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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分钟，两个人天南聊到海北。
再看进去，班主任已经和我妈勾肩搭背。
我妈走之后，我怯懦认怂，喊了声：「班主任……」
班主任却拍了下我的肩膀。
「喊什么班主任，你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亲闺女，来，叫干妈！」
摇我干哥干妈来教训我，蓝梦舒是懂摇人的。
蓝梦舒爱惹祸的体质班主任不是不知道，大致了解情况之后对着蓝梦舒就是一顿教育。
「不说你偷偷抽烟，光说你和校外混混扯到一起……」
小混混扬了扬手。「自己人，自己人，以后我都听干妈的，不闹事。」
班主任噢了一声，改正道：「光说你对红星暴力霸凌，我就能让你妈给你领回家好好反思。」
蓝梦舒彻底怒了。「你们这是勾结！欺负我一个人是吧！」
她又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妈，我同学，还有混混，还有我班主任都欺负我！你快来救我啊！」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摇人。
蓝梦舒收了电话，已是胜券在握。
「知道我妈什么身份吗？大富豪，跟校董都认识。」
「你们完了！你们这次真的完了！」
我完没完不知道，倒是蓝梦舒有点没完没了的。
蓝梦舒的妈妈确实不在一个段位，她先是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做班主任怎么能帮着学生霸凌我女儿呢？我要去教育局告你！」
「告诉你，等我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每个人都得付出代价！」
「我女儿千金小姐，娇贵身躯，岂容你们这样羞辱？！」
直到一辆迈巴赫停在学校门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身穿旗袍的贵妇人。
妇人眉眼皆是高傲，气势不容小觑，踩着高跟鞋。
在看到我妈的一瞬间，双眼微眯，对着我妈就是喊了句。
「姐姐？！」
蓝梦舒又凌乱了。
同时凌乱的还有我。
5.
蓝梦舒妈妈的目光顺着挪到我身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是杨沐的女儿？」
我妈点点头。
马雅婷瞬间就眼含热泪了，喃喃道：「长得真像。」
我捅了捅我妈的胳膊。「这谁？」
我妈摊了摊手。「你妈的情敌，马雅婷。」
复杂了，更复杂了。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马雅婷，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也不再是那副高傲的面孔。
蓝梦舒还不依不饶。「凭我妈的实力，弄死你轻轻松松，杨红星，我看你还敢不敢猖狂！」
而马雅婷只淡漠说道：「今天是看在杨沐的份上，我给你们三分薄面。」
就在我们都疑惑三分薄面到底有多薄时。
马雅婷拎起蓝梦舒的胳膊，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蓝梦舒本以为妈妈会为自己撑腰，如今却被追着满场跑，嘴里号着喊妈。
全场震惊。
有一说一，其实这阿姨还蛮厚道的。
只有蓝梦舒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可我看着站在一旁偷乐的妈妈，若有所思。
她是怎么好意思笑别人的。
我向来知道妈妈的人生比她的精神状态还乱，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乱。
如何评价，出发点是好的，但我建议她先别出发。
6.
我妈连养孩子都是现学的。
两岁时，我吃她做的辅食食物中毒，去医院躺了七天，差点原地升天。
没关系，又活了七天，已经很厉害了。
幼儿园接我放学，脸盲症老妈兴高采烈地把别人女儿接走了。
剩学生家长和我，一个找不到女儿，一个找不到妈。
