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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父是孤身一人来的，他见一众人都围在院子里，不禁有些疑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儿啊，爹这次云游回来，正好想着顺路来看看你，爹可想你啦！”
唐父对一切毫不知情，献宝似的将手里提的礼盒抬起来。
“诶？银杏呢，赶紧让她来拿东西啊！”
苏妍心情大起大落，心口便是一疼。
压住喉头的腥甜，她强行露出一个笑来：“爹，我和王爷还有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唐父疑惑地被小厮带下去休息了。
苏妍却呆呆地看着唐父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头仿佛压了重重一块石头。
她竟不知，爹爹原来早已老去。
苏妍回过头，冷冷的质问沈西辞。
“王爷，这样一个老人家，试问他要怎样才能谋逆呢？”
沈西辞眉头微皱，依旧冷着脸：“你当知我，宁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既然岳父着实没有反意，这次便罢了。”
苏妍冷笑，眼里都是讽刺：“罢了？那银杏的命谁来赔？”
死了的人，怎么赔？
冯玉儿见状不妙，立即哭得梨花带雨：“王爷，姐姐，这次的事都怪玉儿不懂事，误会药王谷通敌，玉儿已经知错了……”
苏妍没有理她，只直直看着沈西辞。
却见他摆了摆手，道。
“罢了，关你一月禁闭，下次不可再犯。”
苏妍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条人命，换一月的禁闭，好划得来的买卖！”
她捂着胸口，面白如纸，看起来摇摇欲坠。
沈西辞眉头紧蹙：“不过是一个丫鬟，本王让你再挑十个八个就好了！”
话说到此，沈西辞自觉已退让至极。
他看着苏妍虚弱的模样，不由伸出手去搀扶她。
苏妍却用力甩开他的手。
她愤怒地看向他，眼睛似在滴血：“我谁也不要，只要我原来的银杏！你这么有本事，那你能赔一个原原本本，活生生的人给我么？”
可他赔不起。
他赔不起这七年的感情，赔不起师兄，哪怕是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一个小小银杏，他也赔不起！
沈西辞内心烦乱，他看着苏妍眼里的恨意，不由喝道：“苏妍，你看看你自己！无理取闹得像个泼妇一样。你就不能学学玉儿，稍微大度一点，不要给本王添堵不行吗？”
说罢，他冷着脸走了。
“咔擦”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苏妍的心里彻底碎了。
那个曾经和她山盟海誓的少年，彻底死在了她的心里。
恍惚间，她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她惊然回头。
唐父竟不知何时返回，此刻正站在一棵树后。
他看了一眼屋中地上银杏的尸体，又转头看向了苏妍。
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痛。
那瞬间，苏妍就知道，爹爹什么都知道了。
“爹……”
苏妍心头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呐呐唤这一声。
她跌跌撞撞，走向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给她依靠的父亲，双眼逐渐模糊。
唐父扶住苏妍，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儿啊，你师兄呢？”
第九章 是你吗

