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睡不着吗？”顾轻暖的声音像月光一般沉静柔和。
“出去走走，散散心。”
林安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顾轻暖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虽不似寻常夫妻，但林安之内心却十足的相信这个人，以至于看见她就多了想告诉的冲动。
顾轻暖似乎也知林安之的犹豫，凝视着他，等他开口。
“大哥明天就要启程去北塞了。”
顾轻暖点头，却没说什么。
“我，也要去。”林安之忐忑道。
顾轻暖愣了片刻，轻声道，“大哥准了吗？”
林安之苦恼地摇头。
顾轻暖又问，“那夫君如何去的？”
“你不反对我去吗？”林安之忽然问道，世人都道他林安之是个纨绔无度，废物庸才，去战场只怕会惹更多的笑话。
顾轻暖摇头，“夫君想去，已胜过京城一众自以为是之辈，我又怎么会反对呢？”
“可是我去，并非想去证明什么？”
“不管什么原因，若是夫君要去，我不会阻拦。”
林安之忽然一笑，是了，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间的纠葛，并不在乎对方的得与失，生与死，但是超脱了这些，反倒更容易交谈些。
“夫君还没跟我说如何去的？”
“明日我当差，圣人会去给我哥送行，届时我去求求圣人，而圣人，也必定会恩准。毕竟林家少一人，对朝廷来说并无损失。”
顾轻暖皱眉，“夫君既知凶险，何必去送命？”
“若是因为怕死而怯懦不前，那么死亡只会逐步逼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顾轻暖微怔，随即莞尔，“只不过山遥路远，前途难测，夫君此一番必定得步步谨慎。”
林安之答应地点点头，也笑道，“别担心我了，明日还得启程，歇去吧。”
顾轻暖没说话，又是看着林安之，林安之笑容渐散。
“怎么，舍不得我？”林安之挑眉，语气带了些戏谑。
顾轻暖点头，如实道，“舍不得。”

林安之汗颜，又道，“我自会平安回来。”

“若是回不来呢？”
林安之纳罕，别人夫人都是祈求上天让夫君平安回来，顾轻暖却是直接问最坏的结果。
“回不来，你就改嫁呗。”林安之没好气道。
顾轻暖沉默，似乎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林安之气急，“你还真想？”
顾轻暖摇头，“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给夫君守三年丧再去。”
林安之气稍顺，觉得这样也无不可，又道，“那样不够，你至少守丧完后，每年七月半给我烧纸钱，每年骂一遍我这个死鬼。”
两人都笑出声，看向对方，彼此心中那点忧伤早就冲到爪哇国去了。
清晨，林景行出门，看了看紧闭的门扉，迟疑片刻终是离开。
践行路上，就见林安之列队在一旁等他，此次出行，仅一干小队，而林安之站在最前列。
林景行正欲说什么，就见皇帝的仪驾渐渐逼近，只得毕恭毕敬地恭迎。
圣人上前，扶住林景行的手道，“爱卿快快平身。”
林景行起身，就见圣人略微满意地看了看林安之，“真是虎父无犬子，孤刚出门，就见林家二郎跪在门前，请求同兄长一起出征北塞，孤心甚慰。”
林景行毕恭毕敬道，“林家男儿理当如此，谢陛下准许。”
待圣人送行后，一众队伍便出发了。城郊外马蹄声哒哒，扬起黄尘漫天。
林安之刚学骑行不久，行动较为迟缓，走在最后，吃了太多灰尘。
“将军，不等公子吗？”李大问道。
“他不是能耐吗？追不上就滚回去。”
底下士兵不敢多言，一路驰骋。
林家祠堂，杨氏正在焚香。
“嫂嫂，大哥他们应该走远了。”
杨氏递香的手微僵，看了眼顾轻暖，又把香放在她手上。
“嫂嫂为何不见大哥？可是恼他了？”
杨氏摇头苦笑道，“他就一个性子，决定了什么，就绝不会改。与其见面徒增烦恼，不如不见。”
“嫂嫂明知，君命难违。”
杨氏低头，轻声道，“怎会不知，暖儿，我十六年前就知道了。”
顾轻暖有些动容，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人沉默地上完香后，杨氏才柔声道，“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暖儿可有解救的法子？”
