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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佟先生，有些事儿我得先和您说清楚，老人家年纪大了，而且病情也比较严重，恢复的几率很小。”
雪花落在落在季斯寒的眉梢眼睫上，他随手拂了去：“我知道。”
他知道莫母的老年痴呆很严重，严重到能对亲生女儿下死手。
但是他想让莫母恢复一些，至少能认出许婠星，那是她的孩子。
季斯寒和陈医生一边聊着一边朝里边走着。
或许是太过专注，他忽然和一个穿着棕色大衣的男人撞到了一起。
“嘭”的一声响，乔辰枫手中的热奶洒在了地上，他眉头一蹙，抬起头正要责怪两句，却撞上一双极其冷厉的眸子。
季斯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是……夜辉？”乔辰枫眯了眯眼，试探性地问道。
季斯寒英气的眉毛一拧，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
乔辰枫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乔辰枫。”
他们两个曾经初中同学，住校期间还是上下铺。
季斯寒如冰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松动：“嗯，记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乔辰枫一时间也忘了热奶的事情，对于这个快十年都没见过的同学，倒是有些许想叙旧的感觉。
季斯寒却没有心思和他多言：“有事，一会儿再说。”
说着，便和陈医生走了进去。
乔辰枫还想叫住他，但看她步伐匆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他无奈的摇摇头，还是和从前一样，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等了乔辰枫半个小时的许婠星已经昏昏欲睡，直到一股奶香味钻进她鼻内，她才睁开眼。
“抱歉，路上碰到了点事。”乔辰枫将热奶放在她手里。
许婠星道了谢，顺嘴问了句：“怎么了？”
“碰到个老同学。”乔辰枫想起季斯寒那张脸，眼中露出一抹无奈。
许婠星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
等牛奶喝完了，乔辰枫怕她着凉，将她推了回病房，又给她买了午饭才离开。
院门口，又一次碰见正要离开的季斯寒。
“夜辉。”乔辰枫朝他叫了一声。
季斯寒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眉宇之间都透着一丝疏离。
在离季斯寒几步外停了下来，乔辰枫喘了几口气，问：“有时间吗？喝一杯？”
季斯寒语气平淡：“喝不了。”
公司规定，除非公司活动，所有空乘人员包括机长都不能在航班正常运营期间饮酒，况且他明天还要飞一趟来回。
乔辰枫以为他是不喝酒，笑了：“戒了？”
季斯寒没有回答，只是打量了他几眼：“你一直在桐城？”
“不，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来的。”乔辰枫回道。
季斯寒看了眼天：“嗯，我先走了。”
“哎……”乔辰枫看他来去匆匆的，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他来这儿干什么？难不成有朋友在这儿吗？
上了车，季斯寒才阖上眼微微喘了几口带着倦意的气。
之前几天想着查看乘客名单，却都因保密而查不出，最后他只能去看了监控。
看了足足一天，才在T2出口那一段路找到陈烨说的那个坐轮椅的人。
画面不是很清楚，轮椅上的人也很清瘦，但心却告诉季斯寒。
那就是许婠星。
飞完春节的最后一趟航班，季斯寒请了一个月的假。
因为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休过年假了，行政主任二话不说就给批了。
季斯寒换下机长服，才出了机长休息室，门口的陈烨拦住他，拿出了一张卡。
“这是许婠星的，里面有她的钱，既然你要照顾伯母，就给你吧。”他声音恹恹的，像是接受了什么让他有些丧气的东西。
季斯寒的目光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卡时一暗。
这是离婚那天他给许婠星的卡。
他也没有拒绝，接过后就放进了口袋里：“你早该这么做。”
陈烨的表情又一次凝固，张了张嘴，却又知道怎么也说不过他，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季斯寒也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养老院，将莫母送去了复健医院。
把她安排进病房后，他正准备去找陈医生，身后乔辰枫的声音让他脸色一黑。
怎么他还在这儿？
同样，乔辰枫也诧异季斯寒怎么还在医院里。
“夜辉？”
“……”
