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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龙涛如此嚣张，原来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本计划回临安之后还可在陛下面前辩白，如今看来，是在痴人说梦！
他灰心地闭上了眼。
此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边关占据，和刚夺回来的城池。
主将被问罪捉拿，军中必然军心不稳。边关局势，岌岌可危！
“龙大人，庄阳郡主和雷尚书在军营外求见！”
他们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同时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龙涛问道：“朱魏驰可跟他们一起来了？”
如今朱家已经问罪，他正想将这个漏网之鱼一并抓起来。

“不见朱大公子的其中。”

龙涛失望道：“本官这就去见他们。”
之前安重华就阻止朱魏驰那个炮仗发难，隐隐坏了他的好事。
如今忽然跑到元关来，不知所为何事。
若是再想为朱家人说情，哪怕她是未来的大皇子妃，也必是不许的。
他严阵以待地接见了安重华一行人，却并未如预想之中被安重华为难。
只见安重华温声道：“此前奉皇命运送粮草来边关，本该交付到朱尧将军手中。
如今朱尧将军要回临安，不知边关诸事该由谁来主持？”
当她温声细语时，如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卸下心房。
龙涛亦不可免俗，缓和了语气：“边关诸事，暂由蒋吉处理。”
安重华点点头，“蒋将军也是积年老将，军中颇有声誉，想必不会误了大事。
若不然，让南疆人再度攻陷，岂非又是下一个朱尧？”
她看似随口一说，龙涛和有心之人却听了入耳。
南疆再度攻陷？
蒋吉可是大皇子费了一番力气才拉拢过来安置在军中的。
若因此而折损在边关，之前的力气岂不是都白费了？
看来这番安排，还得再三斟酌。
安重华又道：“朱将军在边关多年，对之后的兵防布置想必早就胸有沟壑。
若他肯和盘托出，蒋将军定能再立战功。”
龙涛眼睛一亮，随即神情一黯，装腔作势道：“可惜朱尧将军实在不顾大局，对边关战事三缄其口。
殊不知他的一时意气，害的可能是整个边关的百姓。”
饶是安重华在做戏，一时也难免为他的厚颜无耻而感到无语。
默默顺了口气才道：“朱将军看起来不是这般意气用事之人，不如让我来劝说一番。
女子的请求，朱尧将军想必会心软几分。”
这话正中龙涛下怀，装模作样沉吟片刻，便同意此事。
时隔数日，安重华再度见到朱尧。
初见时他因战败和粮草短缺，而面容憔悴，但精气神却透着势不可当的锐气。
此刻的他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去了支撑他的信念和生机，衰老得跟一般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就连安慕和雷郁都百感交集，更不用说历经两世的安重华。
“朱将军……”
一开口，她竟难以成言。
深吸一口气，眸光才再复清明。
“朱大公子本该一同归案，但如今却逃窜在外。
不过陛下对朱家素来宽待，想必不会为此而对将军过多苛责。”
朱尧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龙涛在一侧附和，“等日后捉拿了朱魏驰，本官也会进言，不会为此而重责他。”
安重华又道：“皇恩浩荡，朱将军也该心有感念才是。
边关局势紧张，朱将军离开，不久之后与南疆必有一战。不知将军对接下来的战局是如何看待的？”
这下，连朱魏骞和朱魏文都不由得看向安重华。
这女人比龙涛更加恬不知耻，将皇帝的刻薄说成皇恩，还妄想被抹黑成罪人的朱尧，再来指点边关局势？
她是疯子还是傻子？亦或是两者皆是？
朱魏骞正控制不住要反唇相讥，就听朱尧沉声道：“南疆来势汹汹，这任南疆王又是野心勃勃之辈。
此前占据大庄三城，已然撑大了他的胃口。
就连我都没有信心打赢胜仗，这战局不论交到谁手上，都是必败之局。”
朱魏骞和朱魏文立即反应过来，迅速低下头颅掩饰神色。
幸好最浅显易懂的朱魏驰不在，不然听朱尧这一通胡诌，定然要露馅。
