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你不知道，我小叔他……”程深侧过头去，余光扫着身后的女孩，“淇淇，再住几天，我们就回去吧。”
“不！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这么几天就想打发了我！”
“我们回去，我小叔一定会帮我们说好话，我妈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而且你想想你妈妈，她不能没人照顾，对不对？”
提到母亲，苏子淇的目光像是被敲开了一道裂缝，只是不过一瞬间，那道裂缝又合上了。
她的神情愈发阴郁，直勾勾地盯着程深：“你是不是还有放不下的人？”
“没有。”
女孩已经背转身去，冷声道：“要走，你就走好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说好了要一辈子，你不陪我走，我自己走完。”她的语气幽森，在阴雨天里尤其透着一股凉意。
程深转身，眼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柄壁纸刀来，旋出刀片，对准自己的手腕便划下去。
“淇淇！”他合身扑过去，按住她的手，眉目间都是焦急，“你这是做什么！”
被他压在身下的苏子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自己小臂上蜿蜒而下的血液发呆。
“我们去医院。”
门倏然拉开，程深不防，被惊了一下：门口竟站着个人。
程迟打着伞，半边肩膀仍被淋湿了，大衣下竹青色的中式衬衫袖口也洇开了一团水渍。只是眉眼之间的神色清淡一如往昔。
他的目光向下，定在苏子淇那截无力垂下却还汩汩滴着血水的小臂上。
“怎么弄的？”
“她自己割的。”
“唔，没什么大事，去打针破伤风。”程迟撇了撇头，“我送你们。”
苏子淇坐在后座上，始终没睁开眼睛。
程迟便也没理她，只跟程深说话：“走了这些天，闹够了没有？”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压得程深喘不过气，半晌，才敢低着头回应一句：“对不起，小叔。”
“我们是亲叔侄，没有道歉的必要。”程迟顿一顿，“但是你损害的是公司的利益，这次回去，总经理的位置还坐不坐得，就要再看董事会的意思了。”
目光略一低，又重新点在程深身上。
“阿深，我最近越发不懂你。”
程深不敢说话，只恭敬地低下头，等着程迟的下文。
“你进公司的第一天，我便教你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你一向做得不错的，这次怎么了？”
“小叔，我……”
“你怎会想出私奔这样的主意？”

第100章 心虚
“程先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苏子淇闭着眼睛，冷哼了一声，“什么叫私奔？”
“无媒无聘，未经长辈允准而逃，就是私奔。”
“那你和梅溪月呢？”
苏子淇坐直了身子，将问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和梅溪月是不是无媒无聘未经长辈允准便逃了的私奔？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你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程先生，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双标了吗？还是你们这些豪门里的人都喜欢用这一套来羞辱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
程迟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又低头看了看她的伤口，大致猜出了她如今的情况，便转过头，十分诚恳低道：“苏小姐，我无意羞辱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和阿深所说的，是我们程家门里的事，和你、和梅溪月都无关。”
“什么叫和我无关！”苏子淇拔高了声音喊起来，“你问私奔的主意是谁给他出的，还能有谁，还不就是说给我听！”
眼看她的情绪不受控制，程迟马上叫了停车。
他下了车，站在车门外，还不忘向里面吁吁喘气的苏子淇道歉：“苏小姐，我无意刺激你的情绪，如果你看到我不开心，我道歉。阿深，你先陪苏小姐去医院，结束后到阳江酒店找我。”
*
说好了今天Mike的医疗团队要来替刘姨检查，梅溪月一早就在家里等着了。
“病人的肢体没有问题，运动功能的缺失完全是后遗症导致的，也没有失语，只是脑部的功能暂时受损了，通过积极的复健都有望恢复。”
听完这些话，梅溪月的目光都亮了亮：“也就是说，刘姨还有好起来的希望，是吗？”
“是的。”
梅溪月立即双手合十在胸前，祷告似的欣慰而笑：“那太好了！谢谢您，医生！”
看见卧室门口出现的高大身影，梅溪月赶紧跑过去：“Mike！顾医生说刘姨很有希望好起来！”
“是吗。恭喜。”他的笑意融融。
“这多亏了你，把水平这么高的一支医疗团队借给我用。”她说着，郑重地向Mike鞠了一躬，“谢谢。”
“诶。”男人扶住她的手肘，“我很高兴帮到你，不用客气。”
