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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呼呼刮着。
木屋前的空地上，宋颂站了好一会儿，才大步走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回房。
他打给李兵，得知张俊检查没什么问题，稳妥起见，留院观察一夜。
挂了电话，宋颂又打给常刚，沟通张俊发生的意外。

“小张刚才打电话跟我讲了，”常刚没有多说，顿了下，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基德也有人受伤了？”

“基德都是精兵强将，这下要好好休息下。”常刚说。
宋颂一下警觉起来，常刚对陆时谦有偏见，而他力主陆时谦加入此次评估，首次亮剑来试采，偏偏就她受了伤。
常刚会怎么看这件事都说不定。
“常局，宝马偶尔也失蹄，但是那一两里路不影响千里马。”宋颂说。
常刚在电话那头笑了下，“边总，千里马不好认，但是拉出来遛一遛，是骡子是马还是好分辨。”
有时，一场简单的意外，可以让人出乎意料的获得让人艳羡的境遇，也可以否定一个人的一切努力。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常局，再好的视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有时候得走近点看。”
常刚大笑。
挂断电话，宋颂有些疲倦，他捏了捏眉心，考虑到陆时谦行动不便，他打给袁林让他安排山路经验丰富的司机来接。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张俊给大家报过平安回家，李兵和胡家磊坐车返回林场与大家汇合。
宋颂起得早，在护林站小路上插兜低声讲电话。阳光温柔的洒在他身上，迷离金色碎了他一身，他整个人难得的不带着压迫感。
老林一向日出就起，他已经去山里巡视了一大圈回来。正撞上刚睡醒的小林背着个背篼，拿了把小锄头，揉着眼角，准备上山挖冬笋。
小林喊宋颂，“边总，我去挖笋，你们中午尝一尝，我直播间的朋友都说这笋特别好吃！”
宋颂朝着他，挥了下手回应。
小林举着手机支架准备进山，老林瞥了他一眼，从屋里去拿柿子出来晒。
刘国松还没醒。
陆时谦听到响动开了房门，杵着登山杖出了屋子，她仰头，阳光在脸上跳跃，她深呼吸，觉得肺里浊气都排了出去。蓝天白云，山高地阔，虽然行动不便，但无比惬意。
宋颂收了电话走过来，陆时谦转头看到他，略有些惊讶，她微笑招呼，“边总，怎么没多睡会儿？”
宋颂目光落在陆时谦受伤的脚踝，听她问自己，他抬眸回道，“睡好了。”
“怎么样？你脚踝没事吧？”宋颂问。
“没事，肿也消了不少。”
老林拿着个大大的筲箕从屋里出来，陆时谦招呼他，“老林！”
“苏经理，有早饭。”他看陆时谦单脚站着，返身去厨房拿了馒头和鸡蛋给她，“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四处蹦了。”陆时谦笑着接过。
她一边吃一边低头看老林将柿子挨个摆在筲箕上晒。
“老林，你要做蜜饯？”陆时谦看着排列整齐的柿子，“小时候，我妈每年都做柿饼。甜得倒牙，可我妈说这是她小时候，我外婆给她做的最好吃的零食。”
“可不是哩，”似乎想起了孩童时候，老林咧开了嘴笑，“我爸做这个做得好得很，我就是跟他学的。但是我现在也吃不了了，吃了牙疼痛。”
“那是小林爱吃？”陆时谦问。
老林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淡了些，但很快，他重又呵呵笑着，眼尾皱纹堆起，“山里的东西他都不爱吃，他说吃腻了。”
老林铺好柿子，起身拍了拍手，“他要送给直播间的朋友，请他们尝尝。”
他捡了几个先前晒干的柿饼，放盘子里，“你们尝尝。”
昨夜风大，老林不放心，忙着去另一个山头转转。
陆时谦夹了个柿饼靠在门边上，一口咬下去她觉得味道不错，她将盘子递给宋颂，“边总，要不要尝一个？超市里买不到。”
宋颂本想拒绝，低眸看到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他伸手拿过一个，也像她那样咬上一口。
很甜。
陆时谦笑着问，“边总，味道怎么样？”
“和小时候差不多。”
陆时谦，“你小时候喜欢吃柿饼？”
“我不喜欢甜食。”宋颂说着，却又咬了一口。
陆时谦懒散散的“噢”了一声，看向面前的宋颂。
他站在温热阳光下，难得一身清朗。
宋颂看着一筲箕柿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他感叹，“老林守在这片林地一辈子，其实挺幸福的。”
宋颂整个人笼在阳光里，清净，温柔。陆时谦移开胶在他身上的目光，“人一辈子，追名逐利，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其实真挺好。”
宋颂目光定在陆时谦脸上，“陆时谦，那你喜欢什么？”
陆时谦想了一下，没回答，却直视着他问，“边总，你呢？”
宋颂笑，走近几步，和陆时谦一样靠在木屋上，风和阳光笼着俩人。
陆时谦见宋颂没说话的意思，她索性闭起眼睛，享受这山里的静谧。
“我喜欢做别人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宋颂低声说。
陆时谦睁眼看他。
“我喜欢的，可能是征服欲望的感觉。”
宋颂说话时，声音温柔，就连目光也流动着淡淡的涟漪，他侧过头，看陆时谦，“所以你呢？”
陆时谦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神情也跟着恬静，“我喜欢的，就是我正在做的。我喜欢脚踏实地做每件事，忙碌而充实，回头看，每天都没有浪费过。”
说着，她吃完了柿饼，去木屋拿了电脑，坐在屋檐下整理昨天人工采样数据。
宋颂手机不断有工作电话进来，邮箱里躺着不少邮件。
两人各自处理事情。
