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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他方才就已经命丧魔物之手了，与你再没有瓜葛。如今他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他便是我的人了。”
莫烨这些日子是确确实实把楚八荒当同伴的，此刻不愿意为了一个下人和她闹翻，便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你想要就送你！”
从那之后，跟班就从万安林变成了莫烨。
楚八荒总会时不时地指点万安林两招，也不避着莫烨，因此总能看到他偷偷摸摸躲在树后，跟着楚八荒的讲解比划的身影。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最后一战。
黑压压的魔物铺天盖地地嘶吼着朝她扑来，为了不引发天道平衡，压制着实力的楚八荒应对起魔潮来着实有些辛苦。
在她苦苦抵抗着魔潮的正面进攻的时候，有一只实力颇强横的魔物偷偷绕到了她的身后，利用数量巨多的小魔物作掩护，利爪直掏她的后心。
包括苏软软、洛苍生和莫烨在内的一众修士们也都面对着数量庞大的魔物反扑，虽然压力远没有楚八荒那样大，却也是分身乏术。
谁都不知道万安林是怎么注意到那只魔物的行踪的。
“噗嗤——”
利爪穿透皮肉的声音从楚八荒身后响起，她慌张地摸遍了自己浑身上下发觉并没有伤口后才回过头去。
万安林那双湛蓝的眼眸就这样一点点失去了光泽。
他朝楚八荒咧了咧嘴，想要点什么，一张口却涌出了大口的鲜血。
魔物还没清除完，远没有到她可以悲痛的时候。
当不甘的魔物被驱赶着回到离渊的时候，她却已经找不到万安林的尸首了。
她茫然地站在魔尸堆中，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她豁出性命。
还是一个整日跟在她们这些人身后，永远漾着小梨涡，安静又欢快的年轻人。
她只是来做任务的，她对于这个世界中的人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啊。
那时候好大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你说反了。他们于你只不过是过客，可你却是他们生命中最灿烂的一片风景。”
过度使用魔力后经络中的疼痛感使楚八荒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她看着万安林的侧脸，忍不住咳了一声，喉间带出些许腥甜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魔物呢？”她轻声呢喃着。
印象中的那个男孩子，湛蓝色的瞳眸永远温柔带着笑意，看向她时带着欢快的明朗。
万安林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轻轻抿起嘴唇。
“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变成魔物？”
楚八荒敛下长睫，心中百味杂陈。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你终将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万安林迎着风飞速朝沙海碛行进，不知是不是灌了风的缘故，他的声音也低哑了几分。
“正道中的那些人，可有对你喊打喊杀？他们愿不愿意接纳你？你能不能接受变成魔物的自己？”
“世人会怎样议论你呢，楚大。”
楚八荒惊诧地抬起头，竟从那淡淡的蓝瞳之中看出了几分哀愁。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在得知她魔化后，他竟不是欣喜离渊中将能再添一枚大将，而是在真心实意地为她担心。
担心她不能接受自己，担心世人对她指指点点。
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正道容不下她。
他在为她的处境感到悲伤，哪怕自己仅仅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沿沙镇中，苏卿带领着白夜看着镇中的一片废墟和成片正在被缓慢焚烧着的魔尸，心中一片震惊。
自从上次和楚八荒在幽泉镇中一别之后，苏卿便领着白夜回了云中苏氏。
她虽和洛苍生结了道侣，洛家毕竟男弟子过多，且洛家主修阵法，倒不如让白夜拜在主修灵力操控的苏家。
就在前两日，白夜收到了父亲灵符传讯。
魔潮经过后，沙海碛中留下了它们的脚印和杀戮的痕迹，这些变故引起了久居沙漠中的沙匪们的注意，沙狼不敢打扰楚八荒，便将消息传递给了女儿白夜。
听闻了消息的苏卿警觉了起来，当即便带着白夜赶往沙海碛。
只是没想到在沿沙镇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打听了一圈之后，苏卿找到了在一户人家之中养伤的裴青冥。
“楚大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见他孤身一人，苏卿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裴青冥敛下鸦黑长睫，褐色的瞳眸比以往要更加深邃。
“她被掳走了。”他淡声说道。
苏卿见他面无波澜，语气也急了，厉声喝道：“被掳去哪儿了！你为何不向各大世家传讯！”
裴青冥唇边漾起一抹淡笑：“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了离渊。”
白夜拽了拽苏卿的袖子，低声对她道：“小师父，他看着不太对劲。”
她曾经和裴青冥短暂地同行过，那时候的他虽然在装傻，但和现在比起来，现在的裴青冥明显气息不太正常。
