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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摩托车，我和叶芷并肩走在环海路上……虽然冷清，但夜晚的洱海依旧很美，大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所以那些玛格丽特在海边盛开的很艳……
当叶芷弯下身去看着这些花时，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步行，因为她不愿意错过这些在夜晚会呈现出别样美的花儿。
我就这么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转身对我说道：“要说，我好像更喜欢大理的夜晚，安静、自由、比白天更惬意……”
“那是，我也喜欢被夜幕笼罩的大理……会给人一种神秘感，但这种神秘感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可怕，它很包容，也特别能给人安全感……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你的。”
“细节体现美。”
叶芷说着的同时，又用手机将那一大束玛格丽特给拍了下来。
我笑着对她说道：“你知道大理有这么一个客栈吗？……里面所有的装饰品都是老板沿着海，开车捡回来的……在大理，偷和捡之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
“你想说什么？”
“如果喜欢的话，就把这些玛格丽特给挖走吧。”
“种在哪儿呢？”
“我住的地方有一个阳台，阳台上很秃，要是把这些花都种上，就有情调多了。”
叶芷笑道：“那你挖吧，算你偷的。”
“如果你认为这是偷的话，那我可真就拉着你协同作案了！”
我一边说，一边从摩托车上将那把刚刚用来挖土的铁锹给解了下来，之所以还没有还给那个种田的白族大哥，是因为叶芷来了，我便忘了要还东西这茬事儿。
东西肯定是要还的，正好明天可以借机再来一趟。
说真的，当大脑里有了这些滑稽的想法，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正被麻烦的事情缠身……也许，这就是我喜欢夜晚，喜欢和叶芷在一起的原因吧。虽然该面对的明天还是要面对，但这一刻，我特别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自我。
我将铁锹递到了叶芷的手上，叶芷接过去，我便开始教她要怎么挖，才不会伤害到这些玛格丽特。
……
我们不贪心，所以只在花丛里挖了两束，我将外套脱下来，将其包裹住，然后递给了叶芷。
叶芷说道：“你特意用衣服包裹住，是因为做贼心虚吗？”
“是怕弄脏了你的衣服……我都说了，这是捡，不是偷……你没看见洱海边到处都是这样的花嘛，根本就是无主之物，哪儿谈的上偷。”
“我觉得这是政府做的绿化工程。”
我愣了一下，又强词说道：“国家都是人民的，这更不是偷了！”
叶芷摇头笑了笑，我也随着她笑了笑，然后又一起往环海路的远处走去。
……
古城里，我选了一个挺上档次的餐厅，点菜的时候，我是心虚的，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想起来要从哪儿弄来一笔钱结账。
我看了叶芷一眼，她一边看菜单，一边将菜名报给了在一旁听候的服务员。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我索性将点菜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叶芷，然后离开餐桌，找到一个相对要安静一些的角落，接通了桃子打来的这个电话。
桃子很关切的向我问道：“在九隆居吗？我和铁男待会儿过去和你聊聊。”
“我在古城呢，正在和朋友吃饭。”
“谁啊？”
我犹豫了一下，回道：“叶芷。”
桃子笑了笑，道：“看来我和铁男是白担心了！”
“你们本来就不应该瞎操心……这事儿是个死局，别说是你们这些局外人，就连我自己也没有一点把握能解开。”
“这不有叶芷的嘛，她在大理投资了这么大的项目……肯定会有很多人脉资源，我相信她的圈子里都是有能量的大人物，你请她帮忙，找个靠谱的人出面，曹金波不敢不给面子的……说句实话，曹金波也就是个野路子，遇到叶芷这种跟官方关系良好的大财团，还是会忌惮的。”
“这办法不错，我待会儿就和叶芷说去。”
在我故意这么说的时候，桃子却突然沉默了。
我笑了笑，又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别扭？……我遇到麻烦，必须要靠女人去解决，自己却没有一点应变的能力。”
“她是个女人没错，可也是你的朋友……出门在外，靠的不就是朋友嘛！”
“那这么大的人情，要怎么还？”
桃子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回道：“如果你和她之间有这么大的见外，那你就当我没有提过……我了解你，这对于你来说，确实是挺难的！”
“是啊……真的很怕欠着别人，尤其是女人，这要比做生意亏了更难受！”
桃子很是感慨，她说道：“你要什么时候学会心安理得，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困难了……有些人呐，一旦有了困难，生怕找不到朋友帮忙，你倒好！”
我顺势笑道：“你要这么说，现在还真得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赶紧用微信给我转一千块钱，我急用。”
“好，挂了电话，就给你转。”
我“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们在海边接手的客栈怎么样了？”
“铁男说，准备在过年期间偷偷营业……希望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游客量这么大，靠海的客栈如果全部关停，光靠古城里的那些客栈，也接待不了这么多的游客。”
“这么干，不太好吧？”
桃子学着铁男的口吻：“富贵险中求嘛……也不是我们一家准备这么干，周边的海景客栈都有这样的打算……毕竟，过年这一季的生意做下来，抵得上平常好几个月的营业额了。”
“这事儿你们还是慎重点。”
“没办法，压力太大……如果有一点可能，谁愿意这么铤而走险！”
桃子的言语中充满了挣扎和无奈，而这就是小人物式的悲哀，我们没有决定局势的能力，大部分时候都在靠天吃饭。