最后还是警察在大排档把一对非亲生母女当场抓获，我这才重归家庭。
李姨对我妈育儿的评价就是，不会养就放生吧，也是功德一件。
我妈总是不服气，拒绝他人的定义。
儿童节，学校邀请家长表演节目，别的妈妈不是唱儿歌，就是跳可爱舞蹈。
轮到我妈上台的时候，双手耍菜刀，吓得小朋友们吱哇乱叫，满场窜。
小学举行汉服节，别人都穿齐胸襦裙，仙气飘飘，我妈身穿白色交领大褂，上面大大的一个「囚」字。
我捂着眼睛，一整天不愿承认她是我妈。
最后她凭借自己社牛的属性，愣是得了第一名。
上台领奖的时候，我的脚下抠出了一座魔仙堡。
初中我次次联考第一，我妈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上台接受采访。
校长问她作为母亲的经验是什么？
我妈大手一挥。「抽烟，喝酒，烫头。」
全场震惊。
最后她是被我的班主任干妈捂着嘴拖下去的。
是谁总把自己孩子当傻子玩，噢，是我的老妈！
初三我代表学校去省会参加数学竞赛。
我妈一边说着资金支持我，一边砸碎了我的存钱小猪。
美其名曰：说了资金支持，也没说拿谁的资金啊！
一路上用我的压岁钱风卷残云，她吃肉，我喝汤，她放屁，我闻香。
在宾馆落脚，半夜打雷了还要钻进我的被窝，让我给她哄睡觉唱儿歌。
我熬了一晚上，最后数学竞赛还得了第一名，拿了三千块奖金。
她嚷嚷着要平分。
她一张，我一张，她一张，我一张。
数到最后，我面前一百块钱，她那里堆满了。
我无语地提醒她。「妈，我已经长大了。」
我妈才恍然大悟地噢一声。「哦莫，忘了，忘了，还把你当小时候那样骗呢。」
此类离谱事件，比比皆是。
可这样的妈妈，好像也并没有哪里不好。
看着眼前这个逐渐露出愁容的妈妈，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什么事触动到她。

终于，马雅婷打累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却审视地望向妈妈。

「我打她，是因为这件事是她做错了，但我俩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马雅婷那边放着狠话，这边我已经和妈妈唠上了。
「妈，我咋感觉头有些疼？」
我妈：「你这是玩手机玩的。」
我：「妈，你记得小时候我被你摔成脑震荡，昏迷了好几天吗，会不会有后遗症？」
我妈：「昏迷什么昏迷，那叫甜蜜地睡去。」
说着我俩一前一后地就往回走。
只剩马雅婷在那边探着头喊我们。
「哎！哎！我说的有人听吗？」
7.
我总以为这种话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马雅婷来真的。
她真的，和蓝梦舒一样要强。
高端的商战，总是如此朴素。
马雅婷这个贵妇人不去做美容喝下午茶，居然把我妈鱼摊对面卖猪肉的摊位包了下来。
也卖鱼，打价格战，不为赚钱，只为恶心我妈。
我妈卖五块，她卖四块。
我妈卖三块，她卖两块。
最后我妈忍无可忍，买一送一，还包做熟。
结果辛苦做的鱼狗都不吃后，我妈把锅掀了。
「奶奶的，我扯她头花去。」
我却伸手拦住了我妈。「这不就是绝佳的进货机会吗！」
我转头把售价标得比进价还便宜，果不其然，马雅婷很快就让人把价格改得还便宜一半。
人傻钱多，丧心病狂，我喜欢。
我托了邻居一口气把对面的鱼全都包了下来，当着马雅婷的面，又把鱼送进了我妈的鱼摊。
马雅婷上一秒还得意洋洋，下一秒蒙了，反悔不干了。
冲进来找我妈要说法，被我妈一脚踢了出去。
马雅婷正要发难，只见我妈整个人往后一仰。
嘴里吱哇乱叫，阴暗爬行，狂甩头发，痛苦号叫，顺便做了个仰卧起坐。
马雅婷吓得转身就跑，真是的，再晚一点，我妈一套帕梅拉都做完了。
见马雅婷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妈一个扑腾起身，端起盛着鱼鳞内脏的盆就撵了上去。
整盆脏水顺着马雅婷的头就流了下来。
市场吃瓜群众哄堂大笑。
马雅婷一边去摘头上的鱼内脏，一边大叫。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结果我妈只回家吃饭的工夫，鱼摊被人砸了。
8.
