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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后，夏木彤咳得越发厉害。
纵然夏木彤不许，小梅还是悄悄地请了大夫。
门外。
“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叹息一声：“若不用顶级药材养着，恐怕命不久矣……只是这个钱嘛……”
小梅咬了咬唇，跪了下来：“大夫，求您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没有钱，哪来的药。
小梅知道夏木彤的私房银两，在上次为见顾然就已花光了。
而她自己月例银子不够，只能去找管家求药。
但管家却直接拒绝了她。
夏木彤知道这件事后，把小梅叫到床边：“跟着我没有好结果的，你若真心待过我，就当不曾识得我罢。”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小梅。
小梅看着她越发瘦弱的模样，只觉眼前人好似下一刻就会离开这人世，离开这折磨了她三年的王府。
小梅跪下来，藏起眼中的晶莹，叩了一个头：“王妃，您要保重。”
小梅被管家调去了厨房，寄秋院只剩下了夏木彤孤零零一个人。
偌大的王府，徒留这片清净地。
然而没过几日，小梅就匆忙跑来寄秋院，神色紧张：“王妃，顾，顾公子出事了！”
“什么？我哥哥怎么了？”夏木彤拾梅花的动作顿住。
“他刺杀王爷，现在被关到刑部……王妃！”
夏木彤手上的梅花直直掉落，她赶忙奔向刑部大牢。
然而大牢“没钱莫进”，夏木彤被挡在门外。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去找那个男人。
“咳咳……”
她在淹没脚踝的雪中踉跄地跑向宫门，季商宇此时正在上朝。
大雪落满了她单薄的身体，也将她冻得剧烈咳嗽。
当季商宇从宫内出来，就发现夏木彤满身狼狈的站在那里，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季商宇吓了一跳，立刻将其扯上马车。
看着她如疯子一般的模样，季商宇怒斥：“你发什么疯？”
夏木彤含着泪，声音颤抖：“王爷，我哥哥是怎么回事？”
季商宇眉头一皱，想不到夏木彤竟对自己半句问候都没有，只关心刺杀自己的哥哥。
他转过头，声音冰冷：“他罪有应得。”
夏木彤闻言，脸色惨白。
她知道，季商宇不会放过哥哥了。
夏木彤又去求了太后，可太后怒火中烧斥道：“刺杀摄政王其罪当诛！”
太后不帮她，皇上见不到。夏木彤被强送出宫，一夜间她就成了整个皇城的笑柄。
夏木彤徒然站在宫门外，巨大的宫门好似一瞬就会吞噬了她。
她踉踉跄跄跑回顾府，却见顾赵氏原本乌黑的头发短短几月便两鬓斑白。
“娘！”
夏木彤扑到顾赵氏怀中，放声哭泣着。
顾赵氏眼神平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该回来，一切有娘在，回去吧。”
夏木彤怎肯离去，顾赵氏一狠心，将夏木彤推开，命两个小厮将夏木彤带走。
刑部大牢。
顾云临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监牢中。
顾赵氏花光了顾家最后的钱财，才入得这地狱似的囚牢。
她轻轻地将顾云临抱在怀里，声音哽咽：“娘知道你委屈，你替妹妹难过，替你爹难过，娘心里也难过……”
顾云临微咧嘴角，用尽全力唤了声“娘”。
他也不知在这炼狱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顾赵氏看着如此痛苦的儿子，颤抖的手渐渐覆上顾云临的脸：“娘知道……”
顾云临没有挣扎，他眷恋地看着顾赵氏，心中只是放不下夏木彤。
奈何命定如此，顾云临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天空微微亮了。
顾赵氏颤颤巍巍地走出刑部大牢，眼角流尽最后一滴泪，呢喃着：“老爷，儿子就拜托给你了……”
第七章 病入膏肓

顾云临死了，自尽而亡。
季商宇知道这个消息时，心中不由一紧。
但当他赶到刑部大牢时，顾云临的尸体却已经被送走。
季商宇揣着满心的沉重，回到了王府。
下意识的，他走到了寄秋院。
离院门不过几尺之距，院内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季商宇立刻冲了进去。
却见夏木彤一身素白长裙，胸前被血浸透了。
他大吃一惊，抓着她的手便要叫人去唤太医。
夏木彤见到是他，却是吃吃一笑，一把甩开了他：“王爷吓到了？可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季商宇胸口发闷，质问道：“你疯了吗？”
夏木彤大笑着：“这是装的呀……王爷见我如此下场，怎么不开心吗？”
季商宇何曾见过如此癫狂的夏木彤，让他莫名有些狼狈：“你再放肆本王就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夏木彤将目光所及的东西都推到在地，“你杀了我爹，又杀了我哥哥，下一个，就应当是我了吧。”
夏木彤透过眼泪看着季商宇：“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有错吗？我只想当个平常女子，求一段平凡姻缘。若不是晋宁公主在太后面前撮合，我根本从未奢望嫁给你！也不会踏入这该死的牢笼！”
季商宇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沉闷：“夏木彤，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夏木彤闭上眼，胸口气血翻涌：“我也要多谢王爷，若是赐我子嗣，恐怕我便是做鬼都逃不开你们皇家。”
眼前摇摇欲坠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季商宇脸色黑沉，心中慌乱无比。
下一刻，他一把将夏木彤抱起压到在床：“看来王妃是在怪本王没有满足你！逃？你就算做了鬼，也休想离开！”
夏木彤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人，她没想到季商宇居然会如此对待自己。
几番无力的挣扎，她整个人如同浮萍般让海浪扑打着，只知道从未这般痛过……
季商宇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这个女人还是属于自己的。
海浪平息，季商宇清醒过来。
看着如同败絮般的夏木彤，他愣了片刻，转身狼狈似的离去。
而夏木彤就这样睁着双眼直直看着幔帐，直到天明。
小梅不知何时过来的，双目含泪帮她擦拭着身子。
夏木彤并未多言，等小梅离去后，屈辱的泪水才潸然而下。
