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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敏茹脸色陡然大变。
如果酒没有问题，那季青屿到底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向沂从昏睡中醒来，身边的温度早已冷却。
她撑着身子起来，身下不适的感觉让她蹙起了眉，昨夜的情景缓缓浮现在脑海中，不自觉脸上就爬上了点点红晕。
她收拾好自己，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左右走了几圈，难言的心情却无法纾解。
到了晚饭，向沂照例要去陪裴夫人吃饭。
踏入院子，却看到季青屿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向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青屿，措不及防下几乎是立马就生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季青屿却不像从前对她视若无睹，反而率先出声：“过来吃饭。”
季青屿说完这话之后转身就走，向沂只能磨磨蹭蹭的跟上。
进了餐厅，向沂在裴夫人身边落座，季青屿就在她对面坐下。
向沂局促的坐下，偷偷的看了季青屿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向沂心里有些闷，吃到嘴里的食物也没了滋味。
裴夫人瞟了两人几眼，突然开口：“你们已经是夫妻，从今天起就搬到一起住，早点为裴家开枝散叶。”
向沂手上一顿，看着碗里的饭不作声，却也知道，下一刻听到的必将是季青屿的拒绝。
昨夜不过是意外，季青屿厌恶她还来不及……
“妈，我知道了。”季青屿声音轻淡，却答应得干脆。
向沂不可置信的看向季青屿，却只能看见他淡漠的眉眼。
裴夫人心满意足的回了佛堂，诺大餐厅只剩季青屿和向沂两人。
好半晌，向沂放下碗筷，低低说道：“我就住我那个院子也挺好的。”
季青屿挑眉，看着向沂头顶的发旋，说：“冯家兄妹已经回湘城了。”
向沂一怔，被他的话带着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下意识就说：“冯小姐的事不用告诉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一下红了耳朵。
季青屿也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的开口：“你现在是我夫人，这些事情自然得告诉你。”
这话一说，向沂整个人都愣住了，耳尖的红弥漫到了脸颊。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句：“我吃完了。”
便站起来几乎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季青屿看着那几乎逃跑一般的背影，嘴角不经意勾起。
向沂的东西并不多，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住进了季青屿的院子里。
深夜，向沂手脚僵直的躺在季青屿身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在向沂睡过去后，季青屿睁开了眼。
他翻了个身，专注的看着向沂的睡颜，眼里透出一丝笑意。
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他抱住她睡了过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
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哪怕一天平静，都十分难得。
十二月初三，敌寇入侵，炮火声再次响起。
湘城，弹尽粮绝，送来求援信。
所有人一致通过增援决定，唇亡齿寒的道理，没人不懂。
季青屿一锤定音：“传令下去，大军整装，明日出发。”
向沂后知后觉的想起，季青屿如今是卞城大帅，是要亲自上阵的。
向沂心下突突的跳了起来，心里乱成了一团。
她回到后院，在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第一次有些害怕。
日头西移，门外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季青屿一身戎装而来。
向沂看着他，张口便是：“我替你去。”
季青屿笑了，他将帅印交给她，目光灼灼：“你在家等我凯旋，等我回来，我便与你把话说明白。”

