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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景言跟屈琳琅报备了之后就回到了病房门口，他手里的一支烟已经抽完，最后烟头燃尽，烟灰烫手，他才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许悠悠跟小蝴蝶，双双趴在床上，两人很有默契的勾着屈着腿，脑袋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又双双抬头看她。
一大一小，何其相似。
霍景言突然觉得有点讽刺，许悠悠既然当初能那么无情，现在为什么又摆出一副很疼孩子的模样。
要是真有那么爱，他当时放弃尊严给她下跪为什么都没用？
许悠悠在看见霍景言之后，便起身把衣服收拾妥帖，而小蝴蝶一脸警惕。
“我们该回去了。”片刻后霍景言说。
小蝴蝶抱住许悠悠的手，跟霍景言恳求说：“爸爸，我今天可以不回去吗？我想跟妈妈一起睡。”
霍景言站着没动，无声拒绝。
小蝴蝶心凉一大半，她失望的垂下头，乖巧的打算翻身下床朝霍景言走去。但刚打算下地，许悠悠就把她给抱了回来。她看着霍景言说：“今晚小蝴蝶留在我这儿。”
许悠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温和却强势。
小蝴蝶看向许悠悠，又看看霍景言。父母之间的剑拔弩张，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还是舍不得让许悠悠为难，她说：“妈妈，没事哦，小蝴蝶改天再来看你。小蝴蝶改天给你带糖果，今天就先跟爸爸回去了。妈妈要记得早点睡觉。”
许悠悠看着霍景言重复道：“她今天留在我这儿，明天我送她回去。”
霍景言没有再拒绝，淡说：“我们谈谈。”
许悠悠点点头，跟小蝴蝶说：“宝宝乖乖坐在这里好不好？等爸爸妈妈五分钟。”
“好。”小蝴蝶跟霍景言说，“爸爸你不要，不要欺负我妈妈。”
霍景言扯起嘴角，毫无含义的笑了笑，转身抬脚走了出去。许悠悠紧随其后。
两个人走出好远，霍景言就略带攻击性的冷冰冰的说：“想把孩子抢回去？”
许悠悠语气如常：“霍景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干。小蝴蝶想跟我过一晚，我满足她的愿望而已。”
“你懂照顾孩子么，知道小蝴蝶吃什么过敏不能喝什么么，知道她喜欢什么吗，又知不知道她每天都要吃药。你什么都不了解，把她留在身边出意外了怎么办？”
霍景言冷嘲道：“你以为做一个好母亲，是那么容易的事？许悠悠，你什么也不懂，不要一时兴起，就母爱泛滥，兴头过了，又把孩子丢在一边不管不顾。”
“我不会。”许悠悠道。
霍景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道：“小蝴蝶好不容易习惯了身边没有妈妈的日子。她已经可以对妈妈这个人无动于衷了，可是你对她好，她再次爱你依赖你。到时候，你兴头一过再次走人，你要孩子怎么办？”
“霍景言，我说了，我不会。”许悠悠再次保证道。
“小蝴蝶，再次被抛弃，会很痛苦的。”他似乎有些痛苦的蹙着眉，仿佛对痛苦这一种感觉，感同身受。
许悠悠喉咙发紧，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吐口而出：“霍景言，我知道这两年，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很辛苦也很艰难。我知道你的日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过。我也知道你一个人肯定很无助。”
霍景言顿住，目光闪烁，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垂着头，似乎有些沮丧。也仿佛陷入某种沉思当中，带着后怕和心有余悸，呼吸重了不少。
“霍景言，辛苦你了。”
许悠悠说。
她知道霍景言不容易，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王励肆面前说出，生活挺苦这种话。
这一句话，让霍景言回过神。他看着她，情绪难辨。
霍景言艰难的说，“小蝴蝶，是我的全部了。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许氏没有了，我妈也没有了，我一个人就挺无所谓的，很多时候我情绪起伏很大。但是有孩子我就能控制住自己，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婳雪……”
他戛然而止，骤然醒悟。
许悠悠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他。