看着梅溪月脸上舒心的微笑，Mike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下课后过来家里吃饭，雯雯说她下厨，给她捧捧场。”
“好。”
梅溪月脆生生答应一句，扑到床边看了看刘姨，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就背起了包。
“我先送你到学校。”
梅溪月看了看他，想起那天雯雯对他们的误会，还是有意拉开了距离：“不用了吧，这里离学校不远，我自己走路就可以去，再说这一趟都是安全区。”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就想起了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Mike的眉眼柔和，笑声更显温柔。
梅溪月这才注意到，Mike其实生着一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像月牙一样，显得亲切而温暖——遥想当年还年轻的时候，他一定是个英俊不让程迟的美男子。
“笑什么。”她低下头。
“笑你没做亏心事，还是会心虚了。”
“我没心虚。”梅溪月背起包，往外走，“我就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你自己的女儿都误会过对吧？更别说……”
“更别说谁？”
梅溪月被他的追问噎住，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

第101章 我让她行
“你怕阿迟吃醋？”

梅溪月没答，就算是默认了。

“不会的，阿迟知道我爱人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妻子，梅溪月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等他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可Mike却转开话题：“既然你怕误会，让司机送你过去，我一个人走走就是了。”
梅溪月点头：“你知不知道程迟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快了。已经找到程深了。”
*
集团换了总经理，方围被董事会解聘，仿佛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程迟真的能做到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这就连程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过。
自从上次母子两人因为梅溪月的事情发生过争执，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起了，所以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是难得的轻松。
程迟甚至还主动给母亲夹了菜：“妈，您尝尝这个，补气的。”
乌木的筷子轻轻搭在箸枕上，“嗒”的一声脆响。
程老太太慢慢把菜送进口中咀嚼，咽尽了，才出声道：“阿迟，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
“嗯，明天就走。”
“去找那位梅小姐？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让你连家都不要了！”
“嗯。”程迟答应着她，手底下又夹了一点菜，“您再尝尝这个。”
语气是十足的恭敬，但是态度说是敷衍都勉强。
“你不用拿饭菜堵我的嘴。”程老太太的脸色一沉，“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出发，明天走之前，必须去见见你周伯伯的女儿！”
程迟不语，也不再给她夹菜了，而是把目光收了回来，捧起了自己的碗。
米饭蒸得软烂，被菜汁浸透了，香而油润，程迟拨了拨碗里的饭，淡然道：“妈，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程老太太不期他这一问，茫然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在跟你说梅小姐的事。”
“我几个月没回家了，关心一下。”程迟挑起眼帘，语调温柔，可神色依旧清淡，“我看您的脸色还是不好。”
程老太太见他并没别的意思，就放下心来：“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你只要听我的话，抓紧把自己的人生大事解决了，我就安心了！”
“嗯。”程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来，“我的意思，您还是抓紧调养自己的身体要紧，别人的闲事您还是少管。无论是我，还是阿深。”
“你！”
没等她发作，程迟便站起来，立在桌边向她微微鞠躬：“我吃好了，您慢用。”
转身就走。
“阿迟，你就那么铁了心要跟梅家那个丫头在一起？”老太太提了一口气，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餐厅里，“看你这意思，是非她不可了？”
“嗯。”
