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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原地哪儿都没去，脸色沉得厉害。
裴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她看东西开始模糊，听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就连飘在许鸢野身边时，都有气无力的。
难熬的三天之后。
这三天许鸢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赶往警察局之后，看到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狼狈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满眼红血丝，胡茬已经冒的很长，这三天他从未打理自己，也从未睡着过一秒。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张肝脏捐献协议，就会想到那白布下面目全非的脸。
陆昊阳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同在接待室等着警察过来，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经DNA比对，死者确认为裴绝。”
警察话音刚落，陆昊阳便闭上了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接受。
许鸢野反而激动地站起来，不断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反应再陆昊阳眼里简直是作秀，活着的是时候不知道珍惜，人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
警察安慰道：“我们明白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节哀。”
接待室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昊阳站起来冷冷开口：“阿影的遗体我要带走，她的后事，不应该由你这种人来办。”
许鸢野猛地抬头：“你做梦！”
他通红的眼眶令陆昊阳一愣，陆昊阳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许鸢野，你疯了是吗？阿影活着的时候你有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吗？她如ᴶˢᴳᴮᴮ今死了你又要发什么疯？装到现在也够了，从此以后你跟阿影尘归尘土归土。”
装？
许鸢野倒宁肯他是在装，宁肯那股几乎快要把他吞噬的痛苦是假的！
可惜，撕裂一般的痛感一次又一次涌来，像是要把他的心切成无数块。
是真的。
一切的痛都是真的。
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连许鸢野自己都想不到，失去裴绝，他竟会这么痛。
他分明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他讨厌她的强势专横，讨厌她的盛气凌人，讨厌她的姐做派。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他回答不出，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裴绝是我的妻子，她的遗体由我带走，她的后事，也只能由我办。”
许鸢野说完，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气得陆昊阳在他身后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好过吗？你珍惜过她吗！”
“她为你付出了肝脏，到头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让她连死都不能清净吗！”
“许鸢野，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裴绝了吗？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许鸢野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这是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背影有一瞬僵硬。







第十二章
深夜。
裴绝又一次飘进了婚房里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酒味，地上是满地的空酒罐子，一向一丝不苟的纪医生，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罐酒，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床边，说不出的颓废。
“许鸢野，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裴绝了吗？”
陆昊阳那句带着恨和痛的喊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爱上裴绝……
怎么可能，他明明最讨厌她才是。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回忆起了很多事。
许鸢野从小就觉得裴绝吵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跟他一般大的男性朋友们都说裴绝长得漂亮性子爽快，他们都说喜欢她。
只有许鸢野不喜欢。
性子爽快？分明是刁蛮。
“容琛，裴绝妹妹天天跟着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去追她了啊。”
彼时的许鸢野手里拿着书，头都不会抬一下：“要追就去追。”
可当他真的看到裴绝身边围绕着别的男孩儿时，他心里却又有一丝奇怪的燥意。
好在裴绝这个傻子，好像根本看不到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一样，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
她始终跟在他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一次没跟着他，是杨曦母女出现的那段时间，她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妈妈也病重入院。
有一次放学，许鸢野看见一向骄傲的姐蹲在草丛里哭。
他皱着眉问她：“裴绝，你在干什么？”
裴绝立刻擦干眼泪，挤出一抹难看的要命的笑：“刚刚踩死了几只蚂蚁，我好内疚。”
许鸢野无语，只当她发神经，再没有多管她的事。
后来没过几天，他就从爷爷的口中得知，裴绝的妈妈过世了。
年少的许鸢野想起少女蹲在草丛里流泪的样子，头一次产生了怜惜之情。
那天，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了安家，却正好在安家别墅门口看到裴绝不顾安父的劝阻，把杨曦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门口。
杨曦哭得楚楚可怜，跪着求她不要扔自己的东西。
但裴绝脸上带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冷酷，甚至已经看不见半点伤心。
许鸢野都怀疑那天那个偷偷流泪的少女是自己的幻想。
“爸爸，既然你非要留下这个害死妈妈的小三的女儿，那就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姐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如此盛气凌人，如此的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安慰。
在以后的长大过程里也一样，裴绝住回了外婆家，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安家，还是安父多年来苦苦跟她缓和关系，才没有闹到断绝往来的地步。
许鸢野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咄咄逼人的性子。
每次杨曦在裴绝那儿吃了亏之后，许鸢野总是去安慰杨曦，这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杨曦。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安慰杨曦，只是下意识在帮裴绝收拾烂摊子。
但许鸢野心里并不承认这一点，甚至宁可让所有人都误会他喜欢杨曦。
他也不愿意承认，他喜欢裴绝。






第十三章
许鸢野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躺在裴绝的床上醒来，凌乱的卧室早已被收拾干净，他眼神一颤，有些激动地下床。
