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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骁一怔：“破法阵？”
玄凛白眉蹙起，更添几分威严：“没错，宗门法阵一破，你可以取出苏芯伊的魂魄，但沧溟便会重返世间。”
江陵骁下颚一紧，心绪渐渐凌乱。
玄凛看了眼忘川，似是在回忆往事：“千年前沧溟带领魔族屠杀我无数仙界族人，十位长老用万年修为才将他封印，为苏芯伊破法阵，莫说仙宗的人不答应，恐怕整个仙界都不会同意。”
为一个女子放出魔尊沧溟，这事传出去江陵骁就算是仙尊都要背负骂名。
江陵骁不语，却已陷入两难之地。
苏芯伊绝望的话犹在耳畔，但仙魔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且不说千年前十位长老的牺牲，半月前凌霄才以命将法阵补全，如今又要他来打破，他如何下得了手。
江陵骁抬眸看向玄凛：“别无他法了吗？”
“杀了沧溟。”玄凛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沧溟一死，宗门法阵即使破了也没关系。”
这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江陵骁翊眉一僵，竟不知该说什么。
沧溟虽被封印，但万年修为仍在，他并无十分把握将他斩杀。
直至回到昆仑仙宗，江陵骁耳畔还回荡着玄凛离开前最后的一句话。
“沧溟不是一般魔族，你若中了他的魔毒，你也会堕入魔道，再难回头。”
一旦入魔，他再难飞升成神，甚至要入魔界与昆仑仙宗为敌。
可要是想救苏芯伊，只有这两个方法。
正当江陵骁还在权衡之时，以莫风为首的昆仑仙宗弟子纷纷涌入浮翎殿。
江陵骁沉着脸：“何事？”
谁知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个个神情如临大敌。
莫风紧绷着一张脸，带着些许劝诫的语气道：“掌门，就算苏芯伊没有杀于湛，但她入魔是事实，掌门万不可为了她破了宗门法阵啊！”
“是啊掌门，请三思啊！”
众弟子纷纷应和着，生怕江陵骁心一软就决定为苏芯伊打破那宗门法阵。
江陵骁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眉目之间都透着一股怒气。
这事也就他和玄凛知道，玄凛从冥界离开后去了蓬莱岛，整个昆仑仙宗也就只有他知道破法阵能救苏芯伊的事了。
“是谁告诉你们本尊要破法阵的？”江陵骁微眯了眯眼，气势极为摄人。
弟子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答。
莫风又硬着头皮开了口：“掌门，此事关乎仙界安危，望仙尊慎重。”
江陵骁扫了一眼眼前神情紧张的弟子们，背过身捏了捏眉心：“本尊自有打算，下去。”
听着他语气中有丝不耐，众弟子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紧蹙着眉，撑额盘坐在殿中榻上。
玄凛说苏芯伊命格不凡，所以才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结局。
由此一想，江陵骁不禁又回忆起十年前长老说他命中有一段情缘。
若想成神，必须找到与他有缘之人了续一世红尘，才能无欲无念飞升。
他不信，但却还是下了山。
下山当天，他从恶鬼手中救下了苏芯伊，并且将连心玉给了他。
他的随意之举，改变了苏芯伊的一生。
甚至是他亲手将她送上的绝路。
念及此，江陵骁竟有种心被挖空的剧痛感和空寂感。
他从何时开始会对苏芯伊有这种感觉了？
难道她便是他这一生的情缘吗……
思过崖。
即便是仙宗尊主的江陵骁，靠近思过崖都觉有种如山沉重的压迫感。
这就是有上万年修为的魔尊沧溟给人的震慑。
江陵骁看着深不见底的断崖，阴冷的风像是将他还在隐隐作痛的心镀上了一层冰霜。
以苏芯伊那身中寒毒的身子，在崖底待了三天，她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垂在双侧的手渐渐收紧，指甲也深深陷进掌内，但这点痛却让江陵骁觉得太微不足道。
他屏息凝神，纵身一跃，直入思过崖崖底。
万丈深崖，江陵骁手执长剑立于一片黑暗中。

