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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顾昀又来酒店找我了。
「姐姐，爸妈知道你回来了，激动坏了，他们在酒店等你，一起去见见？」
我挑眉问顾昀：「有多激动？这么短的距离，他们都不肯屈尊大驾，是嫌弃我在端盘子？」
顾昀脸上划过不快，不过很快又笑道：「姐姐，不管怎么说，爸妈都来了，你就去见他们一面如何？」
我果断拒绝。
任由顾昀怎么打感情牌，在这件事上，我都没有动摇分毫。
她见我油盐不进，也生气了。
「顾盼，你都这样了，还倔什么啊？和我回去，至少我能养着你，让你不至于在这里给人当狗，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顾盼？」
我感谢她的提醒。
「谢谢你啊顾昀，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快忘了我现在这么糟糕。」
「但有一句话我要送给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的我，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豁出性命搞垮你，可你呢？你敢吗？」
我衣服口袋里，放着一张半年前我在外面买的顾盼的海报。
现在的她，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时不时地，还会在国内举办一场音乐会。
我当着她的面，将海报撕碎。

「顾昀，你夺走了我的人生，现在，该还我了。」

顾昀被我说得脸色发白，最后咬牙切齿地走了。
之后三天，她每天都给我发消息，我一个没回。
第四天，我把我一年前开始经营的自媒体账号更名为『顾昀姐姐』。
在人物介绍兰里，更是直接了当说明：对，就是你们认为的那个顾昀。
紧接着，我将账号截图给了顾昀。
「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公开讨伐你，你会如何？」
这次，换作她没回我。
可我知道，她不会不理我。
这个账号，是我康复期间注册的，都是发的我做复健之类的短视频，虽然没有露脸，但一年时间，还是积累了十几万粉丝。
就冲着这个粉丝数量，顾昀也不会视而不见。
果然，晚上，她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就接通，里面出现的，是顾昌杰的声音。
「盼盼，爸爸妈妈很想你，见一面吧。」
时隔六年，再次听到顾昌杰的声音，喉咙在一瞬变得酸涩起来。
握着手机的五指也下意识颤抖。
半晌，我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徐徐开口。
「好的，爸爸。」
6
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是我定的。
晚上八点，奶奶的老房子见。
……
奶奶家就在本地郊区，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房子。
十年前奶奶去世后，这处老房子就没人住了，我找时间提前去打扫了一遍。
赴约前，我做了三件事。
一是给自己买了条白色的新裙子。
这些年，我从没穿过白裙子，我忘不了当初我的白裙染血的模样。
但我现在不怕了，因为我会亲自把这些血洗干净。
二是录了个小视频存在了自媒体账号上，并且设置了三十六小时后定时发布。
三是给温良写了一封邮件，邮件的发送时间，也是三十六小时后。
完成这三件事，我打车来到老房子，推门而入，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
客厅里，圆木桌上，饭菜已经摆了一桌，厨房里，妈妈围着围裙正在忙碌，沙发上，爸爸和顾昀坐在一起看电视，有说有笑。
就像是时光和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这七年的记忆，仿佛不过是错觉一场。
其实我根本没有遭受那些屈辱和不堪，我一直在顾家平安成长。
看到我，顾昌杰和顾昀立刻站了起来。
「哈哈，盼盼你终于回来了！来来来，你妈做了一桌子菜，全都是你爱吃的。」
顾昌杰还是多年前那副慈父的模样，他招呼着我在餐桌上做好，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慈祥。
接着又让我妈赶紧过来。
「盼盼，妈妈好想你！」
等我妈妈坐下来，两人就给我夹菜，一边夹菜，一边缅怀曾经。
我一边听，一边吃菜。
妈妈的手艺没怎么变，可我却觉得自己越吃，越觉得索然无味。
「盼盼，你不知道，这些年爸爸妈妈有多想你。」
「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如今能回来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行吗？」
……
听到这里，我甚至觉得有点反胃，我放下筷子，缓缓抬头。
「爸，妈，你觉得以后，我们一家人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刚刚还对着我慈眉善目的父母，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我妈干笑着打圆场：「呵呵盼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幸福美满，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幸福美满？
