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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礼。”楚墨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不知兄长和义父几时回南境？”
“父亲这两日便会回去，不过我就先不走了，暂时留在晋安城。”顿了顿，楚墨又道，“城中近来不太平，太子殿下虽能护你周全，但他终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父亲恐你受人欺负，命我留下照应一二。”
见沈清欢启唇似是要说什么，楚墨却笑着抬手阻止了她的话，“你既唤我一声兄长，咱们日后便是一家人，无须如此见外。”
他也是父亲认下的义子，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可情意在就是了，其他的不重要。
正说着，就见傅云舟和楚彧走了过来，前者见楚墨挨着沈清欢站着，不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挤到了两人中间。
楚墨不禁失笑着摇头，随即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楚彧猛灌了几口茶，随即对沈清欢说，“丫头，走，义父带你好好逛逛这将军府。”
“是。”
看了傅云舟一眼，沈清欢随即跟在了楚彧身后。
楚彧负着手，慢悠悠的朝前走。
他微仰着头，目光望向远处，那是人陷入回忆时的姿势。

沈清欢安静的在他旁边走着，并未出言打扰。

好半晌，方才听到楚彧嗓音低沉浑厚的说，“我这个将军出身微末，以前就是个大老粗。”
斗大字的不识一箩筐，整天偷鸡戏狗，就是个痞子。
后来他跟经常在一起混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占了个山头，当了山贼，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一日慕家的马车被他劫上了山。
那便是他与慕烟的初见。
那一年他年方十八，尚未及冠，而慕烟则是方才及笄。
花儿一般的年纪，她美的正好。
满山的悍匪看着她都忘了反应，往日习惯见了漂亮姑娘就流里流气吹口哨的人全都僵在了原地，包括楚彧在内。
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她是绝色之姿，却让人无法生出半点亵渎的心思，而是只想让人尽心尽力的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对于年少的楚彧来讲，慕烟便是这样的存在。
她虽年纪比他小，目光却比他长远，更加比他明事理。
她教他习字，告诉他，他名字的“彧”字乃取“文采”之意，为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原是望着他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文采斐然的人。
可惜，他长歪了。
同慕烟相交，如饮美酒，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沉沦，甚至迷恋上那种感觉。
楚彧自然不会让人伤害她，最后甚至还亲自护送她离开。
临别之际，慕烟对他说过一句话，他铭记至今，奉为准则。
她说，“男儿立于世间，应当无愧天地、无愧爹娘，上能安邦定国、下能庇荫家小，此方不愧为大丈夫。
楚彧，你一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莫要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遗失了本心，我期待我们还能再见，不过更期待再见之时，你已改头换面到令我惊艳。”
于是——
他弃了翠微山，投身军中。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楚彧目露追忆，忍不住对沈清欢感慨道，“我活了这小半辈子，见过许多女子，可从未遇见过一个像你娘那样的人物。”
“义父，我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我不明白，娘亲她究竟看上了沈约什么？”站在她的角度来看，沈约他根本就配不上娘亲。
而且按照义父所言，娘亲那般聪慧通透的女子，又岂会心仪沈约！
听闻沈清欢的话，楚彧顿时便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将沈约欲先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的“咯吱咯吱”直响，“若早知道那王八蛋这么不靠谱，当日我就该在你娘成亲的时候把她抢走！”
总好过后来让她经历这多的事情。
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楚彧一时也顾不得沈约是沈清欢的亲爹，将人好顿骂。
心中怒火难消，他骂了几句觉得怪没意思的，索性便住了口，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了沈清欢的问题，“你娘亲成亲时，我正在边境打仗，并未来得及赶回，等边境战事稍安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嫁给了沈约。”
提及此事，楚彧话音微顿，随即才又继续，“初见沈约那个王八蛋时，他倒是还装的人模狗样的。”
不知是那时年轻的缘故还是那时的沈约不敢造次，总之他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极好，连楚彧都没觉察出他的狼子野心。
为人光风霁月，谈吐得体，倒是一个翩翩公子。
他站在那，倒的确与慕烟十分般配，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正是因此，楚彧才没有横刀夺爱。
他总觉得自己出身低微，又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若真娶了慕烟怕是会委屈了她。
更重要的是，楚彧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虽说不出个门道，但慕烟的眼神他却看得分明。
慕烟看向沈约和看向他时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因此那日之后，他就更加小心的藏好了自己的心思，想着只要她过的好就行了。
为了绝了自己的心思，他便彻底驻守南境，鲜少回晋安城。
若非如此，也不会连慕烟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话至此处，楚彧看向沈清欢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自责和追悔，“你娘去世后，我倒是也有心对你照拂一二，可那时我琢磨着你毕竟是沈约的亲生女儿，他总归不会苛待你，反倒是我表现的太过热络，怕那些闲言碎语污了你娘的名声。
若早知沈约是个德性，我早便将你接到将军府来了。”
沈清欢感念的摇头，“此事怨不得义父，您已经为了我和娘亲做了许多了。”
“唉……”
“我还想知道，娘亲有和您提起过，她是如何与沈约相识的吗？为何决定了要嫁给他？”
“沈约是你外祖父的学生，你娘亲因钦慕他的才华才会下嫁。”
闻言，沈清欢的眉头不禁缓缓蹙起。
才华？
沈约为人虽有些脑子，但若说他有才华她却实在不觉得。
连她都不觉得，那更别说娘亲和外祖父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还欲细问，却见傅云舟面色阴沉的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了？”
“有人去东宫宣旨，我们得速速赶回去。”话落，他握住沈清欢的手便走。
“宣旨……”
沈清欢怔怔重复了一遍，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两人回到东宫的时候，宣旨的太监已经在门外候了多时了。
一见到他们，那负责传旨的太监先是恭敬的问安，可沈清欢却留意到他颊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着傅云舟一同跪在地上，沈清欢的眸色凉凉的。
既是圣旨，她估摸着这便是景佑帝玩出的花样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川宁侯府嫡次女，今以及笄，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赐予太子，封为侧妃，允其成婚。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太监上前一步奉上圣旨，低声道，“太子殿下，接旨吧。”
安静。
宫门之内跪了满地的宫人，却无一人敢擅动，甚至连呼吸都好像一并屏住了。
傅云舟微垂着头跪在地上，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凌七跪在他身后，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他想，若太子殿下准备抗旨不遵，那他就要在第一时间砍下这太监的人头，是从是反，端看他们家殿下的选择了。
见傅云舟一时未有反应，那太监似挑衅般，竟又上前两步，“太子殿下，接旨啊。”
沈清欢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视线落到傅云舟紧握的拳头上时，弯弯的秀眉不觉蹙起，明眸中流露出一抹异色。
忽然！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似安抚一般。
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背绷紧，她便更紧的握住。
她随即收回手，盈盈拜道，“谢父皇隆恩。”
她知道景佑帝此举的目的。
一为试探，二为刁难。
傅云舟为了她连奉先殿都一把火给点了，景佑帝自然明白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不过他还需要再确定一下，是以方才有了这道圣旨的出现。
倘或傅云舟接旨，则说明在皇权和她之间，还是皇权更重要一些。
若是不接旨，便会愈发暴露她是他的软肋。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