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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成雪让秦兮若离开后，就变得有些心神不宁。
特别是他看着秦怀生用一个比栅板大不了多少的小船下了海后，他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你就放心吧！那是人家亲爹，肯定会护她周全的。”瞧着在海边快变成“望妻崖”的慕成雪，五皇子就过来打趣。
他真是有些后悔呀！
那个时候他怎么就没跟在慕成雪和秦兮若身边呢？
以至于他只能从别人的嘴中了解到秦兮若是如何被人带走的。
现在也只能脑补当时慕成雪吃瘪的模样。
慕成雪自然知道五皇子说得没错，可看着他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就恨不得挥拳揍他一顿。
“我要是你，绝不会这个时候来惹我。”慕成雪就将拳头捏得嘎嘎直响。

五皇子一听这声音就怂了一半。

“别……我这不是来关心你么……”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着，“她不是说了会回来么，你守在这也没有用啊！”
“而且你带来的那个黄先生也说了，马上就要涨潮了，这个潮水要是涨上来，你站的这个地方可就全都被水淹了……”五皇子一边往后退，一边絮絮叨叨地道，“你也不想让你那小丫鬟替你担心吧……”
慕成雪的眼神就变得越发凶狠了。
“得得得，我不说了！”这一次五皇子彻底认了怂，“你爱守就守着吧，虽你守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说完这话，五皇子就脚底抹油地跑开了。
慕成雪则继续盯着海面看，仿佛只要他这样盯着，秦兮若就会从海的那一边出现一样。
眼见着日头偏了西，海边也起了风，他也不愿离去。
终于连黄先生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就在他想上前劝说慕成雪时，却发现海面上真漂来了一个黑点。
待他定睛看去，那不是秦兮若还能是谁。
“少主，你看！”这一次连黄先生都有些激动了。
慕成雪更是撒腿就往码头奔去，站在那又蹦又跳地冲着秦兮若挥手，生怕船上的秦兮若看不见。
“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正在划船的秦怀生就一脸嫌弃地问。
“没呀！”秦兮若不懂父亲为何会有这么一问，“可能他在等我带医仙的消息回去。”
听得这话的秦怀生却是冷哼了一声，并不相信女儿的话。
之前他带女儿走时，岸上那小子目送的眼神就能拉出丝来。
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太懂那小子的心了。
可身为父亲，有些话他问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就只能先压在心底，走一步看一步。
不一会的功夫，他们的船就靠了岸。
慕成雪更是激动地跑上前去，恨不得将秦兮若从船上抱下来。
好在秦兮若及时用目光制止住他，自己小心翼翼地下了船。
而慕成雪却像护着个瓷器似的守在一旁，生怕她会摔倒或是磕到。
看到这一幕的秦怀生就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就在他想怒斥慕成雪时，黄先生却双手抱拳地迎了上来，同他笑道：“秦四爷，咱们又见面了！之前是你们父女俩要叙旧，我不好横插一杠，既然咱们又见了，不如给我个薄面，我请四爷去喝酒呀！”
秦怀生一见黄先生的模样就在心里咒了句笑面虎，却面上不显地道：“你们不是急着要去见医仙吗？怎么还有空喝酒？”
慕成雪听得这话就面露喜色，求证似地看向了秦兮若。
秦兮若就笑着对他点头。
慕成雪之前还在发愁，暗想着若是打听不到医仙的下落，难不成真要在这个岛上住上大半个月？
没想这么快就柳暗花明了。
他恨不得将秦兮若抱起来转个圈，可一想到秦怀生还在，又收敛了几分。
黄先生那边也不敢耽误。
他立即道：“我这就去备船。”
没想秦怀生却道：“别忙活了，天就要黑了，再晚就行不了船了，让医仙久等了也不好。”
黄先生就商量似地看向了慕成雪，而慕成雪在同黄先生交换了个眼神后，又看向了秦兮若。
秦兮若再次对他点头：“医仙只说想见见你，其余的事一概没答应，所以倒不用急着做其他的安排。”
秦兮若是离开山坡上的石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见到的那个老婆婆就是他们要找的医仙。
因此她赶紧叫来了父亲送她回去，生怕那位医仙临时改变主意。
慕成雪也觉得此事不能耽搁。