「妈，难道你忘了，是顾昀把我卖了。她是人贩子，我是受害者。」
「受害者和人贩子之间，怎么幸福美满？」
我的话可不经听。
果然，顾昌杰发火了，『啪』的一声把筷子扣在桌子上，沉着脸看向我，
「顾盼，适可而止吧！」
我问他：「适合而止？顾先生，如果这么容易适可而止，那你说，为什么人贩子会被世人唾弃，会被关进监狱？」
顾昌杰表情难看还想说什么，被我妈拉了拉胳膊。
她使了个眼色，又把椅子往我的方向挪了一点。
「盼盼，听妈一句劝，别和你妹妹较真了，你妹妹以前不懂事，以后她会竭尽全力补偿你的。」
顾昀狂点头：「对对对，姐姐，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笑：「要是我坚决说不呢？」
我妈在我的表情里，渐渐冷了眉眼。
「顾盼，你为什么这么不知好歹？」
「顾家毁了一个女儿还不够，你难道还要毁掉两个？」
「你要我们顾家的脸往哪里搁？」
我笑的更欢了。
「顾家，还配有脸吗？」
7
平时，顾昀在我面前可可爱爱，软软糯糯，就是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妹妹。
直到七年前，她把我骗到废弃小工厂，让人把我绑走时我才知道她多恨我。
她说——
「我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生了你，还要生下我！」
「既然生下了我，为什么要让我活在你的阴影里？」
「姐姐什么都好，姐姐什么都是最厉害的，姐姐什么优点都需要我学习，我连姐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顾盼，我恨你，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只要没有你，爸爸妈妈的眼里只会有我！」
当时，我还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
直到六年前，我第一次成功逃离那个破山村，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家后，我才知道，爸爸妈妈不是爱我。
他们爱的是，一个可以给顾家带来荣光的女儿。
那时的我已经脏了，成了一个被人蹂躏得破烂，就应该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他们抱着我上演了一场骨肉分离的戏码，然后在牛奶里下了安定，等我睡着后把我绑起来，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了那个老妇人。
「盼盼，你跟着你婆婆回家好好过日子吧，以后这个家，你就别回来了。」
「要是让人知道，我顾家的大女儿被卖到了山里，那还了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林校对我的背叛坚信不疑。
为什么我的老同学们没有一个对我『嫁给富二代出国』这件事有一丁点的怀疑。
因为，不会有人想到，我的亲妹妹是凶手。
而我的亲爹亲妈，是帮凶。
……
在我坚决的态度里，顾家人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
顾夫人甚至咬牙切齿地威胁我。
「顾盼，你妹妹是想竭尽全力弥补对你的伤害，你怎么就这么偏执？」
「继续闹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就不怕，我给你婆婆打电话，让她继续来把你带走？」
我笑，
「顾昀这些年，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就为了嘲笑我。」
「她难道没有告诉你，那个老女人自食恶果，自己从山坡上摔下去，摔死了吗？」
「还有她的两个好儿子，出去被车撞了，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成了傻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从那里逃出来。
只是，福祸相依，我虽然逃出来了，想要从老妇人家里找到可以给顾昀定罪的证据，却是难如登天。
所以，我和温良商量过后，才决定创造机会接近她，慢慢找证据再下手。
听到我的话，顾家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尤其是顾昀，她咬牙切齿地问我：「顾盼，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
「顾昀，别做梦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纠缠你，让你身败名裂，永远活在噩梦里。」
顾昌杰和顾夫人气得人都哆嗦了。
顾昀却看着我，诡异地笑了。
「换句话说，只要你死了，你就不会纠缠我了，对吧？」
顾昀冲上来，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抬手反抗，她赶紧大喊：「爸，妈，你们还不快过来！快点过来帮我啊！」
顾昌杰夫妇愣了一下，也就跟着走了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把我摁在地上，任由顾昀坐在我身上在我脖子上使力。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感觉到脑袋甚至开始发胀，就连眼睛也多了炸裂一般地疼。
