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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不易察觉的给这位虎头巴脑的将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可那将军战场厮杀是把好手，哪里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沉声开口：“末将听闻，凌阿满病逝那日，他的生母也跳了井。”
陈荣原来是凌老将军手下的兵，现今坐到这个位置，依旧记得凌老将军的提携之恩，凌家原先是何等威风，现在老弱病残，扎扎实实冠以凌姓的血脉，竟然一个不剩！
还有何话可说，唯有心寒！
陈荣就这么直视着拓跋羽，分毫不让，哪怕这条命豁出去，也要为凌家讨公道！
老太傅不忍的闭上眼，以他对拓跋羽的了解，这下陈荣是触了逆鳞，无人可救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拓跋羽只是坐回了位置，声音淡淡：“朕知道了，退下吧。”
至于那道旨意如何，到底没人再提起。
御书房内瞬间空了下来，拓跋羽的心，也瞬间空了下来。
所以那日，她生辰日，得知的是心爱侄儿的死讯，在她面前，一向交好的三嫂，跳了井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陷在软椅里，眼眶温热，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所以那日回宫，凌云烟才是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拓跋羽突然记起，他当这那么多宫人的面骂她下贱的时候，女人眼里，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任何光亮。
“烟儿……”拓跋羽终是呜咽了起来。
他对那个曾经满身骄傲满眼星河的女子，到底是薄情寡义真心不惜！
外面日头往西渐渐沉下去，整个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直到宫灯燃起，拓跋羽看着外面的光亮，唤来了一个心腹，说道：“去查查，凌家封闭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朕要的是，事无巨细。”
那人领命而去，隐没在黑暗里。
拓跋羽抬眼望着外面，轻声道：“朕要的，本就是与你一生一世，你信吗？”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陛下，坤眠宫来人传话，小皇子哭闹不休，已去请了太医，皇贵妃娘娘求陛下去看一眼。”
终归是自己的血脉，拓跋羽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备驾吧。”
就在他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拦住御辇，本在闭目养神的拓跋羽听到侍卫的喝骂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
这是凤宁宫的人。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陛下，皇后娘娘的遗体，不见了。”

======第十三章 不如皇陵======
拓跋羽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气极反笑：“朕让你们好好护卫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娘娘清净，现在你们告诉我，尸体不见了？嗯？！”
外面的侍卫丫鬟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帝王的霉头。
他们也想不通，又不是个大活人，难道尸体还能长脚自己跑了？
有人一想到这里，顿时打了个寒战。
“来人，封锁皇城，无论何人，不得出宫，朕倒要看看，谁敢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皇后娘娘刚薨逝，遗体便不翼而飞，这事可顶了天了。
拓跋羽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往各个宫门查看，到三更天依旧不肯罢休。
可凌云烟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这座高耸巍峨的皇城。
就在拓跋羽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守卫东华门的侍卫上前来报，声称太医院院首傅昭然，半个时辰前押着一辆车出了宫。
拓跋羽神色莫测：“你可以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第一次直面天颜，只想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这一刻的记忆无比清晰，他掷地有声的说道：“微臣瞧着，是去北城那边了。”

北城，将军府。

拓跋羽神色一怔，对身边人说道：“宫内解禁，朕亲自去一趟将军府。”
“陛下，这么晚了……”有人劝。
拓跋羽理都没理，喊人牵来马，竟是直接策马而行。
太后身边派来的太监赶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陛下，若是出了事，我们都逃不了一死！”
看着一队侍卫跟着去了，这太监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踏步往慈宁宫去了。
陛下这回，可是出格了，若是太后知道，少不得说陛下两句，他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个刺激，还是禀报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做主吧。
天寒地冻，夜晚的城内人本就不多，拓跋羽骑术惊人，本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只花了一刻钟。
可看清将军府门前的景象时，拓跋羽只能死死的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身下的宝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拓跋羽看着一干妇人身后的黑棺，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烟儿还在。
下一刻，将军府仅剩的几位遗孀齐齐跪下：“陛下，皇后娘娘生前说过，不入皇陵，恳请陛下恩准。”
拓跋羽凌厉的双眼猛然瞪大，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入皇陵！
凌云烟，你早就想好，就算死后，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么？

