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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染玉临走前特意来寻我一次，他话很少，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口中的姐姐，让我好好照顾宋鸾成，告知我宋鸾成怕脏怕丑怕黑，样样都得精致。
我心动了下，恍惚觉得宋鸾成好像在我身边没那么多事情，见他还在说，我打住他问：「我不回去王妃不会说什么吗。」
宋染玉倦倦掐了眉心：「不会，你留吧，我走了。」
我没去送，宋鸾成如今还在睡，也没人敢打扰他睡觉，宋染玉好像自己轻车熟路离开了。
下一瞬阿图叫了辆马车，「世子妃，公主吩咐我今日带你了解下商铺的事，需要你亲自去一趟了。」
等上了马车，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期待，很微妙，手心溢出汗水来，我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吗……
然而等到了发觉宋鸾成给我的居然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铺，阿图领着我进来。
在里面的人皆恭敬等着。
领头的女子掌柜叫如娘，她微弯了下腰，用恰到好处的语气道：「世子妃，昨日公主吩咐奴婢在这里多教些东西，东西很多，要世子妃多担待了。」
我好笑摇摇头，「说起来我如今就是张白纸，要学的东西很多，该是如娘多担待才是。」
她笑着应下，「是，我们彼此担待。」
一时间氛围颇为和乐。
等马车停下，我合上商铺的账本揉了揉太阳穴，听阿图敲了下车窗说：「世子妃，到公主府了。」
下了车才发现日暮昏黄，天已经很晚了，方抬眼就见祸国殃民的公主殿下拉着关关，此刻眸光潋滟瞧着我，见我看过来，才笑着开口。
「怎么样，今日顺利么。」
我舒口气，难得这样心平气和笑着走近他。
「多谢公主，我今日一切都好。」
关关顺势扑了过来，「姐姐，公主今日带我去看你了，不过你在忙，公主不让我下马车。」
「啧，」公主本人挑挑眉，轻敲了下关关额头，「说好不说的，小笨蛋。」
关关下意识捂着嘴，「呀，我忘记了。」
我没忍住翘起唇，视线相触瞬间，宋鸾成软成一片的眸子很快换成肆虐地喜欢，勾人心魄。
没出意外我便僵硬着笑不出来了，想起马车里宋鸾成那日说的「下次办你」，登时浑身不好了。
但我今日来了癸水，哇，『好可惜』。
于是等晚间用膳之后，天已经黑得彻底了，关关睡得早，等我哄她睡熟才辰时，回到屋内显然不可忽视床榻上百无聊赖玩九连环的公主殿下。
穿的松松散散，平日伪装的女子特征皆没了。
「绾绾回来了。」
我应了声，「公主还不去就寝吗。」
没心情去床榻，就剪断好多亮着的烛芯，屋内陷入昏黄的氛围，腰蓦地被人揽住，气息靠在耳后。
「我困了，绾绾陪夫君。」
我僵了僵身子，「公主，我还没沐浴。」
他接的快：「我陪着你一起。」
说着，宋鸾成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走向浴桶方向，我这才眨眨眼无辜道：「一起吗，可是公主，我今日来了癸水，你不怕脏的话就一起吧。」
他难得僵了下，笑意温柔：「癸水。」
我也笑，「是呀。」
宋鸾成眯起眼视线向下，被我用手遮住了，他眼睫颤了颤，拉下我的手放在手边，亲了下。
「困了，娘子，夫君先睡了。」
我自喉咙里忍着笑，望着宋鸾成幽怨的背影笑意更甚，而后天黑夜静静，等我清洗后榻上的人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
我抱起被子想去美人榻。