可我却笑了。
七年了，没有那一天那一刻，我像现在这般开心。
七年前的证据，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可是七年后，顾家一家人杀人的证据，却是板上钉钉。
我要用这条苟延残喘的贱命，送他们进监狱。
8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轻，最后像一团雾，慢慢从身体里抽离。
我飘在半空中，低眼看着顾昀。
她还在掐我。
又掐了十几分钟，她才放手，跌坐在地。
「我……我杀人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很难看。
顾氏夫妇竟然安慰她。
「昀昀不怪你，你也是为了顾家好！」
接着他们又夫妻同心，去厨房找了个锄头：「老顾，快，趁着夜色去院子里把坑挖好，把顾盼埋了！」
顾昌杰站起来：「昀昀，爸妈有老花眼，眼神不好使，你把房间打扫干净，再用酒精擦一遍，千万不要留下顾盼来过这里的痕迹，你也别太紧张，她现在没亲没故，就算死了，只要我们不去报失踪，也没人能发现她！」
顾昀点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开始了杀人后的处理工作。
我看着他们三个为我这么忙碌，觉得好笑极了。
这大概是七年前，他们第一次为我做这么多事吧。
……
我的身体随着风慢慢飘向了更高处，在云层里荡阿荡，最后，竟然来到了林校身边。
林校脸色不太好，他坐在沙发上取下了手指上的订婚戒指，拿着看了半晌，又转身去了书房。
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躺着另一枚戒指。
没有钻，看上去和他手上的是一对。
可是这个戒指，不是应该戴在他未婚妻的手指上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们分手了？
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他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放了进去，最后一起锁在了保险柜里。
他扭头去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喝了水后，站在客厅里的落地窗前，盯着外面看了许久许久。
不一会儿，又大步走向了书房，从保险柜里把他的那枚戒指拿出来，重新带回了手指上。
「……」
我了解林校的。
他是个深情的人，未婚妻和他分手了，他放不下也不奇怪。
我想离开，不想看他为别的女人纠结难受，可我刚想从他家里的墙里穿出去，就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我这个鬼，还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又努力了几次，可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我只能趴在窗边看风景。
一直看到半夜三点，楼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奇奇怪怪的脑袋。
他对着我弹出了眼球，我烦躁把他拍向一边。
他很纳闷：「我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新鬼不怕我的！」
所以他是老鬼？
我问他，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他愣了一下，看向书房里，仍旧在忙碌办公的林校。
「你刚死，不知道我们鬼界有一句话——」
「人死之后，若有活着的人对其执念太深，其就会回到他身边。」
「新人，你不是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而是不能离开他。」
「因为你是靠他的执念存在，他的执念要是没了，你就没了。」
我扭头看向林校。
我不信。
林校厌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我有执念？
9
一天时间，转眼即逝。
新的夜晚，到来了。
这一天，林校就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他也不睡觉，就一直看书，看到他自己双眼都发红了，也没停下来。
也没人给他打电话，仿佛当鬼的，不是我，而是他一般。
终于，他停了下来。
他把书放回了书架，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匆匆出门了。
我以为他这么着急，是要去找他的小未婚妻，哪知，他竟然来到了我的出租房门口。
他抬手，狠狠地敲门。
敲了一阵，里面没人应，他等了等，又跑下楼开车来到了我端盘子的酒店。
「顾盼呢？她还没下班吗？」
前台皱眉：「她……好像不来上班了。听说今天一早给经理发了条辞职短信。」
「辞职？」
林校不信，冲进酒店，挨个推开包厢门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看到我的身影，这才咬牙切齿转身。
「顾盼，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飘在他身旁，发现他的眼睛竟然红了。
别看他上一句还凶巴巴的，下一句，竟然莫名委屈。
「你又要把我丢掉了是不是？」
10
林校在我的出租屋门口等到凌晨三点才走。
