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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怀宇见她脸上有一丝动容，又接着道：“姐，我们住在这也挺不方便的，你要是想留在A市的话，我们可以搬出去。”
搬出去吗？
夜黎川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她跟莫云溪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住在这里确实不好。
可是潜意识里她是明白的，她不愿意离开这里。
更直白一点就是，她不想离开莫云溪，起码现在是不愿意的。
她最璀璨，最肮脏的生命里到处都驻满了莫云溪的痕迹。
过去的二十几年时间，她和这个人已经分割不开了，是注定了要一辈子纠缠的。
“再说吧，明天还要去医院检查呢。”夜黎川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第二十七章 大雨倾盆

出了好一阵太阳的天空第二天忽然阴沉沉的，明明眼看着就是初夏了，风吹过竟也带着一丝冷意。
吃完早餐以后，夜黎川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被带着去医院了。
每次从轮椅到车上，然后又下车坐轮椅总是要被人抱着，这样无力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好受。
她有时候在想，莫云溪一个人坚持着照顾了她三年之久，又是怎么度过的？
也许是莫云溪早就打好了招呼，她到医院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直接检查完，就等着结果就行了。
在空旷的走廊边，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外面的乌云压得更沉了，兴许回去的路上会下雨。
然而，叶怀宇拿着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脸色却难看到了极致。
夜黎川平静地接过他手里的检查结果，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小腿不可逆性肌肉萎缩，神经末梢有损坏。
简而言之，就是她可能一辈子不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得一辈子靠着轮椅了。
“姐……”叶怀宇是想瞒着她的，可医生也说了，这种事情，不能走路就是答案，瞒不瞒着，都是一样的。
她眸子一暗，握住检查报告的手指节泛白。
可她脸上表现不出来丝毫难过，甚至心都麻木了。
最后，她只是沉沉吸了一口气，把检查报告递回给叶怀宇，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叶怀宇出来的时候，想了无数句安慰的话，可却在这一刻哑口。
他想说，姐，要不你就哭出来吧？
但对着这样一张平静的脸，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带她回去。
唯一他能看出夜黎川情绪不同的点是，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管他跟她说什么笑话，她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到了家，夜黎川还是一言不发地，直接推着轮椅就回了房间。
叶怀宇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外，想敲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莫云溪在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在看到那份检查单的时候也脸色煞白。
命运这东西啊，怎么能这么折磨人？
“哗——”房间里忽然传来花瓶被打碎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各种东西被掀翻在地，夜黎川嘶哑的哭泣声在喉头压抑着，让人心疼。
莫云溪神情一紧，推门就想要进去，可他扭动了两下门把手，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姐！你别吓我，你开开门！”叶怀宇拍打着门板，声音急切。
房间里传来一阵闷响，然后是轮椅倒地发出的响动。
“闪开！”莫云溪一把推开叶怀宇，侧着身子狠狠撞门。
可是当时他装修这房子的时候，用的所有东西都是质量最好的，他根本撞不动。
门外巨大的声响，门里只有低微的啜泣声。
三年前夜黎川流下的那满床鲜血在莫云溪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他双目通红，像疯了一样狠踹上去，腿被震得发麻，却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终于，门锁坏了，他推开门冲进去，看见夜黎川瘫坐在地上，她握着一块碎瓷片，手被划得鲜血直流。
他有一瞬间的崩溃，以为三年前的悲剧又要重演。
他扔掉夜黎川手上的碎片，紧紧地把夜黎川抱紧了怀里，他明明是愤怒，可说出话来声音都在打颤：“你这是在做什么！”
夜黎川任由他抱着，心底终于再也承受不住。
房子里骤然响起痛苦的哭声，那么歇斯底里，声声都像是在啼血。
莫云溪将她抱得更紧，喉头却也跟着堵得慌：“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大雨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倾盆而下。

