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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外面的世界又安静下来，偶尔有树叶上的雨滴“吧嗒”掉进地里的声音。
房间里痛苦而压抑的哭声也终于停止。
傅时深一点一点把郗芮手里陷进去的碎瓷片渣清理出来。
“我用酒精帮你消毒，会有点痛，你忍忍。”他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又恢复成以往那张淡漠的脸。
酒精抹在伤口上，她全程动也不动，就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又用纱布帮她包扎好，这才停了手。
两人对坐着，郗芮的目光呆滞，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半晌，傅时深才拉过她两一只手，轻道：“小芮，以后我会当你的双腿。”
手心传来一丝暖意，可她心底一片冰凉，她愣愣收回眼神：“能不能帮我请夏医生过来。”
明明是询问的意思，却说出了陈述的语气。
夏医生——夏临初，傅时深点点头：“雨停了，想吃饭吗？”
郗芮愣愣摇了摇头：“我累了，想睡觉。”

“好。”傅时深应下，然后将她抱上床。

她动作缓慢地脱下外衣，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睡下。
她是真的累了，累到不想睁眼，可是她不睁眼也能知道，傅时深就在旁边守着她。
她也知道傅时深是在害怕，怕她再有个万一。
……
郗芮一觉睡了很久，做了很多梦，好的坏的都有，只是一觉睡醒，她什么梦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房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扫干净。
雨后的太阳很灿烂，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开了一小半，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广玉兰花香。
她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看见昨天一场大雨，打落了很多广玉兰，花瓣零落，残破不堪。
“咔哒——”门被缓缓打开。
叶怀宇开门冲她灿烂一笑：“姐，你可醒了，我可等着你吃早餐呢，可饿死我了！”
郗芮讷讷点头，在叶怀宇的帮助下去Ns洗漱，然后出去吃饭。
看她拿了筷子，一旁的傅时深和叶怀宇才跟着动手。
她愣了一下，缓缓道：“以后你们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现在都要中午了。”
叶怀宇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不行！以后你要是一顿不吃，我就跟着不吃！所以啊，姐你要是不想饿死我的话，以后可要按时起床！”
她依旧平淡笑着点点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说话的时候，傅时深多半也不会说话。
倒是叶怀宇每天会在她耳边咋咋呼呼。
“姐，我最近想在A市开个小公司创创业，你觉得怎么样？”
郗芮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做什么的？”
“唔……做新能源开发，不过我爸不同意，想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还好我出门带了五十万，有点私房钱！”叶怀宇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星星。
郗芮不太懂，但还是道：“我支持你。”
吃完饭，叶怀宇就在他楼上自己的房间去捣鼓自己的事情了。
洗碗收拾这件事就落在了傅时深头上。
换做是以前的话，郗芮都不敢想他会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做这些事情。
可实际上，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
傅时深收拾完，刚转身想出去，就看见郗芮坐在轮椅上，在门口看着他。
他脚步一顿，看出了郗芮脸上的欲言又止。
他推着郗芮的轮椅上前：“想不想出去走走？”
郗芮头一次回应了他：“嗯。”
雨后的空气有一点潮湿，阳光照在头顶一点也不热。
傅时深推着她走在门外那条小道上，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不用担心怀宇，新能源前途看好，他是个有眼光的。”傅时深忽然道。
郗芮愣了一下，原来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又道：“你能不能……能不能……”
“你放心，能帮的我会帮，他想闯我也不会局限着他。”傅时深的声音很温柔。
他心里明白，郗芮是怕有一天叶怀宇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她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闭眼吹着风，不在说话。
实际上，只要郗芮不再说那一句谢谢，傅时深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第二十九章 不愿跟这个世界计较======
晚上的时候，郗芮把叶怀宇叫到了房间。
她把那张上次叶怀宇带给她的银行卡又交到了叶怀宇手里。
“姐，你这是干什么？”叶怀宇眼神一紧。
郗芮淡淡笑了笑：“放心，姐不是交代后事，你不是要创业吗？我问过傅先生了，新能源研发投资可能会很大，你那点钱可能不够，这些你拿着。”
这是第一次，叶怀宇听见郗芮在他面前自称姐，他心里又惊又喜。
那天江雅来的时候，他后来把江雅赶走的时候在江雅嘴里听了很多关于郗芮的事情。
他知道，他这个姐姐背后所承受的伤害不小，他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敞开心扉了。
可是没想到，郗芮是个心肠这样柔善的人。
他捏着那张银行卡，有些犹豫：“可是姐，这些都是爸妈这些年给你的压岁钱。”
郗芮摇摇头：“我哪需要什么压岁钱，况且，我也用不着钱，或者，等你以后生意做大了再还我就是。”
这样，叶怀宇才安心地收下。
不过转瞬，他又愣住了，问她：“姐，你真的要一直留在傅时……傅先生身边吗？”
