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金链子
走进办公室,我就宣布,昨晚逛商场出了点“血”,买了根金链子,送给乡下的老母亲。
陆老师说,你不是最近手头有些紧吗,怎么舍得破费?
我说,踌躇得很。两三年前给她买的那根太细,断了再断,修了一次,后来,就干脆用红线把坠子吊上,链子卸下缠在手腕上。过年时,老母亲来上海小住,帮我整理茶几时,发现盘子里有根珍珠项链(旅游时10元买的),她竟爱不释手,把自己脖颈里的红线扯下,换上珍珠项链。当我看到珍珠项链下晃荡着的是黄金吊坠时,真是啼笑皆非:妙手偶得,神来之笔啊!
笑过之后,心中泛起了酸楚。
父親在世的时候,给母亲买过一枚戒指,给母亲戴上的时候,父亲自豪得像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男人,尽管迟了30年。母亲嗔怪父亲瞎疯:戴着戒指洗衣服,割猪草,像啥样子!
父亲去世后,我常常看见母亲对着那枚戒指发呆,不知何时,上面缠了半圈红线。
母亲独自在乡下生活,二三亩地,四五个鸭,二三十只鸡,一只猫,一条狗,一只羊。宅前一鉴方塘养着鱼虾,屋前种着一株枇杷、一棵柿子,塘边新栽了一排银杏还有几棵柑橘。她总是不肯与孩子们一起过,说什么一到城里,就成了笼子里的鸟,两天不接地气,准犯病。
有一天,她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这几年她攒了点钱,添置了高档物件:一副金耳环。我说,你又不戴,买它干吗,不如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她说,你懂啥,你爸给我出了个难题,我有仨孩子,我老了,这戒指归谁?我得一碗水端平啊。
我嘴上说“谁稀罕你的老古董”,心却被什么烫得流泪了。
我还清房贷的那个春天,母亲小病初愈,我给她买了根金链子,给她戴上的时候,她开心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直戴着,一直戴着,哪怕后来断了。
这几天,金价跌了下来,我终于……
办公室的老师听了,唏嘘不已。小T进来了,听说我买了根金链子给老母,他就哂我:你猴精啊,老太太现在戴着,乐着,老了,这东西还不是你的,你这是存货呢。
我说,我倒真不是这样想的,送出了,就送出了。
怪不得,我昨晚打电话告知母亲时,她先是高兴,随即就沉吟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以后归谁呢?我几乎斩钉截铁地说:反正这东西是你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我送你了,就不要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断然的决定:那这链子我自己来买。
我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
昨天,在课堂里与同学们分享“妈妈的一道菜”,孩子们一旦用心,竟可以把普通的一碗炖蛋,一锅鱼汤,甚至是荠菜豆腐羹,写得香飘满室,齿颊留味。结束时,我们一起读了洛夫的诗:
母亲卑微如青苔
庄严如晨曦
柔如江南的水声
坚如千年的寒玉
举目时,她是皓皓明月
垂首时,她是莽莽大地
您的伟大凝结了我的血肉
您的伟大塑造了我的灵魂
此刻,我在监考,和同学们一起写“心里满满的”。想起母亲,真的,心里就满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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