下一瞬手腕就被人拉住，我身形一顿，宋鸾成睡眼蒙眬，话音沙哑且懒：「在这儿睡，不碰你。」
一夜无梦。
在商铺这几日愈发忙起来，这日匆匆吃了几口饭亲了关关一口，想起如娘的嘱托就想走。
宋鸾成正慢条斯理吃着，我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勺桂花羹落在嘴里。
「吃完再去。」
我只得敷衍喝了口。
关关好奇抬起头，「姐姐，你用的是公主的勺子。」
「啊？」
我浑身一紧，身侧公主殿下嗤笑勾唇，「那怎么了，我还吃过你姐姐的，唔。」
汤匙再度落回他唇边，我微笑，「公主多吃点，方才绾绾眼盲，着实太冒犯了。」
「吃过姐姐的什么？」关关继续问。
宋鸾成心满意足喝了口，「秘密。」
这下我想走也只得心惊胆战吃下去了。
傍晚夕阳染红天色，昏黄铺满大地，我和如娘正认真对着账本，这时账本蓦地被人抽走，我回头一看，被光刺得眼睛不舒服眯了眯。
如娘拍了拍我肩膀走了，等她关好门，眼前人乌睫盈着弧度，不输任何人的五官轮廓清晰可见。
我晃了下神，「你怎么来了？」
宋鸾成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叹口气，「你看看都几时了，关关在家等你等到饿了。」
戌时，的确晚了。
我揉了揉眉心，「那公主是来接我的？」
他诚挚「嗯嗯」两声，拉着我的手放在心口，凑过来，亲了口我的脸，「想死你了，累不累。」
光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下意识要退开的手却被执拗放在心口，感受着他的心狂热跳动。
「不累，」我脸热了热，「你快松开。」
好像毫无威胁，宋鸾成眸光缱绻，玩闹的语气变得正经且哑，定定瞧着我：「那你亲亲我。」
我喉咙哽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下一瞬视线里他的脸凑过来。
「亲这里行了吧。」
心跳的极为乱人思绪，我头脑一时发昏，唇就小心碰了过去，未想宋鸾成倏然偏头，相触瞬间，他便更勾着我的头，肆虐着吞噬我所有尾音。
我迷糊着，宋鸾成碰着我的脸得逞轻笑。
「走了，娘子，带你回家。」
等出来见街上喧嚷，我和宋鸾成十指相扣，心里慌张许久，想要抽出来手。
他便拉的更紧，压低嗓音：「我如今是女子，你这样反而欲盖弥彰。」
我懒得开口，反正也说不过他。
只是人群里好像一晃而过了宋染玉的影子，我不确定，还想再看看就被宋鸾成带上了马车。
某人嗓音阴凉：「别的男子有我好看一分吗。」
我嘴角一抖：「公主不是女子吗？」
鼻子被人刮蹭，某人慵懒靠在我怀里：「那今日你做夫君好了，我是你娘子。」
香草气息席卷车厢，我愈发紧张。
「你别乱说话。」
他自喉咙里溢出笑来：「啧，绾绾真好玩。」
这日账本对得不错，我向店铺里瞧了瞧，如今铺里的生意了解的差不多，现如今只需要适应就好了，而且我发觉宋鸾成对我有些太好了。
且不说我不用回王府，就是这铺里我什么也不做，一年下去只闲散待着便有无数金银入我手。
不过，我觉得我需要自己谋点别的生意。
可惜清静日子多了，就会有人想来破坏。
许久未见的嫡母和嫡姐挑衅在门外望着我，而后带着若干仆人大摇大摆走进门。
徐惜月正眼没瞧我：「掌柜呢，把现下新进的珠宝拿出来让我和娘亲看看。」
我这才想起来账本看见过的，丞相府入账两千两白银，那时还曾想过的，每年我同母亲总共不过百两，其中许多钱用在穿上。
这样出去好像看起来不曾亏待过一样。
徐氏挽着徐惜月端庄笑着，视线落在我这里，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绾绾在这里是做什么。」
我淡淡笑着，「受长公主之托来这里帮忙，母亲是想看什么首饰吗，绾绾来就好。」