陆时谦整理完数据，开始写林场调查工作风险提示，她要将团队后续调查时受伤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边总，有关林场调查的风险提示，你有什么建议？”
宋颂放了手中的事情，看着陆时谦，“昨晚老林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陆时谦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昨晚，宋颂陪着老林喝酒，老林感叹这一天这么累，宋颂他们竟然抗下了。宋颂淡笑，说相比守林人的不易，他们这不算什么。他神情淡淡，话语寻常，听来却让人觉得由衷。
他随口问，“老林，除了捕兽夹，在林场还会遇到些什么危险？”
“林场没有猛兽，但是有野狗。要是他们攻击人，和遇上狼也没多大分别。”老林说。
宋颂倒是有准备，“备了超声波驱狗棍的。”
他又问，“这么大片林场，估计有盗伐吧？”
老林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这些年盗伐的少多了，但偶尔也有。”
老林叹口气，“林场条件苦，没多少年轻人肯来。有时发现盗伐，守林人都是一帮老头子，哪追得着。”他说回正题，“你们要是没遇上还好，要是遇上盗伐的千万别起冲突，刀斧锯子可不认人，山上山洞也多，惹急了出了什么事往洞里一扔，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再说，其实有时也就是山民来砍棵树修补下房梁，都是过得不容易的人。”
老林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大山里面住的人家少，政府把这都改造成经济林后，还没能搬出去的都是些苦人家，有些娶不上媳妇，到了四五十还打光棍……”
“总归女娃得留神点。”老林没细说。
陆时谦知道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和照不到的地方，都各有各的阴暗与无奈。
她把这几条都写了进去。
“两人一组作业，不能摸黑进出山，也不能摸黑作业，注意不要落单。”宋颂强调说。
陆时谦心里盘算，这样一来耗在这个项目上的时间会被拉得更长，想到刘国松先前就对此不满，陆时谦只怕这下团队其他成员也会有意见，毕竟，这要影响收入。
她正想提，就听宋颂说，“这个项目的部门绩效和个人提成按照三倍计算，袁林会发文给绩效管理岗那边。”
陆时谦，“谢谢边总。”
她埋头继续写。
宋颂脑子却不停转，他知道，林场这单不过是投石问路，江黔区市场真打开了，后面还有很多项目要忙。
宋颂考虑过让刘国松负责部分项目，但前晚的谈话，让他彻底否定了这一想法。
对接政府项目，最不能偷奸耍滑。政府一时满意了，前来投资的企业不满意，最终都难免出问题。
尽管刘国松在专业上无可诟病，但是这单要让政府和投资的企业都满意，在价值衡定上，需要一杆真正的天平，而不是左右逢源的陀螺。
最合适的人选的确是陆时谦，但偏偏常刚对她有看法，还很根深蒂固。
想到昨晚和常刚的电话，宋颂沉思录下，还是试探发问，“陆时谦，你觉得常刚只是因为你的做事风格，还是单纯针对你？”
他只听她讲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全貌，但他必须得去打破这僵局。
陆时谦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直接回答，她合上笔记本电脑。
“边总，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做事风格？你觉得我工作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颂听出她隐含的不悦和反击的势头，像只浑身尖刺都竖起来的刺猬，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宋颂就是欣赏她这股子劲，他说，“闯劲和拼劲你都有……”
“但是缺点韧度？”不等宋颂说完，陆时谦就接了过去。
宋颂笑了，他淡淡说道，“这也可以说是坚守原则。”他笑容敛去，“很多事情都是可左可右，但是常刚怎么想，没人能左右他。”
陆时谦知道宋颂想得深，对于她和常刚的分歧，她很坦荡，“边总，在职场上大家站的位置不同，得到的结论不同，很难避免分歧，没法强求同理心和共情。”
陆时谦看着宋颂，“我当时对常局的失望做不到同理心，我也不能要求常局现在对我做到。我们不过都是从工作出发，各有各的坚持。”
宋颂神色严肃了几分，“所以，陆时谦，你要知道，这一次的评估，你再累再苦都只会被当做是份内；你出意外再惨，常刚也不会同情你一分。”
“边总，你放心，这一单我平常心对待，我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
陆时谦这句话正戳中宋颂内心想法，他眉眼柔和起来，看着坐在屋檐下的陆时谦。的确，如果真是唯利是图的人，怎么会放着光鲜亮丽的投行圈不做，会来又苦又累的资产评估行业，还是重资产评估。
宋颂没说话，两人都沉默不语。
差不多九点，刘国松洗漱好吃过早餐，刚巧胡家磊和李兵也赶回林场，打过招呼，聊了几句，陆时谦叫胡、刘二人，“我们来把那三套智采系统的数据处理了，万一有缺失，还可以补上。”
刘国松，“好，苏经理，正好我们一人处理一套，很快就能出结果。”
他们要先去除无人机采集的画面里的空中噪点，才能得到由一棵一棵树木组成的清晰数据，也就是点云数据。在这之后，需要进一步处理点云数据，去除掉地形影响带来的误差。
然后，进行单木分割，获取树种、位置、树高、树冠直径和面积、胸径等数据，就可以计算出每种树的株数和生长周期。再和陆时谦整理的人工调查数据对比，就能获知每套系统的采集精度。
刘国松的速度明显比陆时谦快得多，他已经得出最终数据，他整理完了之后，发现陆时谦还停在降噪后的点云数据，将那些数据翻来覆去的看，他看了陆时谦好一会儿，见她还没下一步动作，他忍不住问陆时谦道，“苏经理，是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