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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庄再往前去，过奈何桥，渡忘川便是冥界。
但是忘川是亡灵之河，等闲活人想要横渡忘川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神仙，也鲜少能有一口气腾云而过的，寻常都是由忘川河畔的摆渡翁摆渡过河。
颜鹿与陆嘉南一路行至忘川，可是渡口摆渡的老伯却是不见踪影，只有几个亡者在渡口游荡着。
“这不是颜鹿吗？怎的到忘川来了？”一位老人认出她来，笑意盈盈地凑了上去。
颜鹿记得，这老伯之前在黄泉同她一直聊天来着。
她冲他淡淡一笑：“老伯，你可知今日摆渡的老翁什么时候来？”
老伯摸了摸胡须，摇摇头：“听人说已经几日不来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颜鹿眼神一暗，脸色沉了下去。
孟婆陨天之事，黄泉早已知晓，老伯知她伤感，便看向一旁的陆嘉南笑道：“颜鹿，你身后这位男子该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上神吧？”
“你智取木丹果的事迹，黄泉可是人尽皆知，现上神功力恢复，你们二人何时成亲呐？”
闻言，颜鹿的身子愣了一下，只是向老伯淡淡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一旁的陆嘉南不由多看了一眼颜鹿，可是在她的脸上，他已经找不出任何悲喜。
老伯见这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再看忘川，一艘小船缓缓而来。
“诶，颜鹿你今日倒是来得巧，这船到了。”老伯指着船爽朗一笑。
颜鹿抬眼，看见船只缓缓而行，抬步走上前去。
可她一下不慎，绊到石头，往前趔趄一下，腹部伤口撞到了渡口扶栏。
“嘶——”她忍不住弯下身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嘉南微微蹙眉，拉过她的手腕想扶起她，可是却被云弋㦊汐躲开。
颜鹿忍着痛，上了摆渡而来的船只，陆嘉南只得沉默着跟上前去。
摆渡人一身灰袍，头戴斗笠，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黄泉花开花又落，命中注定无良缘。”摆渡人低沉着嗓音。
颜鹿痴痴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话耳熟，可又记不起来，这话何意，她也不懂。
一旁的陆嘉南微微皱眉，视线却落在忘川河畔，绵延三百里敛蕊不开的彼岸花上。
彼岸花生了叶子，花期却已经零落。
不多时，船行忘川，直至冥界。
颜鹿下船，直奔冥王殿的方向。
冥界与黄泉不同，冥界无天日，终日与暗夜为伴，四下幽蓝冥火照明。
颜鹿等在门外，陆嘉南沉声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甚是惹眼。
一位阴差小跑上前，拱手一礼：“对不住两位，我们冥王近日闭关，需得三日后才会出关，要不两位还是改日再来？”
阴差看着眼前的颜鹿和陆嘉南，总觉两人气氛有些怪怪的，心中不由忐忑。
听说冥王闭关，颜鹿索性就地而坐，一脸执着：“那我便在这里等冥王出关，我阿娘还等着我去救她。”
阴差一听孟婆，也是猜到了颜鹿来意，只得道：“孟婆一族与女娲关系匪浅，女娲族人尚且不得转生，何况……”
阴差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身后一冷，抬依譁眼正撞上陆嘉南那双冷冽的眸子。
都说孟婆殒身乃是为救替陆嘉南上神取沉水珠的颜鹿。
想来传言不虚，陆嘉南上神心怀有愧今日方才来这冥界一遭。
阴差想着，把话又吞进了肚子，恭敬道：“冥界地寒，二位还是来殿中候着吧。”


这一等，便是三日，三日间颜鹿几乎从未与陆嘉南开口说过话，倒是对冥界阴差友好得很。
听闻冥王出关，阴差忙领着颜鹿与陆嘉南前去拜见。
行至冥殿，殿中灯火通明，大殿气势恢宏，不同天界仙气袅绕，但也肃穆威严。
冥王一身黑底银龙王袍端坐其上，颜鹿与陆嘉南行了一礼。
礼方毕，颜鹿就忙不迭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冥王陛下，我是孟婆之女颜鹿，我阿娘她仙身殒灭，您掌管九泉，神力通天，能否寻回我阿娘神魂，让我阿娘重入轮回？”
冥王看着颜鹿，孟婆之女他是见过的，说是痴儿。
但也是孟婆敛了她一缕精魂熬成孟婆汤，普度众生疾苦，说来是个有福泽之人。
可冥王只是叹息一声：“颜鹿，你可知女娲为大地之母，而你孟婆一族是后土之神？”
颜鹿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知冥王何意。
“孟婆一族与女娲族人一样，你们生来便是上神，只因你们属五行之外，没有轮回。”
言罢，颜鹿只感觉脑子好像嗡了一下，不知为何，眼泪潸然而下。
其余的她不懂，但是她知道，不入轮回意味着什么。
没有轮回便没有来世，没有来世便自然陨灭无息。
颜鹿摇头：“不会的，阿娘说了只有世间大恶之人方才没有轮回，我阿娘一生良善……”
没待她说完，冥王便道：“你阿娘说的是俗世凡人，并非神魔鬼怪。”
“不，我有阿娘残存的精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阿娘复活的！”颜鹿哭着，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陆嘉南微微皱眉，冲冥王告辞便追了上去。
冥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出了冥王殿，颜鹿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路回到了忘川，嘴里还喃喃着：“阿娘一定还在。”