他看了眼秦怀生那艘小船，就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黄先生也只好匆匆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两句，跟着上了船。
船上的人一多，秦怀生的船就划得有些费力了。
黄先生就笑呵呵地提出要帮忙，秦怀生就给了他一对桨。
慕成雪瞧着，也要了一对桨。
如此一来，终于赶在天黑之前靠了岸。
自丈夫带着女儿再次出海后，马氏就一直在岸边等着他们，特别是当她看着潮水一点点涨上来后，她的心便跟着揪了起来。好不容易看到海面上有了归来的船只，她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待秦怀生带着人下了船，她立即迎了上去，可当她的目光从慕成雪身上扫过时，脸上的笑就有了迟疑。
今日慕成雪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茧绸袍子，可因为皮肤白皙，这件宝蓝色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就特别的亮眼，即便到了日暮时分，也将他那如玉的脸庞衬得矜贵十足。
马氏早些年跟着秦怀生走南闯北，也不是全然没见过世面的。
她一眼就认出了慕成雪是秦兮若口中的那个宁王，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王爷竟是如此年轻。
她便下意识地瞟了眼秦兮若，只见秦兮若正笑面如花地同那个宁王低声说着话。
马氏的心里便一咯噔。
秦怀生在绑好船后则同马氏道：“我先带他们上山去见医仙，你在家准备一桌酒菜……然后准备个让他们过夜的地方，天黑了，没法把他们送回去了。”
马氏应下了丈夫的话，默默地让到一旁，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慕成雪和秦兮若的背影远去。

第198章 白玉坠
再次回到山坡上的石头屋时，屋里已经点了灯。
但让秦兮若吃惊的是，她之前在这见过的那位老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位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女真人。
她头戴一顶白玉冠，身上穿的则是深浅两色拼成的紫色方胜道袍，坐在那娴静地煮茶。
见秦怀生带了人来，那女真人便浅浅地一笑，道：“我想同这位公子单独说说话。”
她的语气虽轻柔，却有着让人不能拒绝的气度，秦怀生听后，不疑有他，就会意地带着黄先生往屋外走。
秦兮若瞧着，也低了头，想跟着一块出去。
没想女真人却叫住了她，笑着指了一旁的茶炉道：“我屋里的清风和明月不知道都跑哪去了，就麻烦你留下来帮我添炭吧！”
秦兮若就看了眼茶炉，发现茶炉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
也就是说，女真人是特意要留下自己。
“坐”女真人言简意赅地指面的两个蒲团，并亲自给他们二人各斟了一杯茶。
慕成雪很是坦然地坐了下来，秦兮若却还有些拘谨。
那女真人也不以为意，而是道：“鄙人清秋道人，正是你们要找的人。”
说完这话，自称为清秋道人的女真人就开始上下打量起慕成雪，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慕成雪虽平日里也被人打量过，可像清秋道人这般肆无忌惮还是第一次。
他的心里多少就有了些怒意，但一想到自己是来求人的，又把心里的这种不快压了下去。
一旁的秦兮若则不解地问：“那我今日见到的那个婆婆……”
“婆婆？”清秋道人就看着秦兮若笑，“那不过是我示人用的伪装而已。”
秦兮若这才反应过来，她就说她被那婆婆拉扯的那一下，就觉得那颤巍巍的婆婆力气有点大。
听到这话的慕成雪就皱了眉：“那敢问，如今我们所见到的是真人的真面目吗？”
“见你们，自然用的是我的真面目。”对于慕成雪这不怎么客气的问话，清秋道人也不生气，而是从身后拿出了一只手镯。
慕成雪和秦兮若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秦兮若更是撸了衣袖将腕上的那只手镯展示了出来，才发现腕上的这只雕花龙凤手镯竟和清秋道人手里拿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秦兮若惊愕地看向慕成雪。
而慕成雪也表示不解地摇头。
因为打他记事起，母妃的手腕上就只戴了一只雕花龙凤手镯，而他也从未见过还有第二只。
“你不必惊讶！”清秋道人示意慕成雪先喝一口茶，“这手镯当年是我母亲传给我的，和你母亲手里的那只正好是一对。”
说到这，清秋道人特意顿了顿，才看向慕成雪道：“我其实是你的姨母，而你，是我的亲外甥。”
姨母？
莫说是慕成雪，就连秦兮若都吓了一跳。
慕成雪的母族在十年前就被荣王这个伪帝诛了九族，幸存的那些人也是隐姓埋名地过了五年才逃过一劫。
