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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灵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撑起身，只觉腰背酸痛的厉害，小腹也疼痛难忍。
云荷正巧端着汤进来，见云灵醒了，便把汤端了过去。
“姑娘醒了，来，先把这碗红枣汤喝了，暖暖身子吧。”
云灵揉着肚子，目露惑色：“我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自己和陆止衍分别后就回了沁春院，没想到刚进屋就腹痛难忍，最后失去了意识。
云荷将汤放在椅上：“姑娘癸水来了，大夫叮嘱，这几日不能受凉，不然要落下病根的。”
闻言，云灵脸色微红。
好在没在陆止衍面前晕倒，要不然真是……
想到陆止衍，她连忙问：“对了，将军呢？”
“将军午时来看过姑娘，然后去了军务处，还没回来呢。”

听着云荷的话，云灵慢慢放下了心。

次日。
陆止衍一大早就进了宫，云灵打听到城南陈家的住处后便独自过去。
她才到门开，便见宅门打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跑了出来。
“慢点，小心摔着。”
紧接着，怀里抱着个两三岁、扎着小辫的女童的刘巧儿走了出来。
相比昨日的泼辣，此刻的她眼神和软，连语气都带着慈母的温柔。
刘巧儿才将女儿放下，抬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云灵。
她愣了瞬，立刻拉下脸。
“带孩子们去后街玩吧。”刘巧儿朝身边的丫鬟道。
丫鬟行了礼，带着两个孩子朝后街而去。
刘巧儿似乎又找回了昨天凌厉的气势，一步步朝云灵走去：“怎么，来兴师问罪了？”
云灵看着她，没有说话。
刘巧儿又嘲讽道：“陆止衍果然是老了，还要让你这晏姑娘来挣回面子。”
“巧儿。”
云灵轻唤一声，语气中满是与旧人重逢的亲近。
刘巧儿怔住，细看面前女子的眼神，竟然想起云灵。
不会，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又是陆止衍从江南来的“新宠”，怎么可能是她的姝宁姐姐。
没等刘巧儿开口，云灵又说：“当年你给我半个馒头时，我承诺过会送你回家，但……对不起，我食言了。”
闻言，刘巧儿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
云灵红着眼，含泪一笑：“但是看到你如今生活的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脸，刘巧儿紧缩的眸子颤了颤：“姝宁姐姐？”
云灵点点头。
刘巧儿回过神，猛然摇头：“不可能，姝宁姐姐二十年前战死沙场了，怎么可能是你……”
“她就是姝宁。”
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刘巧儿的话。
云灵转身望去，竟见陆止衍走了过来：“哥哥？你不是进宫了吗？”
陆止衍站到她身旁：“回府后听说你来这儿，所以过来接你。”
刘巧儿看着面前的两人，一时间也陷入了迷惘。
她如何也不能相信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云灵是这个女子。
云灵明白刘巧儿不能像陆止衍那般相信自己，便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
她将玉佩放在刘巧儿手中：“保重。”
刘巧儿摩挲着掌心中的玉佩，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雨日，自己被云灵揽入怀中时，看到她腰间挂着的玉佩。
她心霎时一沉，抬头望着远去的背影，哑声大喊：“姝宁姐姐！”

======第33章======
云灵停住脚，回头看着眼眶泛红的刘巧儿。
她笑了笑，温柔地挥挥手，如同在做二十年前没来得及的告别。
看着两人离去，刘巧儿攥着玉佩默然垂泪。
回府路上。
云灵见陆止衍一直走在前头，便加快脚步上前牵住他的手。
掌心的温暖让陆止衍愣了瞬，步伐也慢了些。
“我做错什么了吗？”云灵低声问。
陆止衍蹙眉：“为何这样问？”
云灵停住脚，不解的语气透着丝失落：“我觉得你待我不如起初亲切，好几次我觉得我还是从前的云灵，一天天盼着你，等来却总是你的冷脸。”