下一秒，门开了，杨曦端着粥走了进来。
看见她，许鸢野的眼神便暗了下去。
杨曦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忍住失落的情绪走进去。
“容琛，喝点粥吧，你昨晚喝了太多酒了。”
许鸢野冷淡的开口：“不用，你回去吧。”
杨曦咬着唇，委屈的看向她：“我已经知道裴绝的事了，人死不能复生，容琛，你怎么能因为她的死惩罚自己呢？这不关你的事……”
裴绝颇为赞同的点头。
到目前为止，她也认为许鸢野在得知她死讯后的所有行为，都只不过是因为愧疚。
她压根儿没往许鸢野喜欢自己那方面去想。
最多也只是因为是那晚她是跟他吵架了才跑出去，然后才遇上车祸而感到愧疚。
杨曦放下粥，鼓起勇气抱住许鸢野的腰。
“容琛，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裴绝已经死了，你们的婚姻不作数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呀。”
她正在动情的说着，谁知下一秒就被许鸢野坚定地推开了。
他沉声道：“小曦，我说过很多遍了，我跟裴绝的婚姻，永远都作数。”
杨曦崩溃道：“可她已经死了，你只是因为对纪爷爷的承诺才娶她而已，她死了承诺也就解除了，你为什么……”
忽然，杨曦不可置信的顿住。
她恍然松开手，走到许鸢野面前，颤抖着问：“难道，你是真的想娶她吗？”
许鸢野没有回答。
裴绝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怔住。
杨曦痛苦的看着他，道：“那我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许鸢野按了按眉心：“小曦，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我对你好，是因为以前岳父让我多照顾你，而且你在这里无依无靠，我从来都只把你当成妹妹。”
妹妹？
杨曦愣在了原地，连裴绝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纵然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也忍不住因为许鸢野的这句话产生一股近似于可笑和荒唐的感觉，
这十多年来，他对杨曦的偏爱和关心，是一句“妹妹”可以概括的吗？
杨曦显然也不肯相信，哭着想要再次抱住许鸢野，却被他躲开了。
“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只是你的姐夫。”
难以想象，裴绝竟然在自己死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听到她活着时候最想听到的话。
许鸢野让杨曦别来找他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可笑，不解的看着许鸢野。
她都已经死了，他现在这么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杨曦哭得很难过，小小的巴掌脸上满是泪水，最是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可是许鸢野偏偏没有半分触动，甚至转过了身。
然后裴绝就看见杨曦满脸泪水的跑了出去。
她不解的望着许鸢野的背影，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十四章
裴绝也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那么多了。
自从尸体被找到之后，她就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大概是地府终于发现了她这个孤魂野鬼，要把她抓回去了。
而真正能让她彻底消失的契机，裴绝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自己那具被许鸢野从陆昊阳手上抢回来也一直没有下葬的尸体。
也许，在她没有真正“入土为安”前，她都无法消失吧。
而许鸢野一直把她的遗憾安放在水晶棺里，却迟迟不肯给她下葬。
直到陆昊阳带着安父找上门来。
再次见到爸爸，裴绝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印象中一直精气神很好的人，仿佛一下了老了十多岁。
裴绝心里酸酸涩涩，说不出什么感觉。
恨爸爸吗？
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对婚姻不忠，也许妈妈的人生乃至自己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悲剧。
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自己不管再怎么跟他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和好。
在明知杨曦也喜欢许鸢野的情况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把联姻的位子让出来。
爸爸是爱她，裴绝从来不怀疑。
安父和许鸢野对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苍白的说：“带我去看看她吧。”
许鸢野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放着水晶棺的房间。
他没有打开棺，光是看着棺里若隐若现的人，安父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阿影单独待会儿。”
许鸢野陆昊阳都退了出去。
门外，许鸢野率先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陆昊阳看着他虚白的脸，眼神里有一抹复杂：ᴶˢᴳᴮᴮ“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把阿影下葬？非要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吗！许鸢野，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
“阿影活着的时候，为了你饱受折磨，你应该知道肝脏受损有多痛苦吧？那你知道阿影给你捐肝之后，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装作跑去西藏天天躺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知道她回来之后，天天听你的冷嘲热讽有多痛苦吗？”
“你们之间，从前都是你欠她的，你到底凭什么扣着她的遗体！”
听着陆昊阳一句句的质问，许鸢野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固执的要把一个根本认不出面容的遗体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相当于裴绝也还在他身边。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管你怎么说……”
“够了！”陆昊阳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狠狠揪住许鸢野的衣：“我告诉你，我今天带安叔叔来就是为了带走裴绝，你拦不住我。”
许鸢野一下子也爆发了，也揪住他的衣领：“你休想带走她！”
“为什么？许鸢野，你凭什么不让我带走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裴绝是我的爱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一时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第十五章
陆昊阳嘲弄的开口：“爱人？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许鸢野早已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藏无可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薄而出。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裴绝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看见他眼里的癫狂，陆昊阳收起了嘲弄，凝眸看着许鸢野。
裴绝也看着他。
她没有听错吧？
许鸢野说她，是他的爱人。
爱？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待她想清楚，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安父从里面走出来，眼里有很明显的泪痕，他静静地看看向许鸢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