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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确是个偏远之地，不值得舟车劳顿。”
听着她一字字说完，裴少淮心间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寒。”
杨时月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若有一日，我和权力只能二选其一，你选谁？”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就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裴少淮语凝半晌，反问：“怎么问起这等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选谁？”
杨时月抬起头，隐隐带着些水色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自然是你。”裴少淮手再度落下，却停留在她发间的金簪上。
杨时月心中酸涩一笑。
明知答案会是什么，她却执拗的想听裴少淮的回答。
说到底，不过是未死全的心还徒留一丝期待。
期待着他能为了她回到从前，但物LJ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当初的裴少淮。
就像她早已不是原来的杨时月一样。

次日。
一大早杨时月就穿戴好，命人将给陆成杰赶制好的新衣带上，同裴少淮一块出了府。
马车中，杨时月看着将她揽在肩头的裴少淮，心情身为复杂。
长福说近几日朝不少高官与裴少淮走的越发近了。
此时朝中基本已经暗中分为两派了，除了裴少淮，其余的便是和梁左相同仇敌忾。
控制了政权，裴少淮恐已打算再拿兵权了。
杨时月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握起，他想要的远不如此。
裴少淮望着马车外，微蹙着眉，眼中犹如铺了一盘棋，脑中在想着下一步如何走。
而这走的每一步都要思考怎么利用身边人却能再最后保全她。
他皱眉将怀中人搂紧了几分。
到了地方，裴少淮先下了车，在扶着杨时月让她下来。
打发下人先回去后，二人上前去敲了门。
来京时杨时月就让陆成杰和他们一同住在府中，但陆成杰说住不惯大宅子，非要在这巷口找了个小院落。
杨时月现在倒是担心的很，若是哪日又发生变故，她难以护他周全。
陆成杰见两人一同来了，脸上乐开了花，忙让他们进了门。
裴少淮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好话，也不再多言。
见他如此，陆成杰心中虽有些难过，却也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他这半辈子虽然没什么作为，但从未离开过官场。
这大染缸谁进去都难干净的出来，只是苦了杨时月……
陆成杰看向杨时月，可看她一脸淡然，眼中没有半分异色。
直至未时，两人才离去。
马车才走了一会儿，裴少淮忽然道：“你先回府，我进宫一趟。”
说着，也不等杨时月说话，径直就下了马车。
杨时月掀开车帘，望着那欣长的身影渐行渐远，视线不由模糊了。
任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和裴少淮已不是一路人，但多年的夫妻感情始终难以割舍。
她堪堪放下帘，带着满心的疲惫回了府。
戌时三刻。
天已经黑了，房内灯火通明。
丫鬟将鸡汤端进房，看着正在看案卷的杨时月道：“夫人，鸡汤好了。”
杨时月没抬头，翻了一页：“搁在这儿吧。”
丫鬟将碗放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只是还未出远门，便见一脸怒气冲冲地裴少淮冲了进来。
丫鬟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却也不敢久留。
杨时月刚要拿起碗，明黄色的卷轴如天降般砸在碗边上。
鸡汤顿时打湿了半张桌子和案卷，一片狼藉。
“杨时月。”
一声极尽隐忍怒意的呼唤让杨时月眸色一沉。
她抬起头，撞上裴少淮怒不可遏的眼神。
“只因你和萧颜亲近了些，你便做了‘好人’，让皇上赐了这荒唐的婚事吗？”裴少淮指着桌上的圣旨，语气中满是愤恨。
一道专门纳妾的圣旨，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笑话。
杨时月放下手中的案卷：“荒唐吗？”
她站起身，忍着喉间的涩意又道：“我看得出你对萧姑娘的情意，我不会介意。”
一句“我不会介意”让裴少淮压抑愤怒的心彻底崩塌。
他猛然抓住杨时月双肩，叱问：“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在洞房中说过的话了？”