龙涛并未注意到二人的动静，全副心神都被朱尧所说的话吸引。
“必败之局！”
这四个字让他瞬间心惊胆战。
必败之局，就连朱尧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那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块烫手山芋。
这么说，押送朱尧回临安，反倒是救了他。
知道这一点，他几乎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蒋吉将军在军中历练多年，战绩不凡，依朱将军看，他可能挑起边关的担子？”
“蒋吉？”朱尧嗤笑一声，不屑地摇摇头，闭口不言。
这副态度惹得龙涛越发提心吊胆，直想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逼他说下去！
他又转头盯着安重华，期望她继续问下去，却见她也低落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跺脚，转身去找蒋吉商量了起来。
蒋吉在朱家军中多年，却能轻易被庄飞云拉拢，盖因在军事上并无太多才能，不过孔武有余而已。
听了龙涛的话，也有些迟疑起来。
“朱家军中的将士人人唯朱尧马首是瞻，换了主将，胜算的确大打折扣。
且朱尧此前在南疆军手中连失两成，南疆人的确不好对付……”
他说将士们唯朱尧马首是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一听朱尧对战局的分析，他竟失了开始的雄心壮志，变得踯躅不前。
“如此说来，这主帅的位置你是不敢坐了？”
蒋吉红着老脸一声不吭。
龙涛失望不已，没想到殿下千辛万苦拉拢的，竟是这样一个无能的软蛋。
然他自己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写了密信快送回临安。
即便快马加鞭，信件一来一回也要十几日。
可如今他已经没有十多日的时间可以耗在边关了。
这局势，真真是进退两难。
翌日一早，他乌青着眼圈，毕恭毕敬候在安重华营帐门口。
“今日卑职便要押送朱尧返回临安，本要指派蒋吉将军担任主帅。
但他昨夜旧伤发作，今日竟然起不了身了。
卑职忽然想起，安慕是郡主举荐，在陛下身边深得重用，想必可以担此大任。”
安重华好笑地看着他。
昨夜粮队中的探子趁夜去找龙涛，想必这便是他们三人连夜商讨出的计策。
庄飞云本就有除掉安慕和雷郁的打算，只是粮草栽赃被安重华化险为夷躲过。
本还担心回临安后被大皇子问罪，若能推他上战场，以安慕对战事一窍不通，上了战场定然必死无疑。
还可以顺便将战败的责任推到他头上，打压安重华的气焰，真真是一石三鸟妙计！
她懒懒地垂下眼眸，“蒋吉乃军中老将，他担不了此任，军中还有其他将领。
何必让安慕一个侍卫担此重任，贻笑大方。”
安重华会找借口推脱，龙涛早就有所准备。
他窥着安重华的脸色，劝道：“自然了，若郡主举荐的人能为殿下分忧，日后郡主与殿下成婚，殿下也更会爱重郡主几分。”
连求人都要摆出一副“是你荣幸”的姿态，真是仆肖主人。
安重华若真嫁给庄飞云，在主仆间受这等夹板气，只怕没什么爽利的日子好过。
她放下手中茶盏，装作颇为心动的模样略作沉吟，“殿下此前对我误解甚深，甚至还为了三妹对我冷言以待。
若是可以，还请龙侍卫替我美言几句。”
龙涛露出了然的神色。
果然，女子再骄傲刚强，也免不了在丈夫面前撒娇卖乖。
他本还对朱尧所说的话心有疑虑，担心有什么圈套。
此刻安重华说了这番看似弱势的话，令他疑心全消！
“郡主放心，卑职定不会辜负郡主美意。”
离去时，他腰背挺直，俨然已然恢复了一开始的意气风发。
安重华长吁一口气。
在龙涛面前做戏实在是个体力活，好在朱尧对她有几分信任，竟然顺其自然顺着她的说法演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安慕的确对战事一窍不通，可还有朱家的长子朱魏驰逃离在外。
等龙涛离开元关后，朱魏驰在军中振臂一呼，边关局势定然无恙。
不过，她自以为思虑周全，没想到还是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环！
“我不要留在元关！不要留在军中！”
安慕怒气冲冲直视着她，漂亮的眼睛愤怒得像是最明亮的宝石。
