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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绾一路扯着戚容倚衣袖, 疾步走到公府门口，正有几辆马车转过街角, 悠悠行来, 跟随的人不是很多，寥寥几个。
终于，打头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动作利落地下来，朝伶绾躬身行礼, “婢子见过郡主。”
伶绾模模糊糊记得他的脸, 却实在想不起他名字, 只得匆匆扶起他, “不必多礼。”
旋即她眼神便落到那辆宽敞华贵的马车上, 车门被两名婢子缓缓推开，二人恭谨齐道：“王妃请。”
伶绾这颗心便悬了起来，分明期冀地看向车内, 心中却有如擂鼓, 不知一会儿该摆出怎样的神色。阿姐又会不会与她不亲近了？到底也有多年没见了, 上一回她到上京来，还是为了她和赵逾明的婚仪。
此次明知道她要再嫁，阿姐却都没有来一封信，只派人送了礼。
先跳下马车的是一个小女孩, 四五岁模样，梳兔耳朵一样的发髻, 用水红的丝带绑着头发，垂下一颗小铃铛, 随着她动作清脆作响。
女孩没看过来, 先转了身, 像模像样地伸出手，掌心朝上，拖着长音道：“阿娘请。”
须臾，车内伸出一只瓷白莹润的手，虚虚搭上小女孩手掌。
年轻妇人弯下腰，姿态优雅而尊华，婢子为她提着裙角，她一步步走下三层台阶。眉若远山黛、眼盛丹凤珠，嫣然如画，这便是离京多年的平原王妃了。
她眉目一弯，颇温和朝小女孩道：“有劳婼婼。”
伶绾将这温情又好笑的一幕看在眼里，匆匆提裙跨过门槛，领着戚容倚迎了上去。
裴令仪牵着婼婼转身，一见伶绾急急赶来的模样，不禁眉目带笑，张开手等着她扑进怀里。
伶绾便如同一只蝴蝶，轻盈地飘进阿姐怀抱，寻到最安稳依靠。还好，还好，阿姐仍是与她亲昵的，血脉之间，是隔千里万里也断不了的联系。
毕竟侍从都在候着，伶绾纵恋恋不舍，也只好暂时分开。
这一下，就给婼婼寻到机会，蹦跳着跑到她身边，两根手指牵着她衣袖，“婼婼见过姨母！”

伶绾眉梢眼角都是喜意，蹲下身与婼婼齐平，“婼婼，又见面了。”

婼婼疑惑地看向裴令仪，裴令仪只高深莫测地对她笑一笑，婼婼看不透，只能转头又看伶绾，“婼婼是第一回见姨母呀？”
伶绾伸出一根手指，在婼婼面前晃了晃，“没有哦，阿娘怀着婼婼的时候，婼婼就和姨母见过面了。”
那年裴令仪二十五，伶绾将将及笄，马上就要出嫁赵府。裴令仪千里万里地奔波，回到上京为她操持婚事。就在婚仪前两日，裴令仪最后一次确认宾客名单的时候，她忽然就晕倒了，孔太医亲自来看诊，才发现她的身孕已近三个月，前头竟没有一点反应，而月事两月没来，她竟也抛在脑后。
胎像不稳，裴令仪好好在公府养了许久。伶绾想让她在上京生产，她偏不肯，五个月时，硬是拖着显怀的肚子走了。
所以呀，婼婼能平安生下来，长得这样康健，真是她的福气。
伶绾一手牵着婼婼，一手拽过戚容倚。
戚容倚等到她们三人寒暄过后，方才上前，恭谨拱手，“臣戚容倚，见过平原王妃。”
裴令仪略一颔首作回礼，摆着客气的笑容，“小温大人免礼。”
伶绾动作一僵，着实没想过阿姐对戚容倚这样疏离。在几年前，她出嫁赵逾明的时候，阿姐似乎很喜欢逾明，对他也和蔼得很。
戚容倚却神色如常，仍恭敬、仍从容。
伶绾见状，连忙展开粲然笑颜，对裴令仪道：“进去说话吧，外头有风，婼婼不要着凉了。”
厅堂内，云旗低眉给裴令仪上茶，正要退下的时候，却听见她道：“云旗也长这么大了，当年给你送嫁，她还是个小孩儿，个头都没蹿，小小一个。”
伶绾垂眸，悄悄往旁边瞥了一眼戚容倚，他神色依然寻常，“送嫁”二字似乎戳不到任何痛处。她放下心的同时，又平白生出一股涩意，面上和颜打着圆场，“当年她才十三岁，可不还是个孩子吗？”
云旗眨眨眼，懵懂委屈地哭诉，“当年大姑娘还说婢子比年纪相仿的都高呢，今天怎么就成‘小小一个’了？”
她这一委屈，倒是让裴令仪一愣，无奈失笑哄慰，“好好好，当我说错了。你当时再怎么比同龄的高，也是个小孩儿啊，现下只是长大了，所以比起从前更高了。”
堂中众人附和笑笑，气氛渐渐软和下来，裴令仪的眉目也逐渐舒展。
她将案上的一个长匣递给婼婼，靠近她耳朵嘱咐了几句，婼婼便又有模有样地捧着匣子，哒哒跑到伶绾与戚容倚面前。