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否是“婳雪姐”三字？
是吧。
许悠悠想。
从前的霍景言啊，事情再难他都能扛，处理起来也有那个破例。但人后就是喜欢在她面前诉苦倾诉，永远都是婳雪姐，我好难。婳雪姐，我该怎么办。这个婳雪姐，那个也是婳雪姐。
黏人精一个。太黏人了，一度黏得许悠悠烦。她说这些找我有什么用呢，霍景言却说，我想要你心疼我一点。你心疼我，我就不怕吃苦了。
许悠悠想，他大概回过神来，他们如今的关系，已和当初，天差地别。
“我不会从你身边带走小蝴蝶的。”许悠悠温和的说，“我跟你保证。霍景言，你过得不好，我也不好受。我希望你跟小蝴蝶都能快快乐乐安稳过一生。”
霍景言嘴角微动，到最后耷拉下眼皮，他说：“婳雪姐，那你要答应我，小蝴蝶留在你这，你一定要对她百分之百上心。她跟我一样，要么不爱，要么就要全部的爱，少一点都不行。”
她恍惚不已。
他居然还是喊出了这一句“婳雪姐”，仿佛当初的霍景言，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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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景言这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婳雪姐”，差一点就要把许悠悠拉进回忆里了。可看见他那张沉稳却没有半点依赖的脸，终究是猛的回过神。
不，他这样叫，也不过是客气。
她有些难堪的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蝴蝶的。”
霍景言依旧显得有些为难，犹豫片刻说：“那我明天一早来接孩子。”
许悠悠说好，回到病房时，小蝴蝶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不安问道：“妈妈，小蝴蝶是不是要跟爸爸回去了？”
“小蝴蝶今天可以留下来跟妈妈一起住。”许悠悠捏了捏她的脸。
小蝴蝶心里下意识的想避开这个动作，但又没有。她不太喜欢别人捏她的脸呢，不过妈妈可以，妈妈干什么都行。
“真的吗？”小蝴蝶眼前一亮，“爸爸答应啦？”
“对呀，爸爸明天早上来接你。”许悠悠说。
小蝴蝶太高兴啦，她终于可以跟妈妈一起睡觉了，她喜欢贴着许悠悠，也兴奋的睡不着，一直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许悠悠也没有打算让她按时睡觉，小蝴蝶明显想跟她玩一会儿，许悠悠满足她。
小蝴蝶说：“妈妈你眼角有颗痣。”
“妈妈你真好看。”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白呀，跟小蝴蝶一样。小蝴蝶像妈妈多一点，是不是就能跟妈妈一样好看了。”
小家伙黏人的紧，什么事都能问很久。许悠悠起来上个厕所，也要翻身下床啪嗒啪嗒在她屁股后跟着，到卫生间门口倒是不进去了，才十几秒呢，就在外面催促了：“妈妈，你好了吗？”
许悠悠有些啼笑皆非，说没有。小蝴蝶就嗷一声，十几秒后又催她：“妈妈，现在呢，你好了吗？”
小蝴蝶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许悠悠出去后给她削水果，小蝴蝶嘴巴也甜，许悠悠给她什么，都要加一句：“妈妈削的水果好甜，我全部都要吃光光。”
许悠悠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小闺女，还是个小马屁精，平常见她，也都随了她爸，高冷的要命。 想到霍景言，许悠悠的笑容浅了些，霍景言只是对陌生人高冷，在人后，对亲近的人，比小蝴蝶也不遑多让。他特别能给人安全感，从来都能把“偏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妈妈，你能跟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生下小蝴蝶的吗？”小蝴蝶突然问她。
这倒让许悠悠顿了顿，而后笑了，她认真的说：“那个时候，妈妈还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然后突然就有小蝴蝶了，一时间妈妈也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妈妈就是，舍不得小蝴蝶。医生说，妈妈最好不要生小蝴蝶，可是，妈妈那一次没了小蝴蝶，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小蝴蝶了。所以妈妈非要留着我们乖巧可爱的小蝴蝶。”