……
回到餐桌旁，叶芷已经点好了菜，而桃子也在下一刻给我转来了一千块钱，终于让我在面对这顿饭的时候有了底气，我向叶芷问道：“你说这次是专程来大理的，你这个专程是什么意思？”
叶芷的表情显得有些异样，她回道：“专程来吃这顿饭可以吗？”
“那我更不敢招待不周了！”
叶芷有些失神，渐渐面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又说道：“其实来大理，是想和你学着去找生活里的乐趣……你看，这是你从路边偷来的花，在你偷的时候，我就很有心跳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在叶芷因为表达不出来而感到为难的时候，我接替她说道：“其实很好形容，就是偷偷摸摸嘛……做小偷的，有几个在作案的时候是不心虚的？人一心虚，当然会心跳加速……但是，我得再强调一遍，这是捡，不是偷……你要真让我到人家院子里去弄花，我肯定干不出来。”
“那也够刺激了！”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饭，压压惊。”
叶芷笑……
说真的，这是我们自相识以来，她笑得最多的一次，而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就比如说叶芷，她在商场里，可以伤人不见血，但是在路边挖几束野花，她却会认为是偷，继而脸红心跳。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陷入到了失神中……
片刻，我又开始烦恼了，因为餐厅里忽然播放了和过年有关的歌曲，这让我想起了那些被曹金波给换了锁的商铺，原本我是打算用这些铺子在过年期间大赚一笔的，眼看着离过年越来越近，我却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到底该怎么去破局呢？
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也该冷静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芷忽然向我问道：“你在九隆居的临时客栈，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看着叶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像桃子说的那样，如果她帮忙，这个事情可能会好解决很多……但是，除了不想欠她一个大人情，更不想她掺和进带有政治斗争目的的复杂局势中，因为一旦问题上升到政治层面，谁都没有把握真正控制住局面……甚至，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罗竹明，也不行！
餐厅里的灯光很温和，可我面对的却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能不能回答好，只取决于一瞬间的灵感。
在叶芷一直没有离开的眼神中，我终于回道：“客栈挺好的，你之前给我的装修建议，我都采用了，效果真的不错，虽然简单了一点，可是香榭丽舍大道的感觉却营造了出来……所以，今天这顿饭，我是非请你不可。”
“是吗？”
“是，当然是。”
“那待会儿吃完饭，你带我去看看吧。”
我赶忙回道：“别去了吧，那边黑灯瞎火的。”
叶芷放下了筷子，然后用一种要穿透的目光看着我……
我特别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又笑着问道：“干嘛用这么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特别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你是很怕别人和你一起分担什么吗？”
“我……”
叶芷又说道：“我特别想你自己说出来……至少证明你心里，还愿意把我当成是一个可以分担的朋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叶芷肯定已经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遇到的麻烦，我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于是说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特别好奇。”
“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而且是很刻意的隐瞒？”
在叶芷这么问的时候，我也在心里很严肃的问了自己这个问题，这到底是大男人的心态在作祟，还是一种病态，或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忽然，陆佳的身影便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想起了陆佳，以及我们相处时的一些细节。
那时候，我会跟她说自己工作上的不顺利，起初她还能和我分担一些，但是日子久了，我的难处却成了她的抱怨，以及对我的失望……我觉得她不够理解我，她觉得我没有前途，我们为此争吵过很多次，而感情就是这么越吵越淡的……我犹记得最狠的一次，陆佳摔掉了我的手机，她特别绝望的看着我，她说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挥霍在我的身上，她很痛苦，却又无法发泄。
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过一件不顺心的事情，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情绪，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可是和她一样，我也绝望，也痛苦无比，更感到孤独，因为连这个与我有过身体交融的女人，也已经不能交心了！
……
我终于开口对叶芷说道：“这和一个人的习惯有关吧……说出来，除了证明你能力不行，难不成谁还会因为你不行高看你一眼，这在逻辑上就是说不通的。”
“我觉得你是缺少合作意识。”
“真正有合作的才叫合作……咱们之间没有合作关系吧，所以对你说，除了传播负能量之外，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你真的是个特别固执，也很难沟通的人！”
