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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凯转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后看向贺靳溓：“我想能让苏妗烟决定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放不下那里的病人，或许和你也有点关系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见贺靳溓和叶知薇两人站在坡上，遥遥望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在得知他和苏妗烟是夫妻后心底更是替苏妗烟不值。
甚至对贺靳溓的不珍惜感到生气。
然而苏妗烟已经走了，贺靳溓因为她的离去选择自杀，孟云凯心底只剩下了遗憾。
他和他爱的人分开了，但他还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幸福。
但贺靳溓和苏妗烟不同，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孟云凯眨了眨酸涩的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贺靳溓。
贺靳溓木木地转过头。
两本册子大小一样，但是一本比较新，另一本却很陈旧，皱褶处都已经变白，像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这是她的。”孟云凯解释道，“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闻言，贺靳溓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了那陈旧的一册，里面是陌生的字迹，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晕开了。
首页左上角，写着“阮成骁”三个字。
贺靳溓愣了愣。
是苏妗烟的爸爸！
里面记录着阮父在做无国界医生时的点点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册子是苏妗烟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迹就像炭火烧红了贺靳溓的眼。
第一页就写着她做医生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救死扶伤，她还想像阮父那样大仁大义的无国界医生。
而后便是在A国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后一页，她画了一面国旗，下面的字迹已经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还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将“生”的希望带到祖国每一个角落。——
在边角处有一滴眼泪落下的痕迹。
贺靳溓看着，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苏妗烟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中写下这段话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苏妗烟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还想让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伤痛中的人……
孟云凯看着贺靳溓将册子贴在胸口无声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样绝境里也没想过要放弃，而你呢？你捐献遗体，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万万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吗？”
孟云凯的话就像一颗响雷在贺靳溓脑子里炸开。
这样的奉献从来都不是医护人员想要的。
他们是时时刻刻与天争命的人，是从不向死亡妥协的战士！
“对不起……”
贺靳溓嘶声低喃了一句，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册子。
这像是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又像是在向苏妗烟的亡魂道歉。
孟云凯低头松了口，放下了悬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贺靳溓心底淌过一丝暖意，好像苏妗烟就在她耳边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梦中那样，她说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贺靳溓抬起头，一字字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什么？你要辞职？”
宁静的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脸色还很苍白的贺靳溓，语气里满是不解。
贺靳溓点点头，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御，我知道你因为甜甜的事很难过，但是我们是医生，有些事必须要扛过去……”
“主任。”贺靳溓打断他的话，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甜甜的遗愿。”
闻言，主任愣住了：“遗愿？”
贺靳溓又点了点头，微涩的眼眶泛了红。
他并不是不当医生了，而是要替苏妗烟带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国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灭”，哪怕夜再黑，这光芒也不会被磨灭。
主任深知贺靳溓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良久，他沉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会等你回来。”
在接到上级的批准后，贺靳溓开始收拾行囊，定下准备出发的日子。
他将装着苏妗烟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而后拿起一张他们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放进去。
贺靳溓红着眼，忍泪笑着：“我们一起走。”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像雷一样在整个房间炸开，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
贺靳溓微蹙起眉，走去开门。
是阮母和阮天翎。
阮天翎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阮母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双眼通红，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让原本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憔悴。
“妈……”贺靳溓眸光微暗，心头更是发闷。
“甜甜呢？”阮母伸手推开他，不过阮天翎的劝阻冲了进去。
她掀开沙发靠垫，又将茶几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哑声念叨着：“甜甜呢？甜甜在哪儿？”
阮天翎心痛地看着阮母：“妈，您就让姐跟他走吧。”
闻言，贺靳溓心一震。
他望向阮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丝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阮天翎是瞒着阮母将苏妗烟的骨灰给他的。
而阮母却发现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他的。
阮天翎的话像是刺激了阮母，她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儿！”
她瞪着贺靳溓，像是在控诉他这两年对阮家、对苏妗烟的薄凉。
在她心里，苏妗烟是她的女儿，而不是贺靳溓的妻子。
面对阮母的抗拒，阮天翎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放在贺靳溓身上。
如果不让阮母放下，她绝对不会让贺靳溓带着苏妗烟离开。
贺靳溓深吸了口气，抑着和阮母同样的心疼走上前：“妈，我要带着甜甜……”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阮母的激烈反对。
“不行！”阮母已全无人师的冷静和沉着，她此刻就是个失去孩子的无助母亲，“我不能再让甜甜离开我……”
“嘭”的一声，她瘫坐在地，贺靳溓和阮天翎赶忙上去扶住她。
贺靳溓伸手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绷带。
阮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 夕阳

阮天翎眼底满是诧异，他不敢相信贺靳溓会想不开。
贺靳溓装作没有看见那震惊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阮母的怨怼。
“妈，我们回去吧。”阮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阮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阮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贺靳溓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苏妗烟对贺靳溓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阮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贺靳溓面色一僵。
阮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阮母最后的请求了。
贺靳溓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阮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苏妗烟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阮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甜甜，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阮天翎和贺靳溓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阮母因为阮父的死，对苏妗烟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阮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苏妗烟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阮母送上车后，阮天翎看着贺靳溓的手腕，眼神复杂。
贺靳溓心知肚明地开口道：“放心吧。”
闻言，阮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看着两人离开，贺靳溓目光一转，落在了远处的夕阳上。
火烧云如同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三天后。
贺靳溓站在他和苏妗烟的婚纱照前，眼神深沉。
他这一走，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许再回来时，他已经两鬓斑白。
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只要苏妗烟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贺靳溓将婚纱照小心地取下，用布轻轻地盖住，以免落了灰。
天阴沉地像被铺了一大块灰色的绒布。
贺靳溓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下了楼，却见叶知薇站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神情踌躇，像是在犹豫什么。
看见他出来，立刻站正了，可见他拿着行李，满脸诧异：“少御……不，顾医生，你，你要去哪儿？”
即便知道她的爱是无望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关心贺靳溓。
叶知薇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点自私的欣喜。
苏妗烟不在了，她可以陪着贺靳溓。
可每每这么想，一种罪恶感又能占据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海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贺靳溓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叶知薇紧紧攥着衣角，几番挣扎后试探开口：“让，让我照顾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