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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天牢。
唐棠颤抖着将地上尸体的衣服合上，面色煞白的望向一袭朱色提刑官服的战瑾言：“我父确实是自缢而亡。”
话毕，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是魏国唯一的女仵作，可父亲含冤入狱致死后，她却查不出任何错。
闻言，战瑾言走至她面前，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不得以仵作自居，跟本司回去。”
唐棠心不觉一紧。
她缓缓起身，跟着战瑾言走出大牢，眼底却是一片空无。
微晃的马车中，一阵默然。
唐棠见战瑾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忍不住问：“我父真是自缢吗？”
她不信，昨日她才去看过父亲，他还安慰她。
他说自己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出去和她团聚。
战瑾言目光骤冷：“你如今是永昌郡主，本司之妻，不再是牢头之女，最好谨记！”
似责似警的话让唐棠心尖一颤。
她本是一个被牢头收养的孤女，自幼在牢房里长大，自学了仵作知识。

但她真实身份却是前太子的女儿。

二十二年前，前太子裕文被诬陷造反，皇上一怒之下诛了太子九族。
而唐棠刚出生，还未纳入玉牒。
太子妃不忍幼女受牵连，将她托付给时任太子府侍卫的牢头。
牢头可怜唐棠襁褓中就遭此横祸，便偷偷带着她逃出府。
直到一年前太子被平反，皇上悔不当初，唐棠被寻回，一下成为了最受宠的太孙女。
更是魏国唯一一个皇上亲封的永昌郡主！
唐棠想着这一年中突来的变故，喉间发涩，一字也说不出。
若可以选，她宁愿做个平凡人，陪父亲安享晚年，了此一世……
片刻后，马车停在提刑官府外。
战瑾言揭开车帘，欲下车，忽觉衣袖被轻轻扯住。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魏国提刑官，管一方生杀大权，更莫愧于心。”唐棠沉声劝着。
战瑾言眸光一暗，不以为意。
他抽回衣袖，冷嗤道：“本司若如你这般妇人慈悲，如何坐上现在的官位？”
话毕，他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唐棠怔怔望着那背影，抬起的手不由僵住。
此刻她才恍然想起，战瑾言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一县小官了。
“夫人，咱们回府吗？”
小厮的询问将唐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忍着心底的刺痛，摇摇头：“不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说完，她下了马车，让随行的人先回府，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京城。
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作坊等随着路四处延伸，两旁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吆喝的小商贩。
这里远比家乡凉州热闹。
唐棠不由忆起战瑾言初任京官时。
他带着她和父亲一起来京城，那时自己还不是什么永昌郡主。
而战瑾言也不是提刑官。
她眼眶酸涩，战瑾言曾对她说：“往后，我唯你一人，不离不弃。”
然而这些全随着岁月的蹉跎成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至薄暮。
唐棠落寞回府，府内小厮说父亲的尸首已收葬。
但她心中的石头并未落下。
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去祭拜的。
冬夜瑟瑟，红烛已燃尽。
战瑾言还未回府。
唐棠站在孤寂的院内，眺望着凉州故土方向。
似是在追忆，又似在等一个不归人。
直至卯时，一身酒气与戾气的战瑾言才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
眼眶泛红的唐棠眸光微暗，却没有说什么。
她正要伺候战瑾言歇下，却见他眼神迷离地唤了一声：“萧颜！”

第二章 面圣

萧颜，有魏国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众多王侯公子心中的伊人。
然而，上月初八，萧颜已被皇上纳入后宫，封了贵妃！
唐棠心底微颤，佯装没有听见，扶着战瑾言躺下。
残烛摇曳了两下彻底熄灭，点点冷意渐渐入骨。
唐棠躺在战瑾言身边，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甚是寒凉。
翌日。
天色微亮。
唐棠早早将朝服准备好，正要伺候战瑾言穿衣，却被他推开了。
“以后让下人伺候就可。”战瑾言淡淡道。
闻言，唐棠僵硬地将朝服递给一旁的丫鬟，转身欲离去。
“今后多学琴棋书画或礼节，不要再摆弄你那些破铜烂铁。”
一句话犹如一根烧红的铁钉刺进她心里。
唐棠愣了愣，不觉想起战瑾言昨晚叫着萧颜的名字。
她默默点头，目送战瑾言出府后，才回到房间。
桌上摆着曾经作为仵作时用及的器具，唐棠伸出手，细细抚摸着。
她眼底染上一层水雾，心口更是闷的紧。
战瑾言曾说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因为她手持砭镰，虽身染污秽，却能替冤死之人讨个公道，是含仁怀义。
可现在她明显感觉到战瑾言已经开始厌恶她做仵作了。
不然怎会提出让她给父亲验尸，是最后一次！
唐棠轻叹了一口气，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待心绪微微平静后，将那些器具放入尘封的盒子中。
此举亦如将自己的心一并封层起来。
这时，一丫鬟来禀：“夫人，赵公公来传皇上口谕，传您入宫。”
唐棠听罢，点点头。
皇宫，养心殿。
两鬓斑白的老皇帝接过青葱玉指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
已为丽贵妃的萧颜坐在皇上身旁，轻摇团扇。
“参见皇上、贵妃。”唐棠微躬身子，朝他们做了个揖。
见她笨拙的行礼方式，萧颜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唐棠自小在宫外长大，自然是不懂得宫中的规矩。
皇上却笑弯了眉眼：“婉婉，快来让皇爷爷瞧瞧。”
唐棠小心翼翼上前，谦卑恭敬。
“朕听说陆典仪的事了。”皇上语重心长道，“你也莫要悲伤，他私吞钱粮，罪该至死，畏罪自杀已是便宜他了！”
闻言，唐棠低下了头，没敢反驳。
陆典仪是她养父，皇上念养父救了她一命，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七品典仪闲职给他。
而她知道养父是不会做私吞钱粮的事。
只是现在她无法分辩。
一旁，丽贵妃萧颜忽然开口：“皇上，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婉婉养父做出此等事，也无甚稀奇。”
唐棠眸色一沉，紧紧攥着拳。
父亲一生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不想在死后遭到如此诽谤！
皇上显然听出萧颜话不对味，瞪了她一眼：“你先下去。”
萧颜手一顿，眼带不甘地行礼告退。
殿内只剩下爷孙两人。
唐棠坐在一旁陪皇上说话，听他再次提起二十二年前太子府的灭门惨案。
皇上或许真的已经年老，每每提及此事，眼泪斑驳。
他拉着唐棠的手，眼中满是悔恨：“朕这一生就太子一子，朕悔啊！”
唐棠不言，只是心头微微一窒。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皇上身旁。
直至日落。
陪皇上用过了晚膳，唐棠才跪安离开。
途径御花园，她无意看了眼园内盛开的海棠，却见两道身影立在石墙之后。
她眼神一怔，眼尾霎时染上几丝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