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虫良心推荐最新小说（程处默）主角大唐被听心声后，我成了朝中重臣全文全章节免费阅读
分类: 美文
时间: 2023-03-12 16:16:16
作者: yinjunhua
会议室屏幕上投影着林相图，1.8 万亩，12 平方公里，用不同颜色标示着林种。
众人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神情有些严肃。林相图颜色越多越斑杂，意味着林场林种越多，也越交叉。与之对应，野外勘察工作量也就越大越复杂。
接下来是林场总平图。图上显示，林场被等面积划分成了 30 个林班，每个林班之间都有明显的界线分隔。
程处默说道，“我们每人负责 5 个林班，也就是 3000 亩林地进行作业调查。面积大，树种多，条件复杂，所以，调查方案很重要。”
胡家磊接过话来，“是的，纯粹依靠人力进行野外勘察不现实，关键是得出的数据也非常不准确。”
他将投影翻页，“所以，在调查方案的设计上，首先是借助智能设备和采集系统，综合 GPS、遥感技术来做信息采集和实时传输，这样，我们就可以对林场进行普遍调查。”
“普遍调查？”刘国松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小声质疑了一句。
程处默听到了，她看了他一眼，示意胡家磊先往下说。
“我谈了三家智能采集公司，将他们的系统、设备和报价进行了对比。”
这三家公司系统设计各有差异，报价也有差别。
程处默想了想，“你跟这三家都谈一谈试用，对接的时候，我们去一趟林场，实地使用、比较三套系统。”
“好。”胡家磊说道，“我们要向委托方提出，每个林班要派出两位护林人和我们一道进行野外勘察，最好是护林经验五年以上的人员。”
程处默点点头，“作为对接事项之一。”
她转回调查方案上，“要采集的经济指标有哪些？”
胡家磊说，“按照用材林、经济林、薪碳林区分，三者指标各有差异。”
PPT 上密密写满树种、立地条件、蓄积量、平均胸径、生长林、成熟林、过熟林等一类指标，其下又有不少二类指标。
这是作业调查时，他们每个人对各自负责的 3000 亩林场需要采集的数据总表。
刘国松看着这一堆经济指标，想到胡家磊刚才的主张，他皱了皱眉，“要对这么广阔的林场做普遍调查，对于我们的人力投入来说，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胡家磊看向他，“不可能实现？你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实现不了。”刘国松工号排在前十，绝对是基德老员工，他一直认为，凭借自己的资历，重资产评估部的经理职位迟早都是他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程处默竟然会空降。
他本就不怎么服气，此时更是有自己的想法，“1.8 万亩森林，就算是有智能采集系统，也需要我们到达林地现场进行操作，这个项目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项目的产出又是多少？和采用普遍调查的投入相比，划算吗？”
他看向张强，又扫了程处默几人一眼，说出自己定论，“在每个林班采用抽样调查，对局部地区优势树种采用普遍调查，这样才现实。”
程处默不是没考虑过这些方面，她想也没想，斩钉截铁拒绝，“不行。抽样调查对于评估结果来说，偏差太大，就算是局部点位进行普遍调查也无济于事。”
她说出自己做事原则，“我们既然做了，就要做到精准，让评估价格成为交易价格的标尺。”
刘国松坚持自己看法，“评估价格本来就只是一个参考，普遍调查也做不到百分百精确。再说，就算是百分百，交易双方的价格也不一定就按照评估价来。苏经理，说个不恰当比喻，你这就是劳民伤财的做法！”
他说的是这行的实情，也是评估人深受挫败的地方。但他不知道，程处默从踏入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追求的就是“精确”二字，贯穿每个案子始终。
见程处默不为所动，刘国松语气真挚，“苏经理，能坚持做重资产评估的，就没有怕苦怕累的。我提议抽样调查，是从部门绩效考虑，我们部门骨干几乎都被调去这个项目，这一干就是半个月，这个月做的其他项目肯定要大大减少。影响个人绩效事小，影响部门绩效事大。”
这话听起来的确是为程处默考虑，毕竟部门绩效是她的脸面，也和她收入挂钩。
但程处默明白，刘国松真实意思是嫌弃这案子活多钱少费时间。
那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刘国松挂着号码前十的工牌，却始终未能成为重资产评估部经理。
确实，评估师收入靠项目提成，做的项目越多，标的额越高，提成越多。如果评估师半个月都耗在同一个项目上，势必影响收入。换句话说，评估师接项目也喜欢挑肥拣瘦，谁会不喜欢短平快的项目呢？！
只不过是，刘国松讲了出来，保不齐其他人暗地里也这样想。
程处默环视众人，带着微笑，“我们做每一单，都有做到最好的理由，要么是想树立自己的口碑；要么是成为价值标尺，满足自我成就感；要么是借由完美的一单，开拓更多的业务；或者是现实一点，顺利拿到尾款和更多的提成。”
“但是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是做好了一单又一单，我们才能够在这个行业走到现在。而即便是走到了现在，一单不慎，就有可能将辛苦积攒的口碑全部毁掉。”程处默看着刘国松，颇有气势，语气严苛，“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要的不劳民也不伤财就是这样的吗？”
程处默说得没错，职业生涯还很长，只看眼前利益不可取。建立口碑不容易，毁掉它却只需要一单不慎。
刘国松没再吭声，他目光中有着藏不住的不屑，他似乎想不通夏绾绾为什么会看中这个空降兵，而放着他这个一个月可以做十单业务的老员工不用，甚至这一次，他连副主评都不是。
他偏头看向投影屏幕，将自己意见暂时压了回去。他有些桀骜的坐姿，仿佛在无声抗诉。他明明没有再说一个字，全身上下的毛孔却都在拼命般发出呐喊——我不服！
只一会儿，他就想通了。
“她要这么干，就让她干去吧。反正这个月部门绩效差，出丑的是她，受损的也是她。”刘国松这样想，抱着等着看好戏的心态，放松了笔挺又僵硬的脊背，下巴也放低不少，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显得颇为轻松。
程处默没再在会上争执，她知道，很多时候，语言是苍白的，行动才是有力量的。这也是她将刘国松纳入林场评估团队的原因之一，彻底收服刘国松，她才算是彻底收服基德重资产评估部！
一项项讨论完，程处默转向何恒轩，“物资准备得怎么样？”
何恒轩将物资清单投影出来，“行政部采购了登山杖、GPS、对讲机、野外手电筒、压缩饼干、自热饭、饮用水、防风毯......”
程处默仔细检查，以免疏漏，她神情严肃，“野外勘察需要体力，大家评估自己身体状况，不能勉强。”
她交代何恒轩，“把所有物资按份打包，按人头分配。”
“好。我整理了需要大家自己准备的物品清单，比如冲锋衣，备注了适合的厚度和面料，防水鞋以及推荐的专业品牌等等，我在会后发给大家。”
程处默赞许。何恒轩做起事来，绝对的细心靠得住。
她说，“合理费用，我会向公司申请报销。”
讨论到最后，张强发言，他整理了需要委托方提供的资料清单。
程处默和委托方打过太多次交道，深刻领悟“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她特意嘱咐，“你一定要和资料对接人当面一起过一遍清单，确认他对每项内容都理解到位，按照我们的要求尽快提供。”
会议结束，程处默整理好汇报内容，和胡家磊再次讨论后，跟袁林确认了两人向夏绾绾汇报的时间。
汇报会议上，程处默呈现的前期准备方案近乎完美，她有意在调查方法上留了口，准备了两种预案，一种是普遍调查，一种是抽样调查。胡家磊补充介绍了两种方法的优劣。
程处默看向夏绾绾，她想要知道，夏绾绾会选择哪一种调查方法。
胡家磊同样看着沉默不语的夏绾绾，他有些紧张，在亲身经历了信通的崛起和迅速崩塌之后，他内心更渴望踏实的感觉。
他希望夏绾绾作为公司老板能拍板详尽调查法，虽然那可能会影响到他这个月的收入。但是唯有夏绾绾这样做，胡家磊才敢相信基德是他可以安心发展的平台，毕竟他已经快逼近职场 35 岁定律的年龄极限，没有试错空间了。
“做普遍调查的话，采集和整理数据，分别需要几天？”夏绾绾向程处默发问。
第62章 一道缝隙的光芒
程处默回答夏绾绾，“普遍调查的很多数据可以用智能设备采集，比如蓄积量、平均胸径等等。但是，要保证结论精确的话，采集数据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夏绾绾看着屏幕上各种繁琐的指标陷入沉思，好一会儿，他开口指示，“下一项。”
夏绾绾并没有就采用何种调查法表态，胡家磊也只得按下心中所思。
汇报结束，几人整理东西。袁林关了投影，和胡家磊边聊边走了出去。
离开会议室前，胡家磊看了程处默一眼，似乎有想法要与她交流。
程处默却叫住正欲离开的夏绾绾，“边总！”
夏绾绾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光线暗淡。
下一个事项就是对接了，夏绾绾却还没有给她回复。
程处默走上前去，她抬头问他，“边总，常局长那边，会有什么意见之类的吗？”
夏绾绾看着她，“你正常推进工作就好。”
程处默顿了顿，还是又说道，“边总，我如果出现在对接会议上，会不会影响项目？”
过去几年中，程处默曾经寻找过不少契机，想要修复她和常刚的关系。但是常刚这人极其认真又极认死理，程处默想尽办法，也没能和常刚取得任何联系，更别说得到他的理解。
所以，程处默难免想要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她这个当事人未露面的情况下，夏绾绾究竟怎么将这事挽圆了。
她正要开口，夏绾绾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手机一眼。
程处默笑了笑，退出会议室，带上了门。
夏绾绾走到窗边，接了起来，“常局长。”
他按了下按钮，窗帘缓缓拉开，明亮的光线照进会议室来。
常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颇为冷淡，“边总，程处默可以参加对接会，但是她是否适合参与项目，我们需要再讨论！”
夏绾绾冷静回答，“好。”
争取到这一步，对于夏绾绾来说，就有了七八成的胜算。毕竟，过去每一次机会，他都牢牢的把握住了。他相信，只要常刚肯给个机会，他就能带着程处默逆风翻盘。
在这之前，夏绾绾特意请了林永生作说客，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和林永生专程去了趟江黔区。
金万早前在江黔区落户了大型制造工厂，林永生和常局长相当熟识。
两人在局长办公室见到常刚时，他刚参加完一家企业的开工仪式回来。
他迈进办公室，脸上带着丝尚未褪去的喜气。
江黔区这几年招商成绩不错，有好几家规模企业落户。这里远离主城，因为地理区位的原因，能取得今日成绩，常刚太清楚这里面经历了多少难以言说的艰辛。
因此，常刚对每一家企业都格外珍视。
“两位老总久等了。”他一进办公室就客气的招呼，又对跟着进来的秘书张俊说，“换壶热水来。”
他给林永生和夏绾绾添了滚烫的茶水，这才坐了下来。
常刚做事雷厉风行，走路也总是快得像在争分夺秒。他刚刚从园区回来，上楼走得太快，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西装外套下，微微汗湿的衬衣贴着他的后背。
他没去管，坐下时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关心道，“林总，金万这一遭之后，后面的路都顺了吧？”
林永生笑了下，感叹，“常局，以后的路还要以后走了才知道。”
“金万在江黔的厂子，运行得还不错吧？”常局爽朗的说道，他不确定林永生和夏绾绾来访意图，拿话试探。
“金万慢慢回归正轨，江黔区的工厂，明年产能还会再上个台阶。”
林永生说完，常刚就明白眼跟前的人不是来找他要政策或是解决难题的。
他放松了些，这才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林永生转向夏绾绾，“金万这次能闯过鬼门关，说起来要多谢边总慧眼识英雄！”
“噢？”常刚放下茶杯，隐隐意识到这才是林永生此次来访的正题。
林永生继续说，“金万这次起死回生，靠的是边总手下干将程处默。这女孩倔，没有她这股子豁出命去的倔劲，金万这次过不了这一关！”
林永生将程处默在金万评估中做的桩桩件件事情，挑重点简要讲了，不夸赞，也不评判。让常刚可以冷静的去想，程处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万这次的债务危机，在重庆商界搅动起风云巨变，常刚早有耳闻，也听说其中有个关键人物搅黄了资本大佬的如意算盘，才使得金万逃脱升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人物竟然是程处默。
这个名字他熟得很，他比他们都更早见识过这个人的倔强和坚持。
常刚脸上仍是带着随和笑意，却不再说话，只低了头喝茶。
俗话说，心结易结难解。当初，夏绾绾拜托林永生来做说客，他将事情前后大概一讲，林永生就知任务艰巨。
“你应该也了解，常局长这人不喜欢搞虚的，是个务实的人。”林永生当时就拍了拍夏绾绾肩膀，“越务实的人就越较真。”
他琢磨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老弟，你这事不好办。”
夏绾绾看着林永生，“林总，你肯去，这事就能有转机。”
林永生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一趟，我陪你去，帮程处默，也是还你个人情，顺便也看看我江黔区的厂子，但是结果怎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夏绾绾当时笑笑，“好。”
此时，常局长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夏绾绾眼里，他开口，声音和煦，“常局长，这次的森林资源评估案遇到的困难和风险，比起金万那单只多不少，大家都看到了，程处默在金万的案子上是如何死磕到底，在这一单上，相信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常局长放了茶杯，抬头瞥了眼夏绾绾，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重重靠回椅背上，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一久坐，汗湿的衬衣传来丝丝凉意，常刚站起身来，“抱歉，刚才走得太急出了点汗，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我还有个会，二位不介意的话，等我散会，晚上我请客一起吃个便饭？”