「长公主啊，」徐惜月刻意重复了遍，颇有深意讽刺道：「这有的人啊，不管是出生还是长大都摆脱不了一个『贱』字，亲娘是下贱奴才，她女儿，还是免不了端着假笑做这等低贱生意。」
刚送来的首饰就被她随意丢在地上，见玉碎了满地，她才用拙劣的演技，故作遗憾，「可惜，只靠表面光彩死的也很惨呢，转瞬即逝。」
徐氏拍拍她的手，「放肆。」
话音轻，可惜话都被她女儿一字一句说完了。
我唇白了几分，见店外涌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我手冰凉，沉默着低头去捡地上的首饰，如娘方要来帮我，就被我挡了回去。
如娘担心道：「世子妃。」
我摇摇头，「不必，我来就好。」
等我站起来，徐惜月满脸得意看着我，她母亲端着笑，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贯的漠然嘲讽。
「如娘，这玉簪多少钱。」
她两人面色古怪，好像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回世子妃，是西域珍玉，一百两白银。」
我点点头。
徐惜月蹙眉，「你什么意思，这点钱本小姐又不是出不起，来人，赏二百两来送给她。」
她居高临下道：「记得带银两来，不要银票。」
我默默看着没出一言。
等二百两上来我微笑着接过，视线在掠过外面坐着马车慵懒掀帘看着我的公主殿下时一顿，我眨眨眼，而后让如娘收下一百两。
再之后顺着门槛把这一箱白银踢出去，零零散散的闪着色泽的银白瞬间引起轰动，一时间我瞧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徐氏最先撕下和气的假面，「徐绾，你是要害死你父亲吗，如今圣上最忌讳官员惹事，你惹出这一祸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笑得极为温柔：「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徐绾，宋徐氏，如今嫁人了。」
「另外，」我顿了下，「今日不知是谁先惹事呢。」
徐惜月咬着牙，「徐绾，你个贱-蹄-子。」
眼见着她要冲过来，徐氏拉住她，脸色发青：「还嫌不够热闹吗，回去，好好商量下对策。」
等清静了，如娘凑过来，「世子妃真厉害，这下搞得人尽皆知，丞相府定是要有些罪受了。」
我笑，「是她偏要送钱来的。」
原本打算扔五十两，剩下的亏空都自己补，如今也算是感谢她大方了。
如娘吩咐了人去清理，我见人群里长公主撑着窗子幽怨看着我，那目光好像是在说「还不快来」。
我施施然上了马车。
方进里面就被人拥入怀里，宋鸾成用了大力抱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弄得我脖子痒痒的。
「怎么了吗。」
他含糊话音笑着，「闻闻绾绾有没有被染臭。」
我被一下逗笑了，总觉得宋鸾成很幼稚，比关关更厉害些，「那公主觉得我今日输了吗。」
宋鸾成撩起我耳边碎发：「嗯，该砸她们脸上。」
我没忍住笑得更加畅怀，宋鸾成目光幽深凝着我，也折唇笑着，掐掐我的脸，「今日没帮你是想看看我养这些日子的成果，真不错啊，宋徐氏。」
脸登时红了瞬，我这才意识到宋鸾成也姓宋，但不知怎么，宋鸾成好似很喜欢这个名字，笑得颇为明朗。
不过我怎么对宋鸾成愈发自然了。
我好不对劲……
宋鸾成话音将我带回现实，「不过从头至尾，为何开始不用世子妃名号压着她们。」
我摇摇头，离他远了些。
「因为我不是世子妃，我是徐绾。」
宋鸾成眼眸亮了下，很像是惊喜的情绪，越发沉溺，「不愧是我娘子，啧，怎么办，你越来越要把本公主迷的神魂颠倒了，夫君好爱你。」
耳边红的彻底，我绵软一片，任他说了。
其实若是以后和离，我就这样陪在他身边，同宋鸾成不成婚也……
算了，来日方长。
8.