完了完了，傻子该不会被魔化了吧！
苏卿闻言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从指尖分出一缕灵气，悄悄挨到了他的身边。
感受着灵力传来的波动，苏卿瞳孔一缩。
果然不对劲，裴青冥现在正在战心魔！
凡是修道之人，心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欲念，当欲念化为了执念的时候，就极容易生出心魔来。
所谓心魔，如果用更通俗的话来解释，那就是当一个饿极了的乞丐捡到了一个人的钱袋，心中生出的将钱袋占为己有，以此来解决自己温饱的欲望的念头。
这种几乎出自于本能的邪恶执念通常会和世人的道德伦理相悖，而和这种欲念做反抗的则是人心中的自我约束。
依靠自我约束和本能邪念做抗争的过程，就是战心魔。
从裴青冥目前的状态来看，明显是心魔占了上风！
苏卿急得直跳脚，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这心魔出现的可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楚八荒被掳走，急需要他追踪那魔物气息的时候来！
白夜默默蹲到了裴青冥的身前，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小声叨叨起来。
“在沙堡的时候，那群修士上门寻你，说你是魔修余孽，是师父帮你打跑了他们。”
裴青冥的眸光一动。
“后来我们一同被困在道观之中，你和师父一同消失了。你们再出来，小师父说师父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师父那么厉害，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受的伤吧。”
裴青冥的眸中出现了挣扎之色。
是了，苏卿在这里，他一直想问她，当时在道观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从他醒来之后，楚八荒就虚弱了那么多。
苏卿见白夜这招竟然有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他。
“她是不是告诉你，是我治好了你的剑骨？”
裴青冥的眸中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其实不是，是她让我把她的剑骨抽出来，换给了你。否则她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魔物掳走？”
苏卿咬着牙，眼眸几乎都泛红了：“她当年可是平息了魔患的人呀！”
“轰！”
一声闷响自裴青冥识海中响起，他的意识重新回归。
他霍地站起身来，眸中一片清明，语气却冰寒至极。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这世上从没有人能替换剑骨，怎么可能！”
苏卿见他成功斩心魔，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裴青冥猩红的眼眸。
“从前也有法尊和上玄尊者联手过吗？若不是我二人联手，你以为你的剑骨凭什么能断而续接？”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修复剑骨的方法，是我们二人一同生生抽出了她的剑骨，换给了你！”
裴青冥只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一片软绵绵的云端，眼前模糊一片。
难怪，难怪从他在道观之中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楚八荒的剑气出现。
难怪她明明没有任何内伤，灵力却一天比一天衰减，面色永远苍白。
因为她抽出了剑骨。
裴青冥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魔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竟然还会觉得楚八荒会是他断离魔物血脉的阻碍，可她一开始就布好了局，只为将他重新从魔道之中领出来。
将自己的剑骨换给他，又将魔丹收进自己体内，彻底断绝了他魔化的可能性。
心魔尽除，裴青冥寒声对苏卿道：“还劳烦法尊传讯各大世家，离渊之中诞生一只实力还在尊者之上的魔物，近日或许会有更多数量的魔物逃出离渊，请他们派人驻守无秽海。”
苏卿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多言，转瞬之间数十道灵符就发了出去。
“我要去离渊，把她带出来。”裴青冥眼角的赤红还未退尽，眸中闪动着无尽的柔光。
苏卿见状一愣，随即要笑了：“既然去救她，当然是一起了！”
她身为法尊，这些年在洛苍生的耳提面授之下对阵法的研习自然也了如指掌。
“白夜，师父要前往离渊。你修为尚浅，留在沿沙镇等待你师公前来，知道了吗？”
白夜挺起胸膛，震声答道：“是，小师父！”
苏卿额角一跳。
这段时日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始终去不掉她称呼中的“小”字。
狗楚大，误她徒儿终身！
和裴青冥对视了一眼，二人捏诀腾空而起，朝离渊的方向赶去。
就在他们二人启程赶路的时候，万安林携着楚八荒却已经到达了无秽海。
看着眼前汹涌的波涛怒吼，万安林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笑意。
“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怔然的楚八荒，温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