“回临安一路危险重重，我怎能不护在郡主身边！”
安重华温声道：“我跟随龙涛一同回临安，还可沿路照顾朱将军。
有战神的名头在，又有这么多侍卫随行，岂会有危险。”
“他们怎可与我相比！”
安慕满脸不可思议的受伤，“旁的人再多，又岂会万事将郡主放在第一位。”
被他愤怒的视线困住身形，安重华只觉无所遁形，就连呼吸都似要停滞。
她狼狈地扭过头，“你的心意，自然无人可比。可如今边关局势紧张，你留下，是最好的办法。”
安慕倔强地盯着她：“什么边关局势，我并不懂这些。我只知道要跟在郡主身边，谁也赶不走我！”
安重华：“……”
一根筋的人固执起来，真让人头疼。
当然，她绝不想承认，这头疼中带着一丝隐秘的欣喜，让她整个人如飘云端。
“若边关无人，南疆入侵，北戎势必要来分一杯羹。彼时两国联军长驱直入，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又能护我到几十？”
“那我也要挡在郡主身前！若是万箭穿心，我替郡主来挡！”
这话似乎触动到安重华，她神情一窒，终于收起了甜蜜和玩笑的心思。
别人说这话，或许是言过其实不可尽信。
而他说这话，却还不足将他的热爱与忠诚吐露十分之一。
世上的虚情假意太多，这样真挚的情感才足够打动人。
可是，让安慕再次为她而丧命，绝非安重华所愿。
她敛了敛心神，直直看向安慕。
“你说的话，我并不怀疑。从我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会不惜一切保护我。
对我来说，这份心意弥足真心。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曾经亲眼看见你所说的场景。
你知道，看见你万箭穿心，我的心里是如何想的？”
安慕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少思考，更多的时候都在执行安重华所说的话。
而今夜过后，安重华将赋予他更加厚重的生命意义。
“我心里想的是，若大庄山河固若金汤，毫无敌军来犯，你我又何必受此万箭穿心之苦。”
安慕脸上还有不甘。
毕竟大庄山河无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
他能看到的，不过是安重华身侧的一幅裙摆。
“正如你所说，若你不在这世上，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你这般，为我的安危挂心之人。
日后不要再如此轻言生死，我希望你长长久久地，做我的护盾。”
“当然，我更希望的，是我们彼此共同分担。”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附庸，衬托我的高度和威仪。
若我是扎根在山脚的松柏树，我希望你是我近前的一棵木棉。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随着她的缓缓描述，安慕仿佛能看到风雨中共同依偎的两棵树。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两棵树都互相致意。
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如此浪漫的语言，描绘出他心中不敢奢望却又仿佛存在已久的画面。
“你明白吗？”
安重华柔声问道。
“我……我不明白，”安慕失神地呢喃着：“但我会努力去明白。”
安重华柔柔一笑。
前世，安慕的生命由对她的忠诚汇聚而成。这样的生命，未免太过单薄。
若他想跟安重华以更亲密无间的姿态相处，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看到自己身上的价值。
“若你能配合朱魏驰，击退南疆人，守住大庄边境，不让危险侵袭大庄国土。我也可以答应你，绝不会让自己轻易赴险。”
这件事，就在两人的交谈之中定下了。
安重华离开时，安慕久久凝视她的背影。
这是他最习惯的姿态，可这次凝视，他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盖因他知道，这次他并不是被抛弃，而是为了更好地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