“可她……她家里毕竟不行了……”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程迟略转了转身，回望着自己的母亲。
厅里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打在地上，将他颀长的身姿叠成一团漆黑的影子，阴在地上。他脚踩着一团黑影，愈加显得整个人挺拔修长，神色有些倨傲。
“您既然觉得她不行，我就让她行。”

第102章 出了点事
机场里没有多少人，梅溪月来回徘徊的身影就更显眼了。
“你别着急，小程叔叔不是给你发消息说飞机已经落地了吗，应该很快就出来了。”雯雯拉着梅溪月的胳膊，想让她停下来，“还有，我妈妈还在的时候跟我说过，再喜欢的人，你也不能让他见到你面对他时迫不及待的样子，否则他会不珍惜你的！”
梅溪月回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脸上飞上两团红晕：“谁迫不及待了？我是……机场里冷，我来回走走，还能暖和些。”
身后的人没有回音。
梅溪月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她所有精力都放在眼前的出口上，紧紧盯着，两眼一眨都不敢眨，生怕程迟走出来，自己却不是第一个看到她的。
“是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便是男人温暖的怀抱。他解开大衣，将女孩儿裹在了怀里，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呼吸，“现在呢，暖和了吗？”
梅溪月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发抖。
她唤了一声：“程迟……”
“嗯？”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都没看到你？”
程迟笑着举起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那边。”
“一切都顺利吗？”
看了看旁边一直假装捂着眼睛打趣他们的雯雯，程迟笑着，语气里好像带上了几分撒娇似的口吻：“顺利，但是我们能不能上车再说，雯雯看着呢。”
他一低头，微凉的双唇擦过梅溪月火热的耳朵。
“再说，我饿了。”
说完，他便拖着梅溪月的手往外走。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声，程迟一边走，一边拿出来看。
消息是程深发来的：“小叔，可以帮我联系褚姐吗？”
褚筱菁已经很多年没有音讯了，程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留着她的电话，但既然程深开口指名要她，程迟也只好给他找找看。
他低头翻找着，任由梅溪月拉着自己的手。
程迟很少边走路边玩手机，梅溪月也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却并无意看信息的具体内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有急事？”
“没有。”程迟把手机放进口袋，“阿深有个朋友，最近心情不太好，需要联系一位心理医生。”
他隐瞒了苏子淇的情况。
“哦。”梅溪月没放在心上，“可是程家不是一直在聘请心理医生吗，他怎么突然又要另找别人了？”
“不知道。我从前有位同学正好是学心理学的，介绍给他也无妨。”他伸手拍了拍梅溪月的后脑，“这些天在Mike家还好吗？”
“好呀！”说起Mike，梅溪月眉飞色舞的，“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且跟他的外表反差很大。”
“哦？怎么反差大？”
“他外表看起来是那种很威严，很绅士，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但是实际上内心很柔软的！”梅溪月得意地昂了昂头，“而且这段时间，在我的撮合下，他和雯雯的关系都好了不少呢，是不是，雯雯？”
少女认真想了想，点了头。
“这么能干？那我见了Mike，要好好替你向他邀邀功。”程迟笑着，几个人已经走出了机场的大厅。
Mike倚着车门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照旧迎上来问候。
顺便就接上了程迟的话：“我看你先别急着邀功，这里出了点事。”

第103章 程先生还懂心理学
“先上车。”程迟扶着梅溪月的后背，将车门替她打开。
车里的光线昏暗，雯雯看着车窗外自己父亲和程迟并排而立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凑到梅溪月身边，压低了声音议论道：“梅姐姐，你说……出了什么事？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爸爸这么严肃呢。”
梅溪月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还神秘兮兮的。”雯雯撇了撇嘴，坐正了身子，“算了，别理他们了，反正只要我爸爸和小程叔叔在，天就塌不下来！”
梅溪月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无奈地笑起来：“你说得也对！”
*