闻言，陆止衍脸上闪过抹疼惜。
他将人揽入怀内，嗓音微哑：“抱歉……”
云灵靠在陆止衍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吗？”
陆止衍薄唇轻启：“姝宁，若我死了，你怎么办？”
听了这话，云灵面色一凝。
她攥紧陆止衍袖口，一字字道：“你活着，我定要做你的妻子，你死了，我也对你不离不弃。”
哪怕云灵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止衍始终不肯提成亲一事。
次日。
因为皇上召见，陆止衍天黑才回府。
不想刚进府，便见总管领着大夫出来。
他心一沉，下意识想起云灵：“怎么回事？姝宁病了？”
总管想起这些日子陆止衍对云灵的重视，回话时都战战兢兢：“今儿姑娘跟云荷玩毽球，毽球卡在屋檐上，姑娘非要上去拿，没想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听到这儿，陆止衍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混账！若她伤了一星半点，我拿你们是问！”
说着，他大步朝沁春院而去。
沁春院。
房内，云灵伏在椅子上，咬牙忍着后腰的钝痛。
前世她摔打惯了，磕磕碰碰也没什么，这辈子娇气了些，摔一跤都这般疼。
云灵看了眼桌上的药膏，又望向门外。
云荷煎药去了，一时还回不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艰难起身合上门，拿起药膏走到梳妆台前。
一件件外衫被脱下，云灵背过身，看着镜中自己的后腰。
银白的肌肤上一大块淤青格外刺眼。
她倒吸口凉气，抹了点药膏在手上往淤青上擦。
突然，未上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紫檀色的身影如风般冲了进来。
“姝宁！”
云灵错愕回头，撞上陆止衍紧缩的眸子：“哥哥？”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周遭的一切也变得虚无。
陆止衍呆看着几步外上半身只穿了件肚兜的的少女。
她三千青丝拢在一边，肤凝鹅脂，腰线犹如古墨画，包揽着醉人的万千景象。
好一会儿，云灵才率先反应过来。
她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背过身，脸颊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陆止衍也连忙转过身，却觉喉间像是片枯地，干涩难忍。
他吞咽着，声音沙哑：“你受伤了？”
云灵磕磕巴巴回答：“就，就是摔了一跤……”
陆止衍屏着呼吸，侧目用余光看了一眼。
云灵后腰上一大片的淤青刺的他胸口发疼。
迟疑了半晌，陆止衍终是摈弃男女有别的想法，转身朝云灵走过去：“我帮你上药。”

======第34章======
云灵神色一怔：“可……”
话未说完，陆止衍便拿起榻上的外衫将她裹住，只露出后背的伤。
云灵只觉心跳都乱了，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坐下。
直到伤处传来火团般的触感，她朦胧的眼神才微微一亮。
陆止衍常年练武，掌心摸出的厚茧摩挲着细嫩的莹肤，让云灵有种被砂砾摩挲的感觉。
他力道很轻，并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可整整两世，云灵都不曾这样靠近过一个男子，何况还是自己倾慕多年的陆止衍。
她攥着衣角，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看着云灵红如芍药的耳尖，陆止衍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你不再自小练武的将军小姐，以后莫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他的声音像是因为努力压抑什么而分外沙哑。
云灵嗯了一声，不敢回头：“下次不会了。”
话音刚落，腰间的疼痛让她倒吸口凉气。
陆止衍心一紧，下意识收回手：“疼了？”
云灵摇摇头，匆忙穿上里衣，可袖子像是在故意跟她作对，怎么也穿不进去。