我笑了笑，然后便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是思思告诉我的。”
我既惊讶，也觉得合理，因为桃子是我身边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她和杨思思一直有联系，所以她告诉杨思思一点也不奇怪……而我惊讶的是，杨思思在知道之后，竟然告诉了叶芷……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更为关键的是，她已经身在国外，与我天各一方。
我不言语，就这么一直摆弄着打火机。
叶芷又对我说道：“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或者，你和我聊聊你对这件事情的分析。”
我这才开口说道：“先说说曹金波为什么要把这些铺子都换了锁吧……那天，我和孙继伟约他出来谈出租商铺的事情，跟孙继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环保局新上任的副局长，叫罗竹明……事情就坏在这个人身上，他先是在吃饭的时候跟曹金波示好，让曹金波误以为他们是能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这边曹金波刚放松警惕，罗竹明就带人把曹金波名下一个有严重污染的造纸厂给办了……“
“一个有污染，一个查办，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为什么曹金波要针对你呢？”
“因为孙继伟……”
叶芷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说道：“他一定以为这是孙继伟联合罗竹明做的局，他针对你，其实是做给孙继伟看的……他是在逼孙继伟做出选择。”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现在面临的是一个死局……因为曹金波要的，我给不了，也没有权利给。”
“曹金波想要什么？”
“他想拉拢罗竹明，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商不与官斗，这是古训……可是罗竹明不这么想，这就是我的死局……而且，听孙继伟说，罗竹明没有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一直想找个机会办他，现在就等着他和曹金波之间有交易，然后动手……所以，孙继伟是肯定指望不上的，他这个时候能保住自己，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胜利了！”
“这么看，局面的确很复杂！”
我下意识叹息，然后回道：“是啊……可是，我不甘心……我没有退路了，心里上也很难承受；在上海失败，可以说自己是时运不济，但是在大理……我是真的带着一笔钱过来的！”
叶芷很从容的看着我，她又问道：“你有深入了解过曹金波这个人吗？”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没有和他深入打过交道……所以，对他的了解都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死局，这个事情如果是我来做的话……我会在曹金波这边寻找突破口。”
我否定：“我们之前就有过节，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在他那边找突破口很难吧……我估计，他现在连沟通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他的对手是罗竹明和孙继伟。”
叶芷笑了笑：“事情还没有开始做，你就已经在心理上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的障碍……我说的在曹金波这边找突破口，不一定是直接面对……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两国交战，敌对双方为什么都喜欢和对方帝王身边的权臣建立联系？……因为权臣是帝王身边最信任的人，他们是有话语权的，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帝王的决策……套用到你这件事情上，是不是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呢？”
我看着叶芷，就感觉漆黑的世界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这的确是叶芷智慧的体现，也是久经沙场，积累的经验……
叶芷又对我说道：“另外，孙继伟那边你也不要完全相信，最好找关系打听一下，他和罗竹明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对立关系……就我个人来看，如果你真的想在生意场上有所作为，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并且要了解你的对手，切不可道听途说……只有深入去了解的真相才算是真相……尤其是牵连上了官场上的人，在小心谨慎的同时，更要做到面面俱到……所以，关系网，信息网，都很重要……但就现在来看，你是个很自我封闭的人，虽然你人在大理，但是你好像还没有真正走出去的决心……而这种自我限制，会制约你处理问题时的思路和方法。”
我很震惊的看着叶芷，她说的对，也看清了我这个人的本质，但在我看来，她甚至是一个比我更封闭的人，所以我们才会在一种道不明的孤独中，不自觉相近……
我终于开口对她说道：“你说的很对，但是和我一样，你也是个封闭的人，你又是怎么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和信息网的呢？我觉得这些需要交际，需要动用计谋的事情，你也是很排斥的。”
叶芷怅然若失的摇了摇头，她低声回道：“人都是在戴着面具活的……我这样的人更不能例外……只是，你看到的是一个相对真实的我……我也害怕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但躲不掉的时候，我必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