直到现在，苏妍还记得师兄躺在她怀里，一点点冷却下去的感觉。
寒冷从脚底蔓延上来，仿佛抽走了她浑身的血液，让苏妍整个人都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
唐父见她这模样，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
他不再问了。
可苏妍的眼泪却刹那落了下来。
“先把这个孩子的尸首收敛了吧，总不能放在这里让她受冻，也太可怜了。”
闻言，苏妍看着地上银杏的尸体。
心口又如刀割般疼起来。
她掏出帕子，替银杏一点点擦净脸上的血迹，哽咽道：“她生前最喜欢装扮了，我得替她换身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黄泉路上，也要漂亮离开的。
替银杏收敛完。
她仰头半晌，道：“爹，我带你去看看师兄吧。”
凉山上，一座矮矮的坟茔前。
简陋的唐牌上写着“谢容止”，唐父反复抚摸着那唐牌上的字迹，佝偻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这世上，最悲惨的事之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伸向腰际，解下酒葫芦，给坟前倒了些许。
“容止啊，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苏妍看着那两座并排的坟墓，眼里空空的。
寒风冷吹得她的衣袍翩飞，宽大衣衫下的身躯已十分瘦弱，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冷。
有什么冷比得上心里的冷呢？
一口黑血吐在雪白的雪地上，像是朵黑色的花。
唐父见状一震，立马抓着苏妍的手腕替她把脉。
片刻后，唐父震惊地看向她。
就连得知谢容止死讯时也没有落泪的老人，却在此时红了眼眶。
“儿啊，你……”
苏妍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露出了一个笑来。
“爹，我想回家了。”
唐父用衣袖擦着眼里的泪：“好，好，爹带你回家。”
他最后摸了摸那唐牌上的字迹：“容止，师父知道你最听话。等安顿好你师妹，师父再来接你一起回家。”
父女两搀扶着回了王府。
唐父踱步良久，执笔写了封信回药王谷。
沈西辞，你不仁，莫要怪我不义！
谁知那信鸽还没飞出王府，就被侍卫拿下，唐父的信被送到沈西辞的面前。
他面色阴郁地看完信，良久，缓缓道：“灭了吧。”
这天的夜色，异常的黑。
苏妍心头莫名的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她起身决定去看看爹。
刚走出院子，一匹枣红马竟飞奔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马上摔下来！
苏妍将人扶起来，才发现竟然是小师弟何小良！
何小良满脸血渍，遍体鳞伤，看见苏妍便紧紧抓住她不放。
“师姐……药王谷没了！”
苏妍脑子里“轰”地一声：“你说什么？”
何小良却呕出一口血来，他张皇地：“我找不到师父……师姐，师父在哪儿？”
苏妍连忙扶着何小良去了唐父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清冷的声音传来。
“岳父，是自刎还是鸩毒，你自己选吧。”
苏妍大脑一片空白，脚步竟活活冻住了。
不等苏妍反应，小师弟已经推门而入。
却见院里唐父居然跪在沈西辞面前，而沈西辞旁边的侍卫手里，正放着一把匕首和一晚药。
何小良气涌心头，指着沈西辞大骂：“沈西辞——你枉为人子！”
沈西辞看见苏妍，心中却是一慌。
他张了张嘴，这一次，连半点理由都说不出。
苏妍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如雪。
“药王谷，是你灭的？”

第十章 世间最痛不过爱你

“药王谷，是你灭的？”
她又问了一遍。
沈西辞的脸色沉得十分难看。
何小良却红了眼，抽出旁边侍卫手里的长剑就朝沈西辞怒吼着刺了过去。
沈西辞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本想一剑了结此人，却在看见苏妍的时候骤然收了手。
可这时，旁边侍卫却一剑刺来。
正中小师弟的后背。
浑身浴血的人忽然就不动了。
那个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孩子缓缓转过头，眼中露出悲恸和不甘：“师父……”
跪在地上的唐父嘶吼一声，抓着红色漆盘里面的匕首就朝沈西辞扑了过去，却直直地扑在了地上。
苏妍这才发现，她的父亲……早被人挑断了脚筋！
她捂住胸口，再也没忍住，吐出一口黑血来。
唐父仍旧拿着匕首拼尽全力朝沈西辞刺去。
沈西辞侧身闪避，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停留在苏妍身上。
他看见苏妍吐出一口黑血，看见她捡起剑来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小七！”
沈西辞心头突突地跳，他站着动不了。
眼见沈西辞就要被唐父刺中，那侍卫又扬起了剑一剑打飞了唐父手中的匕首。
沈西辞慌张的伸手：“小七，快放下！”
“你别过来！”苏妍大喊着，沈西辞的脚步生生顿住。
“放我们走。”
苏妍只说了这一句。
沈西辞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苍白消瘦至此。
他的心里骤然一紧，像是被紧紧扼住了似的难受。
那悬在她脖上的剑，让他骤然害怕起来。
“好、好……我放你们走。”
旁边侍卫连忙道：“王爷，药王谷通敌卖国，切不可放虎归山啊！”
“闭嘴！”
苏妍蹲下身，扶起了虚弱狼狈的唐父：“爹，我们回家。”
父女两一深一浅地从王府里走了出去。
外头的风霜越来越大，冰冷的雪花落在苏妍的身上，很快就化了水，然后又有新的落下来。
前路到头，是一处破庙。
苏妍扶着唐父，狠狠摔在了庙门口。
走到这里，已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唐父连忙将苏妍扶起来，搂在怀里，老泪纵横：“儿啊，我的儿……”
他用两条废腿，艰难的蹭着地面，将女儿半拖半抱进庙里。
一条血路蜿蜒。
“儿啊，你别怕……”唐父的眼泪滴在苏妍脸上，让她又勉强睁开了眼。
“爹，我不怕，我就是有点冷。”
苏妍朝唐父笑丽嘉笑。
她不知道，她的嘴角早就咳得全都是血，映衬在惨白的脸上，看得唐父心口一阵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