护工的老板。
贺星沉并未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布满血丝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挫败，还有一抹难以自抑的担忧。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墨。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贺星沉的思绪。
低头一看，竟然是许久都不联系的父亲。
当年父亲将许明薇赶走后便去了国外分公司，之后也就在自己和姜墨结婚那天回来过一次。
走到楼梯道，贺星沉才按下接听键：“有事？”
电话里，贺父的声音沙哑却不失威严：“你就这么跟父亲说话？”
贺星沉不言。
他们父子关系一直很不好。
他六岁那年，母亲病危，父亲却迟迟不来。
直到母亲去世下葬，父亲都没出现，甚至开始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
商场的人有惧于他的雷厉风行，有恨他的手段狠辣。
而情长的女人不过是惦记他的钱，她们没有真心，他也不会动心。
没有听到贺星沉的回应，贺父重新开口：“我明天回国内总部，顺便看看你跟姜墨，她怎么样了？你们没吵架吧？”
贺星沉望向姜墨病房的方向，面色微沉。
良久，他才回答：“她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什么？”
贺父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斥责道：“你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
这话让贺星沉立即冷下脸：“在照顾老婆的问题上，你没资格说我。”
话落，他直接挂断电话。
没一会儿，贺父再次打来。
贺星沉没有理会，静音了后便回了病房。
正在闭目养神的姜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被子下的手不由握紧，却没有睁眼。
他的动静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自己。
紧接着，身上的被子被往上提了提，带着薄茧的手擦过脸颊。
细微的摩挲感让姜墨眼睫颤了颤，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难以理清。
“姜墨。”
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沙哑，又带着某种犹豫。
她装作睡着，没有回答，也不愿理会。
贺星沉接着说：“我知道，等我知道真相后一切都迟了，但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至少不是现在结束。”
远处的车流声传进病房，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听着贺星沉坚定的口吻，姜墨内心五味杂陈，更觉无力。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第21章
下午。
派出所，拘留室。
民警推开门，径直过去解开许明薇的手铐：“你可以走了。”
原本焦躁不安的许明薇愣住：“什么？我可以走了？”
“没错。”
民警没有多说，批评教育几句后让她签完字便将她送了出去。
踏出派出所那一刻，许明薇才觉自己逃出生天。
可放松后又不免心生疑惑。
按照贺星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可又听说是因为贺星沉不追究，自己才能这么快出来，不安的心又落了下去。
许明薇扬起下巴，恢复以往的高傲。
看起来贺星沉也不是那么爱姜墨，反而会惦记和自己之间的感情。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火噌的冒了起来。
许明薇跑到马路对面，才敢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就骂：“李云铭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你从贺氏弄了一千万，连五十万都不肯给我，那是你自己活该。”
闻言，许明薇更是怒不可遏。
她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你明明知道那一千万我都用来还债了，哪儿还有钱？”
“怎么，不能回贺氏了？”
“……暂时回不去。”
想着还欠赌场的那五百万，而且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还款期，许明薇烦躁又害怕。
正想着怎么重新获取贺星沉的信任，便听李云铭又说：“你认识的老总又不只贺星沉一个，正好借着他的名头，更别的老板套套近乎。”
听了这话，许明薇愣住。
思绪打转间，一抹阴狠从她脸上闪过。
天渐黑。
睡了一下午的姜墨悠悠转醒。
环顾病房，不见贺星沉，但他的大衣还放在桌子上。
像是本能一般，开始担心这么冷的天他会不会感冒。
等反应过来，才挥去那些本早该摈弃的多余关心。
喉咙的干哑让她不由望向桌上的水。
右手输着液，只能尽力伸着左手过去。
从腰一下就像被冰冻住了，无力又无知觉的感觉让姜墨心底掠过丝不安。
失神间，才碰到杯沿的手一抖。
“咵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病房里炸响。
几乎是一瞬间，一声“姜墨”伴着贺星沉的身影出现。
见姜墨耷拉着左手，只是打碎了个杯子，才松了口气。
倒了杯水，舀起一勺喂给姜墨。
然而姜墨只是定定看着他，没有要喝的意思。
贺星沉皱眉：“怎么了？”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过又被她深深伤害过的男人，姜墨满心复杂。
“贺星沉。”
第二次叫他全名，依旧有陌生感。
贺星沉嗯了一声，等待着她下一句话。
气氛微凝中，姜墨重新开口：“我有渐冻症，无法治愈，以后生活都不能自理，也可能几年后就死了。”
贺星沉握着杯子的手收紧：“我知道。”
“孩子和我妈，都因为我们才会死。”
“我知道。”
两人的声音都逐渐沙哑，平静中又夹着些许波澜。
姜墨眼尾泛红，一字字说：“那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第22章
不知道是因为晚冬残余的寒意，还是姜墨的话，病房的温度突然骤降。
门外原本在跟贺星沉说话的陈医生见病房两人僵持着，便转身离开了。
沉寂中，贺星沉只觉每一次心跳都像被鼓槌重重捶打。
他怎么会不知道姜墨恨自己，只是此时此刻，他根本回答不了。
看着沉默的男人，姜墨鼻尖酸涩。
这句话她早就该说了。

