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陆知瑜，我名义上的姐姐，占据了我过去十八年人生的人，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肤色白皙，面容精致，笑语盈盈地望着我，像一个误入凡间的天使。
我有些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将开了口的鞋子往后藏了藏。
妈妈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
她走上前去，有些浮夸地抱住了陆知瑜，声音温柔得发腻。
「宝贝，今天这么早就下课啦？
「晚上想吃什么？
「妈亲自下厨给你做。」
我知道她其实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载我回家的路上，她就一直在和陆知瑜打电话。
电话里，她旁若无人地说：
「宝贝，家里多了个人，你会不会不习惯？
「要是她惹你不开心了，你跟妈妈说。
「妈妈养了你十几年，你永远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要是她惹你不开心了，我就把她送回去。
「我的宝贝不用为了任何人而委屈自己。」
我知道，她看似安抚陆知瑜，其实是在敲打我。
陆家只有一个宝贝，那就是陆知瑜。
带我回去，给我一口饭吃，已经是最大的恩慈。
我不该希求更多，更不能妄想和陆知瑜争抢。
为了让我能牢记这一点，我的妈妈做足了母慈女孝的场面。
即使换了一个家，依旧没有人欢迎我。
我缩在角落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以为这出戏还要演上一段时间，但下一秒，陆知瑜却抬头疑惑地看着妈妈。
「妈，你说什么呢？
「今天是妹妹回家的日子，当然是她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啊。」
说着，她朝我走过来，露出明媚如阳光的笑容。
「美婷，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啦。」
与此同时，我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另一段话。
「呜呜呜，妹妹小小软软的一只，好可爱~
「听说她以前过得很不好，我一定要加倍对她好，好好补偿她。」
诶？
 
2
我疑惑地看了陆知瑜一眼。
她脸上依旧是温煦的笑容。
刚刚的声音，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见我呆呆地发愣，妈妈皱起了眉头道：
「知瑜问你呢，晚上想吃什么？」
我下意识地站直，浑身绷紧，「随，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嗯，那我就让陈姐按知瑜平时的口味做了。」
妈妈语气很是冷淡：
「二楼右手第三间房是给你留的，你自己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
「想要什么告诉陈姐，她会给你准备好的。
「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不用跟我们客气。」
她话音刚落，陆知瑜有些不满的声音就在我身旁响起。
「什么叫当自己家一样，这里本来就是妹妹的家啊。
「妈你今天是怎么了？
「说话怪里怪气的。」
说完她又转过头安抚地看了我一眼道：
「妈估计是车坐久了有点晕，你别放心上。
「来，姐姐带你去看房间。」
妈妈脸上有几分尴尬，她讪笑道：
「妈这会确实有点头晕，先去躺一会。
「你们姐妹自己先说会话吧。」
就在此时，我的脑海里再次响起声音。
「唉，妈妈真是的。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会没安全感。
「但她也应该为妹妹多考虑一下。
「妹妹刚回家就听到这种话，她该有多伤心啊。」
这次，我无比确定，那就是陆知瑜的声音。
可是站在我眼前的陆知瑜分明没有张口。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在看她，陆知瑜捏了捏我的手。
「走吧，我带你去看房间。」
 
3
晚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到场了。
包括我一直没能见到的爸爸，和哥哥陆知瑾。
知瑾，知瑜。
一听就是兄妹。
而贾美婷的名字混在其中，平白添了几分自讨没趣的土气与狼狈。
我手心黏黏地生出汗来，只敢低着头扒拉着眼前的白米饭。
「妹妹一直只吃白米饭。
「是不是这些菜不合她胃口？
「唉，怪我，下午忘了问她喜欢吃什么了。」
陆知瑜心不在焉地吃着，她的心声却再一次传到我脑海中。
我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正想鼓足勇气夹起一颗虾仁的时候，哥哥陆知瑾忽然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整盘虾仁，倒进我碗里。

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响过了另一道声音。

「呜呜呜妹妹好可爱。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有两个妹妹的男人了！
「但是她怎么这么瘦啊，小小的一只。
「是不是以前那家人都对她不好？
「可恶，我妹妹这么可爱，他们凭什么不对她好？
「放心，你现在已经回家了。
「哥哥会加倍对你好的。」
我有些呆呆地抬起头看向陆知瑾。
与那过分活跃的心理活动不同，陆知瑾看上去清冷而疏离。
他矜贵清俊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淡淡说了句：
「多吃点。」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传来了一声怒吼。
陆知瑜：
「啊啊啊啊陆知瑾这个王八蛋！
「居然抢先一步给妹妹夹菜了！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不行，我也不能输！
「妹妹最喜欢的人必须是我！」
然后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旁边的可乐鸡翅，整盘端到了我面前。
「妹妹，你吃吃看这个，很好吃的。」
陆知瑜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摇尾巴的小狗。
我看了看陆知瑜，又看了看一脸冷漠，好似什么也不在意的陆知瑾。
两个人的心声在此时高度重合：
「妹妹吃我的！
「不要理陆知瑾陆知瑜那个小王八蛋！」
我莫名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
犹豫了片刻，我同时夹起了一颗虾仁和一块可乐鸡翅。
——结果是，我被卡到喉咙了。
「咳咳——」
我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整张脸涨得通红。
两杯水被手忙脚乱递到我面前。
「妹妹喝这杯。
「哥哥亲自给你倒的牛奶！」
「陆知瑾这个王八蛋这个时候都要跟我争。
「妹妹别被他欺骗了。
「喝我这个，我加了蜂蜜，甜滋滋的！」
我刚要伸出的手一抖。
陆知瑾和陆知瑜空中交汇的目光，几乎要迸出火星子。
在快要被噎死的边缘，我思考着同时喝两杯的可能性。
就在我大义凛然地伸出双手，打算同时接过杯子的时候。
妈妈忽然把他们两都拨开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她轻声训斥了一下陆知瑾和陆知瑜。
「喝点温水吧。」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部，递给我一杯温水。
在那一瞬间，我同样听到了属于妈妈的心声。
「我原来担心，家里多了个人，知瑾和知瑜会不开心。
「现在看来，他们三个孩子处得还不错。
「是我过分操心了吗？
「说起来，我对美婷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亲生的女儿。」
只是那声音稍纵即逝，再要捕捉时，已经消失了。
 