“姨母、姨父，这是阿娘和婼婼补送的新婚礼，请姨母和姨父收下。”
婼婼正在换牙，门牙边上掉了一颗，说话不太清楚，她又生得圆乎白嫩，格外可爱。伶绾偏头示意戚容倚接过，戚容倚就即刻笑意更深、更柔和，连伶绾都不常见这副模样，可见这人当真九曲玲珑心，换一个人，就换一副面孔。
他从婼婼怀里将长匣子接过来，“多谢婼婼。”说罢转身朝着裴令仪，再次颔首躬身，“多谢王妃。”
裴令仪执起茶盏，“无需客气。清灵，打开看看。”
伶绾心道：最客气的就是你。她夹在心仪的戚容倚与好像不大喜欢妹婿的裴令仪之间，着实是十分难做。心里带三分怨气，打开匣子时却还是带着期冀。
匣子里是一卷画轴，戚容倚仔细地捧了出来，展开给伶绾看。
运笔大气，绘满卷山河，色调灰白，更显恢弘壮阔，是大家之作。角落处落款随意，笔锋潇洒，只两字，“玉珥”。
伶绾当即惊喜道：“是阿娘的画？”
许国公夫人长孙玉珥，生于乱世，礼仪崩溃、规章大乱，以闺阁女身份，成一代书画大家。她没有等到出嫁，家中便遭了劫难，因为太宗皇帝举旗，自湘水起势，一路打到江南。
长孙氏是江南望族，一听战火绵延，匆忙举家外逃。长孙玉珥在逃命途中遇见当时太宗皇帝的心腹，如今的许国公裴朝章，二人彼此心愉，私下结为夫妇。玉珥没有随家族离开，同样也避开了家族灭亡的祸殃。
长孙氏富可敌国，财宝遭人觊觎，逃难路上遇着太多流匪，不幸遭灾，无一生还。
玉珥后来随着许国公与太宗征战四方，绘下无数名作，很可惜，绘作才一流入民间，便在那样的乱世里再无踪迹。
等到天下太平之后，玉珥有意去寻，却只找到寥寥几幅，基本也都不再完整，或破损、或脏污。
倘若平宁年代，她的画作固然得以保存，却也未必有机会天下闻名，自然，没有乱世的风光，也成就不了她笔下的恢弘。是以，很难说玉珥生在乱世，到底是福是祸。
伶绾又惊又喜地望着裴令仪，阿姐却朝她摇摇头，“是仿作。真迹我的确寻到了，不过一大块油渍、一大块血渍，几乎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坊间流传的摹本很多，这一幅，是平原王仿的。我见他画得还不错，就拿了给你当个玩意儿赏一赏。”
何止不错，伶绾见多了仿作，几乎没有人能仿出阿娘画中真意。她是当真在漩涡中心经历离乱时代的人物，可以说是当下国朝的缔造者之一，无人有她的经历，自然无人懂她的画意。
平原王此画，能仿得一二，已经不容易。也只有阿姐，千万年如一日，不肯说他一句好话。
伶绾不由失笑，“姐夫临的这幅算很好了，我很喜欢，阿姐记得回去替我带句谢。”
裴令仪满意颔首，又看向戚容倚，“小温大人觉得呢？”
伶绾立刻转头看过去，不过她转念一想，戚容倚这人，哪里需要她担心呢？
果不其然，戚容倚姿态不卑不亢，语声不疾不徐，“平原王妃费心赠礼，臣心中感怀。平原王殿下技艺纯熟，兼有简练风格、明朗气韵，可称得上当世大家，得此佳作，臣不胜欣喜。”
裴令仪这才笑了，“他在你口中，也就能得一句‘算得上’，果然十九进士及第，是有两分真本事在的。”她把婼婼唤回来，搂她在怀里，“你姨父的画，流传出去的也就那么几幅。你告诉姨父，阿爹天天在府上做什么。”
婼婼眼珠转了转，朝戚容倚认真说道：“阿爹一直在看，一幅画，苍山疑鸟图……”
伶绾正疑惑着，裴令仪开口解答道：“是苍山凝雀，建业十四年，你在寒山寺所作。”
戚容倚姿态从容，即使受了这样的赞誉，神色依然是平静的，“臣惶恐。”
裴令仪笑意真诚，看向伶绾，“你看他，又是谦卑，又有傲气，光说‘惶恐’，却不说什么‘得殿下青眼，是臣幸事’一类的好话。果然哪，国朝代有人才出，你家郎君早晚有大出息。”
戚容倚正要谦辞，伶绾一看便知他要说场面话，连忙微扬下颌，闹着娇应下：“那是自然，隐秀值得的。”
她话音才落，婼婼便扭着身子逃开裴令仪怀抱。摇摇晃晃跑到伶绾身边，“姨母、姨父，婼婼贺你们新婚……方才忘记了，婼婼现在说，不晚吧？”
伶绾又笑得眉眼弯弯，她真是喜欢阿姐这个女儿，乖巧不闹腾，还很会说话，果然被阿姐教得很好。
她将婼婼抱到腿上，侧头与戚容倚对望，“不晚，姨母和姨父都很高兴，谢谢婼婼。”
戚容倚亦柔下眉眼，专注看着女郎与怀中的小孩子逗趣，“是，多谢婼婼。”