林、边二人当然听得懂这话的言外之意，两人客气推辞。常刚也不多挽留，走了出去。秘书张俊见状赶紧来给二人添茶实则送客。
夏绾绾拿起搁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利落的穿上，他一站起来，身高压人一头，气质也是不动声色中带着股迫人的强势，张俊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不敢随便多说什么话。
走出办公大楼，走向停车场时，林永生脚步有些迟滞，他回头看了眼灰色的大楼，不知道是感叹程处默还是感叹他自己，“想做事的人......”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夏绾绾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夏绾绾波澜不惊，“想做，怎么都会做成。”
林永生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他想到程处默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冲劲，他神情倏然轻松了许多，哈哈笑了两声，顿时明白了夏绾绾的用意。
夏绾绾请他来，不过是让他来撬开一条缝。只要给个口子，程处默就有那本事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让人不得不用她。
他想到夏绾绾利用金万资产评估的契机，让重庆整个评估圈大地震，可以说是手段了得。
“边总，我这 1%完成了。”林永生坐上车子，慢慢说道。
夏绾绾将车开出停车场，“谢了，林总。”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夏绾绾唇角挂着丝浅淡笑意，回应林永生，“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时，只能顺势而为了。”
林永生看向前方，近来与白云股份的合作，让他深刻领悟了这句话。他相信，顺势而为，他也会找到那道缝隙，那条口子，撬开之后就是一片广阔天地。
程处默带着团队忙忙碌碌，众人各司其职。三天后，他们就需要出发去江黔区，与委托方进行对接，正式开启林场森林资源资产评估。
到了约定好对接的日子，夏绾绾迟迟未在基德露面。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而从基德办公室到火车站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程处默唯恐错过城际列车发车时间，等得有些心烦。
何恒轩探头探脑看了一阵，微信夏雪，“小遇姐，身居高位的人都身娇体贵，怎么可能去林场吃苦呢，我看，边总今天多半不会来了。”
夏雪从工作邮件中抽离出来，飞快回他，“你别把咱们老板想得那么弱。那只能说明，我们也挺弱。”
何恒轩不以为然，继续打字，“我猜，小遇姐马上就会收到他电话，说他有要事要办，让小遇姐和胡哥自己去。”
夏雪懒得再回他。
程处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抓了手机去找夏绾绾，在走廊上迎面撞上袁林，他正过来找她，态度恭敬，“苏经理，边总在楼下等你们。”
程处默长出一口气，没时间去想夏绾绾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和胡家磊、刘国松拖上行李就直奔下楼。
她一出办公楼大门，就见夏绾绾身姿挺拔的站在黑色轿车旁，他外形极好，气质出众，往那一站，惹得过路人侧头打量。
胡、刘二人将行李放去后备箱。
夏绾绾手上握着一叠资料，看着程处默匆匆走近。
几人上了车，夏绾绾从副驾将那叠资料递给她，“昨晚发过来的。”
汽车急急驶往火车站，四个人刚上了火车，列车门就在身后关闭。
四人找座位坐下，夏绾绾电话不断，他几乎前半程都在列车两节车厢连接处，低声讲电话。
大片大片的田地，铁路边的小村庄，没有停靠的小小火车站，以及站台上稀稀拉拉几个人，一一向后掠过。
程处默却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她在车上将那叠资料翻来仔细看了，是各个林班树种和生长周期，以及林场勘察路线图。
城际列车风驰电掣三个小时，到达江黔区。
下车时，程处默已将林场地形和各个林班概况装在了脑海里。
胡家磊和刘国松被前面的旅客耽误了一下，落在了后面。
人流中，夏绾绾问程处默，“待会儿由你主讲，除了林业部门负责人，常局长也在。”
“怕吗？”他问她。
他声音漠然，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程处默侧头看了他一眼。
惯常冷淡的神情，好像一切事情放在他面前，都激不起他任何情绪来。
程处默随着人流一同往外走，“我怕什么？”
她说，“边总，你今天迟迟没来，我以为是你怕了。”
夏绾绾看了她一眼，“投资人昨晚才到，我早上去见了见。”
程处默知道，基德北上拓展业务，入股北京一家头部资产评估公司以借力，目前正需要资金。
她有些惊讶，他其实可以推了对接的事，派别的董事来。
“我还没遇到会让我怕的事。”程处默回过神来，笑说。
夏绾绾微垂了下眼眸，有她这句话就好。
两人走出站。
有人高举“欢迎基德”的牌子接站，夏绾绾朝接站的人走去，程处默凝视着他的背影。
胡家磊拖着行李追了上来，见夏绾绾正和接站的人接洽，他不禁低声发问，“苏经理，你觉得边总会选什么调查法？”
程处默没答话，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跟了过来的刘国松。
“走吧。”她说。
第63章 交手
夏绾绾四人出了火车站，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先去招商局，向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汇报和对接，然后再赶去林场，准备第二天试用智能采集系统。
当他们到达招商局时，常刚已经等在会议室。
夏绾绾一行人一踏入会议室，常刚起身过去迎接，“边总，亲自带队，辛苦辛苦。”
“还好。”夏绾绾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有力的握了一下，回答他。
常刚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指着旁边戴眼镜的微胖男士向他介绍，“林业局王成伟局长，我们江黔区，只要是一棵树，就都归他管。”
王成伟笑着上来和夏绾绾握手。
常刚又介绍另一名有些黝黑的中年男人，“林场负责人李兵李总，林场有多少老鼠窝，他都能给你数出来了，这次评估，他全力配合你们。”
一一介绍完毕，双方寒暄落座。
常刚体现了自己一贯务实的风格，“边总，咱们抓紧时间，开始讨论方案吧？”
夏绾绾，“常局长，苏经理在林场资产评估方面，有着丰厚的经验，就由她来主讲。”
常刚知道，夏绾绾上次请了林永生来做说客，就是要自己给程处默一个机会，他得卖这个面子，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程处默站起身来，走去会议室投影屏幕前。她刚一踏入会议室，常刚就一眼认出了她。此时，他锐利的目光从她脸上剜过，稍作停留，就转去投影上，他双唇紧抿，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程处默袭去。
程处默点头向众人示意，首先向常刚问好，常刚点了点头，“苏经理我熟悉得很，打过交道。”
程处默客气的，“常局长，还请多多指教。”
“这不敢。”常刚回应，语气平常。
程处默听出其中意味，带着丝隐隐的嘲讽。
程处默知道问题症结还没解开，她用余光扫了眼夏绾绾，他一如往常般沉稳，她方才因为那句“这不敢”而有些微忐忑的心，瞬时安定。
程处默简短介绍基德在资产评估行业的出色表现，提及此次评估的团队配置，她眼里有光，“这一次评估，基德动用了最顶尖的团队。”
会议室投影屏上出现团队成员的正装照和简介，程处默看向胡家磊，眼底带着丝骄傲，“胡家磊，资深资产评估师，服务范畴囊括资产评估全领域，深耕重资评估超过四年，不同类型经济林评估均有代表案例。”
“刘国松，重庆重资产评估领域老人，基德创始员工之一，通过林业部森林资源资产评估培训，服务过知名央企、外企。”
程处默介绍自己，“我作为主评人，在重资产评估领域，几乎做过所有类别重资评估，评估过各类型林场。近期代表案例是重庆金万集团资产评估。”
“最重要的，基德非常重视江黔区林场评估案，边总不仅亲自带队，也将作为团队成员之一，全程把控评估过程和结果。” 程处默介绍完，她按了下遥控笔，将投影内容切换到林相图，屏幕顿时一片花花绿绿，一眼看过去，像是打翻了颜料盒，各种颜色乱七八糟的搅和在一起。
林场面积辽阔，树种丰富，这是大家都熟知的事情，但看到如此斑驳繁杂的林相图，众人神情都有些微严肃。
程处默微笑，“美术老师看到这林相图，大概也会头疼，再多一个树种，他也都变不出颜色来标示了。”
众人笑了起来，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这次评估，野外勘察的难度和工作量，应该是可以载入基德史册的。”程处默说完，刚刚轻松起来的氛围，瞬间又变得有些沉，大家都明白，森林资源评估的风险和困难，是其他资产评估案无可比拟的。
程处默说，“但是我们团队，有丰富的林场资源评估经验，除了专业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过往案例中，积累了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她停了一下，语气轻松，“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众人忍不住又带了笑意。
程处默见大家都放松下来，对此次评估的难度也有了初步认知，后面的事情更好沟通，她这才切入正题，逐一汇报此次评估的初步方案设计和需要对接的事项。
讲到经济指标时，她调出一类指标页面，其中重要指标用醒目的红色标示，一目了然。
紧接着她投影出二类指标，密密麻麻一堆。王成伟身体往前靠，仔细去看。常刚也调整了下姿势，他视力不算太好，微虚着眼睛，认真一项项看。
程处默停在这里，对各类指标略做解释，她留意常刚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她才往下说道，“要得到精确的评估结果，我们需要采集到的数据尽可能的完整和准确，但是林场情况非常复杂，我们需要林业局和招商局给我们一些支持。”
她看着李兵，“我们一个林班一个林班的勘察，我们需要每个林班至少有两位经验丰富的护林人与我们一同制定野外勘察方案，和我们一道进行勘察，这主要是为了保障团队工作人员在野外的安全。”
李兵回答她，“苏经理，这个没问题，我确定好人选后给你名单和通讯录。”
“好，谢谢李总。”程处默继续说，“王局长，不知道是否可以借助一下江黔区本地林业专家的力量，我们可能在勘察时会向他们寻求一些专业帮助。”
王成伟想了想，有合适的人选，当即答应下来。
程处默将 ppt 翻页，内容是调查方案初设，她说，“我们有两种调查法备选，一种是普遍调查法，一种是抽样调查结合局部普查。”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常刚，此时目光钉在了程处默身上，“1.8 万亩森林，普遍调查法？”
他皱了下眉头，声音带着严厉，“你打算怎么做？”
会议室众人目光集中在程处默身上。
程处默看向常刚，目光无意中掠过夏绾绾，他神色如常，眼神中透着冷静与坚定，两人目光触及时，他唇角浮出带着信任感的温和笑意，转瞬即逝。
会议室很安静，常刚在等待她的回答，众人都看着她。
程处默想起几年前，初出茅庐的她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劲，面对那家被破产清算的国企，设备到底价值几何，和常刚争论了无数次。那时的他，可比现在还要严厉得多。
她也因此知道，此刻的常刚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的不过是，林场价值得到公正的评估。
她略一思索，回答，“常局长，如果采用普遍调查法，我们推演过，可以在合理时间内完成对林场各种数据的采集。”
常刚没有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置可否。
“如果采用抽样调查法，在树木种类、生长周期、蓄积量这些关键指标上，都有可能出现比较大的偏差，而且我们很难知道到底偏差了多少，林场承租方也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评估结果。当然我们也可以采用一些办法来修正偏差，比如局部普查，也能使得评估结果尽可能贴近实际价值。”程处默冷静的声音中带着专业给予她的自信，“但是，要得到最为准确的评估值，我偏向于进行普遍调查。”
常刚想起夏绾绾跟他说的，这一单比起金万的资产评估来，困难只多不少。
他将目光从神情坚定的程处默身上调转回面前摊开的一堆资料，语气平常，“你还真是不怕困难。”
程处默不知这句话是夸她还是讽刺她。她笑了下，“我想，这个会议室，在坐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怕困难的吧。”
他将智能采集系统投影出来，“但是借助第三方的技术力量，结合智能采集设备和遥感技术，我们就能把超大面积的森林资源普查变成现实。”
胡家磊播放智能采集演示视频，播放完毕，他说道，“我们今天要赶去林场，就是要在明天实地试用三套智能采集系统，我们明天会将试用采回的数据，同步给林场、林业局和招商局，大家可以进行核验，最后我们将从中选择一套系统正式使用。”
胡家磊功课做得踏实，人也显得沉稳，常刚全程听完，他看了眼王成伟和李兵，没有说话。
会议高效进行，不到四点就结束了。众人离席，各自交谈。
程处默在会议室的角落和王成伟、李兵攀谈，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林场情况。
胡家磊、刘国松则在和对方的对接人交换微信，确认后续需要双方配合的事项。