双肩上被禁锢的力道不断的在加大，杨时月忍痛抬眸，哑声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裴少淮呼吸急促，眼尾因为怒意而泛着红。
“我从未忘过。”杨时月沉叹一声，“你说过的话我也都还记得。”
“那你为何急于将她人推入我怀内？”裴少淮大声质问着，早已没了平日那份冷然。
杨时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久，她低下了头，低声道：“我让人把西院子收拾出来给萧颜住。”
闻言，裴少淮一愣。
他冷笑着，却又带着几丝怅然松开了手：“多谢夫人的体贴。”
每个字都咬牙窃喜地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一阵风扫过，裴少淮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了房。
萦绕在鼻尖的咸汤味渐渐变得苦涩，甚至还呛得杨时月湿了眼。
她仰起头，将泪水忍了回去才让丫鬟收拾好。
裴少淮一夜未归，杨时月一夜未眠。
直至天明，她才拖着有些倦意的身子梳妆。
今天她要去拜访岳林将军，倒不能失了礼节和分寸。
出府前，杨时月将长福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一会儿去和刘管事说，找两个机灵的丫鬟在西园子等着。”
长福点点头，后低声说：“夫人，小的无能，没能查到萧颜的来历。”
杨时月摇摇头：“无妨。”

现在六部中除了刑部尚书，恐怕其他五部都入了裴少淮旗下。

她起身，才除了院子又停住了脚步，侧身又道：“你去找个叫顾羽的算命先生，让未时三刻在沁林茶楼等我。”
将军府。
岳林因前日就收到信儿了，带着夫人在正厅等候着杨时月。
“郡主安。”岳林和夫人一同行了礼。
杨时月忙还了礼：“将军，我冒昧前来，叨扰了。”
“郡主说的哪里的话。”岳夫人和蔼地笑了笑。
杨时月看向岳夫人，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稍稍失神，甚至有几分怀念。
她才想起自己曾听裴少淮提过。
岳林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岳寻芳，但在五年前失足落入池塘溺亡了。
更可叹的是岳寻芳本该在三天后风风光光的出嫁……
杨时月心想，岳夫人或许是想起她女儿了。
直至岳林几声轻咳，岳夫人才回过神，暗自擦了擦眼泪。
三人才坐下，一个丫鬟在岳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岳夫人便先退离了正厅。
“不知郡主来此所谓何事？”岳林问道。
杨时月抿了口茶，笑答：“将军为征战沙场数十载，深得皇上器重，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还有一事求将军告知。”
“郡主请说。”
杨时月放下茶杯，眼眸微暗：“将军可还记得因贪污受贿而被满门抄斩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沈卫？”
“郡主是说五年前那事？”岳林有些诧异。
虽说明面上沈卫是因贪污受贿，但背地里却是参与了当年诬陷太子谋反的重臣。
杨时月点了点头，杏眸眯了迷：“不知他可有女儿？”
若非顾羽莫名提醒，她只把萧颜当做有一副好皮囊的蛇蝎妇人罢了。
但细细想来，萧颜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女，京中这二十多年除了沈卫，也只有几月前被株连九族的太子太傅和左翼前锋营统领。
萧颜若是沈卫女儿，怎能逃脱满门抄斩的大罪。
岳林紧蹙起参白的眉，细思片刻后才一开口，忽然一个小厮跑了来。
“将军，提邢司风大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后尘