厅堂内正是举家和睦，戚容倚才过了姨姐那关，氛围正好的时候。子澄却又肃着脸色上前，在戚容倚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伶绾神色一变，将婼婼放下，担忧望着他，“怎么了？”
裴令仪也走近，牵上婼婼。
戚容倚眉目平和，神色宁定，“无碍，家中出了些小事，我回去处理一下。抱歉，改日我再叨扰姨姐与婼婼。”
伶绾牵上他袖子，她自然明白不会是小事。子澄能在这种时候打扰，定然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她心中忧急，又不敢对阿姐表露，只能凑近他低声道：“是不是温大郎失踪的事情？”
戚容倚安抚地拍拍她手背，略一颔首，“没关系的，我去看看，你在公府等我，我处理完了就回来。”
二人在这里拉扯的工夫，裴令仪已唤来云旗，将婼婼带下去。她一拢袍袖，风华雍容，“跟他去吧，我陪你。”
伶绾愕然回身，见阿姐无奈又纵容，“去吧，魂都跟着他飘了。我同你们一起，若有任何差错，没有人敢妄动。”
说罢，她径自向前，对子澄道：“请这位兄弟引路。”
姨姐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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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狼藉
温府大门紧闭, 伶绾刚下了车，便听见一把熟悉的沙哑嗓子, 她被戚容倚护在身后, 不禁厌恶蹙了眉。
“哎呀，隐秀怎么才回来？你爹都快急死了！快快快进去看看！”
刘遵端的是一副慈祥的长辈姿态，一招手一跺脚, 倒真像是为他们温家担忧的样子。他眉目间十万火急，站在台阶上, 两手交握绞紧等着戚容倚。
伶绾扯了下戚容倚衣袖, 他一只手在身后牵着她, 力道稍稍紧了紧。伶绾心下亦随着他动作稍稍安宁, 落后他半步, 同样是急急走过去。
倒不是她没信心直面刘遵，实在是这人给她印象太不好。嬢嬢退出朝堂、幽居慈明殿，一大半功劳得归在刘遵身上。
他真的很讨厌嬢嬢, 太宗死后, 赵揽登基, 长达三个月没有下诏尊皇后宁氏为太后，倒是先一封诏谕追册他早早离世的生母。赵揽虽与宁太后算不上亲厚，好歹有养育之恩在，向来也是敬爱尊重的, 如此荒唐的不孝之举，背后是谁作祟, 伶绾心里有数。
以子凌母，违逆天道、罔顾人伦, 大概从这一件事开始, 赵揽昏聩的名声再也无法挽回。
而她, 一个孤女，几乎是依附嬢嬢的偏爱活下去。若非必要，能躲则躲。想来……戚容倚还是有本事为她挡一挡的。
戚容倚的确好好地挡在她身前，直面披着一张和蔼皮囊的刘遵，摆出恭敬谦逊的姿态，“家事而已，怎么惊动了刘阁老？”
刘遵没急着回话，先微微侧身，朝着戚容倚右后半步的伶绾一拱手，“老臣见过长宁郡主。”等到装模作样、各怀心思地演完这出和睦的戏码，刘遵方左右看了看，状似好心地压低了声音，侧头对戚容倚道：“什么家事！你兄长出大事了！咱们都赶紧进去，别在这干站着了。快！隐秀，进去陪陪你爹！”
温府大门徐徐打开，不过片刻，又立刻紧紧关上。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伶绾回头看了一眼，街巷空空荡荡、??????一片死寂，没有滚滚车轮，也没有山呼恭迎。
下人侍从俱是面色惶恐，分两列死守大门。庭院内寂静无声，微风拂过耳畔，吹动碎发的声响竟也清晰可闻。
刘遵急急走在前头，“温兄！”一边喊着一边推开了厅堂大门。
一具男子躯体横倒在厅堂正中，裸露的足底伤痕遍布，几乎刮掉一层血肉。肌肤已经蒙上一层阴翳，青白灰败没有一点活气。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伶绾背后平白升起一股阴凉之意，忍不住握紧了戚容倚的手。
戚容倚稍稍移了两步，挡在她身前，也挡住她视线。
伶绾听见刘遵讶异惊愕的声音，“这……这……怎么回事啊！”
对这位刘阁老的到来，温齐光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他的眼神空洞落到前方，直到看见掩藏于戚容倚身后的伶绾，方才慢慢聚焦，仿佛淬了毒一样死死盯着她，咬牙扯出一个笑，“郡主来了？”