现场不仅水箱都被砸烂，鱼也撒了一地。
望着满地狼藉，我妈眉头紧皱，不住感叹。
「马雅婷这是屡教不改啊！」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能让一个贵妇人花时间跟我妈周旋。
如此行径，定是曾经我妈伤透了她的心。
对于上一辈波澜壮阔的恩仇，我总是有些幻想的。
「妈，她这么有钱的人都能记仇这么久，莫不是曾经你让她跌了大跟头？」
我妈长叹一口气。「哎，说来话长，情场如战场。」
我洗耳恭听。
「当初我和她同时喜欢你爸，结果马雅婷偷家，说要先跟杨沐告白，我偷偷在她的酒里下了泻药，她捂着屁股拉了一天，我就和你爸表白成功了。」
「就这？！」
「就这。」
我妈是懂情场的。
怪不得马雅婷看到我的时候，都快哭了。
好好的爱情葬送在厕所，这不说记仇吧，大概率死了想起这件事都能诈尸那种。
我妈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嘱咐我。「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再怎么说她势力也比咱们大，我也拿她没有办法，可能麻烦事还在后面呢。」
电话铃声响起，接通之后，我的眉头都皱到一起，里面传来蓝梦舒的声音。
「杨红星，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害我丢了大脸了，你给我等着！你要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我怕，我好怕。
我甚至都能脑补出我和妈妈被逼着披着尿素袋，在天桥底下瑟瑟发抖的画面。
此事一出，我的防备心就更重了，还真就被我发现了异常之处。
这几天只要我看哪个橱窗里的东西超过五秒，总有一个大汉火速冲进去买下，然后塞到我手里就跑。
今天我就多看了商店一件粉红蝴蝶裙一眼，角落处，一个壮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商店。
拿衣服，刷卡，五分钟都没有。
然后用自以为很自然的方式假装和我擦肩，塞我手上就撒丫子跑。
大汉穿着西装，动作却蹑手蹑脚地，生怕吓到我。
可是被西装暴徒塞礼物这谁能不怕啊！
我觉得这不像是蓝梦舒这个抠门货能干出来的，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被人贩子盯住了。
莫不是我妈在哪里结下的仇人，又盯上了我？
想起自己去的方向是跆拳道兴趣班，心里莫名又多了几分勇气。
可就在巷子角落，我被一双手一把拽了进去。
蓝梦舒眼睛肿肿的，像是才哭了不久。
几个女生一人架住我一只手，将我死死挟持住。
「杨红星，你还是落我手里了啊。」
9.
蓝梦舒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裙子，嘴里啧啧有声。
「这么贵的裙子，你哪来的钱买，一个卖鱼妹的孩子，你配吗？」
我没说话，被挟持的情况，我说什么话都是吃亏。
见我不吭声，蓝梦舒越说越起劲。
「你别以为大家都宠你一个，离开你妈，你什么都不是，噢，忘了，你妈也不过就是个穷酸妇人罢了！」
我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
「不许你说我妈！」
蓝梦舒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痰，气得嗷嗷直叫，一巴掌朝我扇过来。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一击，可那一掌迟迟没有落下。
抬眼，一群西装暴徒将蓝梦舒和她的小跟班们团团围住，死死钳住蓝梦舒扇向我的手掌。
而为首的那个壮汉，便是今天送我小裙子的那位西装男。
西装男看向我的一瞬间，给我一个谄媚的微笑。
蓝梦舒被掐得作疼，连连怒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和我作对，我让我妈弄死你们！」
西装男看向蓝梦舒，变脸似的换上冷漠。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有必要知道我们是谁。」
蓝梦舒不耐烦：「你他妈是谁？」
「云鼎集团。」
蓝梦舒的表情凝滞一团，连挣扎都忘记了。
「是西南的云鼎集团，误会，误会啊！上次我妈说想合作，求见你们老爷子，结果没见到，一定程度上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必要为了帮一个外人伤了和气是不是？」
西装男的手缓缓松开了。
蓝梦舒活动活动筋骨，嚣张溢于言表。
「杨红星，这次你绝对完了，云鼎集团可是西南最牛的集团，一手遮天，这下你不仅踢到我这块铁板，还踢到了云鼎这块钛合金板，这下有好戏看咯！」
我手指卷着衣角，不知所措。
蓝梦舒嘴里还是振振有词。「你一个卖鱼妹怎么敢的啊？自己什么身份没点数啊！记住，社会是会教你做人的。」
话音刚落，为首的西装男突然躬身。
在他的带领下，一众西装男对着我深深鞠躬。
「小小姐好！」
我蒙了。
「小小姐？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搞错了啊？！她就是个卖鱼妹的孩子啊！」蓝梦舒震惊地指了指西装男，又指了指我。
在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情况下，就被几个西装暴徒拖了下去。
西装男冷声命令：「要她妈来领人，给我们小小姐一个交代。」
然后我就看着蓝梦舒被架着胳膊拖着腿出了小巷子，叫喊声越来越远。
我后退半步，试探性问他们。「你们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们。」
那人回道：「我们与您的母亲颇有渊源。」
看来还真是我妈欠下的债，我拔腿就跑。
几乎同一时间，那群人也拔腿追了上来。
我边跑边叫：「放过我吧，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们去抓我妈，抓我妈妈就不能抓我了嗷！」
回头间，我差点就把一个老爷爷撞飞。
10.
