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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在一瞬间眼睛又有点泛酸。
「可以吗？」
「可以的。」我偷偷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不过，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时川为什么会想做这样一个综艺？」
穗姐那边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我猜测他们正忙着，就准备挂断电话。
下一秒，一个清冽的男声传来：
「喂？向晚，我是时川。」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仍然好听得让人呼吸一滞。
「我……今天庆功宴，喝多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点鼻音，确实是他酒后的特点。
「贸然转发，给你造成了困扰，非常抱歉。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没有，当然没有。」我垂下眼帘。
「你刚刚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档综艺？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想要做一档音综。」
——当然记得，在他刚出道的时候，愣头青，面对镜头却神采奕奕，信誓旦旦。
「现在难得有空，当然要实现一下。
「做这个主题呢，是因为——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无限的回忆吧。也许是课堂上的一个背影，也许是夏日树梢上不息的蝉鸣，又或许是无数个擦肩而过而又稍纵即逝的瞬间。那些珍贵的岁月，以及岁月里的人和事，即便已经过去许多年，仍然在记忆里历久弥新。」
时川语气温柔，娓娓道来。
「你觉得怎么样呢？」
「很好的，当然很好。」脸颊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我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段话后来被时川用温柔的嗓音又念了一遍，作为综艺的片头。
「《重返十八岁》第一期，开始录制！」
四、
我呆呆地站在场地中间，仰头望着「明嘉中学」的牌匾，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我和时川共同的高中。
穗姐雷厉风行，一夜之间，营销号纷纷转向，说时川和我的互动是在为新综艺做宣传，我也适时地转发了新综艺的海报，表示自己是节目的素人嘉宾。
虽然还有不依不饶的粉丝和黑子追过来，但大部分都被工作室按下去了。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时川竟然邀请我参加一整季的节目录制。
不是飞行嘉宾，不是临时驻演，而是时川的搭档，节目里唯一的女主角。
所以……时川，他还记得我吗？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第一期，设定是我和时川是新入学的两个学生，拜访学校里的两位老师，二人因音乐结缘，伉俪情深四十年。
我需要做的，就是按照两位老师的讲述，和时川一起重现他们恋爱的过程。
我第一次面对镜头，说话都有些颤抖。
时川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放松。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你随便说随便演，我会帮你的。」
他朝我眨眨眼：「相不相信我？」
他的话好像有种魔力，我的心莫名就安定下来。
或许是本能地相信，有时川在，就一定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结束了上午的录制，我们和两位老师一起吃午饭。
周老师是音乐老师，当年就对时川印象深刻。
「我当年就看出来，这小子是走演艺的料。」周老师笑呵呵的，「唱歌跳舞都是一绝啊，每天递情书的女生都得排老长的队。就那阵势，是不是全校的女生都给你递过情书啊？」
时川有点脸红，他笑笑：「哪有那么夸张。」
一旁的李老师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她推了推周老师的肩膀：「少油嘴滑舌。」
「我看小陆当年就乖乖巧巧的，一心扑在学习上，她就不像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小男孩一样，天天想着递情书的事。」
时川微红着脸附和：「就是就是，小陆同学就没给我递过情书。」
我埋头干饭的筷子顿住了一瞬。
时川，大概是真的忘记我了。
其实，我也给他递过情书。
下午的录制是重头戏。需要我和时川重现周老师和李老师初遇的场景。
李老师在琴房弹钢琴，周老师驻足沉醉，拿了口琴相和，由此相识相知。
为了这段演出，时川还特地学了口琴。
但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看你的资料，是会弹钢琴的对吧。」导演对我道，「咱们力求把这一段拍好，成为本期的高光点。」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
「导演，我很多年没弹了，有些生疏……要不然我摆手势吧……」
「不用多高的水平，不行的话我叫音乐指导教你几遍，应该能想起来。」
「导演，我真的不行……」
「你怎么回事？」导演不耐烦了，「时川为了这个片段专门练了口琴，你让他和录音合奏吗？」
这时，刚刚去补妆的时川回来了。
他站在我和导演中间：「怎么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们俩之间的气氛不对，他朝导演道：
「向晚是我邀请来的，一切以她的意思为主。」
我拉住时川的袖子：
「没事，只是在沟通拍摄内容而已。」
我转头朝导演笑笑：「导演，就按照您刚刚说的来吧。」
时隔多年，再次坐在琴凳上，我多少有些紧张。
但拨响第一个音符之后，熟悉感就如同潮水一样涌来。
原来这么多年，对钢琴的热爱依然刻在我的血液里，只需要一个火星，它随时随地都能重新燃烧起来。
弹了几个音节之后，时川的口琴声也加入了进来。
钢琴清越，口琴悠扬，相互追随，相依相伴。
好像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弹到一半的时候，我的额头冒出了汗。
手指已经有点不听使唤，我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尽可能准确地弹出一个又一个音符。
但双手的知觉越来越弱了……剧烈的酸痛感让我无力再按动下一个琴键……
「停！」
口琴声停了，所有人都看向时川。
教室外的时川跑向我。
他严肃地望着我，托起我的手腕：
「你的手受伤了？」

五、

第一天的录制，以合奏只录了半首，我被时川送去治疗手腕而告终。
「对不起。」我垂着头，「原本是想来帮你的，但却给你添麻烦了……要不然你换个嘉宾吧？」