4
好不容易艰难地吃完晚餐，陆知瑜又晃着妈妈的手臂问道：
「妈，妹妹的户口转到咱们家了吗？」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虽然父母把我接了回来，但一直没有提转户口，也没有提要把我的姓氏改回来的意思。
过去的姓氏像一个深深的烙印，无时无刻地告诉我：
我不属于这里。
即使被接回亲生父母身边了，我也依旧是一个外人。
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地打了个哈哈。
「这个，先不急吧……
「我和你爸最近都比较忙，抽不出时间。」
还没等她说完，陆知瑾直接出声打断。
「正好我明天有空，可以带她去改。
「不过我们也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
陆知瑾转头望向我，脸上的神情极为认真。
「你想把姓氏改回陆吗？」
而那一刻，他心里说的是：
「不管姓陆还是姓贾，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妹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并帮你做到你想做的所有事情的。」
……没来由地，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望向陆知瑾的眼眸，鼓起勇气说道：
「想。我想把姓氏和名字都改掉。」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谢谢你，哥哥……」
陆知瑾清冷的面容僵住了。
然后，我听到他心里噼里啪啦地放起鞭炮。
「wocwocwoc 妹妹管我叫哥哥了！
「她叫我哥哥了！
「Wocwoc 来道雷劈死我，让我永远停留在这一秒吧！
「我活着一定就是为了等这一声哥哥的吧！」
「呜呜呜呜我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没有妹妹的人都有难了！」
「要不干脆把今天定为普天同庆的节假日？」
「就叫『庆祝妹妹叫我哥哥日』
「会不会有点不好听？
「呜，不管了，等会我要出去放二十串鞭炮！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而陆知瑜的心里则是暴风骤雨，雷鸣电闪。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陆知瑾！
「凭什么妹妹先管他叫哥哥？
「她还没叫过我姐姐呢！
「呜呜呜呜妹妹你看我一眼好吗？
「姐姐给你当狗好吗？
「汪汪汪汪汪！
「妹妹看看我，看我看我！」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想改个新名字，但是还没想好改什么。
「姐姐，你能帮我一起想吗？」
陆知瑜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5
陆知瑜的脑海里差不多飘了一个多小时的小花花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抱着一本厚厚的辞典，拿着钢笔和笔记本，一脸严肃地坐在我身边。
「这几个字你看怎么样？
「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亲姐妹。」
陆知瑜精挑细选的几个字有：
玥、珏、珝、琰……
无一不是代表了玉石的美好光辉的字眼。
且和瑾、瑜两个字相呼应。
确实是一看便知，我们是一家人。
我正犹豫着，哥哥忽然冷不丁地插入了话题。
「『璟』字怎么样？
「陆知璟？」
他飞快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璟」字。
同时心里嘿嘿傻笑：
「陆知瑾，陆知璟，一听就是亲兄妹，嘿嘿。」
陆知瑜咬牙切齿地翻了个白眼：
「陆知瑾，你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你自己听听陆知璟这个名字像女生用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多的是弟弟不是妹妹呢。」
说着她气鼓鼓地看向我：
「妹妹，咱们别理他。
「你看看我选的这几个字。
「『玥』字你觉得怎么样？
「知玥，陆知玥，比知璟好听多了。」
然后她心里泛起了陆知瑾同款傻笑。
「知玥和知瑜的发音有一点点相似，嘿嘿。
「而且我的妹妹就像小月亮一样可爱。
「知玥~知玥~多好听啊！」
小月亮么……
望着陆知瑜那宛若小太阳般明媚的笑容，我无端也沾染了一丝温暖。
「嗯，那就叫知玥吧。
「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句话刚一出口，陆知瑜的心里闪过一片片的白光。
像是无数颗超新星在此时爆发了一般。
那一瞬间，陆知瑜的脑海一片空白。
好一会，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狂笑声在我脑子里炸开。
「妹妹选了我挑的名字！
「妹妹选了我挑的名字！
「妹妹还说她喜欢这个名字！
「四舍五入就是妹妹最喜欢我了！
「妹妹说她喜欢我！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和兴奋到狗叫的陆知瑜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陆知瑾那凄风苦雨般的心声。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陆知瑜这个小王八羔子会跟我争夺妹妹的宠爱；
「我不知道她连取名字都要跟我抢……」
眼看着陆知瑾就要化身祥林嫂，我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