见云灵又是急又是羞，陆止衍嘴角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我来吧。”他一手握住云灵的手，一手执起里衣的袖子，轻轻将她的手穿进去。
云灵听着身后人越渐沉重的呼吸：“我们什么时候成……”
话没说完，陆止衍双臂像绳索般将她牢牢禁锢在怀。
陆止衍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温热的呼吸烫的她浑身战栗。
云灵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又因为身后贴近的温暖而陷入恍惚。
“姝宁……”
陆止衍一遍遍叫着云灵的名字，语气间的眷恋夹着丝难以察觉的悲戚和难舍。
他真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滞，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死去，不会离开云灵……
云灵似是察觉到陆止衍的异样。
她回过神，轻轻推开陆止衍的手转身面对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言，陆止衍目光一暗：“没有。”
云灵皱起眉，生气的模样却因为脸色通红而像是撒娇：“骗人，你明明……”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止衍堵在了嘴里。
云灵睁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陆止衍将愣住的人搂在怀里，无法自控地抵开她的贝齿，在她唇舌间攻城略地。
好一会儿，云灵几乎全身都软了，陆止衍才慢慢她。
他看着怀中被亲的迷迷糊糊的人，眼中似是含着万千柔情：“你不是想去见见谢景玉和紫兰吗？等你伤好，我带你去看他们。”
陆止衍顿了顿，缓缓收紧拳：“看望完他们，我们就成亲。”
云灵宛若听见了什么惊天好消息，紧紧抱着陆止衍不愿松手。
这一瞬，她突然有些想哭。
上一世她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半分，亦不敢奢求陆止衍的一丝情意。
而在这无战事无芥蒂的一世，她努力的去靠近陆止衍，终于得了一句承诺。
“那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哥哥，叫你平澜？”
“好。”陆止衍轻声回应。
云灵靠在他的胸口，只觉连日空落落的心被填满。
陆止衍抱着她，微白的唇渗出一丝血色……

======第35章======
半月后。
云灵的伤好全了，陆止衍果真没有哄她，命人准备好行囊和马车后带着他直奔临安。
出了城后，云灵忍不住问：“你堂堂一品大将军，皇上也肯让你这么琅嬛付费整理清闲？”
陆止衍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边疆无事，且这些年朝廷培养了不少得力武将，少我一个不少。”
听到这话，云灵不觉想起当年的事。
本朝向来重文轻武，自晏老将军逝后，朝中唯一可用的将领只有陆止衍，不然先帝也不会应允她的请缨。
好在新帝深知国无武将不长久，登基后便大举甄选武才，这才平衡了朝中文密武疏的局面，才有了如今的太平。
云灵挪到陆止衍身边，轻轻靠在他肩头。
陆止衍揽住她的肩，温声说：“睡会儿吧，到了驿站我叫你。”
“嗯……”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欣赏沿途风光，等到临安时已经是十天后。
路上，云灵才得知谢景玉如今是临安县的县令。
堂堂顺天府尹的儿子居然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做县令，她诧异之余不免有些唏嘘。
“谢景玉原本是杭州郡守，但在杭州遇上曾互定终身的女子，只不过那女子是伶人，但谢景玉执意要娶，最后遭贬黜才到临安。”
听到陆止衍的解释，云灵不由想起当年谢景玉的眼神。
原来他所心仪的女子是伶人，怪不得说他们生于士族，身不由己。
但不想为与爱人厮守，他竟有这份胆量。
临安城虽不比京城繁华，却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马车停在县衙侧门，陆止衍和云灵被衙役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茶才端上，一道爽朗的声音便响起。
