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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来临。
房门被人推开。
裴席一身玄衣走进，看着周围的黑暗和沉浸在黑暗中的季沫，不耐烦。
“为何不点灯？”
季沫听见声音，转过身看着裴席，忙起身点灯。
“将军怎么来了？”
烛火点燃，裴席看着烛光中面色消瘦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方道：“明日你搬出府去。”
季沫剪着灯芯的手一顿，烛火差点便灭了。
她重新用火折子点好，而后才看向裴席，“为何？将军不是曾言我永远不必离开将军府吗？再说……”
‘我怀孕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裴席冷淡打断了她的话：“将军府要迎女主人，你住在这不合适。”
季沫只觉喉咙一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带自己回将军府的是他，如今要自己离开的也是他。
是不是随着时间消逝，所有人都会忘了曾经许诺？
季沫低下头，不想裴席看到自己酸楚的神色。
“那我该去哪儿？”
她卑微的样子仿佛一根刺扎进裴席的心里，让他莫名不舒服。
“明日会有人带你出府。”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
下人便催促着季沫出府。
小桃哭着送她：“夫人，你可告知将军你怀了孕？”
季沫不忍她担心，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将军特意给我找了一处清幽之地，养胎。”
小桃却不相信，想再问问季沫，可身旁小厮却将主仆两人直接拉开了。
季沫前脚从偏门走出，下一步，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上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转身从未有过的沉重。
一路被小厮带着走。
就听周围民众议论。
“听闻镇国大将军即将要和羌国长公主成婚，真是两国大喜呀！”
“我还听说那羌国公主绝世无双，无数才子倾慕，可一年前两国交战，她就心仪上了咱们大将军……”
一年前？
季沫抬头望着飘雪的天空，忽然想起那次大战，她不由苦笑。
她恍恍惚惚到了裴席安排的偏僻院子，只没曾想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她扁平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
这天夜里。
她躺在床上准备就寝，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
下一秒，院子的门就被人强行踹开。
季沫扶着笨重的身子，慌忙起身，抓起以前裴席亲手给自己打造的长剑，。
就看屋外人群晃动，叫嚣着：“大人，就是她，才来我们这里三月，肚子就六七个月大了，真是不要脸！”
“依我大昭国历法，此不知羞耻女子，当沉塘！”
第三章 沉塘

季沫听见此话，心不由下沉。
外面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季沫握着手中长剑，手心都是细汗。
她自己倒不怕外面的人，只是腹中孩子不能有事！
想罢，季沫只得去到后门，先离开。
出去后，她躲在不远处角落，看着自己院子方向不敢走远。
万一，裴席过来，她怕他找不到自己。
此时，已经是早春，外面飘着细雨。
季沫淋着雨，小心护着肚子，蹲在墙角。
一晚过去，天光将亮。
季沫浑身湿透，起身想回，然而这时眼前却忽然一黑。
她昏倒之际就看到男人穿着黑色毡靴朝着自己走来……
再次醒来。
季沫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榻之上，扭头见一白衣男子坐在身旁，俊朗不凡。
“感觉如何？”男人温声道。
“多谢公子相救。”季沫回过神，忙起身道谢。
男子扶住她：“你可是镇国将军裴席身边人？”
季沫点头，她虽不识此人，但自己这十多年时常跟在裴席身边，被人识出并不奇怪。
苏谨行见此，没有追问她为何会在外昏倒。
“大夫说你身怀有孕，昨夜感染风寒，需多加休息。如不嫌弃，可先在此住下，我派人通知裴席将军。”
季沫听闻此话，想到腹中孩子，点头答应：“那就劳烦了。”
……
转眼一月过去，季沫得知当天救自己的人竟是羌国摄政王的世子苏谨行。
另外，苏谨行派人去将军府，发现裴席已经去往羌国接亲。
羌国距离大昭国千里之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这日，侍女端来风寒药后退下，季沫坐着没有起身，就这么看着汤药逐渐变凉。
喉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苏谨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她咳的脸色苍白，略带担忧：“为何不喝药？”
季沫等气息稳定后，才开口，“我如今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是药三分毒，若因喝药，孩子出了事，我无颜面对将军。”
苏谨行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痴傻之人。
他没忍心告诉季沫，楚珝前日已经接回羌国公主，如今正在大肆筹办婚礼。
这时，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启禀世子，昭国大将军裴席在外求见。”
季沫一怔，好半晌回过神来，看向苏谨行。
苏谨行温柔一笑，“你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了，你可要现在出去见他？”
季沫心生喜悦，起身朝着苏谨行作揖，“多谢世子连日来招待，季沫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定不容辞。”
说罢，她迫不及待向门外走去。
此时她腰间一块沉色半圆形的游鱼玉佩随走路晃动，一下闪过苏谨行眼帘。
苏谨行眸色一怔！
……
季沫就出了世子府，一眼便看到门外骑在马上的裴席，雄姿英发。
她心中五味杂陈，话到嘴边一下说不出来，只欢喜开口，“将军。”
裴席下马朝她走来，狭眸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不觉皱眉：“你何时怀的孕？为何在羌国摄政王世子府中？”
季沫看着裴席此时的神情，不由得一慌，开口解释：“我离府之前已有三月身孕，出现在世子府中也是意外，一个月前，若不是世子相救，我们母子早就……”
季沫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席冷声打断。
“羌国公主即将过府，她不会喜欢你生下这孩子！”
季沫整个人愣在原地，薄唇微颤，“将军这是何意？”
裴席一步步走至她身前，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
“你一直很听话，这孩子不要也罢！”