他们早就是彼此血肉交融的一部分了，真要离开，又怎么能这么轻易？
如果能舍弃的话，早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分开了。
郗芮摸了摸叶怀宇的头，只是道：“以后，跟傅先生好好相处，他可恨，却也可怜。”
叶怀宇不懂，为什么郗芮会用可怜这两个字来形容傅时深。
明明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日子平淡地过了两天，夏临初终于到了A市。
夏临初起先见到郗芮的时候，着实惊讶了许久，可更多的是替她开心。
“夏医生，好久不见。”郗芮仍旧是只能坐在轮椅上跟他握手。
看着这样的郗芮，夏临初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于郗芮而言，在最黑暗的时光里，夏临初是那个唯一死死抓住她，要将她拽出深渊的人。
而对夏临初来说，郗芮是他曾经最遗憾的病人。
“郗小姐，这一次，再让我帮你一回吧。”
郗芮这一次没有笑，只是讷讷点头。
她想起来，夏临初说过，她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在夏临初给她做完心理测试以后，夏临初就被叫到了书房跟傅时深聊了几句。
至于他们两人说了什么，郗芮不清楚，她只看到夏临初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郗芮可以说是最积极最配合的病人了。
叶怀宇一边忙着要创立公司，每天东奔西跑的，另一边还要陪着郗芮治疗，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郗芮不忍心，只能跟叶怀宇说，让他忙公司的事情，治病她会让傅时深陪她。
纵使叶怀宇不太乐意，那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年纪轻轻的，不能一直在郗芮身边打转。
这就是傅时深最满足的一段时光了，虽然郗芮还是跟往常一样不爱搭理他。
“小芮，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我们今天去镇上的菜市场买些东西回来包粽子吧？”
要是以往，傅时深绝对会觉得这件事很蠢，可现在，他却异常期待郗芮能点头。
显然，郗芮也是有一瞬间的意外。
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瞬，真的点了头。
傅时深跟这喧闹的菜市场显得格格不入，哪怕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在人群里还还是很扎眼。
“糯米八块钱一斤！”市场的大妈瞧着傅时深就不是个经常买菜的主，五块多的糯米生生喊高了三块。
傅时深询问地看了郗芮一眼：“我们买几斤？”
“三斤。”郗芮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糯米卖贵了。”
傅时深微微点头，他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是什么价，他心里门清。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买好了东西就推着郗芮回家。
“你刚刚为什么不跟那老板说？”在郗芮的印象里，傅时深可不是个会做冤大头的人。
当时，他大可以换一家买。
傅时深只是看着她腿上放着的东西，推着她走上回家的小道，问她：“东西重不重？”
郗芮摇头。
可是傅时深觉得手头很重，他推着的这个人是他一生不能承受之重。
他不愿意再跟这世界计较什么，只想能一辈子推着她走下去。


======第三十章 不能给你一个公道======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郗芮远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家门口，车里的人也许是看见了她和傅时深，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见江雅的刹那，她心里还是狠狠沉了一下，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傅时深显然也看见了她：“别担心，我们回家就好。”
虽然这样有些不争气，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郗芮心里安心了那么一点点。
江雅比上次来的时候相比颓靡了许多，而且，印象里的江雅对名牌有很执着的追求，但是今天，她穿得很普通，不像她平日的作风。
“时深！你高抬贵手放过江家吧！我爷爷因为这件事都已经住院了，你别对江氏下手好不好？”江雅跑上前，见面就抓着傅时深的衣袖，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一样。
傅时深只是拉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推着郗芮的脚步加快了些。
可江雅不依不饶，急急跟上前：“江氏是我爷爷的命根子啊，我爷爷一直对你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傅时深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推着郗芮进了院子。
眼见傅时深是求不动了，江雅跑上前，拦在了郗芮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小芮，我们再怎么说也曾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帮帮我好不好？”
最好的朋友？
这样的字眼不由让郗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江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缩回自己的手，没有理会江雅，只对傅时深道：“我饿了。”
“好，我去做饭给你吃。”傅时深绕开江雅，带着郗芮进门去。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江雅直直在郗芮面前跪下了。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傅时深他不仅要搞垮江家，还要送我去坐牢！我要是进了监狱这辈子就毁了啊！你帮帮我，我求你了！”江雅哭求着，拉住郗芮的轮椅，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郗芮的背影僵硬了一瞬，没有转头。