伶绾抬步走上前，指骨敲了敲戚容倚手背，他没有松开，伶绾知道他担心，便不强求，只在原地颔首唤了声：“温大人。”
温齐光一只手紧紧掐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额上亦有筋脉横跳，压抑着滔天的怒气看向伶绾。
伶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容攸横尸厅堂，死状凄惨地躺在她足边。她曾经算计过温大郎，更替戚容倚担下了下药绑架的事情，此刻，温齐光眼里，必然已经将她看作杀死温容攸的罪人。
座上计相面生横纹、两鬓苍白，视线落到厅堂正中那具男尸的时候，神色似乎在一刹那灰败下去，“我儿……遭人谋杀，不知郡主……可有头绪？”
堂中除去温容攸的尸体，只有四人。伶绾瞥了一眼刘遵，他在温齐光话音落下时，眉头就已蹙起，须臾间，又换上寻常的担忧神色，不忍望向温容攸的遗体，又仿佛才反应过来温齐光话中意思，愕然看过去，结结巴巴地说：“温兄……这干郡主何事啊？”
祸水彻底引到她身上。
戚容倚纵是再平静从容，此刻握着伶绾的手也不由自主微微颤了一下，但随后，他收拾心神，即刻道：“父亲。兄长失踪时，郡主正在慈明殿中养伤，神志尚不清醒。您哪怕因兄长之死痛心，也不该空口怀疑，更不该轻易下定论。”
伶绾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但随后她很快摒弃杂乱思绪，宁定心神，正要开口时，却看见温齐光瞥向刘遵。
“刘阁老闻讯而来，有劳了。”温齐光语声淡淡。
而刘遵似早料到了，神色寻常，抛出尴尬一笑，回道：“展鸿是官家挚友，我这些日子呢，在官家那儿也不好过。听到展鸿遇难的消息，匆匆忙忙就过来了。一是想着，展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遭此毒手，我既是公门中人，也算他世伯，实难袖手旁观啊。再者……我若是能解了这孩子遇难的疑云，官家那里，好歹也不至于像今日，他疑我、疏远我……”
“刘阁老何必多说？”温齐光冷眼看过去，狠狠喂了颗硬钉子给他，“你我同僚共事十余年，彼此什么关系，各自什么本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涉及家事，不能好好招待您了，阁老请回。改日我必亲自登门致歉，以消阁老之怨。”
伶绾本来一怔，后来转念一想，是啊，温齐光在家事上如何糊涂，他也是三司使，掌国朝的财政命脉。怎么可能是真庸碌、真笨拙呢？他不仅看得透刘遵，更有底气，且愿意不给他这个面子。
果然，温齐光紧接着又道：“至于郡主，她是我的儿媳，她做了什么事，官家说得、太后说得、我也能说得。您是外家的长辈，纠察她行止之事，您还是不要多掺和了。”
伶绾视线里，刘遵微微眯了眼睛，与温齐光对峙片刻，罢了自嘲笑笑，“算了。温兄都这么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自然好好歇歇。只是……你将郡主看作儿媳，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教训她，可她到底是国朝的郡主……呵呵，当然了，我想郡主自然是尊敬长辈的。”刘遵一转头瞥过来，笑意慈和，直视伶绾，伶绾懒理是非，装着谨慎一低头，再不去看他。
“温兄啊，你呢，也莫要逾矩了，到时候跟我一样，拿天家当亲人，结果呢还是折了一个女儿进去。不好，不好啊！”
刘遵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伶绾，又看向堂上横躺着的温容攸的尸体，啧啧一叹，朝各方拱手，拂袖迤迤然离开。
“刘阁老这话说笑了，昭容是官家的枕边人，您怎么算不上天家亲人呢？要是遇上识趣的，说不定，还要叫您一声……国丈？”
伶绾回头，裴令仪苍色外袍、暗红衣裙，金线描边、珠冠头戴，缓步踏入厅堂之中，无人敢拦，也没有人够资格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