第四章 不要也罢

季沫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寒凉刺骨。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等了四个月，竟等来了这话！
这孩子与她骨肉相连，再过不久便可出生，她不能舍弃。
“将军，季沫敬重您，可唯独这件事不能答应。”
季沫退出裴席的怀抱，正要离开，还没走几步，只觉颈后一痛，便再无意识。
再次醒来，季沫只觉痛如刀绞，腹部有下坠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中离去。
孩子！！！
是她的孩子！
季沫肝胆俱裂，双手用力想要起来查看。
很快又被七手八脚的按倒，往旁边一看。
床边两三个婆子，其中一个手里端了一个空碗，裴席就在床边静静站定。
季沫一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爬到床边，紧紧拽着裴席的衣服，哀求。
“将军，求你，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然而裴席只是一把推开她的手，满脸冷漠：“本将军说过，此子不能留。”
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季沫双手紧抓着床沿，看着裴席的背影，指甲都要陷进去。
随后她只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离体，整个人变得空荡，视线在眼前模糊……
翌日。
季沫清醒过来，下一瞬手摸在肚子上，腹部扁平。
她心如死灰，拖着满是鲜血的身体爬起来，朝房里看去。
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是扁平的肚子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孩子没了！
打开房门，就看到小桃坐在阶梯前哭泣。
她满待希冀的问：“小桃，你可有看到我的孩子？”
小桃听罢，直接哭跪在季沫面前：“夫人，是小桃没用。”
季沫顿时眼神空荡，拖着一身血衣朝外面走。
此时，将军府比她离开之前显得更为喜庆，周围人端着东西来来往往。
毕竟是两国和亲，自然是要盛大异常。
季沫看着这一幕，只觉嘲讽。
她拉住一个小厮便问：“可有见过我的孩儿？”
小厮们看着季沫狼狈疯魔的样子，纷纷摇头就走。
这些人皆以裴席为尊，纵使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季沫只得继续往裴席的渺风院走去。
刚至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说话声。
“将军，我们何时成婚？”
就听到裴席熟悉地嗓音传来：“本将已找人选定良辰吉日，待时辰一到，定娶你进门。”
季沫心底一疼，正欲推门进去，又听见房里女子说：“昨日听闻，府中有一女子怀了你的孩子，已经快要生产了，可有此事？”
“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怀本将军之子，我早已让人把孩子打下，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裴席的话在季沫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她郁结难解，一口鲜血喷在门上。
随即双手奋力推开房门，眼尾发红，看向殿内两人！
只见裴席一身盔甲与一个头戴白色垂纱斗笠，身穿羌国服饰之人相对而坐。
两人听见动静看过来，就见季沫面色青白，满嘴鲜血站在门外，被鲜血侵染的白衣随风飘动。隐隐透露出死气。
裴席看她此时模样，不知为何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不好好躺着修养，来这里干什么？”他掩去心底异样，冷漠问。
季沫一步一步朝他走进，吞下嘴里鲜血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席垂下眼眸，不带任何感情，“自然。”
季沫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步步朝着两人走近。
此时房中羌国公主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下意识撩起白纱。
季沫不经意也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皆是震惊！