常刚和夏绾绾一同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外，长长的走廊显得空旷而又安静。常刚驻足，看似闲聊，“真是没想到，重庆今年夏天，能够连续四十度高温一个来月！”
常刚指了指楼下一颗晒得枯黄的树木，“这个夏天实在太热了，林场的自然损耗也高，我跟成伟深入的了解过，今年夏天的木材价格比往年高出一大截，但是今年水果的价格却比往年低了不少，雨水少了，果子没水分也不甜啊。”
夏绾绾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他回答，“常局长，经验丰富的评估师，都会寻找发生反常情况的原因，然后剔除掉偶然因素带来的影响。”
他不动声色，字字句句却是想要保住程处默主评人的位置。
常刚却没买账，他摆摆手，“同一个坑，我不能跳两次。”他中气十足，压低了声音自嘲，“我是操心的命，事事总想力求完美。”
夏绾绾脸上挂了丝淡笑，和他并排站着，看向远处。
他想了会儿，问夏绾绾，“边总，胡家磊这人怎么样？”
从刚才程处默推胡家磊出来，夏绾绾就料到了她的用意。
“沉稳，擅于沟通，有原则，但是也会有职业规范许可内的弹性。”
常刚低头蹙眉想了好一会儿，“照理说，基德用人是基德内部的事情……”上次见面时，常刚的爽朗此刻被有些沉重的严肃代替，他缓缓说道，“但是 1.8 万亩森林资源，既是江黔区的肺叶，也是江黔区的经济动脉，我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也绝对不容许我试错。”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夏绾绾明白，常刚依旧不信任程处默。
“常局长，我明白。”夏绾绾适时的接过了话，“胡家磊完全能胜任主评人。”
但夏绾绾也有他的坚持，程处默是他亲手从信通挖走，又是他力排众议坚持晋升她为合伙人，他相信程处默，他也相信，只要给程处默机会，她定能扭转常刚对她形成的固有印象。
他要帮程处默争取到这个机会，他说，“但是也希望常局长理解，程处默在林场评估方面经验丰富，她也会作为团队成员，全程参与此次评估。”
夏绾绾声音听起来平和低沉，传递出坚定的意味来。
但常刚似乎不打算再给程处默一次机会，他双唇紧抿，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往会议室走去，“边总，从这里去林场，还要开两小时车。我已经让小张备好车，陪你们同去。”
第64章 你的意见
夏绾绾站在原地没动，“常局长。”
常刚转过身来。
夏绾绾走上前，“明天试采集，你可以看看再定。”
常刚凝视着夏绾绾双眸，他没说话，转身进了会议室。
李兵对林场很熟悉，王成伟对林场各项情况也是熟知于心，两方很快商讨确定，今天赶去现有数据最为完整的 17 号林班，明天试采后和现有数据进行比较，进而选定智能采集系统。
李兵、小张跟夏绾绾、程处默一行同去林场。常刚和王成伟将他们送上车，看着两辆越野车驶出停车场，常刚才收回自己视线，“王局，上去坐坐？我们再聊聊林场的事。”
王成伟知道招商局已经谈了好几家具备资质的林业公司，实力和规模都不错，就等着评估结果，才好商定最终承包价。
“好。”王成伟爽快的抬脚往回走。
小张和李兵先去打包晚餐，夏绾绾带着程处默、胡家磊和刘国松先去往林场。
车子开出去驶上国道没多久，胡家磊紧了紧外套，打趣道，“中年男人，体力不支，我补个觉。”
程处默笑笑，继续埋首电脑整理林场资料，把敲键盘的声音放得轻了些。
夏绾绾坐在副驾，用平板查看邮箱里挤爆了的工作邮件。
刘国松一开始时，还和程处默聊上几句，后来见她和夏绾绾都忙于工作，也就不再吭声。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下了国道，拐上崎岖的山道，两旁都是望不到头的森林。
程处默收了电脑，托腮看着窗外。
已是秋天，高大的乔木颜色变得缤纷起来，道旁森林大片大片的绿色中夹杂着深深浅浅的黄，还有红色参杂其中，落日余晖透过林子，斑斑驳驳的洒在山道上。
司机很有经验，将车子开得稳稳的，程处默落了车窗，想要呼吸一口这山里的空气。
山间微风带着凛冽而又清甜的味道，清清凉凉直达肺部，和城市中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各种工业废气的空气格外不同。程处默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她很想感叹下这风景，她回头看看，胡家磊低头睡得正沉，刘国松也昏昏欲睡。她张了张嘴，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感叹，咽了回去。
“风景很美？”坐在副驾的夏绾绾头也没回，开口问她。
“嗯。”程处默抿了抿唇，看着窗外，唇角上扬。
夏绾绾收了平板，从后视镜中看着她。
到达 17 号林班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
每个林班都设有护林站，四五排木屋子，一排三间小屋。早些年间，伐木工人居住在这里，后来机器作业，需要的工人数量锐减，再加上后来交通便利，可以返家居住，木屋就逐渐空置。
如今，17 号林班只有两个守林人常住这里。
程处默下了车，仰头看去，一颗颗松树笔直的直冲向天空，估摸着至少有 20 多米高。
松树对土壤条件要求不高，是最常见的速生林种，从高度和胸径来看，17 号林班这一大片松树林已经是成熟林，可以进行采伐了。这意味着企业一接手，立马就能产生效益。
程处默心里有底，她看了看四周，连绵森林，遮天蔽日，看不到远处的林种。
守林人听到汽车声音，赶出来迎接，老远就大嗓门的喊道，“李总说过你们今天要来，我们等了一天，总算等到了。”
老林，小林，两个守林人是父子。一行人自我介绍了下，在这天高地阔的地方，每个人心情都颇为放松。
小林戴着防风帽，防晒口罩将脸部和脖子遮得严严实实，举着手机支架正在直播，向钢筋水泥都市里奔忙的人们，展示林场枯燥、单调却又让人向往的生活。父亲长年巡山，日晒雨淋，皮肤粗糙黝黑，伸出手来虎口都皲裂着。夏绾绾伸手握住他粗粝的手掌，问他，“老林，你在林场呆了多少年了？”
老林搓了搓自己耳朵，“我在林场长大的，我父亲那辈就是守林人了。只是那时候，这片林场还没用来发展经济。”
夏绾绾点点头，“四五十年了，不容易。这片林场你都摸熟了吧？”
老林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色，“这个林班，有些什么树，长了多少年了，长得好不好，”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全在我这里装着呢。”
夏绾绾了解，不再多问。
程处默问老林，“老林，17 号林班都有些什么树种？”
老林望了望面前的一大片林子，“用作木材的主要就是这片松树林了，别看它幼树时候长得慢，一到了成年啊，那可是蹭蹭蹭的飞涨，这片林子现在 20 来米高了，砍倒是也能砍，不着急的话，还能留着，长个五六十米没问题。”
老林指了指远方，“这片松树林背后，还有阴香木，再走远点，还有水杉、池杉和落羽杉三种杉木，都是拿来栽在路两旁，绿化用的……”
老林如数家珍，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熟练的将这个林班的树种和情况都介绍了个遍。
程处默找了块大石头，将大大的林相图展开铺在上面，她一边听老林介绍一边和胡家磊、刘国松一起确认林相图上具体位置。小林关了直播，收了手机，也凑过来看。
林相图上的林种和实地方位一一对上，程处默很快敲定了转山的路线，他们得先大致逛逛这片林子，从外围将林种、生长周期、生长情况初核一下，同时顺道了解林地的地质条件，以便出勘察和试采方案。
她抬头看了看天，时间有些晚了，她征求夏绾绾意见，“边总，我们得从外围先转转这个林班。”
“现在这时节，不到七点钟就没有天光了，现在不能进山了。”老林和这片林子打了一辈子交道，将大山和林子的脾性摸得透透的。
“明天早上出发吧。”夏绾绾说道。
程处默点点头，她将林相图卷好拿在手中，仰头张望天空，太阳刚刚落山，若隐若现的橙光，勾勒出油画般的天际线，将天空分成橙色、黛青色的两半。
天地辽阔而又寂静，辽阔到让人忘却山外的一切事物和杂念，又寂静到让人忘记经年岁月，不知今朝几何。
程处默觉得内心好久没有这么宁静过，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乐辰。
小林在程处默旁边，又开了直播，高举手机，语调兴奋，“林场今天来了新客人，是做资产评估的，要对咱们林场进行评估。”
“你愿意跟直播间的朋友问问好吗？”小林问她。
程处默对着镜头打了声招呼，她问小林，“可以带着我参观下吗？”
“没问题。”小林跟直播间的观众再见，关了直播，在前面带路。
胡家磊正打开装设备的行李箱，和刘国松一起摆弄设备，他抬头，“你去转转吧，我们就不去了。”
程处默招呼夏绾绾，“边总，要一起去看看吗？”
夏绾绾看了看天色，问过老林太阳还有多久落尽，得到老林答复，没剩多少时间，夏绾绾想了想，答，“好。”
程处默询问夏绾绾更多是出于礼貌，她没想到他会来。
参观护林站这种事，对他应该是毫无吸引力。
夏绾绾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她是基德的员工，让她单独跟陌生人在快要天黑的护林站瞎逛，他不放心。他得确保每位员工都安全无虞。
他不动声色和她并排走着，问她，“风光不错？”
程处默点头，“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两人跟着小林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踩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回荡在寂静无声的空气里。
小林在前面带路，指着两排木屋，“你们晚上就住这里吧，一共有五间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对了，你们带了专业帐篷没？”
“带了。”夏绾绾看了看远处天空，“待会儿太阳落尽了，山里就该起风了。”
“是的，”小林指了指久无人住的木屋，叹了口气，“房子久了没人住，四处漏风。必须得睡专业帐篷，不然吹上一夜，明早怕是起不来。”
程处默不知道夏绾绾的经验是从林场评估经验里得来的，还是从野外徒步得来的，但对于他的安排妥帖，她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
小林却是有些好奇，他问夏绾绾，“边总，你很了解野外生活啊，你常露营吗？”
夏绾绾笑了笑，“我们是做这一行的。”他难得轻松，“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小林笑了起来，程处默也忍不住微笑。
“你放心，那都是保护动物，在咱林场，你想遇也遇不到。”小林说着，在一个不到腰部的小木头箱子前站住，有意考考他俩，“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哪里难得到做过好几单林场评估的程处默，但她还是配合小林，问他，“是水龙头？”
小林似乎有点沮丧，嘟哝了一句，“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弯腰打开木箱子的门，里面果然是接着橡胶管的水龙头，“大风时候，要没这个箱子挡着风，水桶一放这儿，就能被刮跑了。”
程处默神色淡淡的，“现在这月份，山里风大吗？”
“说不定，得看大山发不发脾气。”
小林拧了下水龙头，“咦”了一声，“停水了？”
他又拧了两下，水龙头发出嘶嘶的声响，仍是没有一滴水。
“没事儿，车上有矿泉水，烧一点热水，凑合洗洗就行，也还有喝的。”山里停水是常事，程处默做林场评估，就没有遇到过不停水的，她并不在意。
小林似乎对程处默的不娇气很满意，他欢快的说，“明天应该会来水的。还好你们不是冬天来，冬天每晚六点就停水了，因为山里气温低，夜里水管容易被冻住。”
小林关上木头箱子，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护林站不大，很快就参观完，太阳一落，天刷的一下黑透，没有一点光亮。
整个护林站就只有厨房兼做餐厅的那间屋子里透出一丝光来，四处暗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小林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程处默和夏绾绾跟在后面。
黑暗中，夏绾绾问程处默，“如果你不做主评人，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第65章 暗潮涌动
程处默在黑暗中沉默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边总，你不是也质疑过，我为什么对金万的专用设备评估那么执拗吗？”
程处默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动，“当初江黔区那单评估，我那时候年轻，入行没多久，觉得自己不过是坚持原则，一点也没做错。我觉得错的是常刚，他明明不懂资产评估这个领域，却又怎么都不肯接受评估结果。”
大山世隔绝，似乎与山外的世界有无形的界隔，无边黑暗更是给了人剖析内心的勇气，程处默安静的吐露心声，声音被雾气染得湿润，“后来我每一次接到破产清算的单子，我就会想，这些设备是不是应该得到最公正的评估？既不让买家吃亏，也不让卖家吃亏。我当初如果能这样想，再做多一点，有人肯接手那套设备，评估值肯定会提高好几成。”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的常刚也没错。”她双眸泛起林间的雾气，“所以，边总，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主评人，那一单没办法重来，但是这一单我还可以全力做好。”
小林见两人谈事情，走开了去在一旁等着，只把手电筒照了过来，灯光射在两人脚下。
黑暗中，夏绾绾看不见程处默神情，但是他知道，她此刻一定不轻松。
“你也没有错。你做到了你当时能做的一切。我们都是普通人，不应该对自己太苛责。”夏绾绾声音淡淡的，甚至带着一贯的冷意，敲在程处默心上，却让她长久压抑的苦闷有了一丝裂隙，那些沉重的负担从裂隙悄悄往外游走。
夏绾绾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度，“这一单做完之后，希望你能解开心结。”
程处默愣怔了一下，她觉得眼眶跟着山里泛起的雾气，有些湿润。
“走吧。”夏绾绾看着手电筒照亮的地面，程处默正站在那团小小的光晕中，他看着程处默走了，跟着往回走去。
小林依旧在前面絮叨着带路，三人回了那间亮着灯的木屋，推门进去，李兵和张俊也刚到，打包的晚餐装在保温袋里，仍热乎着。