第十章 纵死，不退

季青屿取下手套，在向沂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等我回来。”
季青屿走之后，向沂撑起了大帅府的一应事物，每天都会去裴夫人那里用餐。
只是，这之后向沂没收到过任何季青屿的信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想，那人走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持续如此之久，转眼间便开了春。
向沂没能等到季青屿的凯旋而归，却等来了敌军轰在卞城外的重响。
卞城的平静，瞬间被撕裂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季青屿走时，带了七万人，留下不足三万人镇守。
谁也没想到，湘城未破，敌人却从侧面绕着圈杀了过来。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城门口。
“少夫人，哨兵来报，敌军超过八万人！”守城的将领汇报道，脸上一片死灰。
向沂看着周围的将领，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现在才炸响了一颗，便炸没了你们的士气吗？”
向沂起身，环视一周：“我只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我们身后，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果我们投降了，他们会怎样？你的父母，你的妻儿，都会遭受比死还可怕的屈辱。”
向沂脸色一肃，声量加大：“一个城的投降不算什么，可一个又一个的城投降，投降的就是整个国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死后，仍不能打退仇敌，保护山河。”
她一字一句，燃起了将领们眼中寂灭的火光。
向沂遥遥望了湘城的方向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是向沂，大帅季青屿之妻，将与卞城留守两万六千位将士，守住卞城城门，纵死，不退！”
整装待发的裴家军，同样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吼声：“纵死，不退！”
“纵死，不退！”
卞城经历雨打风吹的城墙，染上了热忱的鲜血。
所有人都在害怕，那道城门，什么时候会被从外面打开。
所有人都在祈祷，向沂能胜，裴家军能胜。
每一刻，都有伤亡。
死守近半月，城门上，向沂眼中布满血丝。
敌军绵延不绝，城内却几乎没有了弹药。
向沂望着湘城的方向，心中苦笑：季青屿，我应是等不到你了。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左轮，转身走下城墙。
却见城门处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她一怔。
领头的那人说：“凌小姐，我等七千三百六十二人，请求以身报国。”
向沂沉默了，就算加上这七千人，也是强弩之末。
可谁又能退？
又撑了快一日，她记不清自己换了几次子弹，更记不起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手臂。
数不清的伤痕出现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塔台突然传出一声如悲歌痛饮的嚎啕：“大帅已从湘城赶回了！援军到了！”
向沂猛然瞪大眼睛。
就这一声，给剩下不足五千人极大的信心！
马蹄阵阵，新的号角被吹响。
向沂往城外看去，“裴”字大旗从后方撕裂了敌方军队。
季青屿冲在前线，好似心有所感，抬头向她看来。
一人城上，一人城下。
四目相对间，向沂突然鼻尖一酸。
她朝季青屿笑了起来，但下一刻，那笑凝滞了。
从敌营中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巨力从她胸膛贯穿而出。
向沂缓缓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向沂——！”在季青屿惶恐而慌张的吼声中，向沂缓缓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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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裴少夫人

时间倒回三天以前，湘城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不少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站在正中的季青屿。
不过短短数月，季青屿已经褪去了曾经略显青涩的外衣，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卓越不凡。
而在他支援湘城以来，胜多败少。
季青屿此时看着桌上的地形图，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湘城的困境已解，但敌寇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不断袭击着这座古城，零零碎碎的攻击，虽无伤亡，却也让人不胜其扰。
季青屿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开口问道：“不知冯大帅对此有何看法？”
冯瑜笑了笑，他说：“我想裴帅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我就不献丑了。”
冯瑜来支援湘城，一方面是湘城与他的老巢有着不长的距离，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女儿的请求。
冯瑜与妻子情投意合，奈何天妒红颜，妻子早早的去了，只留下一双儿女，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们对自己更重要。
冯敏茹的哀求和眼泪，在冯家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本来冯瑜还想着，季青屿是个有妇之夫，配不上，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却让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无限的潜能和才华。
对于女儿的喜欢，他也是认可的，甚至已经在心里，为冯敏茹谋划如何挤走季青屿的发妻，帮她成为裴家的少夫人了。
季青屿也没说什么，只是吐出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这天下午开始，敌寇的军营外，便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裴家的军队先行，在敌寇做好应敌打算的时候，他们又雷声大雨点小的撤走了。
敌寇还未得到喘息之机，冯家的军队整张旗鼓又来了。
如此反复，到第二日夜晚，当裴家军再度袭来的时候，哨兵的反应都显得十分平淡。
可没想到，在裴家军之后，还有冯家军队呐喊而来，一举击破。
狼来了的故事，终于应验在他们身上。
经过一夜硝烟炮火，季青屿的湘城之行，终于完整的落下帷幕。
回到房间，洗净一身血腥气，季青屿喊来小厮问道：“这几日，可有卞城来信？”
小厮规规矩矩的递上一封信，季青屿眼神一扫，难免露出几分失望。
接近三月时间，裴夫人的信倒是来了几封，可他想要看到的信，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过。
向沂，我对你来说，当真如此不重要么？
弋㦊季青屿将母亲的信放在一旁，闭上眼，掩去无言的思绪。
天色将明，季青屿的门外陡然出现一声急促的呼喊：“大帅，卞城出事了！”
季青屿猛然睁眼，连迷糊的时间都没有，穿着雪白里衣拉开门，声音里带着怒意质问：“卞城出什么事了？”
副官连敬礼都顾不上，将手中电报呈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敌军化整为零只不过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将近十万大军从水路绕过去，准备攻下卞城！”
季青屿只觉得眼前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全是黑暗。
十万大军，卞城留守，不超过三万。
母亲！向沂！
“传我令，裴家所属，即刻出发，游骑兵先行！”