回到家，他一言不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终于睡去。
而我，看着墙上的挂钟，开始倒数。
还有三个小时。
还有两个小时。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还有三十分钟……
叮咚，时间到了。
房间里安静得吓人，二十分钟后，林校的手机铃声响起。
明明是舒缓的音乐，却透出了一丝阴冷的气息。
他没睁开眼，摸着手机按下了接听，下一刻，猛地坐起。
「什么视频？」
很快，他挂断电话，低着头打开软件开始搜索。
他清俊的脸一直紧绷着，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这是在紧张。
突然，他瞳孔陡然一缩，我立马凑过去……
他刚刚说的那个视频，果然就是我在死亡前录制的那个小视频。
视频里，我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温柔浅笑。
「大家好，我叫顾盼，钢琴家顾昀的姐姐。」
「我要在这里实名举报顾昀，七年前亲手将我卖进山村……」
整个视频，我的话不多，主要就是说的我被拐卖的过程。
至于顾昀编造的，我嫁给富二代的谎言，还有我爸妈对我做的事，我都只字未提。
从头到尾，我的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哪怕在说到我被迫生子，他们不敢送我去医院，导致孩子窒息死亡时，我都没有露出一丁点难过的表情。
林校却难过得脸色苍白，他盯着手机屏幕，嘴唇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啊？
因为林校，你已经不是盼盼的林校了。
……
林校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大概十几分钟，突然坐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他又来到了我的出租屋。
他疯了似的敲门。
「盼盼！开门！盼盼，是我！」
门开了。
他眼里露出一瞬的欣喜，很快又寂灭下去：「怎么是你？」
门口，站着面色同样惨白的温良。
温良显然已经收到了我的邮件，那双眼睛也红彤彤的，一定哭过。
看到林校，他讥诮道：「怎么是我？林校，这话我得问你。你是不是对姐姐说了什么？否则，她不会偷偷改变计划。」
「你……不是她男朋友？」林校的关注点却有点不同，问这话时，他神情还有点欣喜。
温良看他的表情又恨，又带上了点幸灾乐祸：「林校，我不知道你到底对姐姐说了什么，可是我赌一包辣条，很快，你就会后悔终生。」
方才林校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瞬间消失殆尽。
他看到温良关门离开，立刻跟上。
像个小癞皮狗一样，缠着他一个劲儿地问：「你能不能向我说清楚？」
最开始的时候，他语气还有点急切，到了最后，已经几乎是乞求了。
「求求你，我也是才看到这个视频，我才知道她不是主动离开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刚才那一番话好吗？」
「我其实早就后悔了，我不该说她活该的……」
「可我当时嫉妒坏了，看到你和她走到一起，我太嫉妒了……看到她腿跛摔倒，我本来想扶的，可我……不知道怎么就说她活该了……」
温良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林校：「你说她活该？」
说着，他一拳头狠狠落在了林校脸上。
「我他妈的算是知道，为什么姐姐会改变计划了！」
「林校，你可以停止爱她，你可以放弃爱她，可你为什么要去嘲讽她？」
「你知道她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她被人卖了，她每天都想逃，每逃一次就被打一次，最严重的那次，她被打断了双腿，疼得晕死了过去。」
林校身体狠狠一晃。
温良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攥着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林校，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你？」
「因为，你是姐姐最喜欢提到的人。她每次提到你，眼睛里都会有小星星。」
「她说，她要逃，就算翻过千山万水，就算死无数次，也一定要见到你。」
「哪怕你不再爱她，她也要告诉你，她从未忘记和你的承诺。」
「林校，你是姐姐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信仰。」
最后一句，让林校似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他贴着墙，目光涣散，慢慢坐在了地上。
温良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抬脚要走。
林校像是疯了一般爬上前抓住他的裤腿。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姐姐吗？」
温良看着他，目光似愤怒又似幸灾乐祸。
「会的，林校，你还会见到她的。」
林校开心地松开了手，却没注意到温良刚抬脚走出去一步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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