洗过澡，程迟多日来积攒的疲惫就一股脑儿地袭来。他斜倚着床头，微眯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是一副难得的慵懒情态。
梅溪月从浴室走出来，就见刚才还强撑着等自己的男人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她便没叫他，轻手轻脚地从床的另一边爬了上去。
身子刚一陷进床里，男人有力的臂膊便从身后绕到腰间。
她低笑一声：“你没睡呀？”
“嗯。”男人答应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并不清醒。
梅溪月拉了拉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安然入梦。
窗外风声呼啸，梅溪月被程迟拥抱着，睡得浑身燥热。她翻了个身，不经意看到了床头闪烁着的手机。
“程迟。”她怕耽误了要紧事，赶紧推了推身边的男人，“程迟？”
“嗯？”男人醒来，在黑暗里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的光太亮，他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屏幕上的字，“周明微？”
梅溪月回头瞥了程迟一眼。
他已经掀开被子，起了身，披着一件睡袍往房门外走去。
走廊里没有开灯，黑洞洞的，只有烟雾报警器的红外感应在闪烁着。程迟半靠在墙壁上，紧皱的眉心昭示着他的不悦：“你有什么事吗？”
“我……程迟，是你妈妈让我给你打的这个电话。”
“周小姐，我不知道我妈给了你怎样的承诺，但我想，以你的认知水平足以明白我是不同于我妈妈的独立个体。我妈妈的想法不能代表我的想法，你说是吗？”
“是，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不打，她就会……”
面对着电话那端女孩楚楚可怜的声线，程迟的话音就显得冷静，或者说是冷漠多了：“她会怎样我不清楚，但如果你再帮助她来干扰我的感情，打乱我的生活，我不介意让周伯伯把你再送回国外深造几年。”
“我……”
不待周明微有任何辩解，程迟便掐断了电话。
他拉开门回到卧室里，却发现梅溪月正站在门边。长臂一伸，女孩就被带进了自己怀里。
“你听到了？”
“嗯。”
程迟个子极高，梅溪月还不及他肩膀，只能埋头在他怀里，小兽一样哼了一声。
“我妈想把周家的女儿介绍给我，但你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梅溪月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肌，还坏心地故意顶了顶：“我听见了，你不用反复强调。”
“我这么坚定，梅小姐不打算给我点奖励吗？”
梅溪月把人一推：“有了女朋友，恪守男德不是应该的吗。”
“月牙儿，下次你可以告诉我‘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这在心理学上叫‘翁格玛丽效应’。”
她细嫩的手攀上他的脸颊：“程先生还懂心理学？”
黑暗里，女孩被扛起的瞬间发出的惊叫声，撒娇一般的呼喊声和男人得意的笑声连成了一片。

第104章 金屋藏娇
梅溪月边看早间新闻，边美美地吃着早饭。
程迟的厨艺比她想象中还好，单单一个煎蛋，他就能煎得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溏心的蛋黄甚至还能流出来，淌在烤得金黄酥脆的面包上，醇香四溢。
“还要吗？”男人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要。”梅溪月把盘子往旁边一推，左手刷着社交软件的手却没停，眼睛始终不离开手机屏幕。
程迟趁拿盘子的工夫，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推：“还看，眼睛快长在手机上了。”
梅溪月听了这话，鄙夷地“嘁”了他一声：“程先生，你现在真是爹味越来越重了，说的话和我爸一模一样。是不是因为你越来越……老啊？”
她走进厨房里，双手环抱着男人紧实的腰，手从他散开的睡衣下摆溜了进去。
鸡蛋在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程迟拿着锅铲的右手把她不安分的手往下一掰：“别摸我，我老了。”
“调戏老男人才有意思呢。”
程迟回过头，连嘴角都撇下来似的：“你口味真重！”
“那是，口味不重，能看得上你吗？”
鸡蛋是煎不下去了。
程迟把火关上，不待尖叫着逃跑的女孩儿转身，就把她往怀里一箍：“让你胡说八道，梅溪月，你今天完了！”
金灿灿的晨光给拥吻着的恋人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这个暴风雨一样的吻，随着窗外的鸟鸣、风声渐渐平静了下来，就像河流冲过了山谷，流进了浅滩一般。
两人都有些喘，却都极其绵长。
梅溪月不知怎么，就被男人抱到了流理台上，她的双膝夹住男人的腰。
“叮咚”
门铃响了一声。
“唔……”梅溪月把男人的胸膛一推，“快去开门。”
程迟的双唇缠绵地贴上来，温柔地和她那两片花瓣似的唇厮磨着：“不急。”
“叮咚、叮咚”
响声越来越急促，他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门豁然被拉开，褚筱菁看着站在对面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她拿出手机，对着信息再三确认地址。