顾轻暖摇头，“嫂嫂，林家目前只有一条路，就是逃命。自大哥受伤以来，嫂嫂怎会不知圣人的心思，圣人欲屠尽功臣，集权专制，改天换地，尤其是消除长公主的势力。而林家，如今已被怀疑与长公主有勾结，圣人怎会仁慈？”
杨氏点头，“既不能自证清白，不如投靠长公主，或有一线生机。”
顾轻暖：“圣人不仁，长公主又岂是好沾惹的，昔日若非长公主是女子，如今朝廷坐的未必是当今圣上。林家左右不过是二人博弈的一颗棋子，交给谁都是需要牺牲的那一颗。”
“难道，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顾轻暖环顾四周，确定空无一人才道，“嫂嫂，唯有逃，或可免此一劫。”
杨氏有些犹豫，就见顾轻暖接着道，“北塞林家有府邸，自立为王，未尝不可。”
杨氏大惊，小声道，“暖儿，逃命与谋反岂可一样？”
顾轻暖冷笑，“嫂嫂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只是奔逃，何时到头。况且真逃了，与谋反何异？”
杨氏看向顾轻暖，“所以，安之去那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见顾轻暖不答，杨氏心中已是了然。
“暖儿，我知你意，只怕你大哥他难以接受。”
顾轻暖眉峰微蹙，而后笑道，“这不过是一颗棋子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大哥过段时间自会明白。”
杨氏点头，“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顾轻暖挑眉，“暂无，现在我们也只能看城中虎斗罢了。”
杨氏叹气道，“没想到这世间，最难做的竟是平凡人。”
顾轻暖不答，她可从来都没信过什么平凡人，这偌大京城，全是利益拉扯，权势相争，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利同所，顾轻暖坐在堂前，杨文友在一旁汇报。
“六间铺子如今都已精简人员，营收有所提升，只是较其他特色老店，总是比不过。掌柜们虽都满意，但似乎有想散伙的想法。毕竟利同所如今也找不到扩张的办法？”
杨文友看着坐在堂前的顾轻暖，见对方没说话，又补充道，“夫人，有时候利未必比义好用。”
“如何说？”顾轻暖抬眸，看向杨文友。
“利同所为其他铺子提供经营对策，改革固然是好事。但是利同所与铺子无其他往来，反倒像是客人，随时都会走的那种。”
顾轻暖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请教先生，如何摆脱这种客居的局面？”
杨文友抬手一拜，“请教不敢当，依我拙见，凡是若要起家，必得有个基础，有一家才能生第二家，第三家。如今，利同所先合盟六家，反倒本末倒置了。”
顾轻暖浅笑，“先生意思是说，要先从一家发展，其余各家先除去。那先生认为留哪家合适？”
杨文友仍是毕恭毕敬，“夫人以为，梨园社如何？那梨园社如今的掌柜是个新人，又是最支持夫人变革的。”
顾轻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而后召集六家掌柜，先问其意愿，果然没有想留的，于是发出告示，声称利同所五家铺子退伙，如今只有梨园社在所，告示一出，议论纷纷。
“小姐，我就说林家二夫人搞的那个什么所不会长久，这不就散了吗？”千音阁，丫鬟小红笑道。
陈诗龄看着手中摘抄的告示，轻笑道，“自古都是家族联盟，若只涉及利益，那只能好在坏时，坏在好时。”
“小姐说什么好与坏，要我看，就是她林二夫人不懂经营之道，实在撑不住了才匆匆散伙。”
陈诗龄不再说话，却是起身拿了披风，准备出门。
“小姐去哪里？”
“去看那不懂经营之道的林夫人。”陈诗龄转身笑道。
京城郊外有片枫树林，林中有亭，名为枫花亭，是顾轻暖前往林家庄子必经之路
顾轻暖此刻路过，就见陈诗龄一早就在亭中就座，烹茶煮茗，似在等人。
顾轻暖吩咐轿子落下，便只身前往枫花亭。
“林夫人好巧。”陈诗龄施礼道。
顾轻暖回礼，“路过见陈小姐在此品茗，特来讨一杯，叨扰陈小姐雅兴，请见谅。”
陈诗龄笑道，“哪里话，夫人能来实属我之荣幸，快快请坐吧。”
两人坐下，陈诗龄便给顾轻暖沏茶，顾轻暖屏退众人，欣然接过，盘桓几句，就见陈诗龄讲到了正题。
“我听闻林夫人遣散了五家铺子，只留一家梨园社，林夫人此举为何，可否指教一二呢？”
顾轻暖愧疚道，“是我愚钝，自信利益可以长久，不料几家得利后就想散伙，没法只得任其去留。”