程处默过去帮忙，饭菜摆上桌，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完，又一起动手收拾了。
吃完饭，回去那两排木屋搭晚上睡觉的帐篷。
张俊和李兵一个屋，此时，李兵在厨房和老林聊天， 张俊看着脚下一堆瘫软的布和穿插其中的几节金属小棍，左瞧瞧右瞧瞧，无从下手。
夏绾绾住他隔壁，路过时见他站着发愣，夏绾绾走了进去，理了两下，拎着顶子一提，自动帐篷刷拉一下就立在地上。
夏绾绾固定好四个角，交代，“一定得睡睡袋。”
张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谢。
各项事情忙完，夏绾绾召集开了个短会。
木屋里仅剩的空间用来搭了帐篷，凳子被搬去空房间堆着，四个人就都站着，夏绾绾将话说得简短。
“临时调整，这次评估由胡家磊担任主评，苏经理有时间的话，会作为团队成员参与。”夏绾绾转向胡家磊，神色凌厉，“明天由你带队进行勘察和试采，有没有问题？”
虽然夏绾绾找了程处默时间紧的理由，但胡家磊直觉背后原因不是这么简单，他看向程处默，她微笑着，信任又鼓励的看向他。
接收到程处默的信号，胡家磊回答夏绾绾，“边总，我没问题。”
刘国松眉眼耸动，无声的干笑了下。
奔波了一天，众人各自回房准备休息。
基德有好几件事情等着夏绾绾，袁林已经发过几次邮件请示办理意见，夏绾绾一一回复处理完，终于松弛下来。他长年健身，早养成运动的习惯，此刻不动上一动，觉得身体好像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夏绾绾打开房门，试了试外面的风量，换上了运动装和跑鞋，带上手电筒去跑步。
地上满是落叶，星空犹如黑丝绒，山里的夜晚是真的宁静，各种虫鸣伴着山风轻呼。
他跑了半个小时，又慢走了一圈冷身，整个人都爽利了。他走回自己房间，准备拿换洗衣服去公共卫生间冲个凉水澡，那儿还有一桶水。
还没走到，就见一个人影等在那里。
他上前去，刘国松小声叫他，“边总，跑步去了？”
夏绾绾知道这不是偶遇，他问，“有事？”
刘国松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小声说道，“边总，这次林场评估，胡家磊做主评人的话，我觉得对基德来说有些冒险。毕竟，他来基德时间不长，能力到底怎么样，还需要时间观察。”
夏绾绾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刘国松见夏绾绾没有否认他的意思，试探着说出自己真正意图，“边总，我是基德老员工了，也是重资产评估部第一名员工，”他停了一下，看着夏绾绾，“边总对我工作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按照夏绾绾的性格，若是对员工工作能力不满意，他一早就会采取措施，转岗、培训或辞退。
他回答，“没有。”
刘国松知晓夏绾绾个性，知道他不喜欢磨唧，他见夏绾绾如此回答，索性直接问道，“边总，这次可以让我做主评人吗？”
夏绾绾双手插兜站在房间门口，“理由？”
刘国松没想到夏绾绾竟然只是这样简短回答，他有些失望，但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能轻易放弃，他想到常刚在会上对程处默提及普查法时候的质问，觉得自己也有几分胜算。
他琢磨着回答夏绾绾，“边总，政府为了招商引资才对这片林场进行评估，从常局长的角度来说，能够招到商引到资才是重点。所以，我觉得这片林场，树木种类啊，生长周期啊之类的，其实不需要精确化。我们只需要粗略评估，最好是低评，林业公司看到价格优势，才愿意来投资做生意。这样基德节省人力，常局长也满意。”
夏绾绾看着他，语调有些冷淡，打断了他，“你是重资产评估部资格最老的员工。”
“嗯，是的，边总。”
山里夜风吹拂过夏绾绾身体，刚才因为跑步升起来的温度已经冷了下来，他声音也有些冷，“如果是你挑起重资产评估部的大梁，你会怎么做？”
刘国松愣了愣，他的确渴望部门经理的职务很久了，但他一直将自己晋升失败归咎于老板看不到他的能力或者是运气不好。
“边总，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自己。”刘国松说。
“比如这次？”夏绾绾问他。
“嗯。”
面对老员工，夏绾绾极有耐心，将话说得透彻，“你会琢磨怎么用最小的投入去完成每个案子，也会琢磨委托方的喜好，投其所好。但是这一单，林场资源很特殊，树木颗数和生长周期直接影响评估结果，招到商引到资只是个开始，招商局不是只做这一锤子买卖。”
刘国松有些明白过来，他想为自己辩解，但夏绾绾继续说，“再一个，林场有多少还没被发现的珍稀和保护植物，借着普查也能搞清楚，这是对招商局和林业局负责，也是对江黔区政府树立起基德做事的标准。”
“基德在江黔区，不止做这一单。”夏绾绾说完推开房门，回了房间。
刘国松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呆，他回味着夏绾绾的每一句话。
隔壁房间传来鼾声，刘国松看了眼，转身快步回房。
房间内， 张俊被同屋的李兵打鼾吵得睡不着，钻出帐篷来趴在窗户上和女朋友聊微信，却没想无意中听到了夏绾绾和刘国松两人的对话。这木头屋子，实在是不隔音。
他趴在窗户后，握着手机，陷入沉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处默就起床清点好设备，打包进山携带的行李，等着大家起来。
小林吃过早餐出来，见着程处默守着一堆装了设备的行李，正在看 17 号林班的林相图，问她，“小苏姐，今天是要去哪块地采样？”
“不确定，得边走边看。”程处默指着林相图上，她刚圈出来的一块色彩斑斓的地，招呼小林过来看，“17 号林班是不是这一块地树种最齐？”
小林凑过去看了看，脑子里过了过林场情况，回答她，“差不多。”
他咋舌，“这里离护林站远着呢，得有七八公里远，”他上下打量了下程处默，挠挠头，“你该不会是想去这儿？你走得过去？”
程处默笑笑，收了林相图，也不怪小林说话直接，“走不走得过去，待会儿走走不就知道了。”
小林有些疑惑，又问，“你们做资产评估，不是抽样吗？抽样随便找哪块儿地还不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但小林也就是这么一问，程处默要认真解释起来，话就长了。她见众人出了吃饭的木屋，她背上背包准备出发，回答小林，“这活儿要这么轻松，边总昨天能说，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小林琢磨了一下，咧嘴一笑，回头冲正在锁门的老林喊，“爸，快点，走了。”
第66章 入林
和老林确认过进山路线，一行人不到七点出发了。
地势有些陡峭。老林在前面带路，李兵和小林垫后，他们三个对大山都很有经验。
张俊见众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唯独自己空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他走快几步，气喘吁吁的追上程处默，“苏经理，我看大家都背了不少东西，我，”他把气喘匀了些，“我也可以背点儿。”
程处默杵着登山杖停了下来，她站在坡上，看了看前面的树林，“小张，你没有野外勘察的经验，你看着我们都是走的同一段路，但是你的体力消耗会更大，如果你还负重的话，我怕你吃不消。”
张俊觉得一群人中他最年轻，体力哪里会跟不上，他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开口想要辩解，站在一旁的夏绾绾伸手拿过他的登山杖，看了下，手指一拨收短一节，又递给他，“下山的时候再放长，这样省力点。”
张俊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试着爬坡几步，是要省力一点。
程处默仰头望了望这片森林，“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差不多两公里，到达采样区之前，我们可能还要走五公里，也可能那里并不适合，再走上十公里也说不定。”
“十公里？”那来回就是二十公里了，出发前， 张俊忙着拍林场初升的太阳发给女朋友看，没注意他们的谈话，他显然没料到要走这么远，他冲口而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夏绾绾一双大双腿微微撑开，他个子高，但在这样陡峭的地势上，底盘却牢固得很。他眼疾手快，一把拉回就要跌倒的 张俊，又将他稳稳扶住。
张俊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划了道弧线，借着夏绾绾的力道终于保持住平衡。
他有些讪讪的，不再坚持。
太阳升得高了，阳光从树冠的间隙中射下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柱，灰尘和蚊虫飞舞在其间。
林子里没有路，地势又复杂，全仗着老林熟悉，一行人排成纵队，跟在老林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老林绕了点路，避开有陡坡和悬崖的地方，这样就算是有人打滑摔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行人歇了两次，总算是到了出发前程处默圈定的那块地，这一路走过来，的确也没见着更好的样地。
找了个稍开阔地带，胡家磊眺望四周树木，这片样地情况显然比他们刚才穿过的树林要复杂，不仅能隐隐望见好几种树种交杂，从树冠和高度上看，生长周期各不同，并且能明显感觉到这里树木茂密得多，长得遮天蔽日。
野外勘察，最怕的就是钻这样不见天日的林子，看不到日头，没有指向，容易走偏迷失方向不说，林子里潮湿不堪，打滑难走，而且还有各种能要人命的毒虫横生。
但这里的采集数据比较多样复杂，智能采集难度也更大。更能测试比较出不同系统的精度，只要不进去林子里，就还是很安全的。
胡家磊说，“就是这里了。”
程处默点点头，她想选的样地也是这里。三人放下身上的背包取出设备。
胡家磊站在她旁边，和刘国松一起调试设备，“我们选择的这一片地树种比较集中，从林相图测算的话，300 米乘以 500 米这个面积，基本可以完全覆盖所有树种。”
为了便于统计林业资源数据和经营管理，通常将林场划分成面积大致相等的林班。17 号林班有 600 亩，这样大的区域，试采没必要做全面积勘察。
程处默算了算，跟胡家磊说，“你说的这个面积有 225 亩，设计 5 条航线来进行采样吧，这样可以确保没有疏漏。”
胡家磊同意，他提出，“三套设备轮流测，我来操控无人机，刘国松来接收数据，回去之后再处理数据。”
一旁，夏绾绾站在山棱上，注视着这片树林。树冠连接成密不透风的一片，挤挤挨挨。
他折返回来，走向李兵。
“李总，17 号林班是哪一年做的全面勘察？”
李兵抬头，认真回想了一阵，“全面勘察是五年前做的了，这几年都是每年进行一次小范围抽样调查。”
“这片林场，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承包，没有规模化经营。因为都是些常见木材，很少发生盗采事故，也没发生过山火，林木自然损耗量也不大。所以上面的人，每隔五年来做一次全面勘察。”李兵解释，他怕夏绾绾误会林场工作做得不扎实。
“这片林地之前没想要统一承包出去，所以统计的数据东一块西一块，也不是很准确。”
听李兵说完，夏绾绾站在阳光下，蹙眉思忖了片刻，他环视四周，“如果不是常局长重视，这片林地大概没人在意。”
程处默听出了当下的问题，问李兵，“那其实我们手里的数据根本没什么用，对吧？”
李兵说，“也说不上没用，那要看你用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很艺术。
程处默心里明白，这数据就是基本上没什么用了。
小林在一旁插话，“我感觉那数据没什么鸟用。”
他没看见老林瞪他，自顾自往下说，“前几天我飞了无人机到这块，想拍秋天的森林给我粉丝看，我发的短视频下，有粉丝评论说，咱们这里有软枣猕猴桃树。但是我回去翻林班资料，里面根本没有啊。”
老林咳了一声，直拿眼瞪小林。
小林说到自己的发现，正是兴头上，不理老林，他掏出手机来，翻自己账号发的视频，暂停住画面，递给夏绾绾，“边总，你看，这树上结的果，一串串的，红红的，果皮光滑得很，我当时看视频还以为是枣子。听粉丝说这是猕猴桃，我还专门爬山来这里找了，找着了两颗树，我把树上果子全摘了。”
他有些兴奋，“我一尝，还真是猕猴桃！”
“我当时吃不完，还给做成了果干，今天回去护林站，我拿给你们尝尝。”说到这里，小林猛地反应过来不妥，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嘴快，心有余悸的偷偷瞥李兵，嘴里连忙找补，“这个树不是国家保护植物，果子可以摘。”
程处默百度了下软枣猕猴桃树，凑过去看夏绾绾手上的图片，和自己手机上的对比，她笑了，“还真是软枣猕猴桃。这种树单颗活不成，得两颗两颗的一起长。”
“噢，怪不得。”小林说完就不再吭声，退到一边去，也不敢再看脸都黑透了的老林。
“看来我们得做人工调查了，用人工调查的数据和试采数据去做比对。”程处默将背包甩在大石块上，把 17 号林班的林相图和地形图放了上去，招呼李兵和老林帮忙确认图上具体位置。
她在图上圈出一片样地来，征询胡家磊意见，“要做人工调查的话，我们只能选小样地了。你看这片，正好几种树种混杂，适合采样测试。”
“这片有多大？”胡家磊问她。
程处默用直尺量了下纸上的距离，根据图示比例推算，“进深 50 米，宽度 80 米。”
胡家磊看着程处默圈出来的那一小块，思索了下，“好。”
程处默在图上圈出的采样区里画了个三角形，“这片面积是 6 亩，用三角形航线这样飞一圈，就能采集回所有数据了。”
但即使将样地面积从刚才的 225 亩骤减至 6 亩，进林做人工调查也是个绝对的苦差事。这一片样地地形复杂，树木茂密，里面各种蚊虫，勘测环境很不好。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关键问题变成了：谁进林去？
李兵是个明白人，脑子转得极快，当即上前跟夏绾绾建议，“边总，要不，你们选个其他地方吧。”
他还有些想挽回刚才的局面，摆脱自己可能被扣上的“工作不踏实”的帽子，他边回想边说，“以前也有资产评估的来过，他们选的是 10 号林班，那里地势比较平，树木也没这么茂密，环境舒服得多，也不用走这么远的路，用不了一会儿，就能采样完。”
小林知道自己方才闯了祸，不敢随便说话。
老林黑着脸，将头别过去一边。
张俊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整个场面忽然安静起来。
半晌后，夏绾绾面向那片样地，“李总，我们做不到敷衍。”