“我知道你不会信，”清秋道人继续笑道，“我这个人从小就离经叛道，被族人不喜，当年我不愿听从家人的安排嫁人，他们便谎称我暴毙了，将我送出了京城。”
听得她这么一说，慕成雪这才想起母妃当年的确有提起过，因为每到端午节的时候，母妃总会多编一根五彩绳，多做一个五毒荷包，说是留给一位身在远方的亲人。
而生来早慧的慕成雪一直以为这只是母妃委婉的说法，所谓的身在远方其实是已去世，却从未想过真的只是在远方。
清秋道人有些怅然地拿着那枚镯子，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可我万万没想到，最终却只剩了我一人。”
“十年前，我得知京城里发生了巨变后，曾派人去寻找你的消息，可回来的人都说你下落不明。”清秋道人就再次打量起慕成雪，眼中满是慈爱之意，“再后来，我听闻晋王登了基，还封了你做宁王，我这才没有继续打听你的消息。”
“今日若不是看到这丫头腕上的手镯，我还真不知道你也来了这普陀岛。”清秋道人也就笑道。
慕成雪听着这些话却是将信将疑。
倒不是他信不过清秋道人，他只是觉得她说的这些太过诡异。
这世间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慕成雪便道：“既然您是我的姨母，那我能请您随我回京吗？”
“不能。”没想清秋道人却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当年我被送出京城时就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我不用靠他们，我也能活得很好。”
说到这，清秋道人就有些负气地道。
“可若是他请您回去呢？”慕成雪却从衣袖中掏出了个白玉坠子，坠子的一端是枚印章，可能是因为雕章之人的手艺不行，那上面的字雕得歪七扭八的，慕成雪研究了好久，也不知道那上面刻的到底是个什么字。
清秋道人一见那印章就变了脸色。
刚还气定神闲的她，身形就有些摇动。
她有些犹豫地接过那枚印章，攥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好半晌才问：“是他亲手给你的吗？”
“是，”慕成雪便道，“来之前他特意交代了我，说您要是不愿意去的话，就说这是您当年许诺他的，他来讨要这份人情了。”
“哼，这种事他倒是记得牢。”清秋道人就冷哼着，“但我的岛上还有事，我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慕成雪见她松了口风，便道：“给您三日的时间够不够？再多，我怕叔父的身体再出个万一，就……”
“你说什么？”刚还不怎么上心的清秋道人突然急道，“竟是他的身体有恙？”
“是，叔父之前就因心绞痛晕厥过两次，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让叔父先放下朝政暂时避去西山休养一段时日。”慕成雪就实话实说。
清秋道人便沉思道：“既是这样，你先回去准备一二，三日后，我随你上京。”

第199章 误会
慕成雪原本以为在劝说清秋道人上京一事上还需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对方竟如此干脆地答应了他，以至于他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身边的秦兮若推了推他，他才道“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从清秋道人那告了退。
黄先生和秦怀生一直守在屋外，见他们二人出得屋来，就赶紧迎了上来。
“如何？”黄先生急急地问。
“应了，三日后，随我们回京。”慕成雪虽然觉得清秋道人应得有些太过干脆，但一想到这事毕竟是成了，心里也就跟着大舒了一口气。
黄先生高兴地一拍掌，道：“我这就回去准备船。”
秦怀生却拉住了他：“夜里在海上行船不安全，有什么事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慕成雪也觉得不必急在这一时：“一切以安全稳妥为上！最难的那件事都办成了，别在这些事上折了戟。”
几个人就说着这件事，回了秦怀生在山脚的小屋。
马氏早已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
“家里没有那么大的碗，大家就着这口锅吃吧！”她将人都安排到桌边后，就端上来一口黑锅，黑锅里炖着鸡。
在揭开锅盖的那一瞬间，那香味就诱得人食欲大动。
“这口锅有点意思，”许是一路上最担心的事解决了，黄先生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轻松之意，他笑着道，“以前我带着兄弟们跑江湖时，也是架着这么一口锅，有什么好吃的都往里面乱炖，那味道，真是春熙楼的大厨都做不出来。”