第二十八章 当你的双腿

大雨过后，外面的世界又安静下来，偶尔有树叶上的雨滴“吧嗒”掉进地里的声音。
房间里痛苦而压抑的哭声也终于停止。
莫云溪一点一点把夜黎川手里陷进去的碎瓷片渣清理出来。
“我用酒精帮你消毒，会有点痛，你忍忍。”他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又恢复成以往那张淡漠的脸。
酒精抹在伤口上，她全程动也不动，就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又用纱布帮她包扎好，这才停了手。
两人对坐着，夜黎川的目光呆滞，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丽嘉半晌，莫云溪才拉过她两一只手，轻道：“苏苏，以后我会当你的双腿。”
手心传来一丝暖意，可她心底一片冰凉，她愣愣收回眼神：“能不能帮我请夏医生过来。”
明明是询问的意思，却说出了陈述的语气。
夏医生——夏时初，莫云溪点点头：“雨停了，想吃饭吗？”
夜黎川愣愣摇了摇头：“我累了，想睡觉。”
“好。”莫云溪应下，然后将她抱上床。
她动作缓慢地脱下外衣，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睡下。
她是真的累了，累到不想睁眼，可是她不睁眼也能知道，莫云溪就在旁边守着她。
她也知道莫云溪是在害怕，怕她再有个万一。
……
夜黎川一觉睡了很久，做了很多梦，好的坏的都有，只是一觉睡醒，她什么梦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房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扫干净。
雨后的太阳很灿烂，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开了一小半，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广玉兰花香。
她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看见昨天一场大雨，打落了很多广玉兰，花瓣零落，残破不堪。
“咔哒——”门被缓缓打开。
叶怀宇开门冲她灿烂一笑：“姐，你可醒了，我可等着你吃早餐呢，可饿死我了！”
夜黎川讷讷点头，在叶怀宇的帮助下去洗漱，然后出去吃饭。
看她拿了筷子，一旁的莫云溪和叶怀宇才跟着动手。
她愣了一下，缓缓道：“以后你们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现在都要中午了。”
叶怀宇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不行！以后你要是一顿不吃，我就跟着不吃！所以啊，姐你要是不想饿死我的话，以后可要按时起床！”
她依旧平淡笑着点点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说话的时候，莫云溪多半也不会说话。
倒是叶怀宇每天会在她耳边咋咋呼呼。
“姐，我最近想在A市开个小公司创创业，你觉得怎么样？”
夜黎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做什么的？”
“唔……做新能源开发，不过我爸不同意，想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还好我出门带了五十万，有点私房钱！”叶怀宇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星星。
夜黎川不太懂，但还是道：“我支持你。”
吃完饭，叶怀宇就在他楼上自己的房间去捣鼓自己的事情了。
洗碗收拾这件事就落在了莫云溪头上。
换做是以前的话，夜黎川都不敢想他会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做这些事情。
可实际上，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
莫云溪收弋㦊拾完，刚转身想出去，就看见夜黎川坐在轮椅上，在门口看着他。
他脚步一顿，看出了夜黎川脸上的欲言又止。
他推着夜黎川的轮椅上前：“想不想出去走走？”
夜黎川头一次回应了他：“嗯。”
雨后的空气有一点潮湿，阳光照在头顶一点也不热。
莫云溪推着她走在门外那条小道上，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不用担心怀宇，新能源前途看好，他是个有眼光的。”莫云溪忽然道。
夜黎川愣了一下，原来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又道：“你能不能……能不能……”
“你放心，能帮的我会帮，他想闯我也不会局限着他。”莫云溪的声音很温柔。
他心里明白，夜黎川是怕有一天叶怀宇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她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闭眼吹着风，不在说话。
实际上，只要夜黎川不再说那一句谢谢，莫云溪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第二十九章 不愿跟这个世界计较

晚上的时候，夜黎川把叶怀宇叫到了房间。
她把那张上次叶怀宇带给她的银行卡又交到了叶怀宇手里。
“姐，你这是干什么？”叶怀宇眼神一紧。
夜黎川淡淡笑了笑：“放心，姐不是交代后事，你不是要创业吗？我问过傅先生了，新能源研发投资可能会很大，你那点钱可能不够，这些你拿着。”
这是第一次，叶怀宇听见夜黎川在他面前自称姐，他心里又惊又喜。
那天苏雅来的时候，他后来把苏雅赶走的时候在苏雅嘴里听了很多关于夜黎川的事情。
他知道，他这个姐姐背后所承受的伤害不小，他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敞开心扉了。
可是没想到，夜黎川是个心肠这样柔善的人。
他捏着那张银行卡，有些犹豫：“可是姐，这些都是爸妈这些年给你的压岁钱。”
夜黎川摇摇头：“我哪需要什么压岁钱，况且，我也用不着钱，或者，等你以后生意做大了再还我就是。”
这样，叶怀宇才安心地收下。
不过转瞬，他又愣住了，问她：“姐，你真的要一直留在傅时……傅先生身边吗？”
他们早就是彼此血肉交融的一部分了，真要离开，又怎么能这么轻易？
如果能舍弃的话，早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分开了。
夜黎川摸了摸叶怀宇的头，只是道：“以后，跟傅先生好好相处，他可恨，却也可怜。”
叶怀宇不懂，为什么夜黎川会用可怜这两个字来形容莫云溪。
明明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日子平淡地过了两天，夏时初终于到了A市。
夏时初起先见到夜黎川的时候，着实惊讶了许久，可更多的是替她开心。
“夏医生，好久不见。”夜黎川仍旧是只能坐在轮椅上跟他握手。
看着这样的夜黎川，夏时初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于夜黎川而言，在最黑暗的时光里，夏时初是那个唯一死死抓住她，要将她拽出深渊的人。
而对夏时初来说，夜黎川是他曾经最遗憾的病人。
“阮小姐，这一次，再让我帮你一回吧。”
夜黎川这一次没有笑，只是讷讷点头。
她想起来，夏时初说过，她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在夏时初给她做完心理测试以后，夏时初就被叫到了书房跟莫云溪聊了几句。
至于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夜黎川不清楚，她只看到夏时初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夜黎川可以说是最积极最配合的病人了。
叶怀宇一边忙着要创立公司，每天东奔西跑的，另一边还要陪着夜黎川治疗，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夜黎川不忍心，只能跟叶怀宇说，让他忙公司的事情，治病她会让莫云溪陪她。
纵使叶怀宇不太乐意，那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年纪轻轻的，不能一直在夜黎川身边打转。
这就是莫云溪最满足的一段时光了，虽然夜黎川还是跟往常一样不爱搭理他。
“苏苏，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我们今天去镇上的菜市场买些东西回来包粽子吧？”
要是以往，莫云溪绝对会觉得这件事很蠢，可现在，他却异常期待夜黎川能点头。
显然，夜黎川也是有一瞬间的意外。
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瞬，真的点了头。
莫云溪跟这喧闹的菜市场显得格格不入，哪怕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在人群里还还是很扎眼。
“糯米八块钱一斤！”市场的大妈瞧着莫云溪就不是个经常买菜的主，五块多的糯米生生喊高了三块。
莫云溪询问地看了夜黎川一眼：“我们买几斤？”
“三斤。”夜黎川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糯米卖贵了。”
莫云溪微微点头，他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是什么价，他心里门清。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买好了东西就推着夜黎川回家。
“你刚刚为什么不跟那老板说？”在夜黎川的印象里，莫云溪可不是个会做冤大头的人。
当时，他大可以换一家买。
莫云溪只是看着她腿上放着的东西，推着她走上回家的小道，问她：“东西重不重？”
夜黎川摇头。
可是莫云溪觉得手头很重，他推着的这个人是他一生不能承受之重。
他不愿意再跟这世界计较什么，只想能一辈子推着她走下去。