她跑着，身子一重，跌倒在河畔。
忘川河水幽碧，其间还有恶鬼魂灵在水中挣扎，鬼形可怖。
颜鹿被吓了一跳，刚想哭，可脑海中又想起阿娘曾经说的话。
阿娘说，不入轮回的魂灵都会堕入忘川。
她一怔，看了一眼幽碧的忘川水，抬脚就要走下去。
可是下一秒，她感觉身子被人拽住，她回头，看见陆嘉南的脸。
“你要做什么？”陆嘉南的神色一如既往。
颜鹿挣开他的手：“我不用你管，我要找我阿娘！”
陆嘉南愣了一下，人已经踏入忘川。
忘川里的恶鬼最喜鲜血，颜鹿方才走了两步，腿就好像被什么重物拖住。
河水向冰渣一样，流过她的肌肤，划出深深浅浅的伤痕。
鲜血缓缓涌出，其间恶鬼争先恐后饮血。
尖利的爪子划破她的皮肤，甚至直将她往河里拉，就像要整个把她吞噬。
可是颜鹿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不顾疼痛，只是执着地往忘川深处淌过去。
陆嘉南抿唇皱眉，说到底，孟婆陨灭与他脱不了关系。
不由多想，忘川掀起一股巨浪，眼看就要把颜鹿淹进忘川。
“不好！”陆嘉南神色一紧，变出长剑，一剑斩向巨浪。
浪中恶鬼瞬间消散，陆嘉南又向忘川横劈一剑。
剑气穿过颜鹿的身体不过轻刮了一阵风，而忘川恶鬼尽消，只剩河水呜咽而过。
若是从前，颜鹿定是欢喜地凑上前，说他厉害，念念叨叨个没完。
而如今，颜鹿连侧目看他一眼都不曾，只是一身鲜血的在忘川一声阿娘，阿娘的叫着。
她喊到喉咙嘶哑，忘川之上也未曾有人应她。
终于她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16章 结魂

忘川河，万古不息，奔流不返，沉没了世间伤恶，引渡众生，可唯独不渡执念。
陆嘉南把颜鹿从河里抱出来，她的素布裙摆已然被方才那些恶鬼拉扯坏，露出的小腿上还在淌血。
他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忍不住拧眉。
他素来知晓她执着，可亲眼见过以后，才知晓执着乃是一苦。
远处，忘川之上，一艘小船缓缓而来，带着斗笠的灰袍老翁撑着船，放声而歌。
歌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爱恨者，无忧亦无怖——”
陆嘉南听着，眉头微微蹙紧。
“上神可要回黄泉？”老翁声音低沉，将船停到岸边，手里的竹篙已被岁月打磨得油光。
陆嘉南沉声，将人抱到了船上。
老翁看见颜鹿身上的伤，指了指船上一只药箱：“这丫头受伤严重，我那药匣子里有草药可治，你先给她敷上药，莫不然这丫头死在我这船上，我可背不起这天大的罪孽哦！”
闻言，陆嘉南愣了一下，把那药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株凝露仙草。
凝露仙草，世间只有七株，这老翁却就这般轻易给一个小丫头疗伤？
可颜鹿受伤严重，也不由得他深究，只得先给她用药。
陆嘉南凝神，将仙草凝做药丹，喂进了颜鹿口中。
果真，颜鹿身上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
陆嘉南这才看向正撑船的老翁，正要问什么，却被老翁抢先一步开口。
老翁没有看他，只是问了句：“二位此去冥殿，可是为救孟婆？”
见老翁并无恶意，陆嘉南才开口：“正是。不知阁下何人？”
老翁不答，却道：“听闻魔族有一圣物唤魂铃，能唤回亡灵残魄，结魂复生。”
陆嘉南心中一凛，唤魂铃他也只是曾听说过，却不想真的存在。
若是能用唤魂铃，重聚孟婆元神，使得孟婆复生，那么他欠颜鹿的是不是也算还清？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在昏睡的颜鹿，没有说话。
半晌，陆嘉南才问：“若得唤魂铃，孟婆复生可违天道？”
老翁笑了笑：“得唤魂铃，八百里黄泉才能迎新主，渡众生呐。”
迎新主？
陆嘉南皱眉：“阁下何意？”
老翁摇头，立住竹篙：“上神，到了。”
陆嘉南扭头，才发觉已经过了忘川，到了渡口，八百里黄泉近在眼前。
他把颜鹿抱下船，还想问些什么，可是一转头，那摆渡老翁已然不在。
抬眼，那艘小船已行至忘川河中，老翁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
孟婆庄。
颜鹿再醒来，已然是三日之后。
她睁眼，小厮阿楠就撑着头闭眼守在她身边。
“阿楠。”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被她的声音叫醒，阿楠见状忙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颜鹿这才感觉身上好似没有之前那么痛了，身上的外伤竟是也都好了。
她摸了摸身上的伤：“阿楠，这是怎么回事？阿娘留下的凝露仙草你给我吃了？”
阿楠忙不迭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动孟婆的东西，陆嘉南上神说是忘川摆渡的老翁给的，他给你服了下去。”
提到陆嘉南，颜鹿眼神一暗，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道：“回头你替我好好谢谢摆渡老伯。”
说着，她便要起身，只是她外伤虽好，但是内伤严重，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阿楠忙扶住她：“小主人，您的身子还没好，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赶着去救阿娘，你看好孟婆庄，不然阿娘回来见孟婆庄乱了可是要生气的。”
她推门出去，一下子没看清，直直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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