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眼前被仙锁束缚住的黑衣男子。

“沧溟，被困千年，你还妄想逃出去吗？”
江陵骁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冥顽不灵。
沧溟缓缓抬起头，动了动被锁住脊骨的背，脸上竟无一丝痛苦神色。
他如血的眸子看了眼带着杀意的江陵骁，阴笑道：“为了苏芯伊，你要想杀了本座是吗？”
江陵骁有一瞬间错愕，沧溟竟然知道苏芯伊？
难不成是苏芯伊被罚的那三日，沧溟对她做了什么？
沧溟瞥了眼江陵骁紧了几分的手，嗤道：“六界之内，什么事本座不知道，江陵骁，为了一个女人，你甘愿入我魔道吗？”
江陵骁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满身邪气的沧溟：“入何道全凭本尊。”
他眼中杀意骤涨，目光定在沧溟心脏处。
只要杀了沧溟，他便能将苏芯伊被困在法阵中的魂魄取出来。
沧溟仰头狂妄的大笑出来：“你难道不想知道苏芯伊是如何入魔的吗？”
江陵骁身形一怔：“与你有关？”
“她入魔也是因为你。”沧溟眼中满是戏谑，像是在说一件趣事，“让苏芯伊感受一下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为你闯断魂窟、下血海，受尽罡风折磨后从极寒之崖爬了两个时辰才爬上去，你倒是干脆的赏了她一掌。”
“你们仙族满口大仁大义，个个心系天下，但身为仙宗尊主的你，对苏芯伊却狠过妖魔呢。”
“本座差点忘了，苏芯伊应该算是你杀的，就算她不祭阵，你那一掌也足够让她魂飞魄散了。”
“江陵骁，你无心无情的模样真的像是我们魔道中人。”
“你对苏芯伊说她活着是为了赎罪，那你如今来杀本座只是为了救她，那你是不是也在赎罪呢？”
沧溟看似为苏芯伊抱不平却实为讽刺的话字字像是利刃一样，绞的江陵骁喉间一紧。
过去关于苏芯伊的一幕幕尽数化作刻骨的痛云鞭笞着他晃动的心。
苏芯伊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求他杀了她，求他相信她。
还有最后那一句断断续续为证清白的毒誓，无一不在嘲讽他的冷漠。
他对苍生大仁大义，唯独对苏芯伊无情无义。
沧溟看着江陵骁如浸了血的眸子，悠悠道：“你就算杀了本尊也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是魔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轻而冷冽地又说了句：“你是仙，你救不了魔。”
伴随着沧溟的笑，江陵骁已将剑指向他，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出一般。
“杀了你，我便可以成为新的魔尊。”
沧溟嘴角的笑意一僵，身为仙尊的江陵骁居然能说这种话，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救苏芯伊了。
“是吗？本座倒是想看看你入魔是何模样……”
沧溟话音刚落，江陵骁的剑已穿过冲冲魔障刺入沧溟的胸口。
被注入仙力的剑散出金色的光，沧溟身上的魔气似是被这些光吞噬了一般渐渐散去。
沧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连同魔丹都被逼了出来。
江陵骁广袖一挥，将魔丹握在掌内，蹙着眉看着喘着粗气的沧溟。
以他万年修为，即便被困，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他杀了他。
江陵骁睨了眼手中红色的魔丹，心里不由的生了一丝疑虑。
沧溟垂着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好一个为情入魔，江陵骁，你可别后悔……”
随着长剑的抽出，沧溟渐渐化作一阵黑烟伴随着笑声渐渐消散。
整个思过崖的邪气也渐渐消失。
浮翎殿。
江陵骁站在殿外，微微仰着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眼底的薄薄的期盼慢慢浮了上来。
他还未成魔，因为他还带着些侥幸。