一直没说话的老林看了看夏绾绾身边的几个人，帮腔李兵，“小伙子，你带的这几个人细皮嫩肉，谁去勘测？”
众人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神情有些严肃。林相图颜色越多越斑杂，意味着林场林种越多，也越交叉。与之对应，野外勘察工作量也就越大越复杂。
接下来是林场总平图。图上显示，林场被等面积划分成了 30 个林班，每个林班之间都有明显的界线分隔。
程处默说道，“我们每人负责 5 个林班，也就是 3000 亩林地进行作业调查。面积大，树种多，条件复杂，所以，调查方案很重要。”
胡家磊接过话来，“是的，纯粹依靠人力进行野外勘察不现实，关键是得出的数据也非常不准确。”
他将投影翻页，“所以，在调查方案的设计上，首先是借助智能设备和采集系统，综合 GPS、遥感技术来做信息采集和实时传输，这样，我们就可以对林场进行普遍调查。”
“普遍调查？”刘国松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小声质疑了一句。
程处默听到了，她看了他一眼，示意胡家磊先往下说。
“我谈了三家智能采集公司，将他们的系统、设备和报价进行了对比。”
这三家公司系统设计各有差异，报价也有差别。
程处默想了想，“你跟这三家都谈一谈试用，对接的时候，我们去一趟林场，实地使用、比较三套系统。”
“好。”胡家磊说道，“我们要向委托方提出，每个林班要派出两位护林人和我们一道进行野外勘察，最好是护林经验五年以上的人员。”
程处默点点头，“作为对接事项之一。”
她转回调查方案上，“要采集的经济指标有哪些？”
胡家磊说，“按照用材林、经济林、薪碳林区分，三者指标各有差异。”
PPT 上密密写满树种、立地条件、蓄积量、平均胸径、生长林、成熟林、过熟林等一类指标，其下又有不少二类指标。
这是作业调查时，他们每个人对各自负责的 3000 亩林场需要采集的数据总表。
刘国松看着这一堆经济指标，想到胡家磊刚才的主张，他皱了皱眉，“要对这么广阔的林场做普遍调查，对于我们的人力投入来说，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胡家磊看向他，“不可能实现？你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实现不了。”刘国松工号排在前十，绝对是基德老员工，他一直认为，凭借自己的资历，重资产评估部的经理职位迟早都是他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程处默竟然会空降。
他本就不怎么服气，此时更是有自己的想法，“1.8 万亩森林，就算是有智能采集系统，也需要我们到达林地现场进行操作，这个项目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项目的产出又是多少？和采用普遍调查的投入相比，划算吗？”
他看向张强，又扫了程处默几人一眼，说出自己定论，“在每个林班采用抽样调查，对局部地区优势树种采用普遍调查，这样才现实。”
程处默不是没考虑过这些方面，她想也没想，斩钉截铁拒绝，“不行。抽样调查对于评估结果来说，偏差太大，就算是局部点位进行普遍调查也无济于事。”
她说出自己做事原则，“我们既然做了，就要做到精准，让评估价格成为交易价格的标尺。”
刘国松坚持自己看法，“评估价格本来就只是一个参考，普遍调查也做不到百分百精确。再说，就算是百分百，交易双方的价格也不一定就按照评估价来。苏经理，说个不恰当比喻，你这就是劳民伤财的做法！”
他说的是这行的实情，也是评估人深受挫败的地方。但他不知道，程处默从踏入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追求的就是“精确”二字，贯穿每个案子始终。
见程处默不为所动，刘国松语气真挚，“苏经理，能坚持做重资产评估的，就没有怕苦怕累的。我提议抽样调查，是从部门绩效考虑，我们部门骨干几乎都被调去这个项目，这一干就是半个月，这个月做的其他项目肯定要大大减少。影响个人绩效事小，影响部门绩效事大。”
这话听起来的确是为程处默考虑，毕竟部门绩效是她的脸面，也和她收入挂钩。
但程处默明白，刘国松真实意思是嫌弃这案子活多钱少费时间。
那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刘国松挂着号码前十的工牌，却始终未能成为重资产评估部经理。
确实，评估师收入靠项目提成，做的项目越多，标的额越高，提成越多。如果评估师半个月都耗在同一个项目上，势必影响收入。换句话说，评估师接项目也喜欢挑肥拣瘦，谁会不喜欢短平快的项目呢？！
只不过是，刘国松讲了出来，保不齐其他人暗地里也这样想。
程处默环视众人，带着微笑，“我们做每一单，都有做到最好的理由，要么是想树立自己的口碑；要么是成为价值标尺，满足自我成就感；要么是借由完美的一单，开拓更多的业务；或者是现实一点，顺利拿到尾款和更多的提成。”
“但是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是做好了一单又一单，我们才能够在这个行业走到现在。而即便是走到了现在，一单不慎，就有可能将辛苦积攒的口碑全部毁掉。”程处默看着刘国松，颇有气势，语气严苛，“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要的不劳民也不伤财就是这样的吗？”
程处默说得没错，职业生涯还很长，只看眼前利益不可取。建立口碑不容易，毁掉它却只需要一单不慎。
刘国松没再吭声，他目光中有着藏不住的不屑，他似乎想不通夏绾绾为什么会看中这个空降兵，而放着他这个一个月可以做十单业务的老员工不用，甚至这一次，他连副主评都不是。
他偏头看向投影屏幕，将自己意见暂时压了回去。他有些桀骜的坐姿，仿佛在无声抗诉。他明明没有再说一个字，全身上下的毛孔却都在拼命般发出呐喊——我不服！
只一会儿，他就想通了。
“她要这么干，就让她干去吧。反正这个月部门绩效差，出丑的是她，受损的也是她。”刘国松这样想，抱着等着看好戏的心态，放松了笔挺又僵硬的脊背，下巴也放低不少，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显得颇为轻松。
程处默没再在会上争执，她知道，很多时候，语言是苍白的，行动才是有力量的。这也是她将刘国松纳入林场评估团队的原因之一，彻底收服刘国松，她才算是彻底收服基德重资产评估部！
一项项讨论完，程处默转向何恒轩，“物资准备得怎么样？”
何恒轩将物资清单投影出来，“行政部采购了登山杖、GPS、对讲机、野外手电筒、压缩饼干、自热饭、饮用水、防风毯......”
程处默仔细检查，以免疏漏，她神情严肃，“野外勘察需要体力，大家评估自己身体状况，不能勉强。”
她交代何恒轩，“把所有物资按份打包，按人头分配。”
“好。我整理了需要大家自己准备的物品清单，比如冲锋衣，备注了适合的厚度和面料，防水鞋以及推荐的专业品牌等等，我在会后发给大家。”
程处默赞许。何恒轩做起事来，绝对的细心靠得住。
她说，“合理费用，我会向公司申请报销。”
讨论到最后，张强发言，他整理了需要委托方提供的资料清单。
程处默和委托方打过太多次交道，深刻领悟“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她特意嘱咐，“你一定要和资料对接人当面一起过一遍清单，确认他对每项内容都理解到位，按照我们的要求尽快提供。”
会议结束，程处默整理好汇报内容，和胡家磊再次讨论后，跟袁林确认了两人向夏绾绾汇报的时间。
汇报会议上，程处默呈现的前期准备方案近乎完美，她有意在调查方法上留了口，准备了两种预案，一种是普遍调查，一种是抽样调查。胡家磊补充介绍了两种方法的优劣。
程处默看向夏绾绾，她想要知道，夏绾绾会选择哪一种调查方法。
胡家磊同样看着沉默不语的夏绾绾，他有些紧张，在亲身经历了信通的崛起和迅速崩塌之后，他内心更渴望踏实的感觉。
他希望夏绾绾作为公司老板能拍板详尽调查法，虽然那可能会影响到他这个月的收入。但是唯有夏绾绾这样做，胡家磊才敢相信基德是他可以安心发展的平台，毕竟他已经快逼近职场 35 岁定律的年龄极限，没有试错空间了。
“做普遍调查的话，采集和整理数据，分别需要几天？”夏绾绾向程处默发问。
第62章 一道缝隙的光芒
程处默回答夏绾绾，“普遍调查的很多数据可以用智能设备采集，比如蓄积量、平均胸径等等。但是，要保证结论精确的话，采集数据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夏绾绾看着屏幕上各种繁琐的指标陷入沉思，好一会儿，他开口指示，“下一项。”
夏绾绾并没有就采用何种调查法表态，胡家磊也只得按下心中所思。
汇报结束，几人整理东西。袁林关了投影，和胡家磊边聊边走了出去。
离开会议室前，胡家磊看了程处默一眼，似乎有想法要与她交流。
程处默却叫住正欲离开的夏绾绾，“边总！”
夏绾绾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光线暗淡。
下一个事项就是对接了，夏绾绾却还没有给她回复。
程处默走上前去，她抬头问他，“边总，常局长那边，会有什么意见之类的吗？”
夏绾绾看着她，“你正常推进工作就好。”
程处默顿了顿，还是又说道，“边总，我如果出现在对接会议上，会不会影响项目？”
过去几年中，程处默曾经寻找过不少契机，想要修复她和常刚的关系。但是常刚这人极其认真又极认死理，程处默想尽办法，也没能和常刚取得任何联系，更别说得到他的理解。
所以，程处默难免想要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她这个当事人未露面的情况下，夏绾绾究竟怎么将这事挽圆了。
她正要开口，夏绾绾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手机一眼。
程处默笑了笑，退出会议室，带上了门。
夏绾绾走到窗边，接了起来，“常局长。”
他按了下按钮，窗帘缓缓拉开，明亮的光线照进会议室来。
常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颇为冷淡，“边总，程处默可以参加对接会，但是她是否适合参与项目，我们需要再讨论！”
夏绾绾冷静回答，“好。”
争取到这一步，对于夏绾绾来说，就有了七八成的胜算。毕竟，过去每一次机会，他都牢牢的把握住了。他相信，只要常刚肯给个机会，他就能带着程处默逆风翻盘。
在这之前，夏绾绾特意请了林永生作说客，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和林永生专程去了趟江黔区。
金万早前在江黔区落户了大型制造工厂，林永生和常局长相当熟识。
两人在局长办公室见到常刚时，他刚参加完一家企业的开工仪式回来。
他迈进办公室，脸上带着丝尚未褪去的喜气。
江黔区这几年招商成绩不错，有好几家规模企业落户。这里远离主城，因为地理区位的原因，能取得今日成绩，常刚太清楚这里面经历了多少难以言说的艰辛。
因此，常刚对每一家企业都格外珍视。
“两位老总久等了。”他一进办公室就客气的招呼，又对跟着进来的秘书张俊说，“换壶热水来。”
他给林永生和夏绾绾添了滚烫的茶水，这才坐了下来。
常刚做事雷厉风行，走路也总是快得像在争分夺秒。他刚刚从园区回来，上楼走得太快，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西装外套下，微微汗湿的衬衣贴着他的后背。
他没去管，坐下时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关心道，“林总，金万这一遭之后，后面的路都顺了吧？”
林永生笑了下，感叹，“常局，以后的路还要以后走了才知道。”
“金万在江黔的厂子，运行得还不错吧？”常局爽朗的说道，他不确定林永生和夏绾绾来访意图，拿话试探。
“金万慢慢回归正轨，江黔区的工厂，明年产能还会再上个台阶。”
林永生说完，常刚就明白眼跟前的人不是来找他要政策或是解决难题的。
他放松了些，这才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林永生转向夏绾绾，“金万这次能闯过鬼门关，说起来要多谢边总慧眼识英雄！”
“噢？”常刚放下茶杯，隐隐意识到这才是林永生此次来访的正题。
林永生继续说，“金万这次起死回生，靠的是边总手下干将程处默。这女孩倔，没有她这股子豁出命去的倔劲，金万这次过不了这一关！”
林永生将程处默在金万评估中做的桩桩件件事情，挑重点简要讲了，不夸赞，也不评判。让常刚可以冷静的去想，程处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万这次的债务危机，在重庆商界搅动起风云巨变，常刚早有耳闻，也听说其中有个关键人物搅黄了资本大佬的如意算盘，才使得金万逃脱升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人物竟然是程处默。
这个名字他熟得很，他比他们都更早见识过这个人的倔强和坚持。
常刚脸上仍是带着随和笑意，却不再说话，只低了头喝茶。
俗话说，心结易结难解。当初，夏绾绾拜托林永生来做说客，他将事情前后大概一讲，林永生就知任务艰巨。
“你应该也了解，常局长这人不喜欢搞虚的，是个务实的人。”林永生当时就拍了拍夏绾绾肩膀，“越务实的人就越较真。”
他琢磨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老弟，你这事不好办。”
夏绾绾看着林永生，“林总，你肯去，这事就能有转机。”
林永生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一趟，我陪你去，帮程处默，也是还你个人情，顺便也看看我江黔区的厂子，但是结果怎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夏绾绾当时笑笑，“好。”
此时，常局长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夏绾绾眼里，他开口，声音和煦，“常局长，这次的森林资源评估案遇到的困难和风险，比起金万那单只多不少，大家都看到了，程处默在金万的案子上是如何死磕到底，在这一单上，相信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常局长放了茶杯，抬头瞥了眼夏绾绾，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重重靠回椅背上，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一久坐，汗湿的衬衣传来丝丝凉意，常刚站起身来，“抱歉，刚才走得太急出了点汗，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我还有个会，二位不介意的话，等我散会，晚上我请客一起吃个便饭？”