“生小蝴蝶的那一天，妈妈打算，要是妈妈没有活下来，就把你送回去给爸爸。可是妈妈也很勇敢的，妈妈几天之后就醒过来了，然后就看见了我们可爱的小蝴蝶。”许悠悠温柔笑着，眼底却湿润，“好小一个，在氧气箱里，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小蝴蝶，如果不是妈妈身体不好，小蝴蝶不会一出生就受这么多苦。”
小蝴蝶用力摇着头，带着哭腔说：“妈妈，小蝴蝶不觉得苦哦，妈妈生小蝴蝶才比较苦。以后小蝴蝶，不会觉得妈妈不爱小蝴蝶了，妈妈这么努力留下小蝴蝶，怎么可能不爱小蝴蝶，是不是？”
许悠悠笑着哄了她一会儿，小蝴蝶才止住哭声了，关灯后小蝴蝶躺在她怀里，心满意足的说：“妈妈，跟你一起睡，好有安全感哦。”
“跟琳琅老师一起睡没有吗？”
“琳琅老师，不喜欢跟小蝴蝶一起睡的。她说小宝宝独立，都是从小开始学的。小蝴蝶只能努力做一个乖宝宝，但是其实小蝴蝶喜欢被抱着睡觉。”
许悠悠抚摸着小蝴蝶的后背，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屈琳琅的事情。她是真的想培养小蝴蝶独立，还是真的有私心，还有待考量。
如果屈琳琅对小蝴蝶好只是为了上位，许悠悠就不得不让她再也接近不了霍景言。哪怕她的手段，会让霍景言更加厌恶她。
小蝴蝶又叽叽喳喳跟许悠悠聊了很久，到快要早上了，才跟许悠悠说了一句困了，哪怕睡着了，小手也拽着许悠悠的衣摆。
她睡得太香了，都流就口水了，许悠悠忍俊不禁，给她拍了几张照。
辛英芝第二天早上来医院时，看着许悠悠的被窝，总觉得不太对劲，她多看了好几遍，刚要开口问，许悠悠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可是还是晚了，辛英芝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她说：“婳雪，我怎么瞧着你今天的被窝有点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就看见许悠悠的被窝里扭动了几下，然后就有一个顶着一头乱发的小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完全没睡醒，用一双小手揉了揉眼睛。
“姑婆好。”小蝴蝶在辛英芝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甜甜叫道。
又看向许悠悠，探起身子去亲亲她的嘴，说：“妈妈早安。”
“小蝴蝶早。”
辛英芝前一秒还在震惊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是谁，后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们家婳雪的那个小闺女。
“婳雪，小蝴蝶怎么在这？”辛英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晚上，小蝴蝶来医院看妈妈的哦，然后就留下来跟妈妈一起睡了。”小蝴蝶往辛英芝的保温饭盒瞅了一眼，乖巧的问，“姑婆，你带了什么给我吃呀。”
辛英芝还有些不适应小孩的热情，她也没有想过，霍景言养大的孩子，对自己这么自来熟，但她喜欢小蝴蝶，许悠悠的闺女，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辛英芝怜爱的说：“小蝴蝶喜欢吃什么，姑婆去给你买。”
小蝴蝶也不客气，说：“姑婆，小蝴蝶想吃饺子，要玉米馅的。”
“好，姑婆去买。”辛英芝转身要走了，一边自然问道，“婳雪，霍景言愿意把孩子给你照顾，恐怕是愿意跟你和好的意思吧？”
在她看来，只有这一个原因。
毕竟霍景言在昨晚之前，都算是提防着许悠悠，辛英芝能看出来，他没想让孩子亲近许悠悠。
292
如果霍景言和许悠悠和好，辛英芝是乐见其成的。
倒也不是说她觉得许悠悠跟霍景言有多合适，只是两人和好，对于孩子来说，不用再偷偷想妈妈，是好事。
没妈妈在身边的孩子，有多可怜，辛英芝再清楚不过。小时候的许悠悠就是没有妈妈过来的，如今她的女儿小蝴蝶也要重蹈覆辙，辛英芝着实不忍心。
何况她如今看见，小蝴蝶这样喜欢许悠悠，那种从喜欢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再想到这几年，许悠悠都不在孩子身边，辛英芝不敢想孩子这两年有多想妈妈。
许悠悠在听到辛英芝的话之后，平静的解释说：“孩子是孩子，这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冲突，他并没有那么想。”
“唉，那是我想多了。”辛英芝是没有再打算插手许悠悠的事情的，走到门口时，小蝴蝶却喊住她，说，“姑婆，我想跟你一起去。”
辛英芝有些许惊讶，但谁又能拒绝得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呢。辛英芝和蔼笑道：“那你先洗漱，姑婆等你。”