“商人便是这般唯利是图，林夫人能够治理有方，让皇商独立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陈诗龄继续恭维，又似疑惑道，“只是，为何独独留下梨园社？”
陈诗龄说完，凝视着顾轻暖，似不想错过顾轻暖任何表情。
“梨园社刚刚换了掌柜，根基不稳，管理稚嫩，营收更是毫无起色，自然不愿脱离利同所。”
陈诗龄点头，似漫不经心道，"那新掌柜我倒是相熟的，做事利落又一把好嗓子，深得长公主喜爱，林夫人若不嫌弃，可否同我千音阁一道，操办中秋晚宴。届时陛下、长公主会到场，你我若联盟，必定能办的别开生面。"
顾轻暖似有些激动地拉起陈诗龄的手，大喜道，“陈小姐愿意合作，轻暖自当跟随。”
两人在闲聊了几句，小厮便来提醒时辰，顾轻暖只得告别。
待顾轻暖走后，丫鬟小红上前，纳闷道，“小姐为何要帮林家做生意，明明是独揽的大买卖，何必分给别人一杯羹？”
陈诗龄看向丫鬟，笑道，“不如此，怎么显得出我们的诚意？”
小红不屑道，“堂堂千音阁，还需要给它梨园社献诚意吗？只要招招手，那些小铺子不都会巴巴地跟过来？”
陈诗龄失笑，却没再多说什么。
忙活一天，直至晓月当空，顾轻暖才赶回林府。
本以为林老太太、杨氏应该睡下了，就见听雪喜道，“小姐，快去老太太那里，姑爷来信了。”
顾轻暖赶过去，老太太与杨氏正坐在一旁，眉眼全是笑意，原是林景行初战告捷，收复落入敌寇手中二十年之久的繁城。
繁城是北塞重要的商业枢纽，过去因为落在敌国手中，往来贸易较为困难，如今收回，自然是天大喜事。
三人笑着议论片刻，杨氏又拉过顾轻暖的手，笑着拿出另一封书信，“暖儿，这是安儿给你的。”
顾轻暖接过，封面上写着，“顾轻暖亲启。”
杨氏好笑道，“安儿怕我们偷看，还特地写这一句。”
顾轻暖也笑，手中的信却没有打开。
回到房中，顾轻暖坐在桌几前，这才慢慢打开信封，整整三页纸，全是林安之北塞生活的细枝末节，从哥哥的强加训练到繁城的独特繁华，从第一天到最近一天，事无巨细全部写上。
听雪看着她家小姐，从打开信就开始笑，也偷笑道，“小姐，可是想姑爷了？”
顾轻暖终于收回笑意，正色道，“去取信纸来，我写封回信。”
听雪兴冲冲地跑去拿，原以为她家小姐要写什么相思红豆诗，却不想信上全是些京中趣闻，从哪家新开了一间食铺，到妙宝斋话本子出新货了，一些新闻听雪都没听过的，顾轻暖竟然能够记得一二。
“小姐，你以前对这些可从不感兴趣。”听雪纳闷道。
顾轻暖莞尔，“我出去得多，闲来无事听的也多，想着夫君应该爱听，就写些给他。”
听雪嘿笑道，“姑爷肯定爱听，北塞再好，都不及京都万一。”
顾轻暖：“我倒觉得北塞好过京都，若哪一日能去，必定也要去繁城领略一番。”
梨园社最近在筹备着家中秋夜宴，历来皇帝过中秋，除了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也会出游至城门之上，一览圣京繁华，与民同乐。萧国如今建国已有一个甲子，必得大操大办，以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所以四海之内，民安不安暂且不论，只要上京城热闹，总给人盛世繁华的幻象。
临近中秋，梨园社在排一支新曲，顾轻暖看着忙前忙后的杜笙，只是坐着等他忙完。待到中午，杜笙才收拾完赶到里间，就见顾轻暖正在那里闲着看书。
“林夫人失礼了，梨园社每逢中秋必得习新曲，所以才如此忙碌。”
顾轻暖笑道，“毕竟掌柜也未必是这么好当的，杜掌柜可有后悔？”
杜笙也笑，笑里带了些真诚。
“若非夫人提点，我永远是任人践踏的泥，如今虽只是抬高了一点，到底不似往常委屈。”杜笙说着，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戏台，叹道，“我母亲是歌妓，一直被父亲养在外边，后来父亲似乎忘了母亲，母亲大着肚子到了家门口，却被父亲的发妻打了回来，血流一地，我就是在那天出生的，说来好笑，那天也是中秋。”
顾轻暖默默听着，杜笙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林夫人失礼了，我不该拿这些糟心事来扰夫人清静的。只是到了中秋，不免感伤，想着常言道戏子无情，但那些恩客何尝有义？既是无心又想要别人的真心，岂不可笑？”
顾轻暖：“杜掌柜说的有理，只是这一番情义之论，不免让人感伤。”
杜笙抬眸，眼里的悲伤散去，又是一双含情眉目

相关Tags: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