第五章 满目疮痍

房中一时安静地可怕！
季沫不敢置信地看着羌国公主那张脸，竟和自己十分神似！
羌国公主苏尧一下反映过来，迅速落下白纱，掩盖了样貌，躲进裴席怀里。
“墨卿，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下人吗？为何长相与我如此相似？”
羌国女人未嫁人之前，不得已真面目示人！
裴席一年前受伤被苏尧所救，也未见过其样貌。
如今看到，眼底亦是闪过异样，他将其深藏，把苏尧抱在怀中，轻声安抚，“不过巧合，不必害怕。”
季沫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何不明白。
原一年前，裴席忽然宠幸自己，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她眼底夹着泪，“将军，季沫从未有负于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和我的孩儿？”
她好恨，恨自己无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
现在连孩子在哪，是生是死都不知。
“大胆，你不过是一个下人，胆敢质问将军！”
这时，裴席身边苏尧站起身，凤眸微眯，怒道。
季沫看向苏尧，满眼悲楚，身上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公主，同为女人，若日后你的孩儿被这般对待，你待如何？”
苏尧挥袖，纱帐之下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你怎可与本公主相提并论？！”
季沫听此，心慢慢沉了下去，苦笑一声，“原来如此……”
她拖着残破的身躯慢慢朝着门外走去，一地鲜血划过裴席的眼帘，他眸色怔住，久久不曾回过神。
……
季沫徒步去到城外荒郊野地，在此找了几个时辰，天空都已昏暗。
“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她一边走一边喊，声音已经嘶哑。
乱葬岗，野坟堆，她一路走进深林深处。
沿途也停下来细细听，没有孩子的哭声。
季沫曾经跟随裴席在此树林深处打猎，深知里面有一些大型猛兽。
若自己的孩子真的被丢到铱驊了这里，她不敢往下去想。
此时已到深夜，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毫无声响。
季沫周身雨水，血水混杂在一起，脚步沉重。
周围突然寂静下来，她抬眼往望去。
四周的丛林里闪过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狼群！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匹匹狼朝着她逼近，很快将其包围。
……
将军府里，已是深夜。
裴席狭长的双眸看着坐在一旁抚琴的苏尧。
琴声宛转悠扬，绵绵不绝。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从羌国千里迢迢过来嫁给他，本该高兴。
可不知为何，他却高兴不起来，脑海里尽是季沫离去时浑身是血的模样。
下一瞬，裴席突觉心中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
手中酒杯掉在地上，苏尧听见动静，抚琴的动作停下，看过来。
“墨卿，你怎么了？”
裴席看向她，温声道：“无事，夜已深了，你早些休息。”
语罢他起身离开。
苏尧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裴席并未回自己寝屋，直接骑马直奔城外荒郊野地。
到时天色将亮。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四周，裴席莫名慌乱。
他往丛林深处过去，忽然勒住缰绳，就看满地的狼尸和一些沾满血迹的白色碎布。
裴席认出，那些碎布正是季沫所穿！
他整个人在马背上踉跄了一下

第六章 冲心者，十死无生

三日后。
世子府中。
季沫被救，浑身是伤躺在卧榻上。
就听屏风外，府医对苏谨行说：“这位夫人刚经历小产，体内气血亏虚，本应好生将养才是，然而却被狼群所围，多处外伤，体内血亏更加明显。”
府医停顿一下，暗带可惜道：“据臣观察来看，已是妇人产后败血冲心之症……”
“如何治？”苏谨行的声音通过屏风传进来。
“大抵冲心者，十死无生。”
府医迟疑一下还是据实相告。
一时屏风外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季沫看见苏谨行一身白衣走了进来。
她双手抵住卧榻，强行起身：“多谢世子几次相救。”
苏谨行看着季沫行动困难，前行一步扶她坐好。
看着季沫腰间的游鱼玉佩，温声道，“无妨，这反而说明我们有缘。”
季沫没有细想苏谨行的话，看着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世子，季沫无能，斗胆请求世子相助，救救我的孩子。”
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孩子，季沫眼中朦胧。
苏谨行不忍她伤心，安抚：“放心，孩子的事我会尽力而为。如今，你最该做的是养好身体！”
养好身体……
季沫心底苦笑，良久，才点头。
苏谨行见此正要离开，这时，只听“嘭！”得一声巨响。
苏家侍卫被人一脚踢至房内，房门撞破，侍卫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世子……昭国大将军裴席……”
话还没说完，裴席就率兵将此处团团包围，一身盔甲闯进，戾气逼人！
他看着里面坐着的季沫和苏谨行，莫名刺眼。
“没想到羌国堂堂摄政王世子，竟会惦记本将军玩腻的婢女！”
季沫听闻此话，整个愣在原地，久久不敢置信。
一旁苏谨行眉宇微促：“裴席，这里可不是你的将军府！”
裴席狭眸尽是冷意，抬手一掌朝苏谨行身上打去。
苏谨行没有防备，直接被大力冲击撞上墙壁，一口鲜血吐出。
“不过一个世子，真当本将军惧你？今日我就灭了你这世子府！”
裴席虽是昭国大将军，但势力早已凌驾皇帝之上。
季沫看着他拔出佩剑，要朝着苏谨行刺去，忙拖着伤重的身子挡在苏谨行面前。
她虽不是什么有身份之人，但也懂知恩图报。
若不是苏谨行两次相救，她早已死了无数次。
“呲——”
裴席眸色一怔，及时收了力道，剑尖只是刺破了季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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