小蝴蝶被许悠悠领着去洗漱，然后乖巧的走到辛英芝身边，牵起她的手，说：“姑婆，我们走吧。”
小蝴蝶出门的次数不算多，霍景言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养着，很少带她去人多的地方。辛英芝带她到各种早餐店的时候，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辛英芝对她心疼得紧，她好奇的看向一样，辛英芝就买一样。不过又怕她不能吃，买是买了，不能现吃，还得回去问问许悠悠。
小蝴蝶看得口水直流，辛英芝不由得纳闷道：“小蝴蝶没尝过？”

“没有呢。”她可怜兮兮的说，“爸爸还会带小蝴蝶吃一点，琳琅老师比较严格，怕小蝴蝶吃出问题，所以都不让小蝴蝶吃的。”
辛英芝碍着小蝴蝶的面，不好说霍景言这新女友不好，她只在心里冷笑，这女人不过是嫌麻烦，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让吃，直接剥夺了小蝴蝶最基本的快乐。
小蝴蝶又失落的说：“其实是也想要有爸爸也有妈妈陪着一起，但是爸爸应该不会选择妈妈了，爸爸很喜欢琳琅老师，他肯定要和琳琅老师结婚的。”
辛英芝哄道：“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你妈妈也会爱你的。”
小蝴蝶懂事的点点头，她亲起人来，那是一点不客气，累了就要抱抱。回到许悠悠的病房之后，又把第一个饺子喂给辛英芝，说：“姑婆辛苦了，姑婆吃。”
辛英芝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小蝴蝶带出去炫耀。她直接给叶晨曦打了视频，小蝴蝶也是一口一个小姨叫着。
最后还是有事情，辛英芝才不得不走。
其实这会儿吃饭的时间还很早，许悠悠就已经接到了霍景言的电话，他在那边什么也没有多说，只说着重点：“我来接孩子了。”
“这么早？”她问。
“嗯。”霍景言的声音有些低沉。
许悠悠只能说好。放下手机时，她明显看见小蝴蝶的脸色也带着失落，但是却乖巧的说：“爸爸要来了吗？”
“过两天，妈妈再过来接你去玩，好不好？”
“好哦。”小蝴蝶说，“小蝴蝶会等着妈妈来的。”
许悠悠最后还是趁着霍景言过来，带着小蝴蝶去楼下转了转。医院下面有一片草坪晒太阳很舒服，这会儿刚刚升起一点太阳，正好舒服。许悠悠带着小蝴蝶在草坪坐下。
“妈妈，你也不要怪爸爸哦，爸爸也好可怜的。小蝴蝶差点死掉，爸爸现在离开我一会儿，就会很担心。才会急着把小蝴蝶接走。”
许悠悠笑：“我不怪他。”
把小蝴蝶给霍景言照顾，本来就是她做好的决定。何况霍景言把孩子照顾得不差。
“奶奶又离开我们了。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都没有看见她最后一眼，因为他在医院守着小蝴蝶看病。那天爸爸没有哭，但是抱小蝴蝶抱的特别紧，他跟小蝴蝶说，他只有小蝴蝶了。”
许悠悠的笑容就淡了些，其实她有在关注霍景言，可许母去世那几天，她偏偏没有。
她是后来打听的，许母也是生病了，但没有国外医保，那会儿一个小蝴蝶，就压的霍景言喘不过气来。许母或许是不忍心压垮霍景言，一直没说，直到病情恶化。
许悠悠想，如果许氏还在，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再或者，他离开前，她不要表现得那么无情。他也许还有那个勇气来问她借钱，可是最后他们分开那一面，他下跪也没有求得她的心软，他之后就再也不敢找她了。
至于徐斯言这一家亲戚，霍景言一家的事情也牵连到了徐家，本身就埋怨许家。事后帮忙几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可能次次都掏钱。
许母没说病情那会儿，应该就是霍景言最难的时候。
命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祸不单行，非要压的人喘不过气。
许悠悠想了一会儿过去，现在回过头来，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特别是她去见了一次许国山之后。
许国山很平静很平静的说：“婳雪，叔叔犯了错事，这是叔叔应得的惩罚。我不会怨恨你，我也会开导阿翎，你没有错，阿翎会想明白的。他没有那么怨恨你，他更多的是害怕。”
比当年霍景言在知道她一直在算计许家之后，怨恨她，其实那会儿并不见得真怨恨，他只是需要一个她的肯定，肯定她还能爱他，他想她能给他一点希望。
许悠悠自己都知道算计许国山，会牵连霍景言，也想过他的结果，可她还是没心软的做了。霍景言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冷血？他在爱情上很苛刻，他要的爱必须是全部的，不掺一点杂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