杨时月听后，不觉愣住。
近年无战，岳林虽手握兵权，但朝中官员因知他性子甚少来访，更没有拉拢的念头。
杨时月眉微微一凝，心不安地跳着。
难不成裴少淮这么早就行动了吗？
许是因为是杨时月的夫君，岳林倒没显得多么不快：“请进来吧。”
闻言，小厮转身去将裴少淮请了进来。
见杨时月在此，裴少淮愣了愣，下一刻眉眼间便是刺骨的寒冰。
杨时月心不由一刺，只能将视线转移。
裴少淮向岳林作揖道：“岳将军，多有叨扰。”
岳林虽是武将，心倒也细，发觉这夫妻二人间微妙的情绪变化后，笑道：“大人定是来寻郡主的吧？”
“是。”裴少淮看向杨时月，“下官是特意来接夫人回府的，毕竟纳妾一事还需要夫人操劳。”
他面上笑着，笑意却没有一分一毫入眼底。
杨时月没说话，甚至目光都只是落在一旁的三才杯上。
裴少淮显然不知道她在这儿，不过是顺着岳林的话将她带走而已。
岳林低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头朝杨时月道：“既然大人来了，郡主就跟他回去吧，至于郡主讨要的兵器，老夫一会儿派人送去。”
听到“兵器”二字，裴少淮蹙了下眉。
杨时月不会武功，要兵器干什么？
“如此，谢过将军了。”
杨时月起身行了礼，同裴少淮一块儿出去了。
今日的确不巧，还没说几句便被他撞见，不过岳将军确实是个聪明人。
她这么想着，出了府门却见自己的轿子不见了。
“你来这儿作甚？”裴少淮讽刺道，“莫不是发请柬？”
杨时月咬咬唇：“那你呢？你与岳将军素无往来。”
隐约间，二人有丝针锋相对之意。
裴少淮看着她，忽然问：“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杨时月吗？”
一句淡然如水的问，似是问进了杨时月的心里。
她抬起头，眼眶渐渐变红，眼中过往的喜怒哀乐犹如海浪翻滚着。
“你可以当她已经死了。”
杨时月一字字说完，转身走开。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巨山砸在裴少淮心上，极速沉入冰冷的深渊中。
他看着杨时月的背影，恍若觉得她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但他却不知道他们的距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少淮咬咬牙，抬腿跟了上去。
“站住！”
他呵住杨时月，站到她面前，目光如冰：“先是和那算命的不清不楚，而后又让皇上赐婚，现在又来找岳将军求兵器，你意欲何为？”
杨时月忍着心口的气和悲，她不愿在这儿和裴少淮有口舌之争。
她看着路旁的枯树，红着眼一言不发。
裴少淮心中却渐渐大胆地猜测起来，神情忽地一狞：“莫不是你要入前太子的后尘？”
闻言，杨时月心一震。
什么叫前太子的后尘？
她既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又是皇太女的命，何必去谋反。
倒是他，对她一次次的劝告视而不见。
“我入前太子前尘，必定也得要一奸臣暗中算计我才行。”杨时月看着他，语气平缓地如同在说一件小事。
裴少淮一愣，竟有一丝心虚。
在他的计划中，的确需要利用杨时月密谋造反。
但他从未想过要了她的命，他每一步棋走的都是将她的生命放在首位。
她为何就不能像从前那般懂他？

第二十七章 改变

二人终是不欢而散。
杨时月失魂落魄地回了府，屏退了下人伏在床榻上小声地抽泣着。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来，让丫鬟端了盆热水进来洗了把脸。
重新换了身衣服后，杨时月才疲惫地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更有些憔悴，满是血丝的双眼透着股受伤的挫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长福跑了来。
“夫人，找着人了，他说未时三刻会候着您。”长福道。
闻言，杨时月点点头，压下声音低声道：“若是将军府派人来送东西，你好生收着，等我回来再说。”
“是。”长福行了礼退了出去。
杨时月走到廊上，看着突然阴下来的天，心头越发烦闷。
萧颜进门一事皇上没有定日子，既然是妾，也不必太隆重。
她眼眸一暗，让人将刘管事叫了来。
“西园子打扫好了？”杨时月问道。
刘管事弓着身回答：“回夫人的话，都收拾妥当了。”
“明晚戌时一刻排个轿子去将她接了来，走角门。”杨时月语气淡漠，没透露半分伤心之意。
闻言，刘管事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等出了院子，立刻吩咐人将准备好的龙凤烛和囍字撤了，指了个粗使丫头在西园子准备伺候萧颜。
未时三刻，沁林茶楼。
雅间内，顾羽喝着碧螺春，一副悠闲的模样让杨时月生了几丝羡慕。
“夫人愁眉紧锁，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他双目一弯，胜似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