“晏将军这么得空，居然来我这儿‘不毛之地’吃茶来了。”
或许是因为是旧友，谢景玉并没有行礼，反而开起玩笑来了。
云灵放下茶盏，打量起面前身着栗色长衫的谢景玉。
相比陆止衍，他脸上多了几丝皱纹，只是眼神明亮，浑身透着书卷气，举手投足间那温润如玉的气质依旧。
陆止衍也难得笑脸相迎：“多年未见，你过的倒也清闲。”
谢景玉笑了笑，转目间看到陆止衍身后的女子，不由愣住：“这位是？”
听到他这么问，陆止衍和云灵一时忘了该怎么回答。
他们总归不能将前世今生的事大肆宣扬……
云灵率先反应过来：“见过大人，草民阿宁，是将军的……义妹。”
闻言，陆止衍脸色沉了几分。
她刚才是不是想说义女？
谢景玉一怔。
义妹？这女子年岁看着不像义妹，倒像是义女。
但修养让他很快回过神：“既是晏将军的义妹，不必拘礼，快请坐。”
三人落座，谢景玉和陆止衍聊起朝内官员的事，云灵安静在旁听着。
她见谢景玉侃侃而谈，说到兴致处便大笑，丝毫没有当日的愁眉压抑。
云灵想，他虽遭贬黜，但有一心人陪伴，也不再受拘束，也许是个好结局。
当晚，谢景玉将他们留下来，说要同陆止衍喝几杯。
圆月高挂枝头，亭中酒香浓厚。
谢景玉饮了杯酒，朝陆止衍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义妹？”

======第36章======
听到谢景玉这么问，原本心不在焉的陆止衍一愣。
他倒了杯酒饮下：“此话怎讲？”
谢景玉笑道：“这一整日，甚至用膳时，你总是看着她，那眼神亦如当初看你的姝宁。”
闻言，陆止衍手一顿。
出于好心，谢景玉又不忘提醒：“姝宁是姝宁，阿宁是阿宁，义妹不是妹妹，虽都是一字之差，你可别用错了心，若是将她当成姝宁，且不说辜负了正青春年少的阿宁，连九泉下的姝宁也会失望。”
陆止衍眸光微凝，好半晌才沉声吐出一句：“我自是不愿再辜负她一次。”
谢景玉眼底掠过丝疑惑：“何为‘再’？”
陆止衍没有接话，而是执起一绺发丝，看着参半的白发苦笑：“比起姝宁，我的确是老了。”
听了这话，谢景玉沉叹了口气。
云灵战死时不过十八岁，大好年华，终究是一捧黄沙埋了。
陆止衍抬头望着远处漆黑的天，视线逐渐飘远。
房内。
云灵正跟着谢景玉的夫人沈清月绣花。
沈清月虽是伶人出身，但绣工了得，比起她绣的栩栩如生的牡丹，云灵绣的寒梅倒有些黯然失色。
看着云灵拿着花绷子一连苦恼的模样，沈清月莞尔一笑：“你在家时应该不长做女红吧。”
云灵点点头。
前世她只会舞刀弄枪，绣工马马虎虎，今生她更爱诗词歌赋，鲜少拿针线。
默然了一阵，沈清月忍不住问：“晏将军待你如何？”
提起陆止衍，云灵眼中不自觉就浮起了温柔：“他待我极好。”
作为过来人的沈清月清楚看到她眼中的爱意，心中不觉一阵感慨。
她知道自己夫君曾经和云灵定亲，但两人并无情意，又遇沿海战事，云灵为国香消玉殒。
而顿悟的陆止衍也因云灵的逝去而追悔莫及，在先帝面前立誓此生不愿再娶妻，可如今身边竟多了个女子……
许是不愿这年少的少女以后为情所困，沈清月隐晦道：“阿宁，等日后晏将军为你寻得如意郎君，莫忘了请我们吃酒。”
云灵怔了瞬，讪讪笑答：“一定一定……”
看来等她嫁给陆止衍的时候，免不了被这对夫妻误会了。
次日。
用过午膳，陆止衍便和云灵辞别了谢景玉与沈清月，准备前往常州。
马车上，因为昨晚绣花绣晚了，云灵靠着陆止衍昏昏欲睡。
只是想起昨晚沈清月说的如意郎君，云灵重新打起精神：“等我们成亲时，他们会不会觉得你……言而无信？”
说到这儿，她苦恼地拧起眉。
陆止衍搂着云灵，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无碍，只要我知道娶的是你就足够了。”
闻言，云灵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她从披风里伸出手，绕着陆止衍的发梢，嘴角含笑着闭上眼，伏在他的腿上缓缓睡去。
陆止衍轻抚着云灵的脸，眼神复杂。
忽然，他闷声咳了几下。
陆止衍咬着牙，生怕惊醒云灵，匆匆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颗药丸咽下。
苦涩感从嘴中渗进了他的心底。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他到底还能陪云灵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