程迟展颜而笑：“没找错，进来吧。”
褚筱菁这才进了门。
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桌子上，两只盘子，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住。目光又移回程迟身上，他头发还有些乱，身上也穿着睡衣，显然是刚起床的模样。
看来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吃早饭了，对不起。”
“没事。本来也是我有事麻烦你。”程迟倒了杯水，递过褚筱菁面前。
岁月好像格外优待男人，自己的眼角都已经隐约生出细纹了，可眼前的男人跟当初二十四五岁的样貌并无什么大的分别，只是气质稳重许多。
“说什么麻烦，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她放下包，“听说病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的，是……”
他一语未完，只听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程迟，是谁来啦？”
褚筱菁听着那道声音，一愣，随即笑道：“我说这屋里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呢，程迟，你是金屋藏娇啊！”
程迟但笑不语，只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第105章 病人
梅溪月被他牵出来时，鸡蛋还在锅里没煎好。她一只手挥着锅铲，指着那口呜呜冒着热气的锅，一连声地喊：“火、火！”
可人一进客厅，就傻了。
沙发上坐着个年轻女人——她留着短发，方圆形的脸上，两道浅浅的细眉显得整个人十分温柔，可眼睛却黑白分明，亮晶晶的，使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聪明伶俐的劲儿。
虽然只是早上八九点钟，可她已经穿戴整齐，打扮得利落得体。
梅溪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浅紫色的星黛露睡衣，觉得自己幼稚得像个小孩子。
“这是我女朋友，梅溪月。”程迟丝毫不介意，揽着她的肩膀，ᵂᵂᶻᴸ把人往怀里一拥，“月牙儿，这是我同学，那位心理医生，褚筱菁。”
这事梅溪月显然是知道的，她马上就调整好，尽量大方地向褚筱菁问候：“褚医生，你好，我是梅溪月。”又将沾着油污的手摊开给对方看，“抱歉，不能跟您握手了。”
“没关系，梅小姐，别介意。”
两人简单地打了招呼，梅溪月就借口回了厨房，把客厅的空间留给程迟他们。
“病人是月牙儿最好的朋友，也是程深目前的女友。所以我们才联系到你，希望你能帮忙，给她最好的治疗。”
“我明白。”褚筱菁点点头，眼神朝梅溪月去的方向瞟了瞟，“她不知道？”
程迟摇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答案。
“好的，那我明白了。”
“手续这两天会有人帮你办齐，还麻烦你尽快启程。”
“我知道，到了那边，病人的病情我跟程深沟通可以吗？”
“可以，他可以全权负责。”
褚筱菁点点头，就准备走了。
程迟送她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极小声地叮嘱：“到那边，你可能有机会碰到我妈。”
褚筱菁已经出了门，站在门口，大方地甩了甩头发，冲他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无论是我还是阿姨，都不会纠结于过去了。再说，我这次是以医生的身份过去，不会参与你家的任何事，时间久了，阿姨自然会明白。”
程迟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那祝你一路顺风，也辛苦你了。”
“不辛苦。程迟，再见。”
“再见。”
门关上，程迟便往厨房去。
梅溪月就站在厨房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窗。
窗户半开着，晨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吹动了梅溪月的长发。
油锅呼呼地冒着黑烟，程迟过去把火关掉：“怎么不开抽油烟机。”
窗边的女孩却不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看窗外的风景。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褚筱菁步步离去的身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街口，梅溪月才转过头来，看着程迟：“病人是谁？”
程迟一默。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油锅太热，容易着火，也会触发烟雾报警。”
“我问你，那个你、我和程深都认识，而且程深又可以全权负责的病人是谁？”