时川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所以，不再弹琴是因为手受伤了？
「为什么当年没有及时治疗呢？」
时川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我提出要换人的事，录制一切照旧。那个片段被剪成了前一半的合奏和后一半的录音。
第二天，我们来到两位老师约会的湖边。
我穿着碎花裙，在湖边踱步，等待着心上人。
那时候，李老师有一个外出学习的机会，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周老师约她在湖边见面，表明心意。
时川来得有些慢，我以为还没有开机，在湖边低头踢着石子。
忽然，双眼被一双手捂住了。
「啊——」我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又反应过来是时川，拨开他的手捶他肩膀，有些嗔怒，「你、你吓死我了！」
导演在镜头后竖起大拇指。
耳机里传来他的夸奖：
「小陆演得很好啊，充分表现出了少女见到心上人的惊喜。」
我顿时脸有点热热的，有种被戳穿秘密的恐慌。
「放松，放松。」时川温柔地搭上我的肩膀，「导演是在夸你，怎么突然有压力了？」
我们并肩沿着河岸走着，他忽然凑近我的眼睛，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这是《飞鸟集》里的句子。周老师用它来告白。
「可我的天空也是一只鸟儿，她也要寻找更广阔的天地。」时川垂下眼帘，微微露出悲伤的神色，「你也不必为我留下，你有你的前程广大。」
时川往我手里塞了一本书，正是《飞鸟集》。
「我只愿你知道我的真心，也只愿你记得，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他转头走了。
我却因为被路上的碎石所绊，没有及时追上他。
一条长长的路，两个人渐行渐远。
「如果故事停止在这里的话，那该有多遗憾呀。」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感叹道。
「是啊，好在他们俩都足够坚定。」时川笑了笑，「后来周老师铆足了劲也要调去外地，差点就成功了，却突然听说新来了个语文教学组组长。」
「听说，两个人重逢的时候又哭又笑，把周围的人都吓坏了。」时川悠悠感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呢。」
我失笑：「时大明星，你想谈恋爱不是容易得很吗？」
「是吗？」他似乎有些自嘲地笑笑，「那你呢，你和男朋友感情怎么样？」
我再度失笑：「我哪来的男朋友？」
「哦，也是。」他似乎心情很好地眯着眼笑了笑，「不然怎么每天还有那么多时间追星。」
「时川！你……」一向温柔的时川居然突然揭我的短！想到自己在微博上的羞耻言论，我的脸涨得通红。
「那……」时川突然凑得离我很近，「最近有恋爱的想法吗？」
「啊……啊？！」我一时发愣，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起身，朝我挥挥手：
「明天还有录制，早点休息。
「晚安，小陆同学。」
六、
有了第一期的经验，我也适应了许多。
在后面几期里，我们一起拜访了画家秦老师，将他的画演奏了出来，带给故去的妻子。
我们陪盲人夫妇聆听了世间万物的声音、陪烈士遗孀聆听了众人感谢的言语……
一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期。
最后一个故事里，我们拜访的是一对守护雨林的夫妻，他们在雨林里相知相爱，数十年如一日长久地守护雨林。
我们要为他们举办一场森林音乐会。
既然是音乐会，肯定不能只有时川一个人表演节目。于是，时川邀请了他的两位大学同学前来助阵，一个是大提琴家韩宇，一个是民族舞专业、现在同为演员的唐玥。
韩宇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高高的个子，非常有艺术气息的中卷发。
他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下了车就开始东张西望。跟我想象中艺术家的性格倒是不一样。
「陆向晚，哪位是陆向晚？」
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韩宇老师您好，我就是。」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一来就点名找我，该不会是为了时川找我算账吧？
一抬头，却见他咧着嘴伸出手：
「原来你就是时川媳妇儿啊，确实漂亮，久仰久仰。」
我顿时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瞎说什么，一来就没个正形。」时川自我身后走过来，嫌弃地打掉了韩宇的手。转头对我道：
「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人满嘴跑火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盛了，我觉得时川的脸上也有些薄红。
唐玥则是下午到的。她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长期的舞蹈练习让她的气质在一群人里显得鹤立鸡群。
我有点自惭形秽。
她大方地过来打招呼：
「韩宇，时川。」
远远地，她也朝我笑了笑：
「这位就是陆向晚小姐吧。」
看到唐玥，我的心情有点微妙。
因为……她和时川的 cp 粉实在太多了。
大学同学、毕业大戏合作、毕业后签了同一个公司、会互相为新剧宣传、时不时晒出一起聚餐的照片……更有甚者还在传他们已经秘密领证的消息。就拿这次邀请嘉宾来说，两个嘉宾，唐玥就是其一，可见她在时川心中的分量。
我走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三个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聊的多是大学时期的趣事，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还是韩宇提了一嘴：「向晚和时川是高中同学？」
时川含笑道：「是啊。小陆同学也是我们级的。」
我笑笑：「嗯。」
唐玥脸上突然写满了八卦，她亲热地挽起我的手：
「那你肯定知道很多时川高中时候的事。
「小声告诉我，时川高中的女朋友是谁？」
我尴尬地望了时川一眼，心想我哪儿知道啊。
只能笑着回答：
「时川在高中确实很受欢迎啦，但女朋友好像没听说啊哈哈。」
唐玥瞪圆了眼睛，有些嗔意地望着时川：「欸，时大公子，你不是说你有个心心念念的高中初恋？」
时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表白。
「单恋不算初恋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瞪圆了眼睛。
毕竟不久前，周老师才说大概全校的女生都暗恋时川。
时川……竟然也有求而不得？！
只有一旁的韩宇眼神在我们之间飘忽不定。好似一副努力憋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