第三十章 不能给你一个公道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夜黎川远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家门口，车里的人也许是看见了她和莫云溪，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见苏雅的刹那，她心里还是狠狠沉了一下，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莫云溪显然也看见了她：“别担心，我们回家就好。”
虽然这样有些不争气，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夜黎川心里安心了那么一点点。
苏雅比上次来的时候相比颓靡了许多，而且，印象里的苏雅对名牌有很执着的追求，但是今天，她穿得很普通，不像她平日的作风。
“阿晨！你高抬贵手放过阮家吧！我爷爷因为这件事都已经住院了，你别对阮氏下手好不好？”苏雅跑上前，见面就抓着莫云溪的衣袖，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一样。
莫云溪只是拉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推着夜黎川的脚步加快了些。
可苏雅不依不饶，急急跟上前：“阮氏是我爷爷的命根子啊，我爷爷一直对你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莫云溪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推着夜黎川进了院子。
眼见莫云溪是求不动了，苏雅跑上前，拦在了夜黎川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苏苏，我们再怎么说也曾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帮帮我好不好？”
最好的朋友？
这样的字眼不由让夜黎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苏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缩回自己的手，没有理会苏雅，只对莫云溪道：“我饿了。”
“好，我去做饭给你吃。”莫云溪绕开苏雅，带着夜黎川进门去。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苏雅直直在夜黎川面前跪下了。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莫云溪他不仅要搞垮阮家，还要送我去坐牢！我要是进了监狱这辈子就毁了啊！你帮帮我，我求你了！”苏雅哭求着，拉住夜黎川的轮椅，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夜黎川的背影僵硬了一瞬，没有转头。
莫云溪有些不耐烦地拉开苏雅，推着夜黎川进了屋。
门被莫云溪关上，她还是能听见苏雅在外面的哭声。
莫云溪将她推到客厅，打开电视机调到她喜欢的节目，倒了一杯温水到她手边，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外面的哭声过了好久才停下来，可夜黎川转头，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过去，还能看见苏雅跪在外面没有走。
罪魁祸首明明就在外面，这样卑微地跪在她面前，她以为她会高兴，或者说痛快一点。
可是没有，她反倒觉得心里闷闷的。
“吃饭了。”莫云溪端着菜出来叫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多想。
吃过饭，她像往常一样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回房间睡个午觉。
她一觉睡醒，莫云溪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一起包粽子。
当然，莫云溪根本不会做这些，夜黎川只能一点点教他。
“她还在门外吗？”夜黎川突然问道。
莫云溪把手里包好的粽子放到托盘上“嗯”了一声，然后道：“她不愿意走。”
夜黎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眸子微垂：“她好歹怀过你的孩子，你真的不留一点情面吗？”
话音刚落，她看见莫云溪的脸色很是难看。
“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况且……”后半句，莫云溪没有说出来。
况且，她那样害过你，我难道还不能给你一个公道了吗？
可是，他没有立场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也曾那样伤害过她。

第三十二章 我也无处可去

“嘟嘟——”
傍晚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熟悉的汽车鸣笛声。
夜黎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推着轮椅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看见叶怀宇停了车正往院子里走，她叫了他一声：“怀宇！”
叶怀宇跑上前，却在看到院子里跪着的人影的时候，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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