“你听见了？”程迟把锅拿到水龙头下，冰凉的水和滚烫的锅一接触，“滋”地一声冒起了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他取了海绵来，一边刷锅，一边慢条斯理道，“是苏子淇。”

第106章 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真是淇淇……”梅溪月的眼睫往下垂了垂，失神片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接到阿深的消息才刚刚知道。再说，阿深没有带她去看精神科，只要一位心理医生，想必病得也不严重。”
“不行！”梅溪月解了腰间的围裙，扔在流理台上，“程迟，帮我办手续，我要回去看看淇淇。”
“月牙儿。”程迟拉住她，“我不觉得你现在回去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帮助，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吧，好吗？”
“我的朋友病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去看看她呢？”
程迟看着那个挣脱了自己的背影，还是举步追了上去。
“你来米国之前，你们的关系其实已经闹僵了。万一你这个时候回去，她见到你，想起从前的事，情绪更激动，对她的病情不是更加不利吗？”
梅溪月已经从柜子里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可是你也知道，淇淇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亲人朋友了，程深又是男人，这个时候她身边必须要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同性负责看管她、照顾她！”
程迟没有再阻拦，只是一阵沉默。
“那你的学业呢？”
梅溪月正在整理行李的手停下，腰也直了起来。
“为了她，你要中断你的学业，要背弃自己曾经的理想，要对你父亲食言吗？”
她没有回音，只是转过头来久久地凝视着他。
男人的手臂抱在胸前，淡然回眸与她对视，这道题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现在，他想看看她的答案。
“程迟，我问你一个问题。”梅溪月转身在床上坐下来。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家的公司现在出现了问题，需要你和其他家族联姻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你会放弃我而选择公司的前途吗？”
风从树梢刮过，从房间里听不见一丝风声，只有树梢晃了晃，惊走了几只立在枝头的鸟。
“我们之间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那如果你妈妈执意反对我们的事，宁愿以死相逼呢？”
“我的婚姻不需要参考谁的意见，我会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刚才那个问题……”梅溪月回过头，肯定地朝他望过去，“你会的，对吗？”
程迟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你会。”梅溪月低着头，话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也许也正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她的手动起来，慢慢地把一件衣服叠好，平平整整地放进行李箱。
“好了，你不用劝我了，我还是决定暂时回去照顾淇淇一段时间。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中断自己的学业，也不会背弃自己的理想的。”
“月牙儿！”程迟疾走两步，走到她面前，捉住她忙碌的双手，“你不能回去，苏子淇现在很危险。她已经有了自残的倾向，如果你再激化她的情绪，我担心……”
“你不是告诉我她不严重吗，怎么会自残？”梅溪月“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没有。”程迟摇头，“对不起，我……”
“所以淇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程迟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梅溪月急得直跺脚，“你起来，我亲自给程深打电话问问。”
“月牙儿，阿深应该正在照顾苏子淇，想知道什么，我如实告诉你。”

第107章 探索
梅溪月最终还是没有去找苏子淇。
程迟将找到程深后发生的事通通告诉了她，苏子淇的情况确实比她想象当中还要严重，她虽然担心，可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贸然赶回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程迟的隐瞒始终还是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当然，更让她低落的，是程迟面对那个问题时的那阵短暂的沉默。
“所以你就躲到我家里来了？”Mike端着一只水晶酒杯，里面盛的却不是琥珀色的酒，而是一杯纯白的牛奶。
