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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小梨回侯府的时候，主院灯火通明，显然贺漄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她带着秀水进了屋子，还不等推门进内室，就听见一声闷哼从里头传出来，她微微一愣，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贺漄的伤还没好？
她朝秀水摇了摇头，示意她去找彩雀。
等人走了，她才推门进去，还没看清人，先瞧见了偌大一片於紫，夹着血丝，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
贺漄烫着了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涨的通红：“没事……吃晚饭了吗？让彩雀给你去取。”
盛小梨没动弹：“怎么又受伤了？”
难不成是又犯了错被罚了？这朝廷里做官竟然如此危险吗？
贺漄显然不想提这事，但又不愿意骗盛小梨，所以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今日和姜国使臣比武，不小心中了招，只是看着吓人，不碍事。”
云水疯狂朝他挤眼睛，苦肉计，爷，苦肉计啊！
贺漄一脚将他踹到了一旁，然后转了转身体，将一后背的青紫都遮了起来：“给你带了火茸酥饼，让彩雀拿给你吃。”
盛小梨点点头：“好，用不用我给你上药？”
贺漄又犹豫了，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等你吃完回来，就处理好了。”
盛小梨点点头，却仍旧没有走，她不知道贺漄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看他的伤，但这是个献殷勤的机会，既然想让贺漄对她死心塌地，甚至明知不行，却还要为了娶她而努力，那她就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她离开之后，又悄然回去了，接过了寒江手里的药酒，慢慢涂在贺漄身上。
只是这伤不太好受，药酒一洒下，贺漄便浑身一颤，全身都绷紧了些，说的话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快一些。”
盛小梨下意识应了一声，贺漄一僵，费力扭头过来看她：“怎么是你……药酒的味道很难洗。”
盛小梨一顿，这种时候是该关心这个吗？
她有些无语：“嗯，我知道。”
贺漄就没再说话，既不叫喊，也不再催促，活像个哑巴，可身体却越来越紧绷，赤裸裸的告诉盛小梨，他现在并不好过。
盛小梨忍不住开口：“你可以喊出来。”
贺漄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仍旧选择嘴硬：“没事。”
盛小梨只好加快速度，等整个后背都揉搓一遍的时候，她身上也冒了汗，只是比起贺漄来说，就不值一提了，他简直像是水洗了一样，胸口亮晶晶的，身体还在打着颤。
盛小梨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疼出来的？”
可贺漄扭开头咳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很丢人，所以一直没吭声，盛小梨摸摸他的头：“你可以喊得。”
贺漄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盛小梨最近没少见他笑，可眼前这个笑不太一样，明晃晃的，竟然有些往人心里钻，她不得不扭开头，免得自己一不留神，被美色所迷。
贺漄没察觉到她的躲闪，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开了口：“习惯了，喊了要被人笑话的。”
盛小梨有些奇怪，贵人娇气些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会被笑？
贺漄眼神有些飘，大概是回想起了往事：“你知道我父亲早逝，我打小袭爵，难免会有人不满，所以桩桩件件都不能做的比旁人差，即便疼了累了，也不能说出来，否则旁人便要说你无能。”
盛小梨很意外，她不知道原来贺漄这样的人，也会有过的不容易的时候……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长公主呢？她那样威严，应该护得住你。”
贺漄摇摇头：“小时候母亲对我十分严厉，轻易不肯露出笑脸来，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先生罚了，母亲还要再罚一遍……我那时候是有些怕她的，后来便明白了，她只是不想让我以为有人可以依靠，然后养成软弱的性子，想让我刚硬些，坚强些。”
所以即便如今成年，理解了长公主当初的苦心，他和这个母亲也仍旧算不上亲近，倒是处处恪守礼节。
盛小梨隐约想起来，贺漄袭爵的时候，好像才六岁，那么小的孩子……
她猛地甩了甩头，自己在干什么？竟然在心疼贺漄，她真是疯了。
她有些仓皇的转移了话题：“那以后不要和姜国人起冲突了。”
贺漄顺势也止住了话头：“听你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盛小梨拉近了些：“我其实可以很轻松就赢他的，可是不行，至少当着皇上的面不行……我还是很厉害的。”
他说完，仰着头看着盛小梨，很希望化解她对自己的误会，至少不要留下一个他一打架就会受伤的错误印象。
然而盛小梨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那句当着皇上的面不行。
所以这伤，是贺漄故意的，他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其实文韬武略都很出色。
盛小梨沉默的看着贺漄，小时候所有人都逼着他拔尖，长大后，却又要锋芒敛尽……听起来倒有些可笑。
可若是身在其中，大约就只觉得憋闷了。
古怪的念头自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强压了下去，不许再多想了……
贺漄却忽然抬手抱住了她的腰：“盛小梨，我今天很高兴。”
盛小梨顿了顿，贺漄高兴？