林、边二人当然听得懂这话的言外之意，两人客气推辞。常刚也不多挽留，走了出去。秘书张俊见状赶紧来给二人添茶实则送客。
夏绾绾拿起搁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利落的穿上，他一站起来，身高压人一头，气质也是不动声色中带着股迫人的强势，张俊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不敢随便多说什么话。
走出办公大楼，走向停车场时，林永生脚步有些迟滞，他回头看了眼灰色的大楼，不知道是感叹程处默还是感叹他自己，“想做事的人......”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夏绾绾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夏绾绾波澜不惊，“想做，怎么都会做成。”
林永生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他想到程处默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冲劲，他神情倏然轻松了许多，哈哈笑了两声，顿时明白了夏绾绾的用意。
夏绾绾请他来，不过是让他来撬开一条缝。只要给个口子，程处默就有那本事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让人不得不用她。
他想到夏绾绾利用金万资产评估的契机，让重庆整个评估圈大地震，可以说是手段了得。
“边总，我这 1%完成了。”林永生坐上车子，慢慢说道。
夏绾绾将车开出停车场，“谢了，林总。”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夏绾绾唇角挂着丝浅淡笑意，回应林永生，“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时，只能顺势而为了。”
林永生看向前方，近来与白云股份的合作，让他深刻领悟了这句话。他相信，顺势而为，他也会找到那道缝隙，那条口子，撬开之后就是一片广阔天地。
程处默带着团队忙忙碌碌，众人各司其职。三天后，他们就需要出发去江黔区，与委托方进行对接，正式开启林场森林资源资产评估。
到了约定好对接的日子，夏绾绾迟迟未在基德露面。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而从基德办公室到火车站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程处默唯恐错过城际列车发车时间，等得有些心烦。
何恒轩探头探脑看了一阵，微信夏雪，“小遇姐，身居高位的人都身娇体贵，怎么可能去林场吃苦呢，我看，边总今天多半不会来了。”
夏雪从工作邮件中抽离出来，飞快回他，“你别把咱们老板想得那么弱。那只能说明，我们也挺弱。”
何恒轩不以为然，继续打字，“我猜，小遇姐马上就会收到他电话，说他有要事要办，让小遇姐和胡哥自己去。”
夏雪懒得再回他。
程处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抓了手机去找夏绾绾，在走廊上迎面撞上袁林，他正过来找她，态度恭敬，“苏经理，边总在楼下等你们。”
程处默长出一口气，没时间去想夏绾绾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和胡家磊、刘国松拖上行李就直奔下楼。
她一出办公楼大门，就见夏绾绾身姿挺拔的站在黑色轿车旁，他外形极好，气质出众，往那一站，惹得过路人侧头打量。
胡、刘二人将行李放去后备箱。
夏绾绾手上握着一叠资料，看着程处默匆匆走近。
几人上了车，夏绾绾从副驾将那叠资料递给她，“昨晚发过来的。”
汽车急急驶往火车站，四个人刚上了火车，列车门就在身后关闭。
四人找座位坐下，夏绾绾电话不断，他几乎前半程都在列车两节车厢连接处，低声讲电话。
大片大片的田地，铁路边的小村庄，没有停靠的小小火车站，以及站台上稀稀拉拉几个人，一一向后掠过。
程处默却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她在车上将那叠资料翻来仔细看了，是各个林班树种和生长周期，以及林场勘察路线图。
城际列车风驰电掣三个小时，到达江黔区。
下车时，程处默已将林场地形和各个林班概况装在了脑海里。
胡家磊和刘国松被前面的旅客耽误了一下，落在了后面。
人流中，夏绾绾问程处默，“待会儿由你主讲，除了林业部门负责人，常局长也在。”
“怕吗？”他问她。
他声音漠然，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程处默侧头看了他一眼。
惯常冷淡的神情，好像一切事情放在他面前，都激不起他任何情绪来。
程处默随着人流一同往外走，“我怕什么？”
她说，“边总，你今天迟迟没来，我以为是你怕了。”
夏绾绾看了她一眼，“投资人昨晚才到，我早上去见了见。”
程处默知道，基德北上拓展业务，入股北京一家头部资产评估公司以借力，目前正需要资金。
她有些惊讶，他其实可以推了对接的事，派别的董事来。
“我还没遇到会让我怕的事。”程处默回过神来，笑说。
夏绾绾微垂了下眼眸，有她这句话就好。
两人走出站。
有人高举“欢迎基德”的牌子接站，夏绾绾朝接站的人走去，程处默凝视着他的背影。
胡家磊拖着行李追了上来，见夏绾绾正和接站的人接洽，他不禁低声发问，“苏经理，你觉得边总会选什么调查法？”
程处默没答话，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跟了过来的刘国松。
“走吧。”她说。
第63章 交手
夏绾绾四人出了火车站，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先去招商局，向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汇报和对接，然后再赶去林场，准备第二天试用智能采集系统。
当他们到达招商局时，常刚已经等在会议室。
夏绾绾一行人一踏入会议室，常刚起身过去迎接，“边总，亲自带队，辛苦辛苦。”
“还好。”夏绾绾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有力的握了一下，回答他。
常刚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指着旁边戴眼镜的微胖男士向他介绍，“林业局王成伟局长，我们江黔区，只要是一棵树，就都归他管。”
王成伟笑着上来和夏绾绾握手。
常刚又介绍另一名有些黝黑的中年男人，“林场负责人李兵李总，林场有多少老鼠窝，他都能给你数出来了，这次评估，他全力配合你们。”
一一介绍完毕，双方寒暄落座。
常刚体现了自己一贯务实的风格，“边总，咱们抓紧时间，开始讨论方案吧？”
夏绾绾，“常局长，苏经理在林场资产评估方面，有着丰厚的经验，就由她来主讲。”
常刚知道，夏绾绾上次请了林永生来做说客，就是要自己给程处默一个机会，他得卖这个面子，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程处默站起身来，走去会议室投影屏幕前。她刚一踏入会议室，常刚就一眼认出了她。此时，他锐利的目光从她脸上剜过，稍作停留，就转去投影上，他双唇紧抿，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程处默袭去。
程处默点头向众人示意，首先向常刚问好，常刚点了点头，“苏经理我熟悉得很，打过交道。”
程处默客气的，“常局长，还请多多指教。”
“这不敢。”常刚回应，语气平常。
程处默听出其中意味，带着丝隐隐的嘲讽。
程处默知道问题症结还没解开，她用余光扫了眼夏绾绾，他一如往常般沉稳，她方才因为那句“这不敢”而有些微忐忑的心，瞬时安定。
程处默简短介绍基德在资产评估行业的出色表现，提及此次评估的团队配置，她眼里有光，“这一次评估，基德动用了最顶尖的团队。”
会议室投影屏上出现团队成员的正装照和简介，程处默看向胡家磊，眼底带着丝骄傲，“胡家磊，资深资产评估师，服务范畴囊括资产评估全领域，深耕重资评估超过四年，不同类型经济林评估均有代表案例。”
“刘国松，重庆重资产评估领域老人，基德创始员工之一，通过林业部森林资源资产评估培训，服务过知名央企、外企。”
程处默介绍自己，“我作为主评人，在重资产评估领域，几乎做过所有类别重资评估，评估过各类型林场。近期代表案例是重庆金万集团资产评估。”
“最重要的，基德非常重视江黔区林场评估案，边总不仅亲自带队，也将作为团队成员之一，全程把控评估过程和结果。” 程处默介绍完，她按了下遥控笔，将投影内容切换到林相图，屏幕顿时一片花花绿绿，一眼看过去，像是打翻了颜料盒，各种颜色乱七八糟的搅和在一起。
林场面积辽阔，树种丰富，这是大家都熟知的事情，但看到如此斑驳繁杂的林相图，众人神情都有些微严肃。
程处默微笑，“美术老师看到这林相图，大概也会头疼，再多一个树种，他也都变不出颜色来标示了。”
众人笑了起来，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这次评估，野外勘察的难度和工作量，应该是可以载入基德史册的。”程处默说完，刚刚轻松起来的氛围，瞬间又变得有些沉，大家都明白，森林资源评估的风险和困难，是其他资产评估案无可比拟的。
程处默说，“但是我们团队，有丰富的林场资源评估经验，除了专业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过往案例中，积累了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她停了一下，语气轻松，“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众人忍不住又带了笑意。
程处默见大家都放松下来，对此次评估的难度也有了初步认知，后面的事情更好沟通，她这才切入正题，逐一汇报此次评估的初步方案设计和需要对接的事项。
讲到经济指标时，她调出一类指标页面，其中重要指标用醒目的红色标示，一目了然。
紧接着她投影出二类指标，密密麻麻一堆。王成伟身体往前靠，仔细去看。常刚也调整了下姿势，他视力不算太好，微虚着眼睛，认真一项项看。
程处默停在这里，对各类指标略做解释，她留意常刚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她才往下说道，“要得到精确的评估结果，我们需要采集到的数据尽可能的完整和准确，但是林场情况非常复杂，我们需要林业局和招商局给我们一些支持。”
她看着李兵，“我们一个林班一个林班的勘察，我们需要每个林班至少有两位经验丰富的护林人与我们一同制定野外勘察方案，和我们一道进行勘察，这主要是为了保障团队工作人员在野外的安全。”
李兵回答她，“苏经理，这个没问题，我确定好人选后给你名单和通讯录。”
“好，谢谢李总。”程处默继续说，“王局长，不知道是否可以借助一下江黔区本地林业专家的力量，我们可能在勘察时会向他们寻求一些专业帮助。”
王成伟想了想，有合适的人选，当即答应下来。
程处默将 ppt 翻页，内容是调查方案初设，她说，“我们有两种调查法备选，一种是普遍调查法，一种是抽样调查结合局部普查。”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常刚，此时目光钉在了程处默身上，“1.8 万亩森林，普遍调查法？”
他皱了下眉头，声音带着严厉，“你打算怎么做？”
会议室众人目光集中在程处默身上。
程处默看向常刚，目光无意中掠过夏绾绾，他神色如常，眼神中透着冷静与坚定，两人目光触及时，他唇角浮出带着信任感的温和笑意，转瞬即逝。
会议室很安静，常刚在等待她的回答，众人都看着她。
程处默想起几年前，初出茅庐的她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劲，面对那家被破产清算的国企，设备到底价值几何，和常刚争论了无数次。那时的他，可比现在还要严厉得多。
她也因此知道，此刻的常刚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的不过是，林场价值得到公正的评估。
她略一思索，回答，“常局长，如果采用普遍调查法，我们推演过，可以在合理时间内完成对林场各种数据的采集。”
常刚没有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置可否。
“如果采用抽样调查法，在树木种类、生长周期、蓄积量这些关键指标上，都有可能出现比较大的偏差，而且我们很难知道到底偏差了多少，林场承租方也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评估结果。当然我们也可以采用一些办法来修正偏差，比如局部普查，也能使得评估结果尽可能贴近实际价值。”程处默冷静的声音中带着专业给予她的自信，“但是，要得到最为准确的评估值，我偏向于进行普遍调查。”
常刚想起夏绾绾跟他说的，这一单比起金万的资产评估来，困难只多不少。
他将目光从神情坚定的程处默身上调转回面前摊开的一堆资料，语气平常，“你还真是不怕困难。”
程处默不知这句话是夸她还是讽刺她。她笑了下，“我想，这个会议室，在坐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怕困难的吧。”
“常局长不介意的话，我想请这次的副主评胡家磊，向大家讲解一下，如何进行普遍调查。”程处默有意将胡家磊推了出来，她预感常刚可能在让她担纲主评人上有所顾虑，她得确保即使她不是主评人，她主张的精确评估思路也能得到贯彻。
他将智能采集系统投影出来，“但是借助第三方的技术力量，结合智能采集设备和遥感技术，我们就能把超大面积的森林资源普查变成现实。”
胡家磊播放智能采集演示视频，播放完毕，他说道，“我们今天要赶去林场，就是要在明天实地试用三套智能采集系统，我们明天会将试用采回的数据，同步给林场、林业局和招商局，大家可以进行核验，最后我们将从中选择一套系统正式使用。”
胡家磊功课做得踏实，人也显得沉稳，常刚全程听完，他看了眼王成伟和李兵，没有说话。
会议高效进行，不到四点就结束了。众人离席，各自交谈。
程处默在会议室的角落和王成伟、李兵攀谈，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林场情况。
胡家磊、刘国松则在和对方的对接人交换微信，确认后续需要双方配合的事项。
常刚和夏绾绾一同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外，长长的走廊显得空旷而又安静。常刚驻足，看似闲聊，“真是没想到，重庆今年夏天，能够连续四十度高温一个来月！”