那人身边的男人将我扶住，我才没仰头摔下去。
我颤颤巍巍。「别讹我，我没钱，有账记我妈头上，我妈是综合市场 36 摊位……」
老爷爷满脸堆笑。「你这甩锅的模样，简直和你妈像极了，你就是杨红星吧？」
「你是？」
「我是你外公。」
「外公？我妈不是说我外公被驴踢死了吗？我哪来的外公？」我不禁问道。
老人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一脸无语。
我警惕性地看向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虽有些沧桑，却还是掩不住的俊朗。
眉眼之间，确实和我妈是像极了。
「我妈小名叫什么？」
「狗蛋儿。」
妈呀！外公复活了。
这嫌丢人的小名，除了我妈的家人，怕是也没人知道了。
我一把抱住了他。「我居然有外公了！」
激动之余，外公的眼泪，也顺着流到了我的肩膀上。
就像巨大的释怀过后的泄劲，小老头的腰杆苦涩地佝偻着。
「走，外公带你回家看看。」
看着他那可怜兮兮地模样，我甚至起了让他去我们出租屋挤挤的念头。
年纪这么大了，身边没个依靠。
过得该有多苦，多清贫啊！
可就在我站在外公家门口的时候，我瞬间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巨大的城堡映入眼帘，成排的仆人守候在道路两边。
而之前追逐我的西装暴徒们站在门口，对着我鞠躬。
「欢迎小小姐回家！」
我拉了拉外公的衣角。
「我不会在做梦吧！」
外公牵着我的手。「你喜欢吗？外公就知道小姑娘喜欢城堡，这是刚来这个城市买的，在西南，外公还有好几座庄园呢，未来都是你的。」
我才知道，在我妈口中种田途中被驴踢了脑袋，不治身亡的外公。
其实是云鼎集团的董事长，亿万身家，呼风唤雨，年老力壮。
外公就她一个独女，宠得像个手心宝。
可我妈却选择在身怀六甲的时候，毅然决然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那时她正怀着我，却一分财产没要地去了另一个城市，独自打拼，吃尽苦头。
这么多年来，外公一直在找我们，可每当外公查出点消息的时候，我妈总会换个城市生活。
外公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妈恨我，但我是有苦衷的，可我不能说。」
「我没有哪一刻不是想你妈，想你的，可我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一刻都不能放下。」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他们之间的恩怨，毕竟我不知全貌。
可这么多年了，我妈没有一点想念外公吗？
11.
回到鱼摊的时候，我妈正在招呼几个客人。
从水箱里捞出鱼，砸晕，剖腹，去鳞，十几年的重复让我妈动作娴熟至极。
看着她红发掩盖下的银丝，我心里酸酸的。
谁能想到，她曾经也是生活在庄园里的公主。
我张嘴正准备说什么，一双红色高跟鞋停留在摊前。
我抬头望去，是马雅婷。
她眼眶红红的，眼底是掩不住的怒意，开口便是质问。
「孩子之间的纠葛，再说我都已经教训她了，有必要再找梦舒的麻烦吗？拿老爷子压我，亏你做得出来。」
我妈的动作停顿，放下了手中的刀。
「你什么意思？」
片刻她又看向了我。「你是不是见谁了？」
我不打算隐瞒她。「我见到外公了，蓝梦舒挟持我，想打我，是外公救了我。」
「你胡说！梦舒向来乖巧，肯定是你先惹的她！」马雅婷厉声呵斥。
这下惹得我妈更不高兴了。
「今天你来，就是给我女儿扣大锅的吗？如果是这样，请回吧！」
马雅婷双手紧攥，面色纠结，片刻，终是弯下腰来，对着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的错，按老爷子的要求，我给你道歉，求你们放过梦舒，她只是个孩子。」
我有点蒙，原来外公说的交代，就是让马雅婷当面给我道歉。
显然，马雅婷口服心不服。
但还不得不服。
我有些无语。「看住蓝梦舒让她少出来祸害人，谁都不会为难她。」
马雅婷喉间哽咽，最后只沉沉嗯了一声。
临走时，那双眼死死盯了我好久。
马雅婷走后，我的目光重新向妈妈投去。「妈妈，为什么你要骗我说外公死了，我觉得外公人很好啊！」
我妈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我爸的死？难道和我外公有关？
妈妈甩手使劲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对着那几个顾客连连道歉。
「对不起，家里有点事，今天先收摊了。」