良久后，她堪堪起身穿上未出嫁时做的衣裳，回到了顾府。
她望着府门上的白灯笼，那是上一次顾然去时便挂上的，如今都不用再挂第二次。
夏木彤双腿颤抖地走到顾云临的灵柩前。
顾赵氏红着眼跪在一旁，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在夏木彤的手中。
“来了，就送你哥哥最后一程吧……”
夏木彤磕着头，早已泣不成声。
灵柩抬起，夏木彤终是再走了一遍出城路。
这条路，爹爹才走过，而今，哥哥也随着去了。
只是送殡队伍少了大半，凄凄惨惨，好不悲凉。
等到了坟地，夏木彤才发现所谓的墓穴，居然只是一个土堆和一块木牌。
顾家，终是彻底倒了。
夏木彤发现顾然和顾云临坟旁不知为何还有一个空堆，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娘，我死了要葬在这里。”
“啪！”
顾赵氏给了夏木彤一巴掌，恨声道：“养育之恩到这里就够了。你磕了这个头，自此顾家再无儿女。”
可夏木彤却伏在地上没能再起，血从她的口鼻中不断地流出，染红了一片白雪。
她望着顾然和顾云临的潦草仓促的碑，血泪相融，何其哀痛。
“多意！”顾赵氏惊惧交加，叫人将夏木彤送到医馆。
大夫只是搭了一会儿脉便摇摇头：“药无可医，最多一月……”
顾赵氏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第八章 浸血休书

夏木彤撑起身子，冷眼看向大夫：“胡说八道。”
继而她忍痛站起，对着顾赵氏就是一叩首：“女儿不孝，感谢娘亲的养育之恩，就此别过。”
话毕，夏木彤便转身离去。
顾赵氏看着她那消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背影，眼泪薮然落下。
夏木彤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双眼放空，没有一点生气。
“王妃。”
夏木彤停住脚步，回身望去。
连韵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见夏木彤这般狼狈，连韵眼中闪过惊讶和不忍：“王妃，外头冷，先上车躲一躲寒风吧。”
夏木彤看了看连韵：“能送我进宫吗？我想见太后。”
连韵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好。”
太后宫中。
见到这样的夏木彤，所有人都惊的不行。
太后已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升起稍许不忍。
可她还未开口，便见夏木彤“扑通”一声跪下：“恳请太后，让王爷休了臣妾吧。”
太后心中那点不忍立刻变成了怒火：“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夏木彤瞥见桌上针线篮，上前将剪刀攥在自己手中。
众人立时紧张不已。
却见夏木彤手挽青丝，一剪落下，青丝便纷扬落下。
她又跪下，叩了一首：“臣妾有辱皇家颜面，不配王妃之位。”
所有人都被夏木彤的决绝的行为骇住。
晋宁听闻消息赶来就见到这幅场景，当即大怒：“夏木彤，你的礼数呢？”
“我就是太知礼数才会让顾家落得这般田地。”夏木彤紧紧攥着拳，眼神绝望。
“这都要怪你自己贪婪！若你当初早日了结自己，本公主又何必去算计顾家！”
晋宁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向夏木彤，
“晋宁！”太后被晋宁口中吐露的事情吓了一跳，忙命人锁了门，“顾然贪污受贿一事难道是你的手笔？”
晋宁虽心虚，但依旧理直气壮：“母后，我这都是为了轻寒啊！”
“你……荒唐！”
太后看着一旁还未回过神的夏木彤，忙命人将她送回王府，并禁止她再出府。
她被变相囚禁了。
只有小梅偷偷告诉夏木彤，顾府已被变卖，顾赵氏带着唯一不肯走的老管家搬去了老街。
是夜，夏木彤点燃一盏烛光。
微微烛光根本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黑暗。
她细细回想这一生的荒唐。
阴差阳错的嫁给季商宇，三年的等待和孤寂得来了如今的家破人亡。
夏木彤拿着烛台，走向门帘……
她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只有保护娘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烧红了整个王府的天空。
也烧红了季商宇的眼。
“嘭——”
季商宇踹开燃烧着的门，浓烟中，浓烟中，他急切地搜寻着夏木彤的身影。
夏木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季商宇，似乎看到了七年前他们初逢的画面。
他朝摔倒的自己伸出手：“你没事吧？”
沙哑却又温柔的声音撞进夏木彤的心中。
奈何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那场相遇，终是孽缘。
季商宇将发愣的夏木彤抱在怀内，冲出已被烈火包围的房间：“你既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夏木彤眼神空洞：“你答应过我的，若我死了，你会护我家人。我只有一个娘亲了，我想让她活着。”
“……你，疯了。”季商宇被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你到底要怎样？”
“我只要休书一封。”
夏木彤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但她不想到死都冠以季商宇的姓。
季商宇心头一窒，他放开夏木彤，只说了一个字：“好。”
夏木彤终于能够离开这座王府，离开这座囚牢。
当夜，她便拿到了休书。
季商宇站在门边，发现她的全部行囊，居然只有一个小小包袱。
他看着夏木彤踉跄而去的背影，竟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愿再看，直接转身而去。
夏木彤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白雪下的那抹身影。
自此，死生不相见。
雪飘然而下，夏木彤攥着休书一路踉跄前行。
伴着咳嗽，那鲜红的血花，延了一路。
终于到了。
夏木彤望着那矮矮的门，无力的敲响。
门开了，夏木彤见到顾赵氏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娘亲的怀里，递出那封早已染血的休书：“娘……我又是顾家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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