今日中秋节，听如娘说也是宋鸾成的生辰，我提前回了公主府，想到来时听如娘说的心里复杂些，原来那么爱笑的长公主有很多不愿提起的过去。
母亲是先皇后，却早逝了，皇帝在宋鸾成小时把他孤身丢到了西北大漠，住过的环境很恶劣。
回来后他像变了个人，除了带回来一身伤，还带回来好多新习惯，一切要最好，忍不了污秽，骄纵任性，脾气差到离谱。
不过他的生辰却从不在宫里过的，一直是自己简单操办而已，一碗寡淡的长寿面。
矜贵奢侈的长公主只有这一天吃的清淡。
没人知道宋鸾成经历了什么，不过长公主的过去除了皇亲贵胄没人能了解多少，只是如娘说，宋鸾成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从未如此依赖过一个人。
她大概说的是——我。
等我回去发觉里面空空荡荡的，侍卫们告诉我宋鸾成去了宫里，去了很长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我也不知该准备什么，想着宋鸾成多加照顾，又什么也不缺，只好自己先行去了小厨房准备。
长寿面而已，应该不难做吧。
夜深人静，我自己在小厨房磨叽了许久，先是问了厨娘再之后自己上手，失败了两次才摸到窍门。
外面有人说话，大概是宋鸾成回来了。
我则支开小厨房里的人，等了会儿热水下锅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不知道宋鸾成喜不喜欢，不过他不喜欢我自己吃就是了。
等我端着刚出门，就撞见了在树下提灯玩耍的关关，她离近了笑着说：「姐姐，你去做什么了。」
我「嘘」了声，「别闹，晚点来陪你。」
她闷着嘴笑着，「好的姐姐。」
宋鸾成屋子里冷清着，连看着的人都没有，方想敲门却顿住了，我自认为没有听墙角的习惯。
可他们说的是我。
王妃咳嗽了两声，「不论如何，熙华，染玉这孩子太过执拗，让你和徐绾再耽误下去，我良心难安。」
「王妃不必自责。」
宋鸾成话音如他人一样懒散：「当初在西北是他帮了我许多，能把染玉带回正途就好。」
「可是，」王妃自责道：「熙华，我如今也不知当初让你接近徐绾是对还是不对了，是染玉混账，见你和徐绾见了几面执意要娶她，可我做母亲的还是知道他心里还是……」
他幽幽打断她话音：「如今我对徐绾这样好，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心思了，王妃且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耳朵轰隆着，我就说，没人会对我没缘由的好，都是有代价的，从前是被街上的乞丐骗钱，现在厉害了点，骗的是我的心，从头至尾。
我喉咙艰涩，吹来一阵风，眼泪掉在手上。
真冷啊，凉的心尖都在颤抖，过往那些甜到心痒的回忆皆变成针一样密密麻麻刺向我，疼的我喘不过气来，又凉的胃抽疼，害我失了力气。
阿图声音突兀出现在身后。
「世子妃，你在这里是做什么。」
我睫毛狠颤，听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是东西，又好像是我的心，一点点碎的。
于是我把长寿面转交到他手里，门开了，宋鸾成望着我脸色惨白，鲜有的形容慌乱。
阿图手里的长寿面落在他眼睛里，带着确定的语气道：「绾绾，这是你做给我的是吗。」
我通身僵硬，蠕动了下唇却说不出话来。
在后的王妃咳嗽着开口：「徐绾，你听到什么了。」
我攥紧手心，掀唇：「都听到了。」
我一字一句回忆，柔声细语，像在说着别人的痛苦，嗓音沙哑着：「听到我为什么会嫁到王府，听到我为什么会被公主宠爱，听到我是个笑话。」
王妃冷着脸：「听到又如何，以你的身份嫁到别处无非只是个妾室，让你嫁进王府是提拔你罢了。」
我眼眶酸胀，乖乖点了头。
「是，王妃说的没错。」
宋鸾成阴沉着脸，拉着我的手，咬牙切齿：「她说的不对。」
我努力提了下嘴角，却没提起来。
「就当是吧，你们开心就好。」
我转身离开，却被宋鸾成嗓音粗暴道：「不准走！」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下一瞬失衡，我被强硬带回了他屋内，他把我抵在紧闭的门前，望着我眼泪，咬着牙：「你喜欢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除了这里还有哪里能去。」
我淡淡望着他：「我回王府，做我的世子妃。」
宋鸾成怔愣一瞬，泄气般软了语气：「不行，绾绾，你是我的，没了你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没忍住嘲讽道：「长公主，我难道要跟着你没名没分一辈子吗，你是『女子』啊。」
宋鸾成眼里布满红血丝，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你不能跟我要这个，徐绾，我什么都能给你，只有这个不行，我……给不了你。」
「那就没必要纠缠了。」
我狠狠拂开他的手，「公主，咱们……散吧。」
他面露痛苦：「不要，绾绾。」
我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转身就想要走。
「你听我说，」胳膊被宋鸾成死死拽住，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宋染玉根本不是什么理由，我从普谭山就对你喜欢，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娶你……」
我信都不信，觉得宋鸾成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在凌迟我，这短短一会儿，已经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了。
「我不信，也不想信，你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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