第十二章 她人呢？

季青屿急匆匆的从营地出来，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惊醒了不少人。
冯敏茹身穿小洋装，在这个充斥冷硬和铁血的军营中，尤为刺眼。
她一路小跑来到季青屿跟前，含羞带怯的问道：“裴大帅，这是怎么了？莫非你要这么早练兵？”
季青屿无心多说，敷衍的说道：“湘城之乱已经平定下来，我也该回家了。”
“大帅何不多留两天，转道去望城看看，我和哥哥定会尽地主之谊。”冯敏茹赶紧说道。
季青屿看着不远处有序整装的队伍，眼里的不耐之色越来越浓，他突然侧目，冷冷的说道：“冯小姐，冯大帅没有告诉过你，夺人所爱，并非君子之道，我已有妻室，你的心意，我没办法回应。”
说完，季青屿不顾冯敏茹瞬间刷白的脸色，大步朝军营外停好的车走去。
冯敏茹不甘又带着爱意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冯瑜见女儿这番模样，倒有些埋怨起季青屿来。
论家世地位，他女儿哪里比不上裴青阳为他娶得那孤女！
季青屿，果真不知好歹！
冯瑜使了个眼色，便赶紧有丫鬟上去带冯敏茹回了房间，而他，看着季青屿离开的方向，眼里闪过一道阴鸷。
“去查查，卞城出了什么事？”冯瑜对手下吩咐道。
在如今这个世道，哪有什么仁义道德，有的只有胜者为王，如果卞城真的有变，抢夺过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也不错。
裴青阳去世，等着看卞城落难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季青屿不知道在他走后冯瑜想了这么多，从湘城到卞城，最快也要一天的路程，季青屿坐在车上，心里如同一团乱麻。
副官劝道：“大帅，你别担心，少夫人是您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兵法谋略都是一等一的好，定会吉人天相的。”
季青屿侧目，声音冷沉：“她是我爹一手带出来，你可知道我爹对手下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极好的。”这不是副官阿谀奉承，而是裴青阳在世时，他们裴家军各方面的待遇，在这乱世军中，都是最好的。
副官明白了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裴青阳心地仁厚品德高尚，一手教出来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更别提少夫人对手下的体恤有过之而无不及。
副官终于明白季青屿在担心什么，他不担心以向沂的本事守不住卞城，他担心的是，向沂。
副官看着季青屿十分难看的脸色，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青屿心里十分确定，面对敌众我寡，向沂为了守住卞城，一定会出城迎战。
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卞城的主事人，将所有得到不怀好意以及杀机一力承担。
季青屿带兵赶到时，终于松了口气。
在城下见到她的笑那一刻，喜悦的心掩盖了所有，这一刻，他无比确定。
这是他今生都不能放手的人。
知道一朵血色的花绽放在她的胸口。
巨大的惶恐一瞬间抓紧了他的心。
他想要冲上去，城门却在这一刻被攻破了！
混战之中，卞城到底是守住了，季青屿抓住一个脏兮兮的军官问：“向沂呢？”
那军官看见季青屿，脸色突然带上了几分惶恐，立马低下头，手往某个方向一指。
还没等他说什么，季青屿已经大步冲了过去。
跟别处的喜悦不同，这个角落的气氛十分沉寂，像是每个人头顶都压着一团乌云一般。
季青屿大步走过来，一眼扫过去却没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孔，他皱眉走近问道：“向沂在哪？”
话刚出口，季青屿直直对上其中一个人抬起的眼，那青涩面孔上的泪，让他呼吸猛地一窒。
“在哪？”季青屿慌了，厉喝着问。

第十三章 命运

季青屿回了大帅府，哪里都没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吩咐任何人都不见。
裴夫人难得从佛堂里出来，自从儿子去了湘城，儿媳又带兵上了战场，她日夜抄写经书，只为他们平安。
她也知道了向沂被掳走的消息，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但看季青屿不吃不喝的模样，她还是敲响了门。
“阿珏，你开门，娘有话想跟你说。”
过了一刻钟，房里传来响动，房门被拉开，季青屿出现在裴夫人面前。
几月不见，季青屿瘦了，也结实了不少，此刻脸上冒出的胡茬，让裴夫人有些心酸，对上儿子赤红着的眼眶，她心下有了计较。
“妈，我想一个人静静。”季青屿开口。
裴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你现在是大帅，有很多事情要做。”
裴夫人知道现在，她说再多，季青屿也听不进去，回到佛堂后，她跪在蒲团上，小声的念着心经，可手上的檀木珠串被她拨弄的杂乱无章，无故让人觉得有些浮躁。
裴夫人跪了小半个时辰，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书桌前，铺开雪白的纸张，准备继续抄写佛经。
抄了一小段之后，她对旁边伺候的心腹问：“你说，被敌军掳走，会有什么下场？”
那中年女人身体一抖，嗫嚅着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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