只要破了宗门法阵，取出苏芯伊的魂魄，他自然有办法为她重塑肉身，何须入魔。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中指闭拢，唤出法阵。
顷刻间，天忽然阴了下来，一个金色大阵再次盘旋在昆仑依誮仙宗的上空。
“江陵骁！你要干什么？”
赶来的二长老和三长老震惊地看着正在施法的江陵骁。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加固法阵，更像是在破除。
江陵骁旁如无人地念完咒语，正要将法阵打破，二长老立刻挡在他面前，怒不可遏：“江陵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江陵骁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摊开了左手：“沧溟已死，本尊要救苏芯伊。”
看着他手中的血红色的魔丹，二长老先是一愣，眼神里满是怀疑。
纵使江陵骁是千年难得的仙族奇才，但沧溟却也是有着上万年修为的魔界尊主，江陵骁怎么可能轻易的就将它杀了呢？
“胡闹！”
还是三长老先反应过来，他指着宗法大阵道：“宗门法阵不止是为了封印沧溟，它还是保护昆仑最后的屏障，一旦法阵被破，群龙无首的魔族再袭，昆仑必定生灵涂炭！”
“是啊江陵骁，你可是掌门，怎么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二长老紧张地看着江陵骁拿着魔丹的手。
江陵骁有一瞬的愣神，他此刻所做的只是为了将苏芯伊救回来。
无论是因为他错怪了她而产生的愧疚，还是因为心尖上的情愫。
他只想救苏芯伊！
——你是仙，你救不了魔——
沧溟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江陵骁耳畔，让他心海翻滚起一阵火焰。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让开。”江陵骁冷冷地看了眼前两位长老，没有退让的意思。
三长老看着他决绝的模样，怒上心头：“江陵骁，你当真要为了那魔女牺牲我昆仑吗？你这样会入魔道的！”
“就算本尊成魔，也定会护昆仑和仙族无事。”
江陵骁说完便纵身飞向法阵。
“江陵骁！”
宗门法阵被破，整个昆仑都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晃动起来。
二长老看着空中盘旋着像是千年前那天的黑气，气息都近乱了：“完了。”
宗门法阵消失，江陵骁却只取得苏芯伊的二魂六魄
缺一魂一魄，根本无法救她。
见江陵骁将苏芯伊的残魂小心收进袖内后，二长老恨恨道:“江陵骁，你闯大祸了！”
话音刚落，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忙脚乱道:“掌门，长老，仙宗外魔气肆溢，恐怕他们又要来犯了！”
两位长老脸色大变，而江陵骁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眼底只流过一丝疑虑。
他才破法阵，魔族就来犯，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同样的，玄凛在忘川与他说破法阵可以救苏芯伊一事，回来后没多久弟子们就来阻挠他。
看来这昆仑仙宗是出了内鬼了。
江陵骁眼眸忽的一暗。
兰如沁……
一声巨响打断了江陵骁的思绪，仙宗外的天空黑压压一片，那片黑暗似是要将整个昆仑都要包裹起来。
“不好，是魔族！”三长老惊呵一声，忙命弟子迎战。
江陵骁看了看远处，魔气虽盛，但不过都是些微不足的小魔。
“不必慌张，本尊自会处理。”江陵骁沉声道。
话音刚落，他便纵身飞离浮翎殿。
解决两个小魔以后，江陵骁便去了蓬莱岛。
玄凛见他一身仙气中带着点污浊之气，双目一怔:“江陵骁，你杀了沧溟？”
江陵骁点了点头，但他此刻并不想理会沧溟，他将苏芯伊的残魂从袖中取出，水蓝的光芒若隐若现，像是在告诉别人此刻一个魂魄的虚弱。
“为何苏芯伊的魂魄不全？”
江陵骁百思不得其解，也难掩眼中的几许低落和慌张。
魂魄不全，就算重塑了肉身，人也活不过来。
玄凛抚了把白须，不答反问:“江陵骁，你这么做值得吗？为了苏芯伊，你破宗门法阵，惹六界口舌是非，甚至将入魔道，再无飞升成神之望了。”
