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女人散文
当新年的钟声告罄,零稀的鞭炮声不再响起;当最后的一缕树挂,被麻雀灵动的翅膀扇落;当一夜春风吹颂,雪白梨花压满枝头;当大地蜕却白色沧桑霞帔翠绿时,春姑娘一袭轻裳悄悄然向我们走来。那冰雪覆盖的冰面上传来胶轮碾压积雪的声音;那呼出蒸气霜白了全身的马儿抖落身躯,铃铛响叮当的声音;那刮得昏天黑地,宛如千军万马的白毛风吼叫声,还依稀在她的耳畔回响,若有若无,又瞬间固化,一个不经意间,隐藏在她的眉角和鬓梢儿。
双眸闪烁精灵般碧蓝色的光,如经碧水寒潭洗礼了一般,深邃中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顽劣。风儿轻轻拂过,你眨动着杨柳岸上的垂柳,伸出手来轻拭天边那弯晓风残月,望上一眼仍然存在的二十四桥,向天地间轻喝一声,我来了!山听到了,赶紧把绿色的霓裳穿上;水听到了,把压了她一冬的冰块碾压成泥变得清清爽爽;风听到了,倏然间操起手中那把无形之剪,穿梭于垂柳间裁剪着细叶;蜂儿飞出她越冬的巢,嗡嗡地徘徊在樱花、梨花、桃花、海棠花间,不知疲惫地忙碌。长发曼鬋,艳陆离些,你走到池塘边,仔细地梳洗着绿色丝绦,搅绿了一潭池水。
春天,是一抹惺醉的冰美人。我对春天情有独钟,不单因为春天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栩栩如生。那宛如朵朵雪花缀满枝头的李树、梨树如玉般的雪白,时常会让我想起刚刚过去的冬天,想起那种被雪花赋予的雪白,那是一种对冬天的眷恋,经过冰冻的考验、洗礼,更具风韵。“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正是因为在冰雪中沉睡,春天才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和冷艳绝俗。拥抱春天,在浮躁繁华中寻求宁静,心境晃如在幽静的山谷中静静绽放的兰花,旖旎于自然的绮丽风光中;涓如潺潺流淌着的冲碎冰花的溪水,越过沟壑坎坷,褪去枯黄滋润万物。
春天,是能歌善舞的翩翩仙子。鸟儿语语,风而呢喃,嫩叶飒然做响,布谷一声轻悠悠的嘀啭,你撷带香风,衣袂飘飘,清影仙动,若泉水澌凘流淌于翠绿山间,舞落泠泠的水声,腋裹簌簌的风声,在天地间萦绕着你幽美的音符,于静谧中诉说着春天的构思。“春天春日春水流,春原春草放春牛。春花开在春山上,春鸟落在春枝头。”你轻舒红酥手,微啜黄藤酒,醉眼惺松中,望着满城春色的宫墙柳,绝望地吟出“莫、莫、莫”和“错、错、错”。一缕青丝拂在鼻翼间,你显得有些零乱,那种深恶东风、几年离索的愁绪让你悲观。你泪流满面,你梨花带雨,柔软了僵直的枝条,阅尽丘陵溪水,抒写着一幅幅动人的翰墨丹青。
春天,好比精致如茶的女人。在钟灵毓秀山水间,轻扇紫砂,茶香缭绕。你端茶小啜,舌尖唇上那缕淡淡的苦涩,让你闭目回味。轻拈纤指,将茶壶高高扬起,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那清癯、单薄的茶叶在开水中翻腾,转而悬浮于水面,只消片刻便如朵朵睡醒了的莲花,在浮沉之间悠悠舒展着绿萝裙裳。你轻启蛾眉,抬头远望,“门庭春柳青翠,阶前春草芬芳。春鱼游遍春水,春鸟啼遍春堂。”你醉在天地之间,你醉在一片大气里。你喜欢三月风的轻柔,喜欢春日枝头的那抹鹅黄,喜欢撑着油纸伞走在春雨中的诗意,更喜欢看阳光下恋人的笑颜,进而走进你明媚的艳阳天。
永远记得当年在家乡的菜园子里,母亲站在开满梨花的树下,用酱耙子打着缸里大酱的情形。那饱含乡土气息的大酱,经久发酵后,在小菜园微风的轻拂中发出了沁人的香味。母亲一下一下地搅动,小园鲜花争艳,蜜蜂萦嗡。那神情,那动作,仿佛融于山水间,具有了一种自然天成的神韵,定格在那个时代不可磨灭的烙印中,定格在当时我幼小的心灵深处。
那一年,十七岁的大姐病逝在冰雪刚刚融化的春天里。几捆高粱秸秆上,大姐的遗体安静地躺在上面。春寒料峭,檐下燕儿静静地蹲伏在院中的洗衣绳上。大姐的头前燃起了黄仙纸,烟雾升腾,袅袅地悬浮在头上久久不肯散去。父亲后悔,女儿常咳嗽买了几分钱的镇痛片而遭到他痛打,一晚没敢回家,几欲冻死,从此落下病根儿而无法医治。吃饭时母亲哭泣着瞒怨父亲的心狠手辣。父亲一腔悲痛,无限愧疚,把一桌的饭菜从炕上掀到了地下。南大界的三角荒地上,十七岁的大姐身上浇了煤油,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一缕轻烟缭绕上空,有如春天般花季的大姐就这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每每到了春天的这个季节,母亲就会时常想起那个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女儿:大闺女,你在天堂还好吗?是爸妈对不住你呀,谁让那个时代太苦了呢!苦得好像不再是人过的日子一般。
大姐告别了人世,断了俗事间的所有念想。那种如月白风清的念想,如栀子花般,开在纯真的年代里,带着青葱的懵懂,漫过红尘,随风飘荡,被写在岁月的诗行里,凝结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