“伤成这样，有什么好高兴的？”
贺漄没开口，虽然这伤的确不好过，可比起他得到的，就不值一提了，皇上答应了会应承他一件事，那他娶盛小梨，也就不是没有一点指望了。
只是现在还不能提，身份在这里，若不能谋划周全，肯定会害了盛小梨。
他更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人：“以后等我办成了再告诉你……”
盛小梨便不再问，心里其实也不好奇，反正能让贺漄高兴的事，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就不必追根究底了。
夜色渐深，贺漄披上外袍站起来：“你睡吧。”
盛小梨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这副样子，要怎么去睡软榻？歇在这里吧。”
贺漄张了张嘴，看样子很想答应，但一开口，问的却是：“你睡哪？”
盛小梨笑起来：“睡软榻？”
贺漄转身就走，盛小梨抬手拉住他：“说笑的，床这么大，两个人又不是睡不下。”
贺漄垂眼看着她，眼底带着探究，在确定她这话是认真的之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好。”
第274章 长公主来访
只是就算同床共枕，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贺漄躺不下，趴着又睡不安稳，一宿下来，醒醒睡睡，临近天亮，脑子反倒有些昏沉。
盛小梨起来的时候看了眼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肿胀了起来，看着比昨天还要吓人，看来是又要养些日子了。
她刚要下地，外头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长公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盛小梨一愣，一瞬间颇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躲起来，搬来侯府这些天，长公主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以对方应该是不知道她的存在的，这时候躲起来，能省很多麻烦。
可她不愿意再躲避，什么都没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她最后还是下了地，坦然的站在床前，等着对方越走越近，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抗衡这位尊贵的长公主的殿下，但对方再想杀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随着心跳越来越快，不自觉的握起了拳头，手腕却在这时候忽然被人抓住，她一愣，回头看去，却是贺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抬眼看着自己。
“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便醒了。”
昨晚贺漄没睡好，她也是，只是这次并不是因为噩梦，而是贺漄在身边，让她有些不安稳。
“那等喝了药，再睡个回笼觉吧。”
盛小梨点点头，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忍不住提了一句：“好像是长公主。”
话一出口，她心里便冒出个古怪的念头来，贺漄……会不会想让她藏起来？
她目光不自觉落在贺漄嘴唇上，眼见他开开合合，却没能听清楚说了什么，直到贺漄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她才回过神来：“什么？”
贺漄眼底露出几分无奈来：“我说，母亲的确行事有些偏激，我代她和你道歉，你可还愿意见她？”
这和自己想的答案不太一样，盛小梨愣了愣才点点头：“好。”
贺漄看着有些高兴，开了箱子要去找衣裳，但不等他找到，房门便被推开了，云水哭丧着脸堵在门口：“殿下，爷还没起呢……真没起……”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没起我便不能看了？”
云水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这个，是……”
不用他说，长公主已经看见了盛小梨，她不由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小梨微微垂下眼睛：“前两天。”
长公主还要说什么，贺漄便开了口：“母亲，我们还没换衣裳，劳烦您出去等一等。”
长公主脸色发黑：“这副样子还换什么衣裳？伤了也不告诉我，若不是今早宫里来人问，本宫还和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这么做儿子的？”
贺漄略有些无奈：“不想让母亲担心罢了。”
长公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说这些废话，伤呢？我看看。”
贺漄摇了摇头：“都是小伤，母亲不必看了，的确是不碍事的。”
长公主的气势汹汹忽然一顿，大约是他小时候自己真的太过严厉，以至于现在，贺漄不管遭了什么罪，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愿意说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盛小梨：“你看过他的伤了？”
盛小梨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长公主会问自己，亲儿子可就在眼前，这母子两人……
她狐疑的打量着两人，慢慢点了点头：“一大片瘀伤，叠在杖责的伤口上，已经肿了，昨天涂了药但一时半会儿应该好不了，总要修养些日子的。”
长公主点点头，眼睛有些暗淡：“那便歇着吧，姜国人最近正在乱逛，惹了不少乱子，外头又有不少贺家的流言蜚语，不出门也好……缺什么就让人去慈安堂取。”
贺漄行了一礼：“多谢母亲。”
长公主没好气的瞪着他：“一身伤便消停些吧。”