“我妈说过，单方面付出的婚姻无法长久，爱情也一样，有些人无论怎么追赶都追不上，他也不会回头。”

姜墨抑着心尖上的痛：“我累了，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无言了几秒，贺星沉语气平稳：“说完了？”
见他不仅没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姜墨不由怔住。
她越来越猜不透他了。
贺星沉缓缓坐下，比起以往的冷沉的压迫气势，现在的他温和了些许。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你可以恨我，更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把我对你的恶劣行径公之于众，但我始终只有那句话，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
一字一句，倾注了全身心诚恳般的态度。
姜墨怔望着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好半晌，她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什么话都没有说。
对方的冷漠让贺星沉心头一颤。
到现在他才发现，比起姜墨的责骂和怨恨，自己更害怕她的视而不见。
试图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最后只能落寞放下。
“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将吸管放进杯中，又把杯子放在能让姜墨拿到的地方，贺星沉才离开。
听着远去的混乱脚步声，姜墨看向水杯，眸光渐暗。
……
之后，贺星沉几乎一直都守在姜墨身边，可整整一个月，她只跟他说了几句话。
只要他一说到两人感情问题，她就闭上眼休息。
哪怕是贺父的关心，她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雪早已经化尽，晚风还残留着冬季的寒冷。
住院楼下，路灯昏黄。
贺星沉站在灯下，脚边落着几个熄灭的烟蒂。
他吐了个烟圈，微红的双眼凝着姜墨病房的窗户。
“怎么不去陪着姜墨？”
从住院楼下来的贺父走了过来，看到地上大片的烟蒂，皱起了眉。
贺星沉收回视线，微垂的眼眸透着丝狼狈：“她不乐意见我。”
看着从小到大高傲惯了的儿子满眼挫败，贺父冷着脸：“这都是你活该。”
第一次，贺星沉没有反驳。
他抽了口烟，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贺父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许久，他才缓和了些语气，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贺星沉扔掉烟，眼眸浮起丝朦胧：“我感觉……她已经不爱我了。”
从前他能在姜墨眼中看到自己，哪怕是那被误会的四年，也能看到她的失落和爱。
可现在即便与她对视，他也看不到一丝感情。
贺父忽然沉默，缓缓坐到长椅上。
好半天，才苦笑了句：“想不到，我们父子走了一样的路。”
闻言，贺星沉诧异地看向他。
贺父双手紧紧交握，沉哑的声音染上抹无奈。
“你妈曾经很爱我，到最后却恨我恨到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

第23章
贺星沉看着像是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父亲，一时没缓过神。
母亲怎么会恨他？
他至今记得母亲死前叫了父亲的名字。
没等贺星沉发问，贺父已经恢复如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姜墨只是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你陪着她，给她点时间。”
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父亲透着一丝孤独的背影，贺星沉心里五味杂陈。
拿出姜墨的照片，指尖细细摩挲里面的笑脸。
无论在学校还是社会，他一直都是高傲自信的。
可现在，只有说不尽的慌乱和不安……
良久，贺星沉才收拾情绪，走进住院楼。
病房。
姜墨靠在枕头，第七次尝试挪动双腿，可还是失败了。
“姜墨。”
闻声抬头，看见邵云谦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这病房都快被你拿来的东西塞满了。”
邵云谦把水果放在桌上：“是你吃的太慢了。”
姜墨低眉一笑，现在的自己也就只能和邵云谦说笑几句。
想起这些天双腿的麻木，她忍不住问：“对了，为什么我现在还下不了床？双腿……”
她捏了捏膝盖，皱起眉：“也好像总使不上力。”
听到这话，邵云谦面色一滞。
他强扯出个看起来轻松的笑容：“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那么严重的车祸。”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神经内科的张医生已经给你做了治疗安排，等你好了以后，就可以直接接受治疗了。”
闻言，姜墨神情微变，思绪有些飘远。
沉默了十几秒，邵云谦看着她出神的侧脸，轻声开口：“姜墨，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迎着她疑惑的视线，他深吸口气：“你愿意接受另一个人给你的未来吗？”
刹那间，病房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中。
略显直白的问题让姜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邵云谦炙热的目光，她下意识地闪躲。
从前她满心都是贺星沉，所以难以思虑其他。
但这些日子，她俨然已经发现邵云谦对自己的上心，还有那像极了自己当年看贺星沉时的眼神。
“云谦……”
姜墨抿抿唇，斟酌着字句：“我知道你的心，但很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
听了这话，邵云谦心一沉，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个被命运判死缓的人，现在的我和谁在一起都是累赘。”
姜墨苦笑：“况且，我已经爱够了。”
一个贺星沉，足够让她难忘。
她那刻深爱过他的心已经疲惫，根本无法再去爱别人。
听着姜墨晗带拒绝的话，邵云谦眸中划过抹苦涩。
早就预料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还是会疼。
邵云谦深吸口气，尽量放松心情：“明白，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你不要放在心上。”
“而且你也不是累赘，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闻言，姜墨抬起头，由衷说了声：“谢谢。”
说话间，她语气带了分歉意。
“那你早点睡。”
邵云谦起身离开，转身之后，强撑的笑容黯然消失。
拉开门口，站在外面的贺星沉让病房里的人怔住了。