季斯寒眉梢一抽，他竟不知自己还有看起来这么麻烦的同学。
乔辰枫倒是觉得有缘，十年不见，还在同一个地方碰到了两次，只是无意间，他看见了季斯寒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结婚了？”他问道。
季斯寒抿着唇，微微点点头。
乔辰枫笑了：“当初大家都说不知道会是谁能撼动你这座大冰山呢。”
“你怎么在这儿？”季斯寒手插进衣兜里，语气依旧平淡。
“我的……”乔辰枫顿了顿，“女朋友在这儿做复健。”
季斯寒低低地嗯了一声，生疏之意是毫不掩饰，他看了眼手机：“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又一次撇开乔辰枫离开。
乔辰枫倒觉他这人越来越无趣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了他这脾气。
想起许婠星一会儿还要针灸，他立刻回了病房。
许婠星自从接受复健后，腿的知觉虽然回来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不适感。
就好像下半身的骨头被放在醋里面泡了三天三夜一样，又酸又痛。
护士将许婠星搀扶到轮椅上后，推着她走出复健室后，许婠星一边擦着汗一边道：“我自己回去吧。”
护士有些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里离病房有些远。”
“没关系，你忙去吧。”许婠星将毯子盖好后，推着轮子就走了。
乔辰枫送乔露回家了，外面还在下雪，她闲来无事还是想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刚到住院楼下的长亭中，雪下的更大了。
许婠星靠着轮椅背，紧了紧身上的棉袄，看着满天的飞雪，逐渐入了神。
她想去看看莫母。
但是她现在的样子去，可能莫母已经不认识她了。
活着在清醒的时候看到她还活着，是不是又恶语相对。
她低下了头，心里直发闷。
还有季斯寒。
许婠星不认为他会和许彤在一起，哪怕他喜欢的不是她，她也知道许彤这种人季斯寒是看不上的。
不过，两年的时间，够他找一个新的归宿了吧。
许婠星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正将轮椅掉了头，突然看见眼前的住院部门口走出一个让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眼眸一震，呼吸仿佛都被扼住了。
季斯寒！
季斯寒一边跟陈医生说这话，一边朝许婠星走着，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许婠星这边。
许婠星一急，立刻将轮椅转了回去，想和季斯寒错开，可眼前的路有三层阶梯，要是这么下去，她恐怕会摔在雪里。
她皱着眉，将帽子扣在头上，划着轮子往前去。
季斯寒的目光随意的扫了扫眼前的路，却见十几米以外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看覆在轮上细白纤细的手指还有那戴着帽子的脑袋，应该是个女人。
他眯了眯眼，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佟先生？”
陈医生的声音吧季斯寒的目光拉了回来。
“嗯，就按照你说的做吧，往后几天我会来看她的，我先走了。”季斯寒整了下风衣，视线不由地再次飘向眼前越来越远的人。

“好。”陈医生应声后转身进了住院楼。

季斯寒薄唇微抿，如夜的墨眸盯着那轮椅上那看起来有些紧绷的身子。
看轮椅在亭子边缘处停了下来，他才迈开腿走了过去。
许婠星看着眼前的阶梯，还有地上到脚踝的积雪，眼中的慌乱逐渐明显。
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心头直颤，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需要帮忙吗？”
季斯寒即使是说着助人的话，却因为那清冷的声线显得尤为冰冷。
许婠星屏声敛息，总觉她的呼吸声都能让季斯寒认出她是谁。
住院楼一般都比较安静，此刻更只听得见亭外的风声。
许婠星的手揪着衣领，有点后悔没有带围巾出来，否则把脸挡住一半也能躲过去。
见眼前的人不回答，季斯寒眉头微微蹙起。
他刚想说什么，轮椅轻响了一声，突然向前滑了下去，许婠星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摔下台阶，许婠星认命地闭上了眼，但脸颊突然一热，腰际突然多了一只手。
一声闷响，她趴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脑子里绷的紧紧的弦差点断掉。
季斯寒倒不觉得有多疼，背下有雪，身上的人又不重。
他抬了抬头，只能看见茶色的帽子。
“没事吧？”季斯寒的声音似是在试探什么。
许婠星心却已经慌得不行，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下人的衣襟，猛然惊觉后立刻松了手。