江陵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起来。
正当玄凛以为他生了悔意，却听江陵骁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值”。
江陵骁目光定在眼前苏芯伊的残魂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玄凛一愣，此刻的江陵骁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或许正是因为苏芯伊是他的情缘，冥冥之中他们就已经有了牵绊。
良久，玄凛才道:“苏芯伊魂魄残缺是因为她曾下血海的缘故，血海噬魂，苏芯伊只丢一魂一魄已经是万幸了。”
听到这儿，江陵骁心中又是一紧，苏芯伊每次置身险境都是为了他。
“可有办法找回？”他问道。
玄凛掐指算了算，而后皱起了眉:“这……”
见他一脸为难，江陵骁倒有些急了:“师叔？”
玄凛看着他，却道:“苏芯伊死前受了魔血，那一魂一魄便是魔，只是……”
江陵骁怔住，怪不得沧溟说自己就算杀了他也救不了苏芯伊，原来是因为这个。
仙魔如水火，一直是对立面，根本不会相互救赎。
江陵骁轻蹙起眉，并未有什么如蒙难题的踌躇，他看着手中魔丹，似是自言自语:“成魔便能救她吗？”
玄凛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劝道:“江陵骁，你可要想好，一旦入魔，再难回头。”
江陵骁轻轻抽开手:“我意已决。”
早在决定杀了沧溟时，他就已经做好打算了，来找玄凛不过只是为了问苏芯伊魂魄一事。
成魔如能救她，有何不可。
玄凛看他铁了心要救苏芯伊，也只能叹气道:“成了魔，你自然能寻到苏芯伊的一魂一魄。”
他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定在江陵骁的脸上，苦笑了一声:“如果师兄知道你走了魔道，不知该多生气。”
曾经天资最高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为一女子甘愿入魔，弃整个昆仑仙宗不顾，想想都让人觉得荒唐又凄凉。
江陵骁有一瞬间的心颤，但始终没有动摇要救苏芯伊的念头。
“我放不下她。”
江陵骁说，语气平静眼神却分外炙热，像是在坦白一件压抑了很久的事，是回答玄凛，也是回答自己。
玄凛愣了半晌，犹如也看开了一般珍重地拍了拍江陵骁的肩:“六界之中，情字难却，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师叔也不会拦你，但求你日后不要后悔便好。”
说完，他便离开了。
江陵骁的视线放在魔丹上，那血红的魔丹像是在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引诱着人将它吞下。
魔物就是魔物。
江陵骁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吞下魔丹，他便也是个魔物了。
深吸了口气，江陵骁微张开口，将魔丹送入口中。
霎时间，他只觉体内有股像是有熔浆在翻滚，灼热感传遍他的全身。
江陵骁紧闭着双眼，蹙起的眉头抽动了几下，痛苦地闷哼一声。
蓬莱岛好似感受到了危险，开始晃动起来。
“咳咳咳……”
江陵骁睁开已是血红的双眸，吐出一口浊气后，右脸渐渐浮现出与沧溟一模一样的魔纹，身上的仙气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邪气。
江陵骁沉沉地喘了几口气后站直了身。
他握了握拳，再未感到一丝不适感。
怪不得人常说成仙难如登天，成魔一念之间。
江陵骁也顾不得他变成了什么样，他血眸微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苏芯伊的魂魄所在的方向有两处，正是断魂窟和血海，她为他冒险的地方。
江陵骁跳动的心不免又是一阵疼痛。
纵使入了魔，苏芯伊还是惦记着他，甚至连魂魄都在不断重复为他置身险境。
江陵骁纵身一跃，消失在蓬莱岛。
断魂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