常刚指了指楼下一颗晒得枯黄的树木，“这个夏天实在太热了，林场的自然损耗也高，我跟成伟深入的了解过，今年夏天的木材价格比往年高出一大截，但是今年水果的价格却比往年低了不少，雨水少了，果子没水分也不甜啊。”
夏绾绾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他回答，“常局长，经验丰富的评估师，都会寻找发生反常情况的原因，然后剔除掉偶然因素带来的影响。”
他不动声色，字字句句却是想要保住程处默主评人的位置。
常刚却没买账，他摆摆手，“同一个坑，我不能跳两次。”他中气十足，压低了声音自嘲，“我是操心的命，事事总想力求完美。”
夏绾绾脸上挂了丝淡笑，和他并排站着，看向远处。
他想了会儿，问夏绾绾，“边总，胡家磊这人怎么样？”
从刚才程处默推胡家磊出来，夏绾绾就料到了她的用意。
“沉稳，擅于沟通，有原则，但是也会有职业规范许可内的弹性。”
常刚低头蹙眉想了好一会儿，“照理说，基德用人是基德内部的事情……”上次见面时，常刚的爽朗此刻被有些沉重的严肃代替，他缓缓说道，“但是 1.8 万亩森林资源，既是江黔区的肺叶，也是江黔区的经济动脉，我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也绝对不容许我试错。”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夏绾绾明白，常刚依旧不信任程处默。
“常局长，我明白。”夏绾绾适时的接过了话，“胡家磊完全能胜任主评人。”
但夏绾绾也有他的坚持，程处默是他亲手从信通挖走，又是他力排众议坚持晋升她为合伙人，他相信程处默，他也相信，只要给程处默机会，她定能扭转常刚对她形成的固有印象。
他要帮程处默争取到这个机会，他说，“但是也希望常局长理解，程处默在林场评估方面经验丰富，她也会作为团队成员，全程参与此次评估。”
夏绾绾声音听起来平和低沉，传递出坚定的意味来。
但常刚似乎不打算再给程处默一次机会，他双唇紧抿，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往会议室走去，“边总，从这里去林场，还要开两小时车。我已经让小张备好车，陪你们同去。”
第64章 你的意见
夏绾绾站在原地没动，“常局长。”
常刚转过身来。
夏绾绾走上前，“明天试采集，你可以看看再定。”
常刚凝视着夏绾绾双眸，他没说话，转身进了会议室。
李兵对林场很熟悉，王成伟对林场各项情况也是熟知于心，两方很快商讨确定，今天赶去现有数据最为完整的 17 号林班，明天试采后和现有数据进行比较，进而选定智能采集系统。
李兵、小张跟夏绾绾、程处默一行同去林场。常刚和王成伟将他们送上车，看着两辆越野车驶出停车场，常刚才收回自己视线，“王局，上去坐坐？我们再聊聊林场的事。”
王成伟知道招商局已经谈了好几家具备资质的林业公司，实力和规模都不错，就等着评估结果，才好商定最终承包价。
“好。”王成伟爽快的抬脚往回走。
小张和李兵先去打包晚餐，夏绾绾带着程处默、胡家磊和刘国松先去往林场。
车子开出去驶上国道没多久，胡家磊紧了紧外套，打趣道，“中年男人，体力不支，我补个觉。”
程处默笑笑，继续埋首电脑整理林场资料，把敲键盘的声音放得轻了些。
夏绾绾坐在副驾，用平板查看邮箱里挤爆了的工作邮件。
刘国松一开始时，还和程处默聊上几句，后来见她和夏绾绾都忙于工作，也就不再吭声。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下了国道，拐上崎岖的山道，两旁都是望不到头的森林。
程处默收了电脑，托腮看着窗外。
已是秋天，高大的乔木颜色变得缤纷起来，道旁森林大片大片的绿色中夹杂着深深浅浅的黄，还有红色参杂其中，落日余晖透过林子，斑斑驳驳的洒在山道上。
司机很有经验，将车子开得稳稳的，程处默落了车窗，想要呼吸一口这山里的空气。
山间微风带着凛冽而又清甜的味道，清清凉凉直达肺部，和城市中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各种工业废气的空气格外不同。程处默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她很想感叹下这风景，她回头看看，胡家磊低头睡得正沉，刘国松也昏昏欲睡。她张了张嘴，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感叹，咽了回去。
“风景很美？”坐在副驾的夏绾绾头也没回，开口问她。
“嗯。”程处默抿了抿唇，看着窗外，唇角上扬。
夏绾绾收了平板，从后视镜中看着她。
到达 17 号林班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
每个林班都设有护林站，四五排木屋子，一排三间小屋。早些年间，伐木工人居住在这里，后来机器作业，需要的工人数量锐减，再加上后来交通便利，可以返家居住，木屋就逐渐空置。
如今，17 号林班只有两个守林人常住这里。
程处默下了车，仰头看去，一颗颗松树笔直的直冲向天空，估摸着至少有 20 多米高。
松树对土壤条件要求不高，是最常见的速生林种，从高度和胸径来看，17 号林班这一大片松树林已经是成熟林，可以进行采伐了。这意味着企业一接手，立马就能产生效益。
程处默心里有底，她看了看四周，连绵森林，遮天蔽日，看不到远处的林种。
守林人听到汽车声音，赶出来迎接，老远就大嗓门的喊道，“李总说过你们今天要来，我们等了一天，总算等到了。”
老林，小林，两个守林人是父子。一行人自我介绍了下，在这天高地阔的地方，每个人心情都颇为放松。
小林戴着防风帽，防晒口罩将脸部和脖子遮得严严实实，举着手机支架正在直播，向钢筋水泥都市里奔忙的人们，展示林场枯燥、单调却又让人向往的生活。父亲长年巡山，日晒雨淋，皮肤粗糙黝黑，伸出手来虎口都皲裂着。夏绾绾伸手握住他粗粝的手掌，问他，“老林，你在林场呆了多少年了？”
老林搓了搓自己耳朵，“我在林场长大的，我父亲那辈就是守林人了。只是那时候，这片林场还没用来发展经济。”
夏绾绾点点头，“四五十年了，不容易。这片林场你都摸熟了吧？”
老林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色，“这个林班，有些什么树，长了多少年了，长得好不好，”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全在我这里装着呢。”
夏绾绾了解，不再多问。
程处默问老林，“老林，17 号林班都有些什么树种？”
老林望了望面前的一大片林子，“用作木材的主要就是这片松树林了，别看它幼树时候长得慢，一到了成年啊，那可是蹭蹭蹭的飞涨，这片林子现在 20 来米高了，砍倒是也能砍，不着急的话，还能留着，长个五六十米没问题。”
老林指了指远方，“这片松树林背后，还有阴香木，再走远点，还有水杉、池杉和落羽杉三种杉木，都是拿来栽在路两旁，绿化用的……”
老林如数家珍，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熟练的将这个林班的树种和情况都介绍了个遍。
程处默找了块大石头，将大大的林相图展开铺在上面，她一边听老林介绍一边和胡家磊、刘国松一起确认林相图上具体位置。小林关了直播，收了手机，也凑过来看。
林相图上的林种和实地方位一一对上，程处默很快敲定了转山的路线，他们得先大致逛逛这片林子，从外围将林种、生长周期、生长情况初核一下，同时顺道了解林地的地质条件，以便出勘察和试采方案。
她抬头看了看天，时间有些晚了，她征求夏绾绾意见，“边总，我们得从外围先转转这个林班。”
“现在这时节，不到七点钟就没有天光了，现在不能进山了。”老林和这片林子打了一辈子交道，将大山和林子的脾性摸得透透的。
“明天早上出发吧。”夏绾绾说道。
程处默点点头，她将林相图卷好拿在手中，仰头张望天空，太阳刚刚落山，若隐若现的橙光，勾勒出油画般的天际线，将天空分成橙色、黛青色的两半。
天地辽阔而又寂静，辽阔到让人忘却山外的一切事物和杂念，又寂静到让人忘记经年岁月，不知今朝几何。
程处默觉得内心好久没有这么宁静过，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乐辰。
小林在程处默旁边，又开了直播，高举手机，语调兴奋，“林场今天来了新客人，是做资产评估的，要对咱们林场进行评估。”
“你愿意跟直播间的朋友问问好吗？”小林问她。
程处默对着镜头打了声招呼，她问小林，“可以带着我参观下吗？”
“没问题。”小林跟直播间的观众再见，关了直播，在前面带路。
胡家磊正打开装设备的行李箱，和刘国松一起摆弄设备，他抬头，“你去转转吧，我们就不去了。”
程处默招呼夏绾绾，“边总，要一起去看看吗？”
夏绾绾看了看天色，问过老林太阳还有多久落尽，得到老林答复，没剩多少时间，夏绾绾想了想，答，“好。”
程处默询问夏绾绾更多是出于礼貌，她没想到他会来。
参观护林站这种事，对他应该是毫无吸引力。
夏绾绾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她是基德的员工，让她单独跟陌生人在快要天黑的护林站瞎逛，他不放心。他得确保每位员工都安全无虞。
他不动声色和她并排走着，问她，“风光不错？”
程处默点头，“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两人跟着小林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踩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回荡在寂静无声的空气里。
小林在前面带路，指着两排木屋，“你们晚上就住这里吧，一共有五间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对了，你们带了专业帐篷没？”
“带了。”夏绾绾看了看远处天空，“待会儿太阳落尽了，山里就该起风了。”
“是的，”小林指了指久无人住的木屋，叹了口气，“房子久了没人住，四处漏风。必须得睡专业帐篷，不然吹上一夜，明早怕是起不来。”
程处默不知道夏绾绾的经验是从林场评估经验里得来的，还是从野外徒步得来的，但对于他的安排妥帖，她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
小林却是有些好奇，他问夏绾绾，“边总，你很了解野外生活啊，你常露营吗？”
夏绾绾笑了笑，“我们是做这一行的。”他难得轻松，“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小林笑了起来，程处默也忍不住微笑。
“你放心，那都是保护动物，在咱林场，你想遇也遇不到。”小林说着，在一个不到腰部的小木头箱子前站住，有意考考他俩，“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哪里难得到做过好几单林场评估的程处默，但她还是配合小林，问他，“是水龙头？”
小林似乎有点沮丧，嘟哝了一句，“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弯腰打开木箱子的门，里面果然是接着橡胶管的水龙头，“大风时候，要没这个箱子挡着风，水桶一放这儿，就能被刮跑了。”
程处默神色淡淡的，“现在这月份，山里风大吗？”
“说不定，得看大山发不发脾气。”
小林拧了下水龙头，“咦”了一声，“停水了？”
他又拧了两下，水龙头发出嘶嘶的声响，仍是没有一滴水。
“没事儿，车上有矿泉水，烧一点热水，凑合洗洗就行，也还有喝的。”山里停水是常事，程处默做林场评估，就没有遇到过不停水的，她并不在意。
小林似乎对程处默的不娇气很满意，他欢快的说，“明天应该会来水的。还好你们不是冬天来，冬天每晚六点就停水了，因为山里气温低，夜里水管容易被冻住。”
小林关上木头箱子，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护林站不大，很快就参观完，太阳一落，天刷的一下黑透，没有一点光亮。
整个护林站就只有厨房兼做餐厅的那间屋子里透出一丝光来，四处暗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小林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程处默和夏绾绾跟在后面。
黑暗中，夏绾绾问程处默，“如果你不做主评人，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第65章 暗潮涌动
程处默在黑暗中沉默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边总，你不是也质疑过，我为什么对金万的专用设备评估那么执拗吗？”
程处默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动，“当初江黔区那单评估，我那时候年轻，入行没多久，觉得自己不过是坚持原则，一点也没做错。我觉得错的是常刚，他明明不懂资产评估这个领域，却又怎么都不肯接受评估结果。”
大山世隔绝，似乎与山外的世界有无形的界隔，无边黑暗更是给了人剖析内心的勇气，程处默安静的吐露心声，声音被雾气染得湿润，“后来我每一次接到破产清算的单子，我就会想，这些设备是不是应该得到最公正的评估？既不让买家吃亏，也不让卖家吃亏。我当初如果能这样想，再做多一点，有人肯接手那套设备，评估值肯定会提高好几成。”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的常刚也没错。”她双眸泛起林间的雾气，“所以，边总，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主评人，那一单没办法重来，但是这一单我还可以全力做好。”
小林见两人谈事情，走开了去在一旁等着，只把手电筒照了过来，灯光射在两人脚下。
黑暗中，夏绾绾看不见程处默神情，但是他知道，她此刻一定不轻松。
“你也没有错。你做到了你当时能做的一切。我们都是普通人，不应该对自己太苛责。”夏绾绾声音淡淡的，甚至带着一贯的冷意，敲在程处默心上，却让她长久压抑的苦闷有了一丝裂隙，那些沉重的负担从裂隙悄悄往外游走。
夏绾绾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度，“这一单做完之后，希望你能解开心结。”
程处默愣怔了一下，她觉得眼眶跟着山里泛起的雾气，有些湿润。
“走吧。”夏绾绾看着手电筒照亮的地面，程处默正站在那团小小的光晕中，他看着程处默走了，跟着往回走去。
小林依旧在前面絮叨着带路，三人回了那间亮着灯的木屋，推门进去，李兵和张俊也刚到，打包的晚餐装在保温袋里，仍热乎着。