季斯寒眸光一沉，收紧了覆在身上腰间的手，轻而易举地抱着她站了起来。
许婠星站不住，完全只能依靠着季斯寒，她没有抬头，甚至恨不得把头埋进雪里。
“许婠星。”
轻柔的像羽毛一样的声音让她瞳眸紧缩。
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是季斯寒的声音，他会这么温柔地叫她名字吗？
不，不会。
他从一开始就讨厌她，在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拿钱羞辱他。
那样冷漠、心狠的他才是季斯寒。
可许婠星却觉眼眶一热，心里好像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季斯寒感觉到怀里的人颤了颤，心头一痛，声音低哑：“我知道是你。”
从抱到她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许婠星。
许婠星眼眶渐渐变红，想回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压着嗓子低声道：“把我放下。”
季斯寒才发现许婠星只穿了一件薄的病号裤，身上也只穿了件红色的及膝棉袄，根本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
他将许婠星又往怀里搂了一下，腾出一只手将轮椅扶好，在把许婠星轻轻扶了上去，捡起掉落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许婠星终于喘了口气，抬眼看向季斯寒，两人都一怔。
不过两年，竟然都觉过了十年。
许婠星有些愣神地看着季斯寒。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眉如墨画，眸如星辰。
无论是机长制服还是平常的衣服，他总是穿的比别人好看。
但是眼神却不似从前那么冷情。
许婠星垂眸，不愿与他视线相撞，总觉这像重逢一般的相遇太过可笑。
对于她还活着的事情，季斯寒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失望还是无所谓？
她的眼波流转在季斯寒看来像是在逃避什么。
季斯寒紧紧握着拳，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去抚摸许婠星那苍白消瘦的脸的冲动。
在心速渐渐加快的同时，他近似贪恋的眼神紧紧定在她的脸上。
季斯寒的唇微微张着，却又不言。
许婠星低着头，看见了季斯寒手上的戒指，眼神一滞。
他结婚了吗？
还没等她将这疑惑琢磨怎么问出口，季斯寒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一快要凝结的气氛。
“为什么不告而别？”季斯寒的语气又回到的从前那般冷厉，只是仔细一听，却能听出颤抖的尾音。
许婠星抓着衣袖的手渐渐收紧：“我和你已经告别过了。”
离婚那天，她不是已经说过祝他幸福了吗？那就是她对他的告别。
季斯寒目光一凛，莫名冒了火，好像两年中积在心口的所有情绪都因为许婠星的话都释放了出来。
他双手撑在轮椅两侧，俯视着她：“看着我。”
许婠星没有看他，只是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突然，季斯寒扼住她的下颚，将她转了过来。
力道不大，却让她觉得分外难受，还有些难堪。
“丢下年迈的妈自己去寻死。”季斯寒眼底带着几许不满，“许婠星，你‘勇气可嘉’。”
许婠星闻言，面上立刻有了怒意：“然后呢？你要教训我的不孝吗？”
她心中有委屈，或许季斯寒不知道她有遗传病，但他这话就像是离婚那天他给银行卡时那样伤人。
季斯寒有一刹那的后悔，他是气许婠星的不告而别，甚至差点丢了命。
最重要的是许婠星躲避的态度，看起来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手不觉攥紧，季斯寒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那团火：“你的腿，怎么了？”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许婠星却觉得他这关心不痛不痒。
“残废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斯寒眉一耸，声音沉了下去：“如果不是这次偶遇，你打算藏多久？”
许婠星呼吸逐渐顺畅，也越发平静。
“不知道，而且……”
她抬起头，看着季斯寒：“和你有关系吗？”
语气宛若一杯白开水，可季斯寒听来却让他喝了黄连水一样苦涩。
他目光深沉地转了转，半晌直起了身：“没关系。”
许婠星手无意识地再次紧握，神色却如常，她偏过头，视线再次从季斯寒身上挪开。
“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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