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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阁坍塌那刻，尘土飞扬，火舌延伸半空。
几个侍从眼疾手快地拉回凌不疑，无人受伤。
但阁楼里的那道身影却再也看不见。
凌不疑双眼充斥着血丝：“你们在等什么，赶紧去灭火，把夫人救出来！”
侍从们面露为难，犹豫地开口：“将军，这火太大了……”
“那本将军自己去。”凌不疑沉着脸重新站起身，解开披风就向火海冲去。
“将军！”
“将军，您真的不能进去啊！此火不可能无缘无故烧起来，只可能是夫人自己点的，夫人她……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凌不疑却根本听不进。
他拼尽了力，牙关咬合，脖颈上青筋都爆起。
几人尚且年轻力壮，可此刻竟有些拽不住凌不疑。
两方拉扯间，突然，一滴冰冷的水掉在脸上。
侍从们怔楞望天，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布满乌云，遮挡了太阳。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将军！下雨了！”
凌不疑身形一怔，怔然抬头。
大雨瓢泼，很快将打湿了他手中的披风。
火势在雨水中逐渐变小，见凌不疑脚下又要动，这次，侍从们抢先一步冲进了已然坍塌的高阁废墟。
很快，最后一丝火苗熄灭。
所有木头都被烧黑烧焦了，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正在废墟里寻找程少商的侍从们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们看着某一处，又几乎是同一瞬抬头看向凌不疑。
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欲言又止的。
凌不疑被吊起的心一瞬收紧。
他嗓音嘶哑：“人呢？”
侍从们紧抿着唇，垂下眸去，一言不发。
凌不疑浑身震了震，胎起步就要冲进废墟。
“将军！”侍从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拦住他，“您别看了，夫人她、她……”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
纵然见过那么多死状的士兵，也觉得程少商的尸身太过惨烈。
凌不疑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他紧盯着那片乌黑的废墟，嘶声道：“她怎么了？”
侍从不忍地别过头，声音极低：“将军，夫人已经……逝世了，您就别去看了。”
凌不疑倏地厉声呵斥：“你们怎么就能确定那肯定是她？！”
闻言，侍从们面面相觑。
但谁都没敢再出声。
整个南疆都死绝了，只有凌不疑带来的一队人和程少商。
而程少商站在高阁的火海中，最后跌落，是众人亲眼看见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
凌不疑只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而已，他们都明白。
而让几人更迷惑的是，自家将军何时这样在意程少商了？
他不是……很讨厌她吗？
久久的寂静中，耳边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声。
分明是寒冬，为何会下起雨？
仿佛这雨……是为了祭奠南疆公主的逝去而下一般。
凌不疑深吸了口气，冰冷的寒意顺着蔓延四肢。
他喉咙里像被利刃割过，鲜血淋漓：“让我看看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亲眼确定那是程少商，他不会相信那个比谁都想要活下去的女子就那样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侍从们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凌不疑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疼，似滚过刀刃。
他想要看程少商，却又害怕。
一步一步，凌不疑终于走到了方才侍从们注目的地方，只见——
横竖凌乱的木梁下，躺着一具已然看不清面容的焦尸……


凌不疑浑身狠狠一颤。
他陡然跪到在地，四肢冰冷僵硬。
什么雨声风声，什么荒凉残垣，凌不疑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此刻，茫茫然世间只剩下那漆黑一片中，还泛着淡淡紫光的玉佩——
那是凌不疑亲手给程少商系在腰上的。
他瞳孔紧凝，伸出的手轻颤不止。
凌不疑缓缓拿起了那块玉佩，手指擦去上面黑灰的痕迹，露出原本的模样。
眼前的画面和大半年前的一幕重叠。
那日，凌不疑攻破南疆，屠杀千万人，浑身铠甲都沾满了血。
一个士兵来禀报：“将军，南疆皇宫最偏的地方有处高阁，里面好像有人被关着。”
凌不疑带兵去到高阁处，手臂一挥，利剑砍下，几把锁碎开。
推开门，只见一个女子背对而坐，
程少商闻声转过头，乌发如瀑在半空中散开，一双眼睛是凌不疑从未见过的清澈。
而她神色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
因身处的高阁离皇宫正殿太远，程少商甚至根本不知晓南疆发生了何事。
她不知道外面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而将她打横抱起，又蒙住她双眼的这个男人，是屠灭南疆的人。
凌不疑将程少商放进马车，自己正要翻身上马时，突然瞥见脚下什么东西。
他捡起，是一块泛着紫光的玉佩。
他看了看玉佩，目光又落在落了帘子的马车上，眸色深沉地瞧不清其中情绪。
最后，凌不疑将玉佩收进怀中。
……
凌不疑紧盯着手心里的玉佩，慢慢收紧了手指。
就算他再不相信，程少商也真的已经死了。
侍从们看着凌不疑久久不动，不由得担忧出声：“将军……”
话音刚落，只见凌不疑缓缓站起了身。
他身姿一如从前挺拔，可站在雨中，莫名让人觉得他背脊弯了下来。
“将夫人带回去。”
凌不疑声音低沉，夹杂在雨声里有些模糊。
但侍从们都听到了。
他们怔住，眼底露出愕然。
“将军，您说……要把夫人带回去？”
凌不疑转眸看向几人，目光阴冷：“要本将军再说一遍？”
侍从不寒而栗，忙上了前。
可是众人看着那具尸身，根本无从下手。
这要怎么带回去？
有人试着伸手去抬起程少商的手臂，然而刚用力，那手臂竟在掌心中碎成了块！
这下，侍从们更惊心胆颤，再没人敢去碰一下。
数道目光齐齐看向凌不疑。
只见凌不疑眸光冷沉，眉宇间凝着阴霾。
默了片刻，他沉声开口：“去找块布。”
要找个容器，瓷瓶什么的如今南疆肯定是没有了，只能找布料。
侍从们兵分几路在破旧的皇宫内寻找，终于找出块尚且完好的布。
凌不疑将布铺在地上，语气淡凉。
“都让开，我自己来。”
侍从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应声后退。
他们就那样看着自家将军将那一块块碎块轻手轻脚地放在布上，然后四角系紧。
凌不疑将那布包抱在怀中，翻身上马时动作小心得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骑在马背上，缓缓垂下眼眸，又抬眸看向远方，神色说不出的悲恸。
“少商，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