======第十四章 迟来深情======
“她是朕的皇后，岂有不入皇陵的道理，凌二夫人，凌四夫人请让开，我要带她回宫。”拓跋羽此刻眼里，唯有那口放在身后，黑漆漆的棺材。
凌云烟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带走她！
跟随拓跋羽而来的侍卫上前一步，隐隐间已经释放了压力，一群妇孺，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拓跋羽淡淡的开口：“给朕将人压在一边，莫要伤了她们。”
侍卫们应声上前，很顺利就将将军府剩下的人赶到了一边，然后孔武有力的八个侍卫朝凌云烟的棺材走去。
凌家四少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她指着拓跋羽的鼻子骂道：“昏君！烟儿说的果然没错！你刚愎自用，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你都不会满足，你凭什么说爱她！”
拓跋羽脸色一沉，下一瞬却被凌四少夫人的动作惊的大喝：“住手！”
凌家众人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他们眼睁睁看着凌四少夫人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火折子，只一瞬，便落到了那口放着凌云烟的棺材。
棺材表面不知道被涂上了什么，一沾上火星子，便立刻燃烧起来。
火光将拓跋羽的脸色映的通红，他眼里映着火光，心底却满是冰凉。
这是凌云烟的手笔，凌四少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违抗圣命，这是凌云烟死前交代的。
生辰日那天，这个女人到底都准备了什么后手？
桩桩件件，打得他措手不及！
她就这么恨自己吗？
“陛下，臣妇有罪，甘愿领罚。”凌家四少夫人朝拓跋羽一跪，眼中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好在拓跋羽到来的时候，凌府门前看戏的众人已经被驱散，此刻这样的场景，倒也不会流传整个都城。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可他们等到的只有一句：“皇后的骨灰，朕要带回宫中。”
凌家众人也愣住，但想到什么，还是低声应下。
人人都以为拓跋羽会生气，可最后等到的，唯有男人说完之后萧索离去的背影。
凌三少夫人看着帝王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她低低的对身边的妯娌开口：“陛下到底，还是对烟儿存了几分真心的。”
凌四少夫人嗤笑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说道：“嫂嫂，迟来的深情远远抵不上当初的伤害。”
凌府众人回了府，关上了门，留下一群侍卫等着火灭之后收敛骨灰。
拓跋羽回到宫中，径直去了凤宁宫，在这凄冷的宫殿内，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凌云烟，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无影无踪，皇陵不入，来世不见。
殿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叹息：“烟儿，如果能重来……”
可如果能重来，他会怎么做呢？那个时候的他，满心都是凌云烟绝对不会离开他，就算做的再过分，他以为，一句道歉便能解决所有。
现在认错，又能挽回什么呢？
曾跟他要白首偕老的女人，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再也看不到了。
拓跋羽就这么坐在凤宁宫内，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气，哪怕太监在门外疾呼‘太后万安’也没能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当今的太后是拓跋羽的生母，好不容易等到了皇儿坐上皇位，才享受没几年奢华日子，就出了皇后这档子事，听到心腹太监的禀报，太后哪里还坐得住，风风火火的问了拓跋羽的位置，便来了，看着坐在殿内仿佛被抽去精气神的孩儿，太后简直是痛心疾首，她喝道：
“皇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第十五章 毋庸置疑======
拓跋羽这才清醒过来，他转眼看着太后，眼里无波无澜，不甚在意的对太后行礼，然后说道：“母后，儿子并无大碍，更没有胡闹。”
太后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逝者已矣，你是一国之主，怎能陷于儿女情长？”
拓跋羽垂下眼眸，并未答话，大津注重孝道，他也无意跟太后起争执。
太后语重心长的劝道：“皇后虽亡，但你还有贵妃，还有两个孩子，何必执着于过去，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可再怎么样，朝堂之中瞬息万变，国计民生不能不管，你若再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凌家为国捐躯的功绩？”
知子莫若母，太后这番话，直直的说到了拓跋羽心里去，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妄念。
凌家人要的是盛世太平，只要他做得足够好，百年之后见到凌云烟，是不是也可以多几分底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拓跋羽心里有了希望，眼神也变得不同。
太后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皇帝就此一蹶不振，只是可惜了凌家那孩子，说起来，她还是很喜欢凌云烟的。
可是大津，不能要一个任意妄为的皇后，而这个皇后竟然对皇帝的影响如此之大，好在她死了。
跟太后谈完话的那天，拓跋羽便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看守凤宁宫，日日不落的打扫，夜夜不断的留宿，这样的行为，终于让沈鸾开始慌了。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拓跋羽心中对凌云烟有愧，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不符合皇帝行为的举动，等到他过了这阵子，便能放下，到时候她封后，她的孩子便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凌云烟那个女人在拓跋羽心里的位置！
御书房内，拓跋羽正在批阅奏章，有太监来通报：“陛下，小公主病了，皇贵妃娘娘请您移驾坤眠宫。”
手中的动作一顿，拓跋羽想起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说病就病了？
他放下手中笔，起身问道：“传太医了么？什么病？”
太监回道：“太医早就过去了，奴才听说，好像是发烧。”
最后两个字将拓跋羽心中压下去的不安又勾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年仅五岁便早夭的凌阿满。
太监没想到，拓跋羽不仅没露出什么惊慌和紧张，反而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愣神。