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手里捏着只水晶杯，里面却是一杯奶，这样子不能说不滑稽。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脸上古怪的神情，Mike把杯子又举了举，无奈笑道：“没办法，雯雯叫我戒酒，我现在除了喝水，只能喝这个了。”
梅溪月低下了头。
“其实我完全能够想到阿迟的答案。”他似模似样地啜饮一口杯中之物，然后紧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努力了几回，才把那口牛奶咽了下去。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梅溪月不满地嘟囔一声。
Mike摆摆手：“这件事就真真切切地在他身上发生过。正是因为当时他凭理智做出了选择，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程家。”
梅溪月没说话。
她大致知道程迟父兄的事，也知道程迟后来接了班，但其中具体情节，到底还是程家自己的事，她也从来没有打听过。
“阿迟的父兄是在一场灾难中意外去世的。那时候他刚刚回国不久，因为是家中的幼子，也从未涉足过家中的各种产业，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自在。”Mike拿着杯子站起来，从窗口往外看，远处的树林已经隐约萌生了绿意，看起来雾蒙蒙的，轻纱一般柔和，“但父兄的骤然离去，让程家一时摇摇欲坠，除非他接手，否则一时间没人能扶大厦于将倾。”
“后来呢？”
“他其实也想过逃，可是看不过董事会的人欺侮寡母和兄长留下的幼子，他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可是从此他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孙悟空，被程家这座五行山彻彻底底地压住了。”
Mike皱着眉，低头去看杯里的牛奶，雪白的牛奶散发着淡淡的香，他仰头一饮而尽。
梅溪月怔了怔：“所以，他当初……才肯帮我。”
“他自己爬起来了，所以想把你也扶起来。”男人脸上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这大概就是国人说的，同病相怜吧。”
“同病相怜……”
“所以我很能理解他。如果是他本人重新经历一次，他还会牺牲自己。而你……你在他眼里，是他命运的另外一个投射，他也由衷地希望你能够做出理智的选择。”
梅溪月看着Mike，脑中被他“同病相怜”四个字搅得乱七八糟，只能茫然摇了摇头，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听他的？”
Mike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你可以不用听他的，其实你并不需要听任何人的意见。但是我认为，你至少需要理解他，当然，他也需要理解你。”
看见梅溪月脸上不解的神情，Mike施施然起身：“好了，两个人相伴相知是一门很幽深的学问，我跟我妻子多年相处，也只有这么一知半解。你们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探索，现在先跟我出去吧，我有事同阿迟讲。”

第108章 你什么意思
花园里，园丁正将花房中越冬的花卉一盆盆搬出来。程迟站在门廊下，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却一直有些发呆，直到梅溪月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程迟！”
他的视线转向客厅里远远走来的两个人——中年男人高大英俊，平和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孩儿，见她奔跑起来，还不忘叮嘱：“小心！”
一切看来都那么和谐，除却他眉梢眼角轻微的纹路。
程迟张开双臂，迎接她的拥抱。
“你等了多久了？”梅溪月扑进那个怀抱里，压低了声音问。
“十分钟？”
“骗人，身上都是冷的！”
“我一直在外面，你看，花房里的鲜花都搬出来了，再过几天来，这院子里的花就要开了。”
“嗯。”Mike插话道，“我和雯雯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到马场里跑跑马，今年不如一起？”
程迟回头看了他一眼：“单单跑马？”
“单纯的跑马，但如果你们不喜欢热闹，我不勉强。你知道的，我的朋友多。”Mike笑道。
程迟便看梅溪月的意思。
他原以为梅溪月对这些喧闹的社交场合没什么兴趣，毕竟从前在国内时，她似乎也从未跟随父亲出席过什么场合。
谁知道梅溪月一听跑马，倒像来了精神似的，几乎要跳起来：“好！那我一定来！”
她这样，程迟只能顺着她道：“那到时候我们过来。”
*
程迟从Mike家离开后，情绪一直不好。
梅溪月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争吵生气，难得地主动靠近他，向他解释几句。可程迟听完却只是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多想。”