第24章
姜墨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病房门的口的贺星沉，心绪微荡。
三人不知有什么缘分，总能碰在一起。
或许是觉得贺星沉在外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话，邵云谦脸色并不好。
他看了眼姜墨，越过贺星沉离开了。
贺星沉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倒了杯水递给姜墨。
她一如既往，没有接。
看着对方冷淡的模样，再想起她刚刚那句“爱够了”，涌上心的恐慌让贺星沉顿感无力。
“姜墨……”
他缓缓坐下，游离在嘴里的几句祈求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刻的她就像随时远去的风，让他难以挽留。
这样的姜墨，他束手无策。
终于，姜墨把视线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那挫败悲戚的目光，从前只属于她，现在却在他的眼中。
她扯着嘴角：“觉得委屈吗？可这不就是你这四年里给我的态度吗？”
一句轻飘飘的询问，像是打开了心中尘封多年的酸苦。
姜墨看着僵住的贺星沉，声音发颤：“我从高一开始暗恋你，直到毕业才敢透露自己的心里话，你没有回应，我以为我们不可能，但重逢后你第一句话就是要跟我结婚，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瞬间。”
“哪怕妈跟我断绝关系，我也觉得嫁给你是对的事情，可我想不到，我竟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这个错让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见妈最后一面的机会，而你呢？这四年里，你有一天，哪怕一分钟把我当做姜墨去爱吗？有把我当做妻子尊重吗？”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要是拿到钱，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能忍让的拜金女？还是一个拥有许明薇背影的替代品？”
说着说着，她眼眶渐红，无力发出最后的控诉：“贺星沉，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女人。”
一句句，就像无数针扎在贺星沉的心脏。
他紧捏着拳，试图缓解那刻骨的刺痛，辗转的言辞只剩一句：“对不起……”
姜墨微微仰起头，疲惫地呼出口气，将泪逼回眼眶。
“一看到你，我就回想起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所以我直接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你，更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砰”的一声。
贺星沉手里的水杯因为脱力而掉在地上。
水撒了一地，杯子没有碎，却爬满了裂痕。
姜墨转过身，平静地下着逐客令：“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但我还是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你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贺星沉像个沉溺海中许久终于能呼吸的人般低喘着。
他捡起杯子轻轻放下，只觉浑身冰冷。
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了语言神经：“好。”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病房安静了下来。
姜墨攥着被角，默默淡化脑海中关于过去的一切。
她不断告诉自己，告别贺星沉，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她还有时间，在彻底不能动前，像母亲一样好好爱自己，好好活下去。
姜墨回过头，看着桌上满是裂痕的杯子，低声呢喃。
“绝不原谅……”

第25章
姜墨以为贺星沉还会死缠烂打地留下，可整整三天，她都没再见过他。
松口气之余，心口仍旧避免不了有丝失落。
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出神间，陈医生已经带着护士徐莉来给她做检查。
姜墨尝试着下床，却始终挪不动双腿。
“陈医生，我现在还不能下床吗？其他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闻言，陈医生拿着笔的手一顿，和徐莉对视了眼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你腿骨受损，短时间内的确不能行走，别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好的。”
听到他这么说，姜墨心里的不安才消减了几分。
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陈医生和徐莉心生不忍。
因为贺星沉和邵云谦的嘱咐，他们没办法告诉姜墨她的真正病情，害怕她再受打击……
在徐莉的帮助下，姜墨坐上轮椅被推去做检查。
难得的暖阳照着宁静的街道。
一辆林肯缓缓停在别墅前，唐辉下了车后拉开后车门，铁青着脸的贺父下了车。
“董事长，贺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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