“备驾吧。”拓跋羽不过一瞬便回过神来，吩咐道。
“是。”
拓跋羽刚下御辇，沈鸾便冲了过来，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说道：“陛下，你快看看皇儿，不知怎么的，今早突然烧了起来，都怪臣妾没照顾好她，陛下，你罚我吧。”
看着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拓跋羽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凌云烟的样子，好像她很少哭，再看沈鸾，就莫名生了些不耐烦。
“好了，皇儿还未出事，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拓跋羽冷着脸低喝了一句，抬腿便往寝殿走去。
沈鸾一愣，拓跋羽从未对她这般模样，可刚才男人声音里的不喜，她却是听得出来的，赶紧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脸色大变======
“太医，诊治出什么了。”拓跋羽看着婴儿烧的发红的脸，心里一紧，赶紧问道。
“陛下，大皇子这是寻常的伤寒，并无大碍。”太医回道。
拓跋羽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坐下，对沈鸾淡淡的说道：“皇儿还小，你若是不能带好他，朕可以派人帮帮你。”
沈鸾赶紧说道：“不必了，陛下，臣妾初为人母，这次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
见她这么说，拓跋羽也没继续说下去，看着太医诊治完毕去开方子，他也起身准备离开，昨日凌云烟的骨灰已被放置在了凤宁宫，他得早点回去陪她。
不料沈鸾拉住他的袍袖，咬了咬下唇说道：“陛下，臣妾心中不安，陛下可否陪陪我？”
拓跋羽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沈鸾眼Ns中闪过一抹喜色，赶紧吩咐小厨房去做一点吃食。
拓跋羽没去管她，而是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女儿。
不知道为何，他对沈鸾生下的两个孩子，并无多少亲近之意，拓跋羽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很久没来看他们的原因。
此刻看着女儿睡着的模样，他伸手戳了戳婴儿娇嫩的脸。
孩子似乎是不舒服，小脑袋扭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小截肉嘟嘟的脖颈，拓跋羽眼神一凝，脸色有些变了。
为何这么小的孩子，脖子上却有着类似淤痕的伤？
沈鸾不在殿内，拓跋羽扫了一眼离他较远的宫人，伸手揭开了孩子的襁褓，顿时被惊了一惊。
只见婴儿不过两个手掌大的背部，竟有着多处这样的斑点，但拓跋羽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就没发现这些伤痕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刚好沈鸾从外面走进来，拓跋羽赶紧将襁褓恢复原样，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朕刚刚还没问，皇儿怎么会发烧的？你总不能带着她出去吧？”
沈鸾心里一慌，回道：“臣妾看今天天气不错，给皇儿擦了擦身子，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着了凉吧。”
“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拓跋羽追问道。
沈鸾一脸不解但还是说道：“臣妾问过太医，说可以这么做才动手的。”
拓跋羽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问道：“你是何时给皇儿擦身子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吧。”沈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朕知道了。”拓跋羽没再问。
他年少时也从过军，这些淤痕不可能是一个时辰内产生的，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好，想了想，他对外吩咐道：“去太医院，把傅昭然给朕叫过来。”
拓跋羽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老太医，想来想去，还是直爽的傅昭然对他胃口，哪怕他曾经得罪了他。
太监领命而去，不过很快便回来了，拓跋羽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陛下，太医院的人说，傅太医休沐去了。”
拓跋羽了然，倒也没有过多责怪，便让人去喊另一位太医。
站在一旁的沈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陛下，为何要再请太医？”
“无妨，朕只是觉得不放心。”拓跋羽并没有多说。
刚刚沈鸾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本就多疑，此刻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但面上丝毫不显。
太医很快便到了，拓跋羽看着想要跟进寝殿的沈鸾，突然说道：“你在外面帮我泡一壶茶，好久没喝了。”
沈鸾当初就是茶艺惊人，这才让拓跋羽看中，不过成了皇贵妃之后，倒是很久没做过了，此刻拓跋羽提出要求，她不疑有他，赶紧吩咐人拿茶具去了。
“陛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太医不解的问道，小公主的病不是已经看过诊了么。
拓跋羽没有多说，只是走上前撩起襁褓的一角示意太医自己看。
张栋行医多年，算得上的太医院的老人了，医术之精湛自不必说，他凑上前看了看小公主身上的淤痕，脸色顿时大变……

======第十七章 来的古怪======
“陛下，这伤，来的古怪。”张栋直接说道。
想到曾经遇到过的某件事，张栋觉得遍体生寒，但想到眼前这孩子的身份，又觉得不可思议。
张栋只能说，有古怪。
拓跋羽脸色一沉，问道：“你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
张栋抹了把冷汗，想了又想，还是说道：“这看上去像是……冻伤。”
似乎是怕拓跋羽不懂，张栋解释道：“小公主身上这伤痕，看上去是处于一冷一热之下，皮肤便会呈现出不正常的淤痕。”
拓跋羽看张太医的脸色，便知道他还有未尽之语。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这猜测太过于不可置信，他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乱了。
不过须臾，拓跋羽便做出了决定，他抱起孩子，直接吩咐道：“朕要带公主出去，太医需要什么，尽管找他们布置。”
沈鸾看着拓跋羽抱着孩子出来，手中的茶盏一送，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对上拓跋羽阴沉的目光，沈鸾心中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赶紧跪了下来，嘴上说道：“陛下这么晚了，要带皇儿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