说完，便又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是……程深那边有什么事吗？”
程迟听得她的话音，却连头都没转过来，只是把头摇了摇。
“那你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车厢里静静的，他不答，梅溪月也不再追问。
直到车子开到家门口，程迟才让司机暂时下车回避，他自己转过身来看着梅溪月的双眼，十分认真地问她：“你觉得Mike怎么样？”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又问得不清不楚，梅溪月愣了一下：“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你跟他相处得愉快吗？”
梅溪月点头：“当然了，一直很愉快。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很欣赏他的为人。”
“仅仅是欣赏？”
这句话，梅溪月倒听出了些意味深长来。
“那你以为是什么呢？”她反问。
程迟便没说话，将身子慢慢靠回座椅里。
“程迟，你不是怀疑我和Mike之间有什么吧？”他不说话，梅溪月索性自己挑明了，“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应该向我解释清楚。”
可程迟已经开了车门：“对不起，可能我今天情绪不好，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但我没有丝毫怀疑你们的意思。”
“不是怀疑，那你刚才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执拗地非要一个答案。
程迟站在车门外等她下车。他想要去搭她的手，却被梅溪月闪躲开。

第109章 自救
“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我晚点会再向你解释。”
梅溪月看着男人毫不犹豫地转了身，拾阶而上。
*
书房里灯光幽暗，程迟的神色尤显疲惫。
他斜靠在椅子里，左手曲肘撑住额头，额发散下垂在指间。一缕灯光透过他的指缝，似有若无地打在他的脸上。
其实他也并无知觉，被手指掩住的双眼紧闭，仿佛在想什么痛苦的事，眉头、颧骨、唇角处的肌肉都紧缩着。
梅溪月和Mike并肩走来的模样印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走着走着，Mike的身影好像变成了自己。
门上轻响了两声：“程迟？”
他坐正身体，深深呼吸两下，调整好情绪才扬声道：“进来。”
梅溪月手里端着一只碗，碗里白生生地漂浮着几只汤圆：“你晚饭都没吃，我不会做饭，就煮了几个汤圆，你……”
程迟从她手里接过碗，稳稳当当放在桌上。
“乖，谢谢你。”他把女孩儿往身前揽了揽，拉着她的双手，仰头看她的脸。
手一握，梅溪月猛地闪躲一下。
“怎么了？”程迟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神情，“受伤了吗？”
他揭起她的袖口来，果然看见她右手手背上一道细长的烫伤，已经起了一长串水泡。
“怎么烫成这样！”程迟急问，“冲过冷水了吗？”
“冲了。”
“我去给你拿药膏。”
程迟刚一起身，就被梅溪月按住：“不要。”
她按着男人的身子坐回椅子里。
“程迟，我想跟你聊一聊。”
“好。”程迟把她抱在怀里，温声在她耳边劝道，“但是你要先涂药。”
药膏冰冰凉凉，有些香气，敷在伤处，让伤口灼热的痛感缓解了不少，梅溪月就连方才紧绷的声音都缓和下来，话音慢慢的：“我跟Mike，始终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丝毫怀疑。也许下午的措辞让你不舒服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Mike他……比我年长很多，我觉得他在感情这方面，应该比较有经验和体会，所以我想去跟他……取取经。”
“嗯。”她的伤口近在眼前，程迟呼吸都放得轻轻的。
“Mike今天告诉了我一些你以前的事。淇淇的那件事，我想我现在能理解你的想法了。你是想让我先具备了自救的能力，再去帮助别人，是吗？”
程迟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她的手很小，规规矩矩地团在他掌心里，像小猫的爪子，白生生的惹人怜爱。
“嗯。”他抿了抿唇，把她的手握了两下，“但是我的方法不好，让你伤心了，是不是？”
“有一点。”
药膏涂好了，程迟把她的手背凑到唇边，在她的手指上吻一吻：“如果以后我多跟你说说自己的想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唠叨？”
暖黄的灯光下，梅溪月低下头，笑着把头摇了摇：“那我也试着理解你，如果理解不了，你教我。”
碗里的汤圆快要黏成了一坨，梅溪月赶紧把碗往他面前又送一送：“尝尝凉了没有？”
程迟刚咬了一口，电话便响了。

第110章 我和你去
“阿深，有什么事？”
听到打电话来的是程深，梅溪月的耳朵瞬间就支棱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努力要听听电话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