她转身走了，贺漄这才放松了些，盛小梨扶了他一把，原本想让他歇着的，他却只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今日按理该去礼部。”
仿佛什么时候彩雀的确提过贺漄得了礼部的差事，只是这副样子……
像是看出了盛小梨眼底的关心，贺漄眼神柔软下来：“点个卯就回来，不碍事。”
盛小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再拦一下，如果什么都不说，仿佛是有些不太关心他。
“不能告假吗？刚才长公主还说不让你出去。”
她犹豫半天，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贺漄摇摇头：“不好告假，差事倒是不要紧，是有些别的要去查一查。”
太子是不是回京了？迟迟不露面，是想做什么？
看出他有意隐瞒，盛小梨便不再开口，见云水找了贺漄的衣裳出来，便退到一旁看着他给贺漄穿。
云水原本还以为她会搭把手，见她走的这么干净利索，顿时苦了脸：“阿盛姑娘，奴才这笨手笨脚的……”
盛小梨扫了他一眼，仍旧没有动手的意思。
云水只好讪讪一笑，收回了目光，低头去给贺漄系腰带，以往这种活计，贺漄都不用旁人伺候，只是眼下有些不方便，才不得不用了人，只是云水当真有些不习惯，腰带一拽，勒的贺漄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云水：“我自己来。”
云水讪讪的往外走：“那奴才去备车。”
他一走，盛小梨才走过去，接了贺漄手里的腰带，对方却又没松手，只垂眼看着他：“不想做便不做。”
盛小梨没给他回应，倒是提起了一个从刚才起就很好奇的话题：“你和长公主一直都这么相处吗？”
先前她只远远看见过，还以为母子关系很融洽，眼下身处其中，才察觉到那分无法言明的生疏。
贺漄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知道旁人家不是这样的，可人不能太贪心，他享受着侯府的富贵和显赫，就要吃下这身份带来的艰难和不易。
长公主在他年幼时替他撑住了侯府，他就不能在成年后，再去怨怪对方没能给他温和慈爱。
“我心里很敬重母亲。”
这便够了。
但他觉得，如果以后盛小梨有了孩子，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即便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她养的孩子，也肯定会很好。
只是这话，他提都不敢提。

第275章 原来他知道我是冤枉的
贺漄走后，盛小梨刚要出门，彩雀就眼睛亮亮的凑了过来：“姑娘，爷刚才走的时候吩咐，说让府里的奴才以后都拿您当主子呢。”
盛小梨一愣，侯府的主子？
她一时间心情复杂，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彩雀倒是很高兴：“要不要把人都喊过来认认？以往那么多人都欺负过咱们，奴婢可一个个都记着呢。”
盛小梨扯了扯嘴角，若是她当真会留在侯府，这么做也不是不成，可她不会，不止不会，还会将这里闹得鸡犬不宁。
自己做了什么迟早都会被发现，到时候彩雀必定会跟着遭殃，倒不如现在低调些。
“你如今在主院伺候，想收拾谁收拾不了？你忘了翡烟当初多神气了？”
彩雀有点心虚：“奴婢也不是没试过，还是不太敢。”
盛小梨失笑：“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虽然先前在主院住过一段时间，可对这里却并不算熟悉，走着走着便到了花园，然后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可是小桃？”
彩雀连忙点头：“是她，先前在主院里伺候的，后来就被调到二爷那里去了。”
二爷，贺炎？
“贺炎还住在侯府？”
“在，只是这阵子被关起来了，说是要闭门思过。”
盛小梨淡淡的应了一声，已经毫无兴趣了，既然贺炎完全无法对贺漄造成威胁，那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弃子了。
相比较而言，小桃倒是值得她费点心思，她还记得当初这丫头是怎么欺负彩雀的。
旁人可以不理会，但这个丫头，即便自己最后会栽，也一定先把她收拾了。
“把人喊过来，现在也轮到咱们仗势欺人了。”
彩雀眼睛一亮：“是，奴婢这就去！”
她欢快的跑走了，秀水探头往前看，语气里带着好奇：“姑娘，和她有仇？”
自然是有仇的，还不小，就算不提彩雀那一茬，也还有这丫头当初换了坠子，冤枉她的事。
即便只是抄了几天的《女戒》，可想起来，当时心里的委屈，却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当然更糟心的，还是贺漄那时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叹了口气，明明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想起来，胸口竟然还是发闷的。
那边彩雀和小桃说了几句话，对方虽然不再跟着白郁宁，却仍旧没把彩雀放在眼里，看起来并不打算乖乖跟着她过来。
“秀水，去帮帮她。”
秀水连忙应了一声：“是……奴婢下手可有点重。”
“无妨。”盛小梨亭子里坐下来，“留口气就成。”
她眯着眼睛打量这座小亭子，以往路过那么多回，从来都没敢进来坐一坐，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可……也不过如此。
秀水果然比彩雀能干的多，不多时就拧着小桃的胳膊把人带了过来，彩雀一脸震惊的跟在她身边。
“姑娘，秀水她好厉害呀。”
秀水被夸得脸有点红，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盛小梨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小桃，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惊惧，仿佛并没能认出她来，盛小梨一哂：“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她一开口，小桃才确认了：“盛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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