“既然黄先生觉得好，那就多吃点。”秦兮若的娘跟着丈夫走南闯北，自然听得出这是恭维的话。
她笑着应了他，眼角却偷偷看向了慕成雪，也不知道这位平日里锦衣玉食的王爷吃不吃得惯自己的手艺。
而坐在慕成雪身边的秦兮若则笑盈盈地道：“你尝尝我娘的手艺，就知道我之前有没有骗你了。”
说这话时，秦兮若的眼睛亮晶晶的。
慕成雪的眼角也是弯弯的。
却瞧得马氏的心颤颤的。
就在她觉得有些心慌的时候，却听得黄先生同秦怀生道：“秦四爷，这一次，您不如跟着我们一块回京吧！何必窝在这海岛上，虚度自己的一生。”
秦兮若一听这话，也是满心期待地看向了父亲：“是啊，爹，咱们一块回家吧，惜时要知道您和娘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秦怀生却看着黄先生苦笑。
“若是旁人，这话我也就不提了，可对你虚谷先生，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秦怀生饮了一口马氏自酿的米酒，畅快地“啧”了一声后道，便借着酒劲絮叨了起来。
秦兮若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个普通的行商，有着“金算盘”名号的他手握着九边的粮草生意，又以粮草换盐引，一本万利的生意，被他做得风生水起。
就在她惊愕于父亲为何有这么大的能耐干成这么大的买卖时，才知道父亲其实是替京城一位叫“虎爷”的人跑腿的，那些粮草和盐引自然也是那位虎爷的门路，所赚的钱自然也是归那位虎爷所有。
后来秦怀生发现那位虎爷与当时的御林军首领来往过密，并在偶然间偷听到了他们在秘密谋反。
那时候的秦怀生正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自然明白谋反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带着妻儿连夜逃离了京城，打算从此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在逃离京城的路上，他意外遇到了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黄先生，心底尚有良知的他在一番挣扎后，便将有人要谋反的事告知了黄先生。
听到这，黄先生也是一阵感慨：“那日我接了你的预警虽是将信将疑，可我还是急忙赶回京城，可没想还是迟了一步。”
慕成雪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事竟还有这一段，他只记得当年在宫中被围困时，见到带兵而来的黄先生，就犹如神兵天降。
“我们也只是尽人事看天命，”秦怀生就拍了拍黄先生的肩，继续道，“我带家人逃出京城后不久，就听闻荣王篡位成功，先帝、太子、太子妃皆已殉国，皇长孙下落不明。”
后来，他带着家人逃至巴陵郡，想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却听闻登基后的荣王大肆追捕起曾经替虎爷卖过命的人。
秦怀生越发不敢在一处长住了。
他带着妻子儿女东奔西走，一边做着皮草和丝绸生意，一边躲避那些人的追捕。
就这样躲了五年后，晋王带兵打进京城，直取了荣王的首级，登基为帝。
“当年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激动得黯然涕下，”秦怀生回忆着，眼角竟还有了泪，“我以为这东躲西藏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没想却被一帮自诩为罗刹门的人盯上了。”
“为了不连累我的女儿和儿子，我特意将他们送至他们的大舅家，然后大张旗鼓地带着妻子来了这普陀山求医。”
“后来呢？”听到这的秦兮若，心中一阵紧张。
之前她听爹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却没想到其中竟是如此凶险。
“那些罗刹门的人自然是一路追着我们而来，在杭州城里，我还曾失手打死了他们的人，”秦怀生却有些自豪地笑，“但我和你娘一早就计划好了要以假死来结束这一切，所以我们在海上制造了沉船的假象……”
“我们原本是想躲过这几年再回去找你的，可没想……”秦怀生就很是歉意地看向秦兮若，“没想到让你们姐弟吃了那么多苦。”
黄先生则一脸恍然大悟：“你失手杀了罗刹门那人后，是不是留了他的那把匕首？”
“对啊，他那把刀确实不错！又轻薄又锐利，带在身上刚刚好。”说着，秦怀生就取下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放在桌上。
“我的手下也就是看到了这把刀，才将你误认成了罗刹门的人！”黄先生就哈哈大笑道，“若不是这样，我们今日可能还会遇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