程处默过去帮忙，饭菜摆上桌，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完，又一起动手收拾了。
吃完饭，回去那两排木屋搭晚上睡觉的帐篷。
张俊和李兵一个屋，此时，李兵在厨房和老林聊天， 张俊看着脚下一堆瘫软的布和穿插其中的几节金属小棍，左瞧瞧右瞧瞧，无从下手。
夏绾绾住他隔壁，路过时见他站着发愣，夏绾绾走了进去，理了两下，拎着顶子一提，自动帐篷刷拉一下就立在地上。
夏绾绾固定好四个角，交代，“一定得睡睡袋。”
张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谢。
各项事情忙完，夏绾绾召集开了个短会。
木屋里仅剩的空间用来搭了帐篷，凳子被搬去空房间堆着，四个人就都站着，夏绾绾将话说得简短。
“临时调整，这次评估由胡家磊担任主评，苏经理有时间的话，会作为团队成员参与。”夏绾绾转向胡家磊，神色凌厉，“明天由你带队进行勘察和试采，有没有问题？”
虽然夏绾绾找了程处默时间紧的理由，但胡家磊直觉背后原因不是这么简单，他看向程处默，她微笑着，信任又鼓励的看向他。
接收到程处默的信号，胡家磊回答夏绾绾，“边总，我没问题。”
刘国松眉眼耸动，无声的干笑了下。
奔波了一天，众人各自回房准备休息。
基德有好几件事情等着夏绾绾，袁林已经发过几次邮件请示办理意见，夏绾绾一一回复处理完，终于松弛下来。他长年健身，早养成运动的习惯，此刻不动上一动，觉得身体好像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夏绾绾打开房门，试了试外面的风量，换上了运动装和跑鞋，带上手电筒去跑步。
地上满是落叶，星空犹如黑丝绒，山里的夜晚是真的宁静，各种虫鸣伴着山风轻呼。
他跑了半个小时，又慢走了一圈冷身，整个人都爽利了。他走回自己房间，准备拿换洗衣服去公共卫生间冲个凉水澡，那儿还有一桶水。
还没走到，就见一个人影等在那里。
他上前去，刘国松小声叫他，“边总，跑步去了？”
夏绾绾知道这不是偶遇，他问，“有事？”
刘国松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小声说道，“边总，这次林场评估，胡家磊做主评人的话，我觉得对基德来说有些冒险。毕竟，他来基德时间不长，能力到底怎么样，还需要时间观察。”
夏绾绾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刘国松见夏绾绾没有否认他的意思，试探着说出自己真正意图，“边总，我是基德老员工了，也是重资产评估部第一名员工，”他停了一下，看着夏绾绾，“边总对我工作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按照夏绾绾的性格，若是对员工工作能力不满意，他一早就会采取措施，转岗、培训或辞退。
他回答，“没有。”
刘国松知晓夏绾绾个性，知道他不喜欢磨唧，他见夏绾绾如此回答，索性直接问道，“边总，这次可以让我做主评人吗？”
夏绾绾双手插兜站在房间门口，“理由？”
刘国松没想到夏绾绾竟然只是这样简短回答，他有些失望，但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能轻易放弃，他想到常刚在会上对程处默提及普查法时候的质问，觉得自己也有几分胜算。
他琢磨着回答夏绾绾，“边总，政府为了招商引资才对这片林场进行评估，从常局长的角度来说，能够招到商引到资才是重点。所以，我觉得这片林场，树木种类啊，生长周期啊之类的，其实不需要精确化。我们只需要粗略评估，最好是低评，林业公司看到价格优势，才愿意来投资做生意。这样基德节省人力，常局长也满意。”
夏绾绾看着他，语调有些冷淡，打断了他，“你是重资产评估部资格最老的员工。”
“嗯，是的，边总。”
山里夜风吹拂过夏绾绾身体，刚才因为跑步升起来的温度已经冷了下来，他声音也有些冷，“如果是你挑起重资产评估部的大梁，你会怎么做？”
刘国松愣了愣，他的确渴望部门经理的职务很久了，但他一直将自己晋升失败归咎于老板看不到他的能力或者是运气不好。
“边总，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自己。”刘国松说。
“比如这次？”夏绾绾问他。
“嗯。”
面对老员工，夏绾绾极有耐心，将话说得透彻，“你会琢磨怎么用最小的投入去完成每个案子，也会琢磨委托方的喜好，投其所好。但是这一单，林场资源很特殊，树木颗数和生长周期直接影响评估结果，招到商引到资只是个开始，招商局不是只做这一锤子买卖。”
刘国松有些明白过来，他想为自己辩解，但夏绾绾继续说，“再一个，林场有多少还没被发现的珍稀和保护植物，借着普查也能搞清楚，这是对招商局和林业局负责，也是对江黔区政府树立起基德做事的标准。”
“基德在江黔区，不止做这一单。”夏绾绾说完推开房门，回了房间。
刘国松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呆，他回味着夏绾绾的每一句话。
隔壁房间传来鼾声，刘国松看了眼，转身快步回房。
房间内， 张俊被同屋的李兵打鼾吵得睡不着，钻出帐篷来趴在窗户上和女朋友聊微信，却没想无意中听到了夏绾绾和刘国松两人的对话。这木头屋子，实在是不隔音。
他趴在窗户后，握着手机，陷入沉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处默就起床清点好设备，打包进山携带的行李，等着大家起来。
小林吃过早餐出来，见着程处默守着一堆装了设备的行李，正在看 17 号林班的林相图，问她，“小苏姐，今天是要去哪块地采样？”
“不确定，得边走边看。”程处默指着林相图上，她刚圈出来的一块色彩斑斓的地，招呼小林过来看，“17 号林班是不是这一块地树种最齐？”
小林凑过去看了看，脑子里过了过林场情况，回答她，“差不多。”
他咋舌，“这里离护林站远着呢，得有七八公里远，”他上下打量了下程处默，挠挠头，“你该不会是想去这儿？你走得过去？”
程处默笑笑，收了林相图，也不怪小林说话直接，“走不走得过去，待会儿走走不就知道了。”
小林有些疑惑，又问，“你们做资产评估，不是抽样吗？抽样随便找哪块儿地还不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但小林也就是这么一问，程处默要认真解释起来，话就长了。她见众人出了吃饭的木屋，她背上背包准备出发，回答小林，“这活儿要这么轻松，边总昨天能说，只要没遇到老虎、狮子就都不是事儿？”
小林琢磨了一下，咧嘴一笑，回头冲正在锁门的老林喊，“爸，快点，走了。”
第66章 入林
和老林确认过进山路线，一行人不到七点出发了。
地势有些陡峭。老林在前面带路，李兵和小林垫后，他们三个对大山都很有经验。
张俊见众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唯独自己空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他走快几步，气喘吁吁的追上程处默，“苏经理，我看大家都背了不少东西，我，”他把气喘匀了些，“我也可以背点儿。”
程处默杵着登山杖停了下来，她站在坡上，看了看前面的树林，“小张，你没有野外勘察的经验，你看着我们都是走的同一段路，但是你的体力消耗会更大，如果你还负重的话，我怕你吃不消。”
张俊觉得一群人中他最年轻，体力哪里会跟不上，他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开口想要辩解，站在一旁的夏绾绾伸手拿过他的登山杖，看了下，手指一拨收短一节，又递给他，“下山的时候再放长，这样省力点。”
张俊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试着爬坡几步，是要省力一点。
程处默仰头望了望这片森林，“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差不多两公里，到达采样区之前，我们可能还要走五公里，也可能那里并不适合，再走上十公里也说不定。”
“十公里？”那来回就是二十公里了，出发前， 张俊忙着拍林场初升的太阳发给女朋友看，没注意他们的谈话，他显然没料到要走这么远，他冲口而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夏绾绾一双大双腿微微撑开，他个子高，但在这样陡峭的地势上，底盘却牢固得很。他眼疾手快，一把拉回就要跌倒的 张俊，又将他稳稳扶住。
张俊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划了道弧线，借着夏绾绾的力道终于保持住平衡。
他有些讪讪的，不再坚持。
太阳升得高了，阳光从树冠的间隙中射下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柱，灰尘和蚊虫飞舞在其间。
林子里没有路，地势又复杂，全仗着老林熟悉，一行人排成纵队，跟在老林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老林绕了点路，避开有陡坡和悬崖的地方，这样就算是有人打滑摔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行人歇了两次，总算是到了出发前程处默圈定的那块地，这一路走过来，的确也没见着更好的样地。
找了个稍开阔地带，胡家磊眺望四周树木，这片样地情况显然比他们刚才穿过的树林要复杂，不仅能隐隐望见好几种树种交杂，从树冠和高度上看，生长周期各不同，并且能明显感觉到这里树木茂密得多，长得遮天蔽日。
野外勘察，最怕的就是钻这样不见天日的林子，看不到日头，没有指向，容易走偏迷失方向不说，林子里潮湿不堪，打滑难走，而且还有各种能要人命的毒虫横生。
但这里的采集数据比较多样复杂，智能采集难度也更大。更能测试比较出不同系统的精度，只要不进去林子里，就还是很安全的。
胡家磊说，“就是这里了。”
程处默点点头，她想选的样地也是这里。三人放下身上的背包取出设备。
胡家磊站在她旁边，和刘国松一起调试设备，“我们选择的这一片地树种比较集中，从林相图测算的话，300 米乘以 500 米这个面积，基本可以完全覆盖所有树种。”
为了便于统计林业资源数据和经营管理，通常将林场划分成面积大致相等的林班。17 号林班有 600 亩，这样大的区域，试采没必要做全面积勘察。
程处默算了算，跟胡家磊说，“你说的这个面积有 225 亩，设计 5 条航线来进行采样吧，这样可以确保没有疏漏。”
胡家磊同意，他提出，“三套设备轮流测，我来操控无人机，刘国松来接收数据，回去之后再处理数据。”
一旁，夏绾绾站在山棱上，注视着这片树林。树冠连接成密不透风的一片，挤挤挨挨。
他折返回来，走向李兵。
“李总，17 号林班是哪一年做的全面勘察？”
李兵抬头，认真回想了一阵，“全面勘察是五年前做的了，这几年都是每年进行一次小范围抽样调查。”
“这片林场，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承包，没有规模化经营。因为都是些常见木材，很少发生盗采事故，也没发生过山火，林木自然损耗量也不大。所以上面的人，每隔五年来做一次全面勘察。”李兵解释，他怕夏绾绾误会林场工作做得不扎实。
“这片林地之前没想要统一承包出去，所以统计的数据东一块西一块，也不是很准确。”
听李兵说完，夏绾绾站在阳光下，蹙眉思忖了片刻，他环视四周，“如果不是常局长重视，这片林地大概没人在意。”
程处默听出了当下的问题，问李兵，“那其实我们手里的数据根本没什么用，对吧？”
李兵说，“也说不上没用，那要看你用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很艺术。
程处默心里明白，这数据就是基本上没什么用了。
小林在一旁插话，“我感觉那数据没什么鸟用。”
他没看见老林瞪他，自顾自往下说，“前几天我飞了无人机到这块，想拍秋天的森林给我粉丝看，我发的短视频下，有粉丝评论说，咱们这里有软枣猕猴桃树。但是我回去翻林班资料，里面根本没有啊。”
老林咳了一声，直拿眼瞪小林。
小林说到自己的发现，正是兴头上，不理老林，他掏出手机来，翻自己账号发的视频，暂停住画面，递给夏绾绾，“边总，你看，这树上结的果，一串串的，红红的，果皮光滑得很，我当时看视频还以为是枣子。听粉丝说这是猕猴桃，我还专门爬山来这里找了，找着了两颗树，我把树上果子全摘了。”
他有些兴奋，“我一尝，还真是猕猴桃！”
“我当时吃不完，还给做成了果干，今天回去护林站，我拿给你们尝尝。”说到这里，小林猛地反应过来不妥，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嘴快，心有余悸的偷偷瞥李兵，嘴里连忙找补，“这个树不是国家保护植物，果子可以摘。”
程处默百度了下软枣猕猴桃树，凑过去看夏绾绾手上的图片，和自己手机上的对比，她笑了，“还真是软枣猕猴桃。这种树单颗活不成，得两颗两颗的一起长。”
“噢，怪不得。”小林说完就不再吭声，退到一边去，也不敢再看脸都黑透了的老林。
“看来我们得做人工调查了，用人工调查的数据和试采数据去做比对。”程处默将背包甩在大石块上，把 17 号林班的林相图和地形图放了上去，招呼李兵和老林帮忙确认图上具体位置。
她在图上圈出一片样地来，征询胡家磊意见，“要做人工调查的话，我们只能选小样地了。你看这片，正好几种树种混杂，适合采样测试。”
“这片有多大？”胡家磊问她。
程处默用直尺量了下纸上的距离，根据图示比例推算，“进深 50 米，宽度 80 米。”
胡家磊看着程处默圈出来的那一小块，思索了下，“好。”
程处默在图上圈出的采样区里画了个三角形，“这片面积是 6 亩，用三角形航线这样飞一圈，就能采集回所有数据了。”
但即使将样地面积从刚才的 225 亩骤减至 6 亩，进林做人工调查也是个绝对的苦差事。这一片样地地形复杂，树木茂密，里面各种蚊虫，勘测环境很不好。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关键问题变成了：谁进林去？
李兵是个明白人，脑子转得极快，当即上前跟夏绾绾建议，“边总，要不，你们选个其他地方吧。”
他还有些想挽回刚才的局面，摆脱自己可能被扣上的“工作不踏实”的帽子，他边回想边说，“以前也有资产评估的来过，他们选的是 10 号林班，那里地势比较平，树木也没这么茂密，环境舒服得多，也不用走这么远的路，用不了一会儿，就能采样完。”
小林知道自己方才闯了祸，不敢随便说话。
老林黑着脸，将头别过去一边。
张俊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整个场面忽然安静起来。
半晌后，夏绾绾面向那片样地，“李总，我们做不到敷衍。”
一直没说话的老林看了看夏绾绾身边的几个人，帮腔李兵，“小伙子，你带的这几个人细皮嫩肉，谁去勘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