傅时深有些不耐烦地拉开江雅，推着郗芮进了屋。
门被傅时深关上，她还是能听见江雅在外面的哭声。
傅时深将她推到客厅，打开电视机调到她喜欢的节目，倒了一杯温水到她手边，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外面的哭声过了好久才停下来，可郗芮转头，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过去，还能看见江雅跪在外面没有走。
罪魁祸首明明就在外面，这样卑微地跪在她面前，她以为她会高兴，或者说痛快一点。
可是没有，她反倒觉得心里闷闷的。
“吃饭了。”傅时深端着菜出来叫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多想。
吃过饭，她像往常一样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回房间睡个午觉。
她一觉睡醒，傅时深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一起包粽子。
当然，傅时深根本不会做这些，郗芮只能一点点教他。
“她还在门外吗？”郗芮突然问道。
傅时深把手里包好的粽子放到托盘上“嗯”了一声，然后道：“她不愿意走。”
郗芮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眸子微垂：“她好歹怀过你的孩子，你真的不留一点情面吗？”
话音刚落，她看见傅时深的脸色很是难看。
“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况且……”后半句，傅时深没有说出来。
况且，她那样害过你，我难道还不能给你一个公道了吗？
可是，他没有立场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也曾那样伤害过她。


======第三十二章 我也无处可去======
“嘟嘟——”
傍晚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熟悉的汽车鸣笛声。
郗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推着轮椅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看见叶怀宇停了车正往院子里走，她叫了他一声：“怀宇！”
叶怀宇跑上前，却在看到院子里跪着的人影的时候，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你这个女人，又来做什么！”
郗芮怕他闹出什么事，忙叫住他：“怀宇，你过来，姐今天包了粽子，你快来尝一尝。”
在听见郗芮自称姐的瞬间，江雅愕然抬头。
在她的印象中，郗芮只有一个弟弟，叫郗城——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可她又明白，眼前的人不是郗城，叶怀宇只是叶怀宇而已。
叶怀宇听到这话，只能瞥了一眼江雅，将郗芮推进去，不忘狠狠甩上了门。
“姐，那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又找上门来了！”
郗芮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她不过是吃定我心软而已。”
叶怀宇听得不太明白，只把身上的西装丢到一旁，看了一眼在厨房里的傅时深。
“傅先生，那位江小姐您能把她请走吗？不要让她在我姐姐面前添堵了！”
傅时深端着一盘子粽子出来，放到餐桌上，语气淡淡的：“你姐包的粽子，吃吧。”
说完，他又走到郗芮跟前蹲下来温声问：“要不要去海边走走？最近你的右腿好像好了不少，我们别放弃。”
郗芮点点头，海边那一路的广玉兰，她十分喜爱。
傅时深照常带着她出门，对于还跪在院子里的江雅不闻不问。
夜色越近，海边的浪也会慢慢变大。
郗芮赤着脚，任傅时深扶着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来，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虽然，她的左腿肌肉萎缩，康复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希望了，但是右腿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却恢复了不少。
以后她虽然大部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但能有一直腿康复也不错。
“慢点，别心急，扶着我就好。”傅时深很耐心地在旁边扶着她。
郗芮并不抗拒跟傅时深的接触，只是总归跟以前是不一样了。
她一边缓缓走出一小步，一边不经意地问他：“以后我要是跟着怀宇回家了，你呢？”
她感觉傅时深的身子僵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他说：“小芮，我前半辈子所有的时光都有你在，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其实，答案是郗芮意料之中的。
岂止傅时深是这样，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跟傅时深不一样的是，她现在有了真正的家，也有了真正的家人。
“昨天夏医生跟我说，我的状态好一点了。”她故意岔开话题。
傅时深看着沙滩上他们一起走过的深深浅浅的脚步，语气却沉了一分：“嗯，我知道。”
郗芮没有察觉他的神情，又接着道：“可是，夏医生并没有特别高兴，还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傅时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继续扶着她往前走：“没事，等你彻底好了就行。”
郗芮不再答他，转头看见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在缓缓下沉，海风很温柔，头顶的月亮却现出了影子。
金黄的沙滩